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去了商府,商凭玉率先下马,此刻他的衣衫依旧凌乱,甚至连鬓发都散乱,却丝毫不减他少年意气。
他走到容消酒马前,亲自扶她下马。
容消酒端坐马上,低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却用纱布包住半截的手,微微一愣,只一瞬还是伸出手与他回握。
这次他的手不似以往那般冰冷,带着温热,却总觉没曾经那双冰冷的手热情。
容消酒正思索着,跟前人开了口:“姐姐随我来。”
他语气平和,没有生气,更没有柔情,只多了几分客套。
说完,他放了手,颇有礼的抬手做请状,示意容消酒先行。
两人一同去了商府。
待到了前厅,商凭玉先是吩咐人带容消酒去梳洗。
自己则去了千秋阁。
不知过了多久,容消酒已然梳洗打扮好,刚坐在一旁点茶,门外出现商凭玉的身影。
她执着茶筅只随意瞥了眼门外,正好与商凭玉四目相视。
这次两人都没有闪躲,商凭玉露出温和一笑,一次不带任何恨意或是爱意的微笑。
“姐姐等久了。”他说着,将手上抱来的锦盒放到她面前的桌案上。
容消酒诧异,却没先开口。
直到这人先是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予她。
容消酒接过,信封之上赫然写着和离书。
看到和离书她有些愣神,一时间竟顿在原地。
“这盒子装着姐姐曾经遗失的几百两银票,还有一些你我和离后该平分给你的家产。”
容消酒看着他,这人没抬眼,纤长睫毛低垂着,遮住眼底情绪。
容消酒依旧无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不知怎的,她心口有些难受。
见她不说话,商凭玉转眼看她,俊脸依旧带着笑:“恭喜姐姐,解脱了。”
是啊,解脱了,终于不用再被他缠着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若姐姐要去寿州,我会派人护送你过去,日后不会再有人逼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容消酒不知他受了甚刺激,直到府中人将在卢刚那处听说商凭玉杀齐国公一事,告知于她,她彻底坐不住,想去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刚入千秋阁,阁内对她的到来十分诧异,却只一瞬,便收回眼,沉声问:“姐姐可是有事?”
容消酒走将进去,问他:“据说你杀了齐国公。”
商凭玉坐在案边,头都没抬的“嗯”声。
“你冲进火场只是为了救我?”
商凭玉闻声,从书中抬起眼,他轻轻一笑,眼尾上扬,颇有一种少年意气。
“还能为什么?”
他说的随意,说完便再次低了头。
容消酒深吸口气,“那,好吧。”
话聊到这里也没甚好说的,容消酒识趣离开。
次日,她便收拾好行李前去寿州。
随行的是卢刚和一众犀甲军,并没见着商凭玉身影。
容消酒环顾四周,没瞧见那人,遂即上了马车。
这次翠羽同她一道去寿州。
有翠羽的陪伴让她暂且缓解心头那没由来生出的憋闷。
马车行驶过京郊,忽而下起雨来。
一路上颠簸的厉害,直到一棵树倒下,直接惊了马车。
只听一声长嘶,马车似箭一般地朝前飞驰而去。
坐在马车上的容消酒撩开车帘,眼见着马要撞向前方的石山。
有白颠马自身后奔来,马上的人飞身而下,骑在驱车的马儿身上,在即将撞到石山时刹住车。
容消酒看着那人背影,显然这人也有些尴尬,不愿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在他翻身下马时,容消酒还是叫住了他。
“你,你来干嘛?一直跟着我们?”
那人转身,面上端的冷静自持,语气却带着几分委屈:“姐姐放心,不会再跟了。”
容消酒闻声,心头泛起一丝愧疚。
“多谢,若你有空,还是跟着吧。”
商凭玉没回头,甚至也没答话,只是走路时脚步轻盈了不少。
一直到寿州,商凭玉都一直跟着。
容消酒也不知为何,眼神总是莫名其妙都停留在这人身上。
总是想多观察他一下,若是哪回吃饭见不着他,甚至心情还会失落。
潜移默化中,观察这人好像成了她每天衣食住行外,唯一留意的事。
时间不快不慢,到寿州时,快要入冬。
刚入城,便下起了一场雪。
冬至未至,雪色却已包围了寿州城。
几人入城,数不尽的银白齑粉落了满身。
容消酒还没置办房产,只得先随商凭玉在驿馆住下。
人已送到,商凭玉几人照理是要离开的。
只过了一夜,商凭玉便带着人离开寿州城。
一同待了几十天,说舍得是假的。
不过面上容消酒没有挽留,只在送他们离开城门时多看了几眼而已。
人刚走,当天下午容消酒便开始心不在焉。
她与翠羽正在找房子的路途上,见容消酒总是止不住发呆。
翠羽拉了拉她衣袖:“姑娘您有心事?”
好半晌,容消酒才回过神来,只轻轻“嗯”声,示意她再说一遍。
翠羽只好再重复一遍。
容消酒这会听清了,却只是摇摇头。
两人找了一个下午的房子,直至夜色浓稠,雪色也跟着一并出没。
翠羽率先下马车,替容消酒撑起伞。
看着那只朝她伸过来,扶她下马车的手,容消酒便想起这一路上都是商凭玉这般扶她下马车。
她不由得皱了皱秀眉,深叹口气。
她与商凭玉不过一天没见,日后还有上百个上千个日夜不会再见。
思及此,她强硬扯出一抹淡笑。
无妨,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想来不过几日,便能摆脱这习惯。
思索间她下了马车,两人并肩行在沾满雪的道路上。
在拐角处一辆牛车驱驰而来,雪天路滑,驱车没有留意到拐角有人,一时没刹住车,便与容消酒两人撞个正着。
所幸,在牛车即将撞上时,她微微转个身子躲过,不过这惊险的一瞬惹得她惊呼一声,心脏快要从心口跳出。
驱车人赶忙道歉,容消酒只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去。
人一走,她脑中又想起来寿州时,商凭玉在马车即将撞上石山时,力挽狂澜。
她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不要再去想。
直到回了驿馆,她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翠羽不由得轻笑一声:“姑娘这是想念王爷了。”
她语气笃定而非询问。
容消酒没答话,却是换了个话题。
“今日系凤街的房子倒瞧着不错。”
翠羽心思不深,顿时被房子的事吸引。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
容消酒便洗漱就寝。
夜色渐浓,蜡烛烧了又烧,只是榻上人却不见睡着,甚至越来越清醒。
她无数次翻身,脑中一直是商凭玉。
想来以后是再也见不着了,既然如此,何必总是想着。
又过了好半晌,她坐起身,披了件外袍撩开了窗户。
外面还在落雪,时有风雪漫将进来,吹得她鼻头红粉,止不住打了个喷嚏。
“雪势这般大,想来行人难走。”她嘴上这般碎碎念着。
脑中又浮现商凭玉那张脸。
她又止不住的开始想他,想他会不会在雪天摔跤,想他会不会冻得手又受伤。
“不过一天而已…”她语气带着不屑,嘲讽自己这种莫名其妙。
说完,她深叹口气,阖上窗再次躺回榻上。
这次她缓缓睡去,今夜难得做了场好梦,梦里有画馆,有母亲,更有商凭玉。
翌日,她被翠羽叫醒。
躺在床上,她尚未从梦中回过神来,梦中的美好与现实天差地别,让她生出一阵失落感。
她起床吃饭,只是眼神还是会下意识往商凭玉用膳的位置瞥去。
翠羽尽收眼底,却只是挑了下眉梢,没再说甚。
今日两人照常去看房子。
有商凭玉和当地知府的帮助,容消酒找房子还算顺利,今日便看好了一座。
宅院不大也不小,容消酒已然想好将前院的其中三间打通做成画馆,后院便自行居住。
买了房契,便开始找人动工。
房子重新布置完成已是两个月后。
容消酒也在驿馆住了两个月。
遂即这次特办乔迁宴,请驿馆一众人前来。
其中也有当地知府。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室内红炉烧得正旺,烘得人暖洋洋的。
容消酒却觉得闷,开了窗,与隔间那一行人群隔绝开。
两个月过去,她还是没有忘记商凭玉,甚至越演越烈。
此时,她又想起了那人,原因不过是一碗蟹酿橙。
她脑中响起儿时,她正喂着商凭玉时,他哭花的脸。
那时的商凭玉虽小,却是个知礼的,在她喂完后,朝她甜甜道了句:“多谢姐姐。”
“姐姐。”
容消酒还沉浸在思绪中,忽而一声模糊的姐姐,惹她回过神。
“姐姐。”
又听见一声,她才意识到不是幻听。
她当即开始查探声源处。
不成想一垂眼,便见到骑在马上的少年。
此时的商凭玉一身玄衣,只领口处围着白绒。
两人四目相对,容消酒下意识露出笑,身子朝倾了倾,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身后,遂即提裙快步跑下去。
她出了府门,此时的商凭玉已跳下马,正站在府门外。
容消酒是小跑出来的,嘴边粗喘着气。
商凭玉弯出笑,“姐姐别误会,我是来此地巡查,而非特意…”
容消酒不等他说完,走上前拉起他的手,“是什么理由都好,荣幸你能来。”
商凭玉低头看着被她拉起的手,心头有一瞬间怦然。
这两个月他简直朝思暮想,可又生怕自己过分展露的爱意,让她为难,遂即编撰巡查的借口来见她。
宴会上,翠羽瞧着容消酒明显愉悦的心情,十分欣慰。
忽而想出一个好点子,来帮助两人感情升温。
这般想着,便开始频繁给容消酒和商凭玉倒酒。
只待宴会结束,容消酒整个脑袋沉重,身子摇晃起来。
翠羽与旁的女使将客人送出府。
室内是剩下容消酒和商凭玉两人。
商凭玉揉了揉微晕的额角,站起身,只是还未起身,便被人拉住。
“你去哪儿?”
商凭玉转眼看向被她握住的手腕,私心使然,他没有挣脱。
他坐回原位,与她面对面,“哪里也不去。”
容消酒扬脸,眯着眸子端详着他:“这张脸好久没见过了。”
商凭玉倾身,将脸凑过去,漫不经心道:“是嘛。”
“是啊。”
“那姐姐会想见到这张脸吗?”他轻声问,说话时,一眨不眨的看她的反应。
容消酒揉了揉迷蒙的眼,诚心道:“想,很想。”
商凭玉随着她的话,心头雀跃起来,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
正不知所措,容消酒又朝他凑近:“你那?”
“我?”商凭玉低声重复,眼神看着她,才不紧不慢回话,“我,还用说吗?再明显不过,我能千里迢迢赶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恨不得把心剥开给她看,他对她的爱意,最是明目张胆不过了。
可她不稀罕不是吗。
那他只好像个弱者,捧着自己受伤的心,缩在角落一点点舔舐,开始变得胆怯,小心翼翼。
容消酒看着他,只笑,不接话。
商凭玉同样注视着她,四目相对间,似有电流在两人眼前闪过。
容消酒忽而闭了眼,身子前倾。
商凭玉一动不动就这般看着。
下一瞬,跟前人整个跌进自己怀里。
也是在那一瞬间,商凭玉只觉心头有只病鹿,跟着栽进几万顷的春。
他依旧没甚动作,他还没卑劣到要在人醉酒时趁人之危。
他双手抬起,就这般僵硬强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撑起身子凑到他耳边,像是知晓他的顾忌一般,道了句:“我没醉。”
他猛地低头,视线正撞进她一双清醒的眸子里。
他耳根蹭地蹿红,大抵是方将容消酒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又或是这句话,总归是惹得他羞涩难耐。
容消酒见他这反应,笑出声,伸手勾住他脖颈,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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