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怎么保证?风灵也被问住了,她又不能预料以后的事,万一以后他们闹崩了呢?再说,即便她现在赌誓发咒的保证,他看起来也不会相信啊。
风灵苦恼了一下,却突然灵光一闪,回过味儿来似的,感觉他这其实还是介意叶老爷的偏心啊!
也是,毕竟是亲爹。换做是她,要是她师父新收了个徒弟,还对她疏远冷淡,她也会很伤心的。
知道叶舒有些时候面皮还是很薄的,所以风灵也没拆穿他,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的开解他,“以前跟着师父四处游历的时候,我其实听过也见过很多事情。有些事当时或许还不太理解,但是现在再回想又觉得明白一些了。”
“人是很容易改变的,因为一个人的想法必然要受其经历影响,只要多活一刻,就可能多经历一刻不同的事情,然后改变甚至颠覆他之前的想法。”
“你问我怎么保证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我确实无法保证。因为这需要你先保证,永远像现在这样在意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否则,你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个问题了。比如说,你会在意阿乐姐姐有没有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吗?”
叶舒:“……”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你其实不需要某个人一成不变的感情,只是需要这份感情在你的需求范围之类就可以了。”
“但是人是无法预测未来的事情的,更无法预料的是,那些将会发生的事情,会对我们产生怎样的影响。而且我们往往很难察觉符合我们心意的变化,只是难以习惯对我们不利的影响,但不管好坏,其实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叶舒皱着眉头,但是因为不像风灵经历的多,听得有些似懂非懂,又很想表决心,说他不会变的,但是还没说出口,就被风灵阻止了,并且举了一个现成的例子。
“就像我和叶展其实算是同一年来到叶府的,但是你并不介意我的到来,因为我们成为了好朋友,爹娘也没有因为我而分薄对你的关爱。可是叶展的出生,不仅抢走了爹的偏心,还分薄了娘的精力,所以你现在才这么紧张,怕我也被抢走。”
“在叶展刚出生那会儿,你明明也很喜欢他,但是现在却不自觉对他生出防备,难道这不算是一种变化吗?而且还是不受你自己控制出现的变化。连你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又怎么能想着去改变别人的心呢?”
虽然她也觉得叶父有些偏心,但是,“都说五指连心,可是五指都有长短之别,人心有失偏颇也在所难免。往好的方面想,虽然爹偏心叶展,但是娘还是偏心你的呀,你想想,等叶展长大,他会不会也觉得娘偏心呢?”
叶舒无言以对,脸上露出些羞愧,但是风灵并不是要指责他,说到底是想劝他,“既然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不如自己看开点,不然只能憋在心里为难自己,多难受啊!”
叶舒默默的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风灵见他听劝,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也不觉得说一大通口干舌燥了,但还是转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喝完后,让叶舒往床里面让一让,自己也爬上床准备睡觉。
两人各盖着一床被子,并肩躺着。然而经过这一番剖白,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又拉近不少。
安静了一会儿,叶舒还是没忍住说:“那你呢?”
“什么?”风灵打了个哈欠。
“你说了爹娘,那你呢?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当然是你了。”风灵闭着眼睛,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负担。
叶舒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保证的说道:“我也是,而且我以后肯定不会变心的。”
“那我也不会变。”风灵敷衍道。
叶府的生活又归于平静,叶舒和风灵整日窝在一处,闲来就看书写字,累了就一起翻看医书。
之前叶舒病起来,风灵对他的体弱才有了几分实感,也希望找到能治愈的办法。
可惜,只靠看书也只能纸上谈兵,何氏听说之后,倒是叫叶父给城里医馆通了气,让风灵空闲的时候可以上门询问交流。
叶舒刚出生那几年,何氏跟叶舒两个都是医馆大夫的熟人,来往多了,也好说话,更何况叶家这样的大户,自然不会叫人空手上门,而他们拿手的医术,连带的徒弟也不会轻易教会,只是给个有兴趣学习的女郎指点两句,自然不是什么大事。
王会配给叶舒做了随身小厮,风灵身边也添了个贴身丫鬟,叫崔蕊。
崔蕊今年十三,比风灵大五六岁,也是叶家的家生子,之前跟着阿乐做事,性子稳重妥帖,是何氏特意挑选的。
叶家内院的约束不算严苛,但是该有的规矩也不能不教,毕竟以后等她大了,总少不了跟其他府里的内眷打交道。
被派给风灵之前,何氏就交代过,要将风灵当正经的大少夫人对待,不可轻慢。但是也要她注意着两个孩子的动向,只要不出格,都不用管。
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还调皮一点,如今大了一点,也更沉静起来,何氏倒不担心他们做什么坏事。
但是孩子毕竟也大了,又一向关系亲近,她也怕哪天擦枪走火,叶舒毕竟身体弱,过早通晓人事还是不好。但是贸然提出将他们分开住,又怕让他们生分了,反而不美。
派崔蕊过去正好,一来可以看着点两个孩子,别让他们提前越了界,二来让风灵也好有个能用的心腹。
除了偶尔去医馆请教,叶舒跟风灵还经常去城外庄子上玩,那个庄子就在城郊,坐马车来回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不算远。
庄子后面圈了一座小山,山上人走得多,植被不算很密,也没有大的野兽,还算安全。叶舒跟风灵很喜欢去山上玩。
风灵喜欢对照本草经上的描述,在山上找那些花草树木。
叶舒单纯的喜欢和她出来玩,免得如今会走路了的叶展又跑到他们院子里来,被他暗暗的摆脸色也轰不走,还学会对风灵做出一副委屈样子,看得她心软,然后就不得不带着个拖油瓶一起玩!
他真的快烦死了,现在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日子就这么吵吵闹闹的过着,转眼又到一年冬。
县里的县令新换了一届,叶父近来应酬明显多了点,每回回来少不得抱怨几句,又对叶舒和风灵教训一番。
“最近外面乱子多,你俩少往外跑!”
之前阿展没少跟他哭,要跟哥哥姐姐们玩,结果这两个成天往城外庄子里跑,都找不到人。小孩子大了就不爱往大人跟前凑,喜欢跟大孩子玩,他哄都哄不住,心里憋了老大意见了。
“入冬后他们一直在院子里玩儿呢。”何氏帮他们说了句话。
叶父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何氏又好奇道:“总听外面议论,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到底怎么回事,衙门查出来了吗?”
“嗨,应该是他们江湖上的事儿,追杀逃赶到我们这块了。江湖官府两道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会牵连到我们,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说着,叶父又对两人严肃道:“这可不是吓唬你们。”
“行了,我叫人看着他们不让出府就行了。”何氏打圆场。
叶舒和风灵对视一眼,却是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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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临近年底,正是李玉良回来的日子。
不用出府,他们在角门外见上一面也不算难。可是叶父一番外面的情报却让两人有些不安,尤其是风灵,一直到年前都提着心。
直到大年初一,一大早风灵就在等着了,但是直到中午都没有人来过,风灵不免有些焦虑。
“先回去吧,外面有王会看着呢,人来了会过来叫我们的。”
叶舒好歹把人劝走了。
但是直到入夜,李玉良也没有出现。
叶舒早就吩咐王会暗自去查了,这几年王会帮着他做事,也跑出些门道了,倒是不担心他办事的能力。
就是不知道李玉良是到了泽县才遇上什么意外,还是根本就没来得及赶到泽县。
初二跟何氏去何府拜年,歇了一夜,初三回来,之后的亲朋拜贺,就不一定要小辈参与了。
王会办事果然可靠,叶舒他们刚回府,他就借机回来禀报消息了。
这还要牵扯到之前流窜到泽县的那伙贼人,原本只是江湖上的恩怨,官府衙门不打算理会,免得惹一身骚。
结果其中一方鱼死网破之下,竟然朝普通人下手,偷偷在好几家食铺投毒,不少人都遭了殃,李玉良就是其中一个。
这事儿一出,大过节的,县里衙役和各医馆的大夫们都被薅来加班,偏他们还有气没处撒,大正月的,不少人家里都挂了白布了。
县太爷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够,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气得在官衙后院里大骂。
死了这么多人,是不好瞒住的,平常办公你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跟江湖里的人各行其是。但是这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尤其底下平民百姓出了事,不找你官府审案,难道还五湖四海的去江湖上□□了怨?
所以这个事是一定会记载县令头上的,因此他才会这么生气,且悔不当初,早知道将那些人赶出泽县也好啊!
叶舒他们回来之前,王会就去衙门里接人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官府门口这么怨声载道的。听说县太爷是发了狠了要拿人了,不惜动用关系,还请了江湖里的高手来协助。
这案情不算难查,难的是抓人。那些个人仗着有些脚力身手,作乱后四处逃窜,要了案还有得磨呢。
但是这些受害人还算好交涉,衙门里巴不得赶紧将人抬走,拉回去治还是拉回去埋都好,反正别堆在县衙里发臭。又一边庆幸,幸好这是在寒冬腊月里,要是夏天,那就真是要命了。
王会带走李玉良的时候,他也就一口气吊着。然后给他找了个地方安置,又找来了大夫专门看诊,这会儿能抽出一个大夫也不容易。
风灵赶到地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李玉良奄奄一息的样子,甚至因为中毒呕吐,身上没有清理得很干净,看着还有些狼狈。
风灵脑中一时空白,一时又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春天,李玉良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浑身烧得人事不省。那个时候她第一次独自离开,下山去医馆找了大夫过来,让师父及时得救。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提着胆子,跑那么远的路去医馆,县里最好的大夫就已经被请过来了。可是扎针灌药过后,李玉良整个人还是青中发紫。
大夫又拨了拨李玉良的眼皮,捏开嘴看他的舌苔,然后分别拿起他的两只手,都探过脉,最后却还是叹息一声,神情遗憾地对着风灵摇摇头。
风灵曾经是跟江大夫请教学习过的,自然知道他的本事,因此见他也束手无策,才更觉绝望。
江大夫倒是将银针包还拿在手里,对风灵说,“我还有一套针法,可以强行唤醒他的神智,但是至多保持一刻左右,即会油尽灯枯。但是以他目前这个状态,恐怕也撑不过今夜。要不要用,你们可以慎重考虑。”
风灵努力压下喉中的干哑,不死心的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江大夫您也不行吗?”
江大夫看着她,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如果今天子夜前,你们能找到一位解毒高手,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善毒之人多在江湖行走,不仅行踪琢磨不定,往往性情也颇为古怪,你们或许可以祈祷正好有一位毒师经过此地,还恰好兴致大发,愿意救人,而不是将遇到的人都毒死。”
风灵还不及反应,旁边听到的王会倒先吸了一口凉气,“这江湖上的毒,竟然都如此厉害的吗?”
“倒也不全是。”江大夫虽然不涉足武林,但是江湖上有关医毒之事还是有所关注,因此比旁人稍有些了解,“如今江湖上的医毒之术皆消迹已久,根据官府那边的消息,投毒之人也并不是制毒之人,恐怕是哪里机缘巧合得到的剧毒。”
“我辈杏林之人,或许也有善长解毒的,但是我擅长的还是诊病治疾。同一个症状,若是自身疾病,病灶尚且有多种可能,换做中毒,那可能性就更多,只是解表毒的话,甚至可能加重内毒,以至于加速丧命。”
“况且,如今这毒药配方,我们都还没不能确认,否则虽不能说有十足把握,但根据方子再配解药,还是要容易很多。”
因为风灵学习了解过,江大夫才愿意讲得更透彻些,让她明白此间难处。
风灵自然是理解了,脚步虚晃了下,她很想等一个奇迹,可是内心也知道这只是妄想。
“江大夫,麻烦您施针吧。”
风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江大夫也沉默的点点头,打开针袋,有序的往李玉良头上、脖颈、手背等处穴位捻入银针。
风灵静静的看着,叶舒默默握住她捏成拳头的手背。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江大夫才有节奏的抽出银针,等到最后一根银针抽离的时候,李玉良忽然挺起胸膛,仰头往后抽了一下,才吸了一口气,果然清醒过来。
此时的李玉良,脸色渐渐褪去青紫,苍白之下甚至恢复几分红润,朝她转过来的眼神甚至熠熠发光,风灵几乎都要以为他这是痊愈了。
然而江大夫收起药箱,打破这种幻想,离开前好意叮嘱,“有什么要说的,你们尽快说吧。”
王会等人也一齐退在门外守候,屋里只剩下李玉良和叶舒、风灵三人。
“师父!”
风灵终于踉跄着扑倒在床边,握上李玉良那双干燥但温暖得不正常的大手。她以为自己在笑,但是不知道看起来更想哭,眼中泪水也无知无觉的掉落。
叶舒也走到床边,站在风灵的身旁。
李玉良看了他一眼,还算欣慰的朝他笑了一下,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朝他讲的:“小公子,以后阿灵就没有师父来看她了,我看你还算可靠,往后可要托你多照顾了。”
叶舒抿着唇角,严肃郑重的允诺,“我必待她如己身。”
李玉良点了下头,又伸出另一只手,抹掉风灵的眼泪。
“阿灵别伤心,师父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道士,如今也算是羽化登仙,得到真正的自在了。”李玉良言语间仍然自带一份豁达,对于生死的淡然,让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像一个真正的得道之人。
更何况,他在人之壮年而止,不必经历老弱病衰,临终前还有牵挂之人在侧陪伴,更无需忧虑后事,还有何不满足?
风灵在这最后的一刻里,一息也不舍得措施,可是李玉良却是真的豁达,看到床边还放着自己的包袱,便将两人先赶了出去,要自己整理仪容。
风灵靠着门框,无声的数着时间流逝。叶舒想要安慰她,可是她却无心去听,也无神回复。
李玉良换下了痕迹脏污的布衣,换上了已显陈旧的道袍,用屋里木盆中的清水打理了胡须,将头发梳成冠,最后对着水里照了照打理后的仪容,还算满意的点头自笑了笑。
房门很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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