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人干起这事儿来也利索,三下五除二杀了鸡除了毛,又去附近的水源里掏了内脏洗干净。
很快,串着鸡肉的树杈便架到了火上。
他们的动作也很熟练,刷油、抹料、翻转,一看就是经常在野外干这种事的人。
亦泠在一旁看久了,信心大增,很想上手试试。
许是她跃跃欲试的眼神太明显,利春也看出来了,把手里的鸡递给她。
“夫人,您要试试吗?”
“我、我吗?”
亦泠扫视众人一眼,接住了树杈,“那我帮帮忙吧。”
她说完,利春一个手势,众人纷纷退开,目光集中在亦泠身上。
亦泠:“……”
倒也不必这么严肃。
她清了清嗓子,四处看看,随后说道:“我去那头烤,就不跟你们挤了。”
说完举着手里的野鸡就走。
约莫半个时辰后。
锦葵拿着水囊走了过来。
“夫人,奴婢去打了些水,您可要——”她看见亦泠手里的东西,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夫人,那、那是什么?”
亦泠看着黑乎乎的烤糊了的鸡,沉默了片刻,随即将两根树杈往外掰,轻而易举地把一整只鸡撕成了两半。
“这烤鸡虽然有些糊,但是里边儿应该是熟了的。来,你我二人分着吃。”
竟然是烤鸡?
那这只鸡死得也太冤枉了些!
锦葵又退了两步:“不、不用了,奴婢再去打点水!”
说完转身就走,叫都叫不住。
亦泠十分受挫,对着锦葵的背影碎碎念道:“对对对,我下毒了!真是……有的吃还挑上了。”
“还不是你给惯的。”
头顶有一道声音落下。
亦泠抬起头的一瞬,右手一空,那半只烤鸡便去了谢衡之手里。
等亦泠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一旁坐了下来,用手将烤煳的鸡皮撕开,露出黄白色的鸡肉。
眼看着他当真要吃了,亦泠心里忽然很虚,一把给抢了回来。
“谁让你吃了?”
说完,自己张嘴咬了一口。
唔……怎么这么硬,来看是真的烤毁了。
看着她僵硬又尴尬的神情,谢衡之笑了笑:“怎么,当真下毒了?”
“对啊。”
亦泠勉强地咀嚼着,心想这跟下毒有什么区别。
“那也没关系。”
谢衡之说,“你不是说了,要死一起死。”
“我那是——”
刚说了一半,亦泠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他说什么?
什么要死一起死?
山林里的杂音似乎在这顷刻间消失了,亦泠耳边只一遍遍地回荡着他那句话。
要死一起死?
这不是她在那个梦里说的话吗?
难道……
那根本不是梦?
亦泠浑身都在这一刻僵硬了,只有脑袋徐徐地转向了谢衡之。
他的动作也顿住了,眼神有轻微的凝滞,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那天晚上我、我……你……”
亦泠结结巴巴了半晌,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反倒是谢衡之仿佛没了掩饰的耐心,侧头看向亦泠,眼尾上扬,目光锐利又直白,仿佛在说:
对,不是梦,我就是亲了你,怎样?
满脸写着一股理直气壮。
亦泠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低头看着谢衡之,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我那时病着,你怎么乘人之危?!”
谢衡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轻嗤一声,也站了起来。
“乘人之危?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什么事做不得?”
亦泠被他这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说辞,双肩都在轻颤。
结果谢衡之还火上浇油:“与我们同时成亲的秦二公子孩子都要出生了,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
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
亦泠脸涨得通红,又急又恼地指着他说,“你怎么能这样!”
就在这时。
利春突然在不远处喊道:“大人!”
他的声音像一盆凉水,突然浇灭了充斥在亦泠和谢衡之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谢衡之回头看过去,利春举着一枚信筒,示意他有消息。
谢衡之的情绪也松了下来,朝利春点点头:“我就来。”
听到这句话,亦泠垂下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现在脑子很乱,必须一个人冷静冷静。
还好利春即时出现叫走了谢衡之。
可是下一刻。
她一口气还没松完,下巴突然被捏住。
被迫着抬起了头,亦泠尚未回过神,温热的唇便贴了上来。
一如那晚的触感,却带着一股强势的力道。
亦泠呼吸瞬间屏住,瞪大了双眼。
明晃晃的火光中,她看见谢衡之抬起了眉梢,眼里尽是狂妄。
“我怎样?”
第65章
谢衡之倒是亲完就撤,仿佛无事发生,徒留亦泠一人呆站在原地。
身旁的火堆烧得很旺,久久伫立不动时,衣裙仿佛快要燃了起来。
可比起心神的震撼,小腿处的这点儿灼烫感几乎是泰山鸿毛。
亦泠一直以为谢衡之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
可是他已经走了这么一会儿,亦泠脑子里还映着他方才那股放恣又强势的模样。
完全不似平日的漠然疏淡,连眼眸里映着的火光仿佛都是挑衅的,仿佛在说:我亲了你又怎样?我再过分又怎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吗?怎么好意思的呀!
亦泠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直到夜风将火苗吹向她的裙角,这才猛然跳开。
另一边。
信筒里传来的是上京的消息,谢衡之打开后,默不作声地看着。
利春安静地等在一旁,双眼却没闲着,一遍又一遍地环顾四周。
忽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循声看过去,眯起了眼。
片刻后,利春说:“大人,夫人好像在河边。”
谢衡之回过头,藉着火把微弱的光亮,静静地看着亦泠在河边怒扔石子儿。
虽然隔得远,听不见声音,但他知道此刻必然也伴随着她的骂骂咧咧。
看了会儿,谢衡之收回目光。
“不用管她。”
说完便继续看着手中的密信。
-
在这荒郊野外,时间似乎流逝得格外慢。
亦泠原本是来河边冷静的,可是一坐下来,冷风呼呼地刮着,她脑子反而越发混乱。
后来把脚下的石子儿都快薅光了,还是没能静下心来。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圣上赐婚,明媒正娶,若无意外这会是一桩载入史册的婚事。
所以亦泠一直知道她和谢衡之二人之间的防线仅仅只是他的一念之差。
他若无意,他们二人就能相安无事。
可他若有了假戏真做的念头,亦泠可真就叫天天说“应该”,叫地地回“合理”了!
烦闷不堪,思绪乱如麻之时,亦泠低下头,却见脚下已经只剩下脑袋大小的石头,扔都没得扔,只能使劲跺了跺脚。
“夫人?”
锦葵已经等了亦泠半个多时辰,也不知她一个人在这里生什么闷气。
难道又跟大人吵架了?
成天这么多架可吵,还是手里要做的活计太少了。
锦葵叹了口气,上前说道:“不早了,您歇息吧,明日一早可能又要上路呢。”
经她提醒,亦泠回头扫视四周,才发现除了看守犯人的护卫,其他随行人员几乎都歇下了。
一旦没了人声,山林里的声响便格外明显。
除了树梢被夜风吹动的声音,好像还有野畜穿林淅淅飒飒的动静。
亦泠后背颤了颤,连忙跟着锦葵离开了河边。
林间平坦处已经扎好了供亦泠和谢衡之过夜的营帐。
出行不易,随从们已经尽力安排,在如此简陋的营帐里铺好了被褥,让他们能手脚舒展地睡上一觉。
亦泠四处望了望,没看见谢衡之的身影。
又去打量这扎根在野地里的营帐,心里漫出细细密密的惧意。
夜深人静之时,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虫子爬到她身上,谁又知道谢衡之能不能做个人。
思及此,亦泠抬手掩着口鼻,低声道:“看着会有虫子,我去马车上待着吧。”
说完转身便走,也不顾锦葵在后头劝说。
马车就停靠在不远处,里面也备着软枕和一张取暖的虎皮。
亦泠蜷缩着腿脚,头靠着车厢壁,不一会儿便脖子酸肩颈疼。
换了好几个姿势,依然不能缓解不适。
哎,明明白日里坐几个时辰的马车也还能忍受,怎么到了夜里就如此难熬呢。
忽然间,车厢门被人从外打开。
亦泠抬起头,便对上了谢衡之沉沉的目光。
“怎么不去营帐里睡?”
明知故问。
亦泠别开脸,说道:“有虫子,不想去。”
紧接着马车外头就响起了锦葵的声音。
“奴婢方才找利春大人要了些驱虫的药物,已经仔仔细细熏过了,不会有虫子的!”
亦泠:“……”
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机灵的时候瞎机灵!
这下亦泠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只好紧紧闭着嘴巴。
谢衡之也不再多问,只是盯着她看了会儿,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时,才开口道:“自己过去还是我抱你过去?”
亦泠:“……”
她掀开虎皮钻出车厢一把推开谢衡之,又气又急地走向了营帐。
过了会儿。
野外露宿自然是要和衣而睡的,亦泠翻来覆去许久才勉强适应。
这时,营帐里又灌入了一股冷风。
不必睁眼也知道谁进来了。
亦泠立刻翻了个身,侧身睡着背对谢衡之。
本就又小又矮的营帐因为谢衡之的进入而显得越发拥挤,连呼吸都很局促。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 了,亦泠告诉自己要冷静,只要她不作声,想来谢衡之应该也会和以往一样安分……吧?
何况营帐外还有护卫守着,什么动静人家都听得见,他也不至于那么没脸没皮。
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
一刻钟过去了,谢衡之并没有什么动作,连呼吸都格外平稳。
但这一回亦泠却始终无法定下心来。
心里本来就慌乱,深夜里又格外寒冷,亦泠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却无法控制。
“你很冷?”
谢衡之果然还没睡。
眼下也只能承认自己是因为冷。
于是亦泠紧闭着眼,“嗯”了声。
可是下一刻,她却被谢衡之一把拉进了怀中。
营帐狭小,两人之间本就几乎没有距离,他的动作只是在顷刻间,亦泠甚至都来不及拒绝。
直到谢衡之的手臂已经揽在了她腰身上,亦泠才如梦初醒。
碍着外头有护卫,亦泠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连声音也压得很低。
“你做什么?!”
“不是冷吗?”谢衡之平静地看着她,“那我抱着你睡。”
“你……”
亦泠抬起眼,甚至能透过营帐看见外头的护卫,“不必如此!”
这下装不懂的却变成了谢衡之,他望着亦泠,眼里没有丝毫疑惑,却问:“为何?”
还能是为何?!
当、当然是……
亦泠屏着气息,低声道:“你不要这样,我不习惯。”
说着便试图挣脱谢衡之的怀抱。
结果她刚动了动,谢衡之反倒抱得更紧了。
他垂着眼,神情漠然,却说着蛮不讲理的话:“那你习惯习惯。”
亦泠:“……我不会习惯,我一辈子都不会习惯的!”
“是吗?”谢衡之说,“一辈子还长,你怎知你不会习惯?”
营帐外有护卫站着,抱着她的男人又油盐不进。
亦泠本就慌张,在这种时候根本无法思考怎么反驳谢衡之的话,张口便道:“你这样一厢情愿有意思吗?!”
急促又焦灼的声音落下,短短一瞬之后,亦泠便清晰地感觉到萦绕在自己周身的温度在徐徐变冷。
不假思索的话,往往最为真实。
亦泠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当她看见谢衡之逐渐黯淡的眼眸时,却有些茫然自失。
难道不是吗?
他们二人之间的状态,他不清楚吗?
无声地对视良久,两人都眼神各异。
最后谢衡之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了手,也收回了目光,恢复了先前的卧姿,平静地闭上了眼。
“睡吧。”
亦泠却还维持着不动的姿势,怔怔地看着谢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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