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菀清没有看他,脸上亦无悲伤之色,只是低着眼,稍稍抿了唇,思量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听她柔柔的声音落下。
她问:“你是这样想的是吗?”
没有责怪,亦没有埋怨,她只是平淡地询问。
然而非常认真,因为这对她而言十分重要。
见林倚山沉默不语,李菀清便知道答案了。
她轻轻地道了一声:“好。”
说着,她抬手取下发间的一支银钗,缓缓地放到桌面,朝前推了一寸。
李菀清收回手,道:“那你便错过我罢。”
她素来有良好的礼仪,即便如此,还不忘对身边二人道:“清清先行一步,失陪了。”
从起身,到离去,她不再看林倚山一眼。
那钗子已有些年份,却被保养得极好,看得出佩戴者平时有多爱护它。
想到钗子,高闻雁不禁看了楚序一眼,谁想他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对,又都别扭地错开。
唯有林倚山像座大山一般,看着钗子,一动不动。
高闻雁不敢凑过去看他神色,只知他案几下的一双手,早已握了拳,微微颤抖。
那钗子,不过是他年少时赠给她的第一个礼物,他那时没什么银两,掏空了口袋,也只能买到如此下等的货色。
可李菀清却视如珍宝,佩戴了这么多年。
然后在今天,还给了他。
她终于放弃了。
她想,林倚山不会明白的。
她的一腔孤勇,在漫漫的岁月里,也会被损耗殆尽。
第56章 他也是真心喜欢
林倚山匆匆离开后,包厢里只剩高闻雁二人。
她不放心,想跟去看看,把楚序扣住了手腕。
“他们二人的事,女郎凑过去作甚?”
高闻雁自然知道,可她担心的是林倚山当真一走了之,而不是去追李菀清。
“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去追清清了,是的话我就回来。”
看到楚序不赞成的眼神,高闻雁只得重新坐下。
冷静下来,她也觉得是自己多事了。
无论是高闻溪还是林倚山,高闻雁看他们犹犹豫豫的,都恨不得去替他们说了。
她是真心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结果,所以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错过。
可是,这些终归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不是高闻雁急得来的,也不该她急。
她神色颓然,楚序忍不住又来了气。
“女郎在知鹤城所说,可还记得?”
怔愣半晌,高闻雁才想起他话中所指,是她已不再喜欢林倚山。
她奇怪道:“自然记得,可丞相问这作甚?”
若不是有那香囊姑娘在,高闻雁甚至以为他是醋了。
“无事。”
他撇过头,道:“好奇罢了。”
高闻雁话一哽,心中那股异样又来了。
她喝了口茶,放下时不小心大力了些,引得楚序侧目。
“对了。”
她想起李菀清,便问:“丞相和清清,竟是有婚约?”
“嗯,不过已算不得数。”
高闻雁了然:“你是在帮清清?故意让倚山吃味?”
楚序瞧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他与李菀清双方的父母关系颇好,早早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李菀清父亲高升,举家搬到京城,而楚序则家道中落,父母早亡。
若还算数,早在他流离失所的那么多年里,便会有李太傅出现的身影。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见过。
再相见,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相。
李太傅去找过他,涕泗横流,诉说这些年的愧疚。
他说,这么多年从没有停过找楚序,还问他到底去了哪里,叫人好找。
楚序说,便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李太傅当即噤了声,不再说话。
“你又骗人。”
高闻雁笑了开来,陇南算哪门子的眼皮子底下。
楚序不予置否,至少李太傅没再接话,证实了心虚。
他的目光随着灯火流转,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高闻雁想,或许楚序是去找过李太傅的,可能是碰了壁,也可能受了别的委屈,他不说罢了。
“那为何你与清清关系还这般好?”
又想起李菀清的那句“阿序”,高闻雁眼神变了几变,终把情绪压下。
楚序明事理道:“与她何干?”
李菀清不过是李太傅养在院子里,精心呵护长大的一只金丝雀。
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却永远无法为自己做任何决定。
包括喜欢林倚山。
李菀清有多高贵典雅,文良贤淑,李太傅的野心便有多大。
“那为何选了庄世子?”
如果真像楚序所说,李太傅是想将李菀清送到那皇后之位,那怎么也不该是庄王。
“圣上安康,太子等得有些久了。”
短短一句,其中含义却人背后一凉。
高闻雁警惕地看了眼外间,压低了声音。
“太子要反?”
“那要看庄王想不想他反。”
太子昏庸无能,圣上换储的想法也愈发强烈。
只需要再多一把火,太子反,也不是不可能。
储位之争,向来腥风血雨。
高家一直以来的祖训,便是不参与夺嫡,是以少了很多是非。
那楚序呢?
楚序又是哪个阵营的?
他摇摇头,淡淡道:“我只当渔翁。”
等着两蚌相争,他再来获利。
可高闻雁却读出了别的意思:楚序会参与夺嫡。
那被他扶持的,究竟是恭王,还是安王?
高闻雁还在猜测着,楚序却看透她的想法。
“若是庄王,我觉得也不错。”
一句话,将她的思路全都搅乱了。
“那清清找你,是为了帮助庄王?”
他摇头,问:“你猜,为何这么多年她仍未嫁到东宫?”
是啊,毕竟东宫才是最稳妥的路线。
废太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太子在这个位置上也安稳地坐了那么多年。
“是你搅黄了?”
楚序笑出声来,道:“女郎有时候,确实很高估我。”
他道:“是清清自己设的局,我不过略帮一二。”
楚序只不过牵了线,让她和皇太孙“无意”见了一面,是清清让皇太孙对自己失了兴趣,又觅得心爱姑娘的。
“那李太傅也算良心,倒没让清清嫁给太子殿下。”
“你道太子妃是善类?”
所以不如嫁给皇太孙,占个正妃之位,慢慢等待。
谁想这个如意算盘被李菀清亲手打乱了,于是李太傅观察了两年,选择将宝押在庄王身上。
“清清若这般不愿被家里安排,何不跟着林倚山去边疆?”
届时山高皇帝远,两人就在边疆当一对逍遥鸳鸯,不也挺好。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乐得自在。
“你当是清清不愿意?”
高闻雁了然地点点头,这无疑是林倚山的问题。
所以高闻雁又不理解了,林倚山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清清一心向着他,愿意为他抛下所有。
如此魄力,换作高闻雁指定是做不到的。
楚序却道:“愿意放下一切的人,自然什么都心甘情愿。”
“可他也是真心喜欢,所以舍不得。”
如果对她的爱意,要让她与珍爱的一切做出选择,那不如自己是被割舍的那一个。
她不了解李太傅家的情况,下意识以为李菀清在家里过得不快乐。
既然李菀清也不喜欢家里,这难道不是两全之策吗?
楚序为她解释,李菀清只是不喜父亲将她当做仕途的工具,可她也是真真实实被李太傅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李菀清以为,只要她和林倚山在一起,李太傅便没有办法了,而她父亲素来疼她,总有一天会原谅她的任性的。
可林倚山不敢赌,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一天会是什么时候。
而在这一天来临之前,李菀清背负的,是一日日加重的,对家人的思念,对父亲的愧疚,甚至可能是日积月累的忧郁。
她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何苦跟着自己,日夜忧虑?
第57章 女郎忘了?这是我的楼
“那李太傅会原谅吗?”
楚序肯定道:“不会。”
李太傅只有这一个独女,万千宠爱地长大,哪怕不是皇后,也该是王妃,侯爵夫人。
有太多期待与私心包含其中,是李太傅无法割舍的。
李太傅文人出身,对武将本就有偏见,觉得不过是一介武夫。
林倚山官职不高不低,哪怕升得再高,能高得过高闻溪吗?
饶是高闻溪,也常年在外。
李太傅需要的是在京中运筹帷幄。兵权再好,也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而刀剑无眼,万一战死沙场,那更是什么也没了。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为何要铤而走险?
“而且……”
楚序悠悠开口:“林倚山还有血海深仇未报,他如何肯让清清这般跟着他?”
“血海深仇?”
看高闻雁不知此事,楚序有些幸灾乐祸。
“嗯,女郎不知?”
高闻雁只知林倚山是没落的富家子弟,倒从不知他有何深仇。
然而她还是嘴硬道:“我自然知道。”
楚序但笑不语。
她话题一转,问:“那你打算如何帮清清?”
总不能是恢复旧时婚约吧?
不禁睨了她一眼,楚序道:“你当是如何?”
高闻雁耸耸肩。
“丞相神通广大,自有妙招吧。”
说完,她微微叹了口气。
被这么一搅合,正事是没法与林倚山交代了。
然而找酒事不宜迟,高家人最好明面上是不不参与的,所以她并不想让高闻溪去做。
算来算去,还是得落到林倚山头上。
于是高闻雁拍拍衣袍,起身告辞:“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女郎有什么是非要找林将军不可的吗?”
好奇怪。
她见楚序又皱起了眉,便睁大了眼睛看他,如实点头。
楚序轻笑:“我倒不信。”
“要在西域寻点东西,丞相也能帮吗?”
他的指尖又在敲着桌子了,是他思索时的习惯动作。
确实是林倚山更方便,只需一封急信,便可展开行动。
若换楚序来,不仅要调人,且付出的人力物力也要多上许多。
尽管如此,他还是应下:“女郎但说无妨。”
高闻雁将信将疑地坐下,展开那张纸,细细地转述给他。
看他蹙紧的眉头,高闻雁便知这是一件难事。
“要不……我还是去找倚山吧。”
“不必。”
楚序按住她的手,将纸拿起,仔细收入口袋。
“十天,我会给女郎一个结果。”
他似乎很喜欢以十天为限。
想到这,高闻雁不禁问:“三十七那边怎么样了?可是一切妥当?”
“嗯。武平县令已经在路上,不日便抵达京城。”
她不禁露出喜色。
楚序从内瓦解王永,自己则从外打击。
里外配合,纵使王永有通天的本领,她不信还能逃过他们的手掌心。
“到时候,女郎记得来看戏啊。”
“如何看得了?”
这浮华楼一个一个包厢,隐蔽得甚好。
楚序笑道:“女郎忘了?这是我的楼。”
高闻雁才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层,是只有楚序允许才能来的楼层。
不仅来时的路曲折隐秘,还能看到听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也就是说,女郎和我在此相见,不必忧心。”
既然是如此特殊的地方。
“那小二怎会把我带来此?”
正在她疑惑时,却见楚序半笑着看向她的腰间。
她低头,才发现今日匆忙,竟不慎将那玉佩漏了半截在外。
那是楚序的贴身玉佩,他身边人自是一眼认出。
第58章 我如何又没道理了?
这日早朝发生了件趣事,不过百官已司空见惯,只把它当做饭后闲谈。
高将军在上朝时义愤填膺地抨击了温州的治水现象。
他说,友人来京时途经温州,看到种种乱象,感到痛心不已。而高将军听后,感到十分愤怒,想请圣上明察。
大家都知道,谢参在刘宗正的寿宴上得罪了楚序,于是纷纷暗地里打量楚序的反应。
谁想,楚序竟冷着脸,将高将军驳回。
“高将军仅凭友人一面之词,就闹到这来,是否太过草率?”
看样子,他竟是要保下谢参。
高将军不服,冷哼一声:“是真是假,一查不就知道了!”
他俩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越吵越凶前,皇上摆摆手,直截了当道:“那便查。若是真的,必严惩不贷!”
“若是假的……”
他一顿,看了眼高将军,道:“高将军那友人,妖言惑众,诋毁朝廷命官,可要吃些苦头了。”
于是,还未待楚序出言揽下,皇上就将这事交给了楚序。
“便由丞相去查罢。”
自此,这事就这么翻篇,换了下一个议题。
下了朝,大家不免嘀咕:“他俩关系是真的不好啊。”
“是啊是啊,谢大人真是幸运啊。”
他们都认为,若不是和高将军不合,故意为难高将军,以丞相的性子定不会帮谢参说话的。
这边,高将军匆匆回府,抖落一身雨。
“雁儿说得当是真的吧?”
替他换下外袍,高夫人道:“雁儿虽然大大咧咧,但在这些事上向来不会马虎的。”
“如此便好。”
不然,他都不知道要从哪找出一个友人来交代。
他又问:“雁儿呢?又跑了?”
“可不是,跟庭儿一样,就没一天着家的。”
高将军点头,心中略略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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