叶芸伸着脖子听他们争论, 船身往她那边倾斜时,水花溅起的高度都快与她平齐了, 她下意识往白闻赋那边挪动,紧张地说:“我不会水。”
白闻赋伸出手臂绕过叶芸的肩膀扶在船身上,如此一来,叶芸的身子跟着船身来回晃动都是撞击在他的臂弯里。既害怕又踏实的感觉浮至心上,她转过视线问:“你会水吗?”
白闻赋压下眼皮:“会也不救你。”
叶芸嘴唇紧抿,有骨气地跟他拉开距离,船外的水花跃到了船里面,手臂徒然收紧,叶芸被白闻赋拢回身旁,她刚刚坐的位置上溅了一滩水。
俞老板指着船夫:“赶紧找个地方上岸,真是赚钱不要命了。”
叶芸心有余悸地盯着那滩水,这会就是白闻赋推她过去,她也不敢坐远了。
叶芸挨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芬芳撞进白闻赋的鼻息间,他低下眸看她,她高度保持警惕,惜命地紧盯前方。
船靠了岸后,俞老板他们骂骂咧咧走下船,船夫问他们要钱,俞老板怒火中烧:“你还好意思收钱,我都没叫你赔钱。”
前面的人都下光了,白闻赋仍然坐着没动,叶芸干脆自己站起身,腰上多了只手将她扣住,她重新跌回椅子上,听见白闻赋对船夫说:“继续向前,钱我待会一起付。”
站在岸边还没缓过神来的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船又划走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声:“还有人没下来。”
说完这句话后,大家看了圈后,意识到哪两个人不在了,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叶芸回过头瞧了眼:“我们要去哪里?”
“去水最深的地方,把你扔下去。”
叶芸扭过头去:“少吓唬我。”
白闻赋阴测测地瞧着她:“当年是你抛下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记恨你?”
叶芸心口微滞,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又安静地将目光转向水面上。
白闻赋的手顺着她的腰侧慢慢往上,捏住了她的后脖颈,侧过身子视线压在了她的面前:“为什么要列一条担保人费用,就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当初也是,走的时候所有东西算得清清楚楚,你觉得我们两之间的事情算得清吗?”
他指节收缩,叶芸被迫昂起脖子对上他强烈的视线。熟悉的气息侵占着她的心房,唤醒沉睡已久的心动,水色轻漾,光影流逝,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像是梦一场,她看着他,眼里隐有泪光闪烁。
这些年她始终都不敢去想,那天离开后,他回到家看见空掉的小屋,会是什么光景。
每当冒出这个画面,她的心都在跟着四分五裂。很多个午夜梦回,她都在质问自己,当初的抉择到底是对是错,像可怕的梦魇,一次又一次将她拽进回忆的漩涡。
他的目光逐渐痴缠:“为什么要哭?”
潮湿的水汽回荡在眼眶里打转,她鼻尖通红,眸子里凝结着破碎的光晕。
“为什么哭?”他的嗓音像一块沉重的磁铁荡在水面,在她心间溅起圈圈涟漪。
“对不起。”这一声轻得仿若一滴雨水打湿在水面上,却掀起了他心底的惊涛狂浪。
他又何曾真的怪过她,不过是痛恨自己没能
留住她。
她被他束进怀里,未尽的情意化为无尽的疼爱,温热的唇瓣攻进她的心门。她仰着头承受着他的拥吻,唇齿交融,他的吻滚烫、燥热,久违的亲密让她激动地轻轻颤抖。
自从那些人上岸后,船身晃动得就没那么厉害了,紧张感荡然无存。叶芸甚至忘了还在船上,没有更多的言语,她瘫软在他的怀中。
小船沿着岸边游荡,她被他吻得心脏发麻,纤柔的手腕无意识地攀上他宽阔的肩膀,身体里的火种被点燃,女人该有的矜持被他强势而霸道地碾碎,让她溃不成军。
不知不觉小船靠了岸,船夫没有叫他们,而是自个儿在船头点了一根烟。
白闻赋又抱了她一会儿,才放她下去。叶芸走上岸,路过船夫身旁的时候,眼神没好意思瞧他,快速跨上了岸。
白闻赋除了将一行人游船的钱补给了船夫,还额外给了他一张小费,船夫连声喊着:“谢谢老板。”
众人买了些吃食在来时的路上等着他们。白闻赋和叶芸走回去的时候,两人并未有什么异样,只是叶芸的唇色变得更红了,像带着水的樱桃。
分别时,俞老板同白闻赋握手道别,并表示招待不周,下次另找时间,希望他赏脸。
白闻赋眼里蕴着笑意:“安排得挺好的。”
说罢,看向叶芸,目光似钩,有些不愿意放人的意思,虽然他知道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不成体统,但还是出声问了句:“你是......”
叶芸心惊肉跳地打断他:“我就先回去了,明早还有要紧事。”
她深怕白闻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毕竟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刚认识不久。
白闻赋眼神耐人寻味,没再多言,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
晚上,马建良听见屋外有动静,打开房门看见叶芸还坐在桌前。她最近临近毕业,事情比较多,经常忙到很晚。
然而马建良走到她旁边的时候,却看见她没在画稿,只是盯着几张稿纸发呆。平时戴在她手上的那枚戒圈被她取了下来,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拧,戒圈在桌上旋转,反射出细小的光圈。
马建良倒了杯水,询问道:“你打算跟他重归于好了?”
戒圈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倒在了她面前的稿纸上。
叶芸收起那张原始手稿,拿起戒圈放在眼前看了眼,顺手抛进了废纸盒里,站起身对马建良道了声:“晚安。”
第二日叶芸出门的时候,那只名贵的腕表已然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叶芸和陈教授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何嘉在她早些跟陈教授见的面,此时并没有离开,还徘徊在陈教授的办公室附近。
叶芸见到何嘉并不意外。她和叶芸在大学期间是关系较要好的同学,年初时叶芸同何嘉谈到过彼此的设计理念,她们经常会在一起交流,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后来发生过一件怪事,还是几个月前了,叶芸丢过一次画稿。她向来是谨慎的性子,那次丢失实乃蹊跷。
也正是因为痛失画稿,叶芸在难过了一阵子后,决定更改毕业作品的思路,整个设计理念来了次前所未有的颠覆与突破。
可就在昨天提交作业的时候,叶芸无意间发现,何嘉递交的那份作业和她当初丢失的画稿有异曲同工之处,就连设计思路都高度吻合。
何嘉敢这么做,定做好了东窗事发的准备,她家底过硬,为了顺利毕业,可以眼睛也不眨地将叶芸当作垫脚石。假使不是后来叶芸临时更换了设计思路,昨天她不仅有可能被除名,事情一旦闹大,她的名誉受损,叶茂也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从学校出来后,一阵阵后怕在叶芸心头盘旋,如果不是要赶去俞老板的厂子,也许冲动之下,她真的有可能找何嘉对峙,或是找陈教授理论,为自己讨个公道。
然而经过一夜,她的世界迎来了新的篇章,再次碰上何嘉,她多了丝底气。
路过何嘉身边的时候,叶芸目不斜视,拿着透明封壳径直掠过她。饶是如此,何嘉还是隐约看见了塑料封壳下熟悉的画稿,那一刹,何嘉脸色骤变。
叶芸的确有个习惯,她会将同一系列所有版本的画稿夹在一个壳子里,方便随时翻找,这个习惯何嘉很清楚,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拿走的那个夹子便是叶芸手上最原始的稿子。她却不知,那幅作品,几年前叶芸就画过一版,当初她还拿给陈教授过目,陈教授在那幅草稿旁写有批注和时间,跟叶芸稿纸上的创作时间是同一年份。
这张原始稿就是叶芸手中的把柄,只是拿出来太具风险,陈教授必然也会牵连其中。何嘉的家人要想保她,势必就会给陈教授施压,最终逼得陈教授里外不是人,让他必须得在利益和正义面前做出抉择。
师生一场,陈教授和谢玉淑待叶芸不薄,临毕业了,她并不希望陈教授因此受到不好的牵连,给他日后的工作带来阻碍。
叶芸踏进陈教授办公室的时候,透明封壳已经翻转过来,那张原始画稿被她收到了内侧。
交谈并没有用去多长时间,叶芸起身打算离开办公室,陈毅瞧了瞧她,开了口:“你没有话要跟我说了?”
叶芸顿住脚步,沉默片刻,抬起头直视他:“我想知道陈教授是会帮我,还是帮她?”
陈毅推了下眼镜,不疾不徐地说道:“真相不会因为别人质疑而失去价值。”
叶芸冁然一笑:“我没什么其他事情了。”
陈毅抬起眉头,意味深长:“昨天下午我瞧你脸色难看得很,过了一夜,判若两人,看来是受到高人点拨了?”
叶芸抿着唇,笑而不答。
陈毅慢悠悠地打开抽屉:“你是我一路带过来的,为人师能力有限,但也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他将抽屉里一张帖子递到了叶芸面前:“玉淑说你一直想找机会结识陶主编,这是他们创刊纪念活动的邀请贴,你到了那边自报家门,陶主编会给你交流的机会,至于事情能不能办成,你要事先做足准备工作。”
叶芸双手接过帖子,激动得无以言表。
何嘉仍然没有走,叶芸刚出了办公室,她又进去了。
在离开学校的那条梧桐大道上,何嘉叫住了叶芸。
隔着很远的距离,叶芸回过头来,何嘉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为什么?”
高悬在头顶的烈阳如炽热的金球,照亮前方的康庄大道,叶芸的眼里折射出熠熠耀茫,付诸一笑:“祝你出国顺利,再会。”
转过身,桃李年华的梦想正在以圆满的姿态落下帷幕,她的人生正式迎来新的阶段。
第61章
陶主编是个热爱中式美学, 同时也能够接受新潮审美的从业者。当晚,纪念活动在文华大酒店内举办,到场的许多宾客都是文化界响当当的人物。
去见陶主编的那天, 叶芸穿了身自己改良的旗袍, 苍翠水墨的花色,外头覆有一层透明的绡,走起路来,那若影若现之姿灵动倾城, 让陶主编过目不忘。
很难说到底是陈教授夫妇提前替叶芸打过了招呼,还是她同陶主编投缘。两人见上面没多久,陶主编便邀请叶芸到她那桌。
后来整晚, 她几乎都待在陶主编身边, 旁人来敬酒,陶主编毫不吝啬, 介绍叶芸跟那些从前她只听过名字的大人物认识。
这次前来,叶芸收获颇丰, 为她打开了新的社交圈,当然,酒也没少喝。
中途,她起身去洗手间, 刚出大厅,小缚便跟了上来, 问她:“叶老板, 你喝多了没?”
叶芸眉梢染着笑意:“能让我心甘情愿喝多的机会不多, 我万一要是醉了, 你得想法子提醒我别失态了。”
小缚这个直肠子还在绞尽脑汁想如何能体面离场,过道一扇包房的门被服务员推开了, 叶芸侧过头看向包房内,迎面坐着的男人穿着妥帖的深色衬衣正侧身同人说话。似是察觉到门口的身影,白闻赋转过视线,眼尾的笑意未散,在见到叶芸的那一刻,笑意加深。
仅仅一眼,门又再次合上,阻隔了视线,小缚在旁问道:“叶老板,怎么了?”
叶芸轻轻一笑:“没什么,遇到熟人了。”
再回到大厅后,叶芸寻到机会单独和陶主编聊了会,并约定了几日后登门拜访的日子。活动到了尾声,叶芸已经喝到了极限,她努力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跟陶主编他们道别。
刚走出大厅,她的步子便开始飘浮了,走廊的光晕在她眼前摇晃,她伸手轻唤着:“小缚。”
小缚抬起胳膊去搀扶,手举到一半被人拦住,小缚抬眼对上鲁子凶悍的眼神。
叶芸没扶到人,回过头时身子晃动,腰上一紧,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白闻赋身上,她刚要训斥小缚,抬起头对上一双薄长的眼睛,防备一下子荡然无存,声音柔软如水:“闻赋。”
他呼吸微顿,回她:“是我。”
叶芸眉眼立刻化开笑意,昂着细嫩的脖子,笑盈盈地说:“我有好消息跟你分享。”
说着便拉起白闻赋往后门走,小缚着急地拦在他们面前,面色紧张地说:“叶老板,你怕是醉了。”
小缚的工作之一就是保证叶芸的人身安全,这也是马老板和周厂长反复跟他强调的。
小缚一直遵循着这个工作原则,但耐不住这次是叶老板主动扯着旁的男人,过去从没发生过,他认为指定是叶老板喝醉酒了,想着带她赶紧离开。
叶芸却告诉他:“我跟他在一起你不用担心,他是......”
叶芸本想跟小缚解释下她和白闻赋的关系,话到嘴边突然不知从何解释。不光是小缚,就连白闻赋都挑了眉眼朝她瞧过来,等着她说下去,但是她不说了,耷拉着脑袋,真一副喝醉的模样。
白闻赋只能替她跟小缚说:“你去里面守着,我们说会话。”
小缚还是有些不放心,鲁子的手掌适时地按在他肩上,略带施压。白闻赋直接无视他,带着叶芸走到室外。
这里不同与喧闹的前厅,月光洒下来,前面是一片小湖,周围寂静无声。叶芸和白闻赋坐在大理石台阶上,喝了酒的缘故,她脸色绯红柔润,眼神也是迷离摇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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