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婳扬了笑,拍了拍手。
众人不解她此举何为,但都瞧见不远处有婢女抬了琴来,安置在正中央的空地上。
“赵三娘这是要弹琴奏曲吗?”
“打肿脸充胖子吧,谁不知道这琴是要从小学起从小练起的,她一个才被找回来的村姑能懂什么?”
琴才被抬出,周遭众人便是议论纷纷。
“婳儿!”赵夫人心知魏如婳自小便离开了赵家人的身边,哪里会什么琴法,只觉是小姑娘受不得人看轻,就出声唤了一声,思考着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的女儿下来台。
魏如婳给了赵夫人一个安心的眼神,款步走到琴的面前,向周围浅施一礼,道:“三娘在此献丑了。”
周围人只见她坐于琴前,神色专注。
少女纤手轻抚琴弦,“铮——”
赵夫人听见琴音,瞬间正色,稍微舒了一口气,轻笑一声嗔怪道:“这丫头,竟是深藏不露,倒是我乱操心了。”
少女端坐,一勾一弹间,悦耳琴声如流水,涓涓绵长。
听起来虽说比不上当世大家,但在大家闺秀中也算是一顶一的了。
一曲毕了,余音绕梁。
众人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过了许久才有人断断续续鼓起掌来,皆叹于魏如婳的深藏不露,早已纷纷议论起来——
“赵三娘这哪是献丑啊,这若是技丑,那我那点把戏叫什么?”
“是呀,这般琴技可以称得上是咱们大顺数一数二的了吧。”
……
就连赵夫人都没想到魏如婳的琴技会如此之好,眼中惊叹毫不遮掩。
几人欢喜几人愁,先前明嘲暗讽魏如婳无能、是乡下来的村姑的那些人,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薛二娘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缓缓站起的魏如婳,不敢置信地叫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
魏如婳勾了唇,不急不缓地反问了句:“怎么不可能?”
薛二娘手猛然抬起,指着魏如婳,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声音由小变大:“你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是不是有人在哪里为你假奏!”
见薛二娘如此,周遭不时响起了其余人的窃窃私语——
“这薛二娘是不是不想兑现承诺啊……”
“谁知道呢,毕竟当众磕头道歉这种事情太丢脸面了,若是做了往后也别想在平阳混了吧……”
“可不是嘛,你也没少见薛二娘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谁能叫她吃这么大的瘪啊——”
“嘘……小点声,你心里痛快归痛快,可别叫她听着了……”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薛二娘咬着牙,瞪着魏如婳。
谢烨亭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目光瞥过跳脚的薛二娘,落在了魏如婳的身上。
他倒是不意外魏如婳会琴,毕竟魏如婳是在魏国公府那样的地方呆过的姑娘。
他意外的是魏如婳不过学琴几载,琴技就如此出神入化。
往常大多是他为魏如婳解围,今个魏如婳却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让敌人吃了苦头,倒叫他难得起了些许兴趣。
魏如婳此时没太注意旁人,只环着手扬了笑,好笑地看着薛二娘,像是在看猴一般,不发一言。
跟着谢烨亭来的赵全德更是看呆了眼,并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此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打着圆场:
“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祖宗,薛二姑娘想来也只是开个玩笑,大家也就别太当真了,我们婳儿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主,不过也是想借此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罢了,是吧,婳儿?”
魏如婳能说不吗?
她如今扮演着乖女儿,哪能够驳了赵全德这个做爹爹的话,自是顺着话头应了声:“自然。”
“我们婳姐儿本是通情达理的乖孩子,这样的玩笑话她也是听得出来的。”赵夫人也回过神来,走出人群帮起腔来,而后话锋一转:
“只是薛二姑娘,咱们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话是万万不敢当玩笑的。”
薛二娘还想发作,却被薛涟楠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吩咐了薛二娘身边的丫鬟带薛二娘先离开,而后朝赵夫人躬身赔礼道:
“夫人言重了,是小妹不懂规矩,坏了如婳妹妹的生辰,我在这替小妹向如婳妹妹赔礼道歉了。”
“阿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魏如婳见状,还不等赵夫人示意,早早就上前讲薛涟楠扶起,柔声说道,
“当日我在薛府,不也是你护着我吗?薛二娘什么性子平阳谁人不知,你要是处处替她道歉,不得累死。”
“可……”薛涟楠面露犹豫道。
魏如婳知薛涟楠是在担心自己会因薛二娘一事迁怒于她。
她冲薛涟楠灿烂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知晓你在担忧什么,薛二娘是薛二娘,你是你,你担心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众人见薛涟楠重展笑颜,也见魏如婳如此行为,的确称得上是大家闺秀的做派,皆是对魏如婳有所改观。
生辰宴席到此也就接近了尾声,来客一一与魏如婳等赵家人打了招呼,纷纷散去。
谢烨亭的目光停在魏如婳的身上许久,一直到赵全德同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今日王爷大驾光临为小女庆生,实属是小女之幸,只是不知王爷与小女……”赵全德见谢烨亭的反应,心中生了疑惑,不免出言打探。
谢烨亭并不明白赵全德的意思,但也顺着话头解释道:“我与赵三姑娘有旧,既然是小友生辰,那今日来的便不是什么尧王,只不过是赵三姑娘的旧交罢了。”
赵全德连连点头,只是心中担忧不减。
若是普通朋友便罢了,他怕的是谢烨亭对自己的女儿有点什么意思。
毕竟,皇家无情。
谢烨亭见人也散了个干净,觉自己不该多留,朝赵全德拱手道别,又唤了魏如婳一声:“赵姑娘,小王先走了。”
魏如婳是没想到谢烨亭还会特意和她告别,愣了愣才道:“王爷慢走。”
谢烨亭颔首,带着刀光就抬步往外走去。
赵夫人也听着了赵全德问谢烨亭的话,此时眼珠子转溜,目光在魏如婳身上和谢烨亭的背影上来回扫着,也知自家夫君的意思,不由得心里也留意起来。
赵全德也换上了笑脸,拍了拍魏如婳的肩膀,故作神秘道:“婳儿,爹也给你准备了惊喜,你可要期待期待。”
魏如婳好奇,但无论她如何问,赵全德都不肯透露是什么样的生辰礼。
一直到傍晚家宴,觥筹交错间,赵姒等姐妹纷纷送上了自己为魏如婳备好的生辰礼。
姨娘们无论情愿与否,也都露了笑,送上了礼。
魏如婳一一笑着谢过,而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赵全德的身上,再次好奇地问道:“爹爹,早前你说的惊喜,如今可以拿出来给女儿瞧瞧了吗?女儿可好奇了。”
众姐妹听着,也纷纷好奇地去瞧赵全德,帮着魏如婳催促着。
赵全德朗声笑了几声,眼睛几乎笑眯成一条缝,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
秦氏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当即大叫道:“老爷!这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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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辰(3)
众人纷纷不解看向秦氏,心里各自都在好奇着赵全德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纸,能让秦氏这么激动。
赵夫人瞥了眼秦氏,心中不屑,小声说了句:“真是小家子气。”
但赵夫人心中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纸张能叫秦氏反应这么大。
就见她走到赵全德的身侧去看,待她看清那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也是瞪大了眼。
赵全德从这一叠纸中抽出了两张,递到魏如婳眼前,朗声笑道:“婳儿,这就是爹爹送你的生辰礼,你看看可满意?”
魏如婳接过赵全德递来的东西,定睛一看——赵全德居然给了她两间铺子!
瞧着上头的地址,居然都是位置极好的铺面。
正要接过这券书,魏如婳的余光扫了眼四周,正好瞧见赵姒抿了抿唇,手拧了拧帕子。
而三个姨娘的脸都不太好看,尤其是苏氏和秦氏。
她二人为赵家孕育了府上的两位公子,虽说是庶子,但上无嫡子,庶子也就有继承家产的资格。
可如今,先拿到赵家铺面的,却是这才寻回来的嫡出的女儿。
放眼整个大顺,无论百姓还是权贵,便是将铺子交予女儿,那也是作为女儿出嫁时的嫁妆。
可有哪户人家是将铺子交给未出阁的女儿的?
赵全德这是要做什么?
“爹爹,这……”魏如婳猛地抬头看向赵全德。
“老爷,这不太好吧。”就连一向护着女儿的赵夫人,此刻也拧了眉,出言道,“婳儿到底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又没学过算账,她不懂的。”
“有何不可?婳儿如今也有十三了,是到该学算账管家的时候了!”赵全德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而是笑眯着眼,拍了拍魏如婳的肩膀:“婳姐儿,爹看好你。”
此刻,便是赵蓁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更别赵姒了。
赵姒作为府上最大的女孩,又同是嫡出,如今却没有得到与魏如婳相同的待遇,难免心中难过。
魏如婳自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再是想收,此刻都不能收下这券书。
只见她从位置上站起,小步走上前,朝赵全德弯身拂了一礼,将手中券书递还给了赵全德,认真道:“婳儿多谢爹爹,但婳儿不能收。”
赵全德没接券书,还想再开口,却被魏如婳抢先打断了去——
“爹爹,阿姐年长于我,又与郑家公子定了亲事,且再过不久二姐姐便要行笄礼,她们二人无论是谁,都比我有资格拿这两间铺子。”魏如婳扬了笑,又将手中券书朝赵全德眼前递了递。
赵姒没想到魏如婳会这么直白地推拒了赵全德,面上虽是诧异,但脸色也好了不少,倒开始劝着魏如婳:
“无碍的,三妹妹,我与二妹妹是跟着娘学过如何算账面的,我相信将来我们姐妹几个无论谁出嫁,爹爹都不会亏待了我们,你便收下吧。”
赵蓁虽是脸色也好看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附和了声:“是呀,二妹妹,你就收下吧。”
魏如婳没有说话,像是执意要将券书还给赵全德。
赵全德看着这姐妹和睦的一幕,满意地点点头,思来想去,又拿出两张券书,分别交给了赵姒和赵蓁,笑道:“是爹爹思虑不周,艽儿才十岁,年纪还小,便不这么早给你了。”
赵艽见着两位姐姐惊喜的模样,便是自己没有拿到券书,面上也仍旧带了笑,欢喜道:“我明白的,爹爹。”
“那婳儿就在此谢过爹爹了。”魏如婳见此,也没理由不收下这两张券书,便收了双手,向赵全德言谢,又向赵姒赵蓁两位姐姐谢道,“也多谢姐姐们。”
这宴中的插曲儿就此过去,一家子人又是欢快地围桌说话用膳。
秦氏见赵蓁有份,也不再闹腾。
只是苏氏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但碍于自己母家势微,自己本就是被卖给赵全德做妾换银子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魏如婳看向角落里垂着眸子、至始至终只是默默看着一切的安氏,心中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
夜色降下,四周蝉虫起伏鸣叫,夏风吹拂而来,虽不如白日炎热,但依旧吹了热气来。
魏如婳回了自个院子里,小歇一会,换了寝衣就要歇下,却被梳妆台旁那架子上的一个木盒子吸引了目光。
那木盒子是用沉香木所制,是她这屋里没有的物什。
她的目光在沉香木盒上停留了许久,心中生疑——
是谁放了这么个盒子在她的屋中?
下意识的,魏如婳的脑海中是各种针对她的阴谋算计。
只是猜测终归是猜测,不比亲眼瞧见里头的东西为上。
魏如婳还是起身朝木盒子摸去,待她拿起那沉香木盒,很快就发现盒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头只寥寥写了几字。
今日之事,你倒是脾气大。
落款是……谢烨亭?
她细细看了几遍,有些不敢置信,抿了抿唇,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今日之事?说得可是薛二娘和许四娘联合起来要她难堪这事。
她正大光明地反击回去,又没叫谢烨亭帮忙,怎么还说起她脾气大来了?
莫不是她要老老实实地去受着薛二娘和许四娘的为难,在平阳贵女圈子里抬不起头,这才叫好?
魏如婳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将其拧成条,又摊开。
她再看着纸条上那几个字,抿了抿唇,笑起自己的多疑多虑。
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想来也不会明晃晃地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上。
笑间,魏如婳也开始好奇起里头的东西。
她轻打开木盒的盖子,期待着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但见里头却只摆着些许果脯,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且她不喜甜食,这果脯怎么瞧都觉得甜腻,更是不合她胃口。
悻悻地放下盒子,魏如婳不甘心地又瞥了一眼那盒子,手指在盒子的四壁上摩挲着。
“什么东西?”魏如婳的眼睛当即亮了亮——她的手指摁到了一个凹槽。
果不其然,这盒子里暗藏玄机。
她打开了沉香木盒的暗格,里头正静静躺着一张地契和一张铺子的券书。
魏如婳拿起两张盖着官印的黑字白纸,发现下头还压着一张纸条。
她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拿起瞧了一眼,上头也只是寥寥四字——生辰快乐。
这叫什么,打个巴掌给颗枣么?
呸!
她正暗暗发泄着心中不满,余光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心头一惊。
记起今夜白芷当值,下意识地,她就唤了声:“白芷!”
但外间没有动静。
魏如婳试探着又喊了声:“白芷?”
白芷仍旧没有回应。
窗外隐约传来刀剑相碰撞的声响,空气中隐约有种腥腻的味道,魏如婳闻着味,当即绷紧了神经。
她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快步朝外走去。
白芷闭着眼,瘫坐着靠在墙边。
魏如婳蹲下,抬手探了探白芷的鼻息,松了口气。
还好,还活着。
但……
到底是谁?
魏如婳正要走出去,却看见阿彩仿若无事一般走了进来,只是眼中带了凝重。
见魏如婳要外出,阿彩状作害怕地拉了拉魏如婳的袖子,没让她走。
“怎么了?”魏如婳心中不安更甚。
阿彩指了指外头,做了个手势,小声道:“姑娘,外头有人动了刀剑,瞧着像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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