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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娟叫她大姐。
杜兰手里握着茶杯，却是久久回不过神。
好一会，她才问：“你，你是杜娟？”
眼前的小媳妇披散着齐肩的四六分短发，多的那边随意垂着，少的那边就将那些头发夹在耳后，露出细小又精致的银色耳钉，看起来漂亮又贵气。
她穿着红底白波点的翻领衬衣，有一个大大的同色蝴蝶结垂在胸前，是衬衣自带的款式，衣摆扎在黑色的九分小西裤里，脚上配着一双白色的圆头皮鞋。
这一身着装光鲜亮丽，像是画报中走出来的摩登女郎。
杜兰根本不敢认，这是她的妹妹杜娟吗？
来之前她听父母说了，杜娟现在变了，有钱了，很了不起的样子，穿金戴银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杜兰三个月前见过妹妹一次，那天妹妹翻墙逃跑，她刚好在墙根的地窖里拿东西，刚想上去，就见到小妹搬凳子翻墙。
她张了张嘴，想叫，后面又觉得，算了，管那么多闲事做啥，爱怎么地怎么地吧，她就当没看见了。
之后，小妹果然跑了，还带着商小军跟妇联的同志上门来退亲。
杜兰本来也不想理这些事的，又觉得奇怪，小妹的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大了，就跑出去看了眼。
不过她也没有上前去，就是在院门口望了一眼。
那会，满院子的人都跑到前面看热闹去了，只有隔壁院的狗还站在不远处，想叫不叫的样儿。
还有就是她，穿着灰扑扑的围裙，带着女儿伫在院门边远远地向那边看。
第134章 不傻了！
在杜兰的印象里，杜娟这个小妹脑子的确是有些问题的。
因为当年她还没有嫁出去的时候，下面的弟弟妹妹基本都是她在打理。
几个月大的时候她就发现杜娟这个小妹有点不对劲。
她不怎么哭，也不咋爱笑，跟弟弟和二妹有些不同。
杜兰是杜家最大的孩子。
农村里面，平时大人要干农活比较忙，一般都是大小孩带小小孩。
所以杜兰能分辨出来。
到了后面，杜娟一天天长大，果然跟杜兰想的一样，小妹认人指物都有些慢，走路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她说话很晚，快三岁了才开口叫人。
之后到了上学的年纪，这人更是笨，全班倒数第一。
这般上了两年多家里就不给她上了，浪费钱。
杜兰觉得也是，反正都学不会，不如多做点农活，早点儿洗衣做饭，学会怎么过日子，到时嫁人了好歹不会被夫家嫌弃。
就像她一样，她也没读几年书，字都认不全，不过已经看人家了，对方见她手脚麻利勤快，很快就定下来了。
于是杜兰就天天将小妹带在身边，教她做饭洗衣什么的。
可是小妹太笨了，她记不住事，别人一看就会的东西她得学好几遍，家里人见她笨又三天两头地打骂，使得她的性子比自己还弱，干活儿就更慢了。
因为害怕出错，做事前都有些不敢动手。
那时候杜兰还挺愁的，想着自己在还能帮一把，自己要是嫁了，小妹这么笨，在家里还不得被别的弟妹给欺负死。
所以到了她结婚的那天，杜兰专程用这些年来攒下的私房钱给二妹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夹，希望自己嫁出去后她可以照顾一下小妹。
那会儿二妹杜荷拿着发夹开心地答应了，只是后面根本不存在照顾什么的。
杜兰每次回娘家都能看到小妹被欺负，身上有时还会带伤。
可是这个时候杜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结婚三年她都没能生出一儿半女，再能干又怎么样，夫家已经打算跟她离婚了。
也不是离婚，是准备将她赶出去了。
那个年代，很多人结婚就办了酒席，根本没领证，所谓的离婚，就夫家将她赶出来而已。
那天，杜兰拎着一个小包袱再次回到家，就见到母亲拧着小妹的耳朵在骂。
她想上去劝劝，可一想自己现在都这个样子，又不想去折腾了。
后面，杜兰又被家里安排嫁给了一个带俩男孩的鳏夫。
当时身边的人就说，反正她又生不出孩子，嫁过去给别人养孩子，也算有个依靠吧，死了有人埋骨。
杜兰也不知道，家里让嫁就嫁吧，无所谓了。
所以她很快又离开了。
二婚，证不领，酒也不用办了，夫家给了彩礼，她就收拾东西跟过去了。
只是没料到了的是，结婚第二年，杜兰居然怀上了，还生了个女儿。
还好是女儿不是儿子，不然得放进尿桶里溺死。
夫家当初就说过，娶她是专门为了照顾男人跟两个孩子的。
这样的情况下杜兰跟女儿在家里过的啥日子可想而知。
她的性子越发沉闷，啥也不想管，只想这么默默地活着，将女儿养大。
杜兰就这么成了一个提线的木偶，家里叫她干啥她就干啥，娘家叫她干啥她也干啥。
所以，这次向山花将她叫过去，让她来找杜娟，来探这边的情况，她也来了。
人是来了，最开始她去的还是商家巷子那边。
只是她不知道商家具体在哪个院，又不敢找人打听，在那边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又拉着女儿来这边了。
杜兰没来过城里，字又认不全，也不会坐车，全程都在走路。
其实她也是不知道这边店子具体在啥地方的，遇上了一个好心的巡逻员，人家见她母女俩可怜，送她俩过来的。
结果呢，杜娟也不在这边，在这儿卖东西的都是员工。
好在人家一听要找杜娟，就热情地接待了她，还安排她进屋里坐着喝茶。
那个矮个子的，长得有些漂亮的姑娘听说她是杜娟的姐姐，还说一会下班的时候会帮她通知，帮她传达消息。
听她这么说杜兰总算有点真实感了，看来小妹真的做老板了，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在没见到杜娟之前，杜兰还是没办法想像原本呆傻的小妹变成了何等模样。
母亲说她现在穿金戴银了，很了不起的样子。
难不成像马丽珍那样，戴着金戒子化着装，谁都看不起。
如果真是那个样子杜兰觉得她也没必要探什么情况了，坐一会就回去交差吧，到时就说小妹看不起她，将她赶走就行了。
反正马丽珍也是这样的人，当年她一嫁进来就将自己嫁出去了。
杜兰不喜欢马丽珍，倒没有不喜欢杜娟。
她觉得吧，小妹在家里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总算有钱了，有人护着了，傲气一点是应该的。
反正小妹又不欠家里的，不认娘家人就不认好了，她无所谓，就过来看看，晚点回去交差。
可是，当杜娟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杜兰震住了。
她的确穿得很光鲜亮丽，还戴了耳钉，不过并没有化妆，整人个看着很服舒跟纯洁，笑容也很大方。
她眼里有震惊，却没有傲气跟鄙夷。
见到这样的杜娟，杜兰的第一反应不是小妹的变化有多大。
而是……
她好像，不呆了，不笨了，脑子好了！
杜兰怔怔地看着杜娟，这样的小妹跟她记忆中的相差太远，有些不敢认。
杜娟说：“大姐，是我。”
是杜娟，是她的声音。
杜兰指着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了。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一个穿铁灰色衬衣，身形挺拔高大，模样十分俊美的年轻男人进来了。
他站在杜娟身边，皱眉看着她，神情阴暗不明，带着防备。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不用说这人就是商小军了。
那天，小妹带人回村退婚，太远了，杜兰根本没看清商小军长什么样。
只是听人说他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混子，是一个喜欢打架，性子非常凶狠恶劣的人。
可现在近距离这么一瞧，杜兰震惊了。
什么时候二混子都能似神仙了？
第135章 命不好
商小军已经见识过杜家人的贪婪、无耻，没有下线，怎么能不防备。
他问杜娟：“这就是你大姐？”
杜娟点头，简单跟两人做了一下介绍，之后问杜兰，“大姐，你是有什么事吗？”
既然都来了，肯定是有事。
不管好事还是坏事。
杜兰说：“没什么，就是听说你嫁人了，过来瞧瞧。”
如果只有杜娟一个人在，杜兰或许还会装装样子随口问两句。
现在商小军也在这里，她话都不敢说了。
二混子呢，凶名远播，此时又一脸防备地看着她，怎能不怕。
过来瞧瞧？
杜娟上下打量了一下杜兰，说道：“没事啊大姐，自家姐妹，你真要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
杜兰赶紧摆手，“真没事，看你过得好，我就不待了，先走了。”
这就走了！
杜娟：“大姐，你俩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去吃饭。”
这边店里虽然也弄了厨房，不过平时谢四妹她们都是收拾完门口的摊子才随便下碗面条什么的，这个点上肯家还没吃。
吃饭？
杜兰有些受宠若惊，“不用不用。”
带着目的过来本就有些心虚了，哪敢吃什么饭。
杜娟没再劝杜兰，而是看向她身后那个怯怯的小丫头，“立夏，过来立夏，小姨带你去吃饭。”
杜兰的女儿叫曾立夏，因为出生那天刚好是立夏，所以叫了这么个名字。
在杜娟的印象中这孩子有五岁了，可这身高跟干瘦的样儿，和那些三岁的小孩儿差不了太多。
杜娟叫她，小立夏没动，只是怯怯地瞄了一眼。
杜娟笑道：“怎么了，不认得小姨了？”
立夏是认得杜娟的，因为杜兰每次回娘家都会带着她一起。
早上母亲说要去城里找小姨，立夏还挺高兴的。
因为她喜欢小姨，外婆家那么多人，也就小姨没有骂过她贱丫头，有时还会偷偷夹菜给她吃。
那时的小姨不怎么说话，成天只知道干活，时不时就有人要骂她说她。
立夏虽然小，但已经懂得什么是可怜，什么是命不好了。
她觉得小姨也跟自己一样，很可怜，投生在这样的家庭命不好。
可此时的小姨跟她记忆中那个人相差太大了，她有些不敢认，只敢偷偷地去瞄。
这会儿，杜兰伸手将女儿拉到前面，让她应人，跟杜娟打招呼。
只是立夏还是不吭声，盯着自己的脚尖连看都不敢去看杜娟了。
杜兰有些尴尬，对杜娟笑道：“她性子就这样。胆小，认生。”
杜娟：“没事，孩子小，太久没见了，这很正常。大姐，走吧，先去吃饭。”
算起来，她跟杜兰母女俩也就去年过年的时候见过一下。
向山花吸女儿的血，亲戚朋友们都知道。
杜兰的婆婆也是个泼辣的，平时将人跟家里的东西都看得紧。
除非杜家这边有什么事，不然杜兰都没办法回娘家。
杜娟要请母女俩吃饭，杜兰笑了下道：“算了，真不吃了，赶着回去呢，一会车站那边随便买点东西吃就好了，你别折腾。”
小妹结婚了，第一次上门她啥也没带，杜兰也不好意思吃这个饭。
算了，让她好好过日子吧，自己不打扰了。
杜兰放下茶杯，拉着女儿就准备走。
杜娟说：“大姐，都这个点儿了，再怎么都要好好吃餐饭再走吧，你不饿孩子还饿呢。”
杜娟又弯腰对小丫头说：“立夏很饿了吧，小姨带你去下馆子，吃好吃的，好不好？”
立夏抿了抿唇，早上在外婆家就喝了一小碗粥加一点咸菜，她是真的好饿，刚刚肚子就在咕噜噜叫了。
小孩子，性子再深也抵挡不住好吃好玩的疑惑，杜娟一问，她就下意识地点头了。
杜兰一见，开口就想训斥女儿，被杜娟拦住了。
“姐，别饿着孩子了，走吧。”
这般杜兰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是那笑容里尴尬中透着窘迫，很难为情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倒是跟杜娟记忆中那个人重合了。
杜兰这个大姐，杜娟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她俩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了，实在是太过于久远。
若不是杜兰今天主动找上门来，杜娟很难去主动想起她，存在实在感太低了。
杜兰头婚的时候，杜娟才九岁。
她脑子本来就笨，记不住太多事情，所以有关小时候的事情能回忆起来的不多，只知道大姐喜欢带着她做事，自小对她就比较严厉。
那时她小，不能分辨大人复杂的心理状态和想法，对于经常让她干活的大姐是不怎么喜欢的。
不过讨厌倒也没有，因为全家也就大姐没有打过她。
后面大一些了，杜娟想，大姐应该是为她好的吧，想让她将事情做好一点，少挨一点打。
所以后面杜兰被夫家赶回娘家，杜娟被家里打的时候就向她求助过，她以为大姐会帮她。
可是没有，大姐只是偏开头装着看不见的样子，然后默默走开了。
那一年，杜娟也才十二岁，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思，有的只是失落。
原来全家人都不喜欢自己。
再后来，马丽珍嫁进门，杜兰又很快被安排嫁给了一个带俩孩子的鳏夫，一年到头只有家里有事才会回来。她的性子越发沉默，除了闷头干活，啥也不管，啥也不问，也不怎么开口说话，杜娟就很少跟她有什么交集了。
上一世杜娟生前没怎么关注过这个大姐，只知道她日子过得不好，在夫家当牛做马，被男人跟两个继子像老妈子一样使唤。
后面她死了，一心都在儿子身上，又跟着商小军去了外面，更加不知道有关杜兰的信息了。
而在原本的书中世界，杜兰连路人甲都算不上，提都未曾被提到过。
此时，再次见面，回想起小时候的种种，杜娟觉得，杜兰这个大姐，心应该是好的吧。
至少没有杜家别的人那么坏。
小时候，她非得让自己多做多干，可能有另一层意思，只是她这人有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不懂得表达。
第136章 坦白
杜娟带着母女俩去了附近最好的饭店，进门就有服务员来招待，带着笑，态度非常好。
杜兰没来过这些地方，很是拘束。
立夏更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敢放开。
已经是中午一点过了，饭店里人不多，杜娟要了一个小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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