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分开乘船,容消酒与齐录一路,剩余两个壮汉则乘另一条船。
待壮汉将容消酒放下,齐录替她松绑,“此行去东溟,日后你都跟着老夫一同生活。”
容消酒挣脱了束缚,拽掉堵住嘴的巾帕,“为何要带我去?”
这人与她没甚交集,唯一有交集的地方,便是她母亲。
“我与你母亲有愧,自然会善待于你。说起来东溟国君十分欣赏你母亲,数次邀请她与我们联手,只可惜她眼界有限,甘心做个小小的将军,最后才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说来遗憾,若东溟国君知晓有你的存在,他自会好生对你,在东溟你会过得很好,自不必再靠一个不爱你的丈夫过活。”
容消酒静静听他说着,不为所动,只是越发好奇自己母亲的死亡真相,遂即问出口:“我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齐录看她一眼,露出有些难堪的笑:“你母亲是为了救人不幸去世。”
说着,他转头看向别处,叹口气,“为了区区几个不值当的奴隶,折掉自己的命,实在…愚蠢。”
话落,他眉头紧皱,眼底闪过几分惆怅。
只一瞬,他忽而又轻浅一笑,面色恢复如常。
“酒丫头必不会像你母亲那般苦命。”
容消酒再不济,也知晓这人是要带她叛国。
不过看着当下处境,她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舴艋舟摇摇晃晃,临到一处岸边,几人上了岸。
临上岸前,容消酒已换好一身男子服饰,墨发高高束起,去了旁的女子佩饰。
她扶着齐录与另一条船的两个壮汉汇合。
天边渐渐露出金边,一点橙红的太阳冉冉升起。
几人很快到了一处高楼。
容消酒仰头望去,便见牌匾之上“醉欢楼”三个大字,加之楼台上招手的女娘。
若她想的没错,这是个风月场所。
几人自后门入,齐录拿出一令牌递给守门人,不移时,便见一打扮靓丽的中年女人快步过来。
“贵人驾到,有失远迎。”说罢,带着几人走将进去。
这中年女人名唤五溪,对齐录甚是尊敬。
几人去了一处雅间,四下安静无人,齐录也没避着容消酒,朝五溪沉声吩咐:“既然老夫来了此地,便没想过再留下这处隐患,你招呼人处理干净。”
容消酒坐一旁静静听着,就见五溪面露为难,“您真要将这一切都…”
话没说完,她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道了句:“五溪领命。”
她纵是这般说着,面上依旧有些为难。
容消酒不知他们在说甚,也不知这中年女人在为难甚。
便见齐录敲了敲桌面,语气冷凝,“不过是一匹成不了事的货品罢了,没甚舍不得的。”
五溪埋下头,轻声附和。
齐录没再说这话题,只瞧了眼容消酒,命令五溪给她安顿个房间。
齐录没再限制容消酒的自由,甚至就这般任她随五溪离开。
五溪将人带去不远处的另一间雅间,不过里面除了容消酒以外,还有旁人,她这才明白为何齐录这么放心她跟人离开,原是又换了另一拨人来看管她。
房内是几个女使,瞧着身型健壮,但像练家子。
五溪明显有心事,只吩咐女使好生照料,遂即便朝容消酒行一礼,匆匆离去。
直到午膳,容消酒才再次见到五溪,不过此时的五溪眼皮红肿,眼内布着血丝,显然哭过。
“娘子可需要甚衣物,不如随我来挑。”五溪说着,也不等容消酒是否答允,便带她离去。
容消酒不知她是何用意,可还是下意识跟上她脚步。
容消酒被带去二楼大厅,厅内坐满了人。
瞧着座上众人的打扮,可以看出是这醉欢楼的歌女。
见到容消酒来,众人纷纷侧目,或是试探,或是诧异,像几只警惕的猫,稍有异动,便伸出爪牙反扑过去。
五溪面色沉静,端着高位领袖的姿态,肃声吩咐:“这位是醉欢楼的贵人,都过来拜见。”
几个女娘明显皱了下眉头,坐着没动。
只一紫衫女子款步过来,笑容和缓,眉眼间泛着春杏般的温婉。
“姐姐好。”
她说话时,也看了眼五溪。
五溪面色明显温和下来,语气都放缓了几分。
“霜桃,带贵人去换身衣物。”
吩咐完,这女子淡淡颔首,临带容消酒走之前,与五溪交换个眼色。
容消酒看在眼里,直觉两人有甚盘算,却不知是何盘算,只又跟着霜桃入了她寝室。
在霜桃捧着一身衣物给她时,两人才有说上话:“姐姐您将就穿,这楼内人多手杂,尤其到了晚上还是莫要离开房间。”
她说着又凑近了些,深深凝视着容消酒那张姣丽面孔,突兀的笑出声:“姐姐这张脸好美。”
容消酒却只觉得她笑声诡异,下意识后退。
这人又恢复平静,好像方将对她笑着开口说话的是旁人。
两人没多待,只等容消酒梳洗好换了身衣物,便又被带回了房间。
容消酒待在房内睡了一整天,直到门外传来一阵阵丝竹和男女欢笑声她才被吵醒。
不等她坐起身,门外传来敲门声。
过了好半晌,她以为会有人将门推开,却不想没了动静。
容消酒心生诧异,本能下床去开门,门一打开是霜桃。
这人端着食盒,不能容消酒开口,忽而闻见一阵烟,整个人昏了过去。
霜桃看了眼躲在不远处走廊上的人,将容消酒扶进房间内。
躲在走廊上的人此刻也走将进来关了门。
“将衣服换上,有多远走多远。”
五溪冷着脸看向霜桃。
此时霜桃褪着衣衫,给容消酒换上。
她边解着扣袢,边低声道了声“是”。
早在容消酒与齐录走进醉欢楼时,她们便设计好这偷梁换柱的好方法。
好半晌,霜桃换上容消酒的衣物,脸上贴了张□□,在夜下不仔细瞧,瞧不出甚端倪。
之后五溪便将容消酒带去了霜桃的寝间。
今夜整个醉欢楼里的物件和女人都要消失,不,更确切的说是整个醉欢楼的物件都消失,这楼里的女人与齐录他们那些人而言不过是个物件。
五溪救不了所有人,唯一希望的,便是凭自己的最后一口气帮助霜桃顺利逃离。
五溪将容消酒安置在寝间内,临走时颇歉意的赔了声罪。
没多久,齐录等人已准备继续远行,见着五溪扶着容消酒站在一侧,只抬了抬手,示意五溪点一把火,将整个醉欢楼烧掉。
五溪这次毫不犹豫,燃起火把,带着几个小厮开始烧楼。
齐录只淡淡瞥了眼光四起的周围,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面上毫无怜意。
在五溪几人过来时,随声道了句“走。”
遂即毫不留恋的离去。
*
不移时,火势在楼内蔓延开来,容消酒尚躺在霜桃的房内,眼见着火舌勾上帷帐,烧的越演越烈,她才勉强睁开眼。
她惊恐坐起身,撑着虚软的身子往房门处去。
奈何房门被人从外锁住,她拉不开,慌乱之际,只能单手捂住口鼻,蹲下身去。
正此时,房梁坍塌,落下几根带着火苗的梁柱,直朝她砸过来。
*
齐录几人没走几步,迎面便碰上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提着火把,来势汹汹,数点火焰奔腾间似要将那黑夜燃透。
火光落在齐录面上,可以照清他微微僵硬的脸。
马蹄很快在他面前停住,马儿吐了口气,马上人俯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国公爷腿脚不好,看不出来竟能走出这般远。”
齐录微微仰头,扯出一抹得体的笑,“王爷的人马还真是迅速,怎归还是被你逮到了。”
他说完,后退几步,往‘容消酒’身侧去。
坐于马上的商凭玉凝眉直直盯着齐录,见到他身侧‘容消酒’,眼神微微眯起。
“既然走不了,那老夫便与酒丫头同归于尽。”
齐录说着,抽出壮汉腰间的弯刀,直接朝‘容消酒’脖颈挥去。
众人都没想到齐录的反应,只能看着那把刀落在‘容消酒’脖颈上,瞬间鲜血喷溅而出。
商凭玉总算坐不住,面上的淡定情绪顷刻击垮,整个人崩溃的从马上跌下来。
五溪却先他一步将人接住。
怀里的‘容消酒’只深深凝视着五溪,没说一句话便咽了气。
商凭玉将人推开,将‘容消酒’抱起,此刻他的眼眸布满血丝,整个人明明穿着没变,却生出一副遮盖不住的落魄感。
“姐姐。”他颤着声音唤。
齐录瞧着哼笑出声,“看来厢月说得对,酒丫头就是你的软肋。可惜老夫一直没能狠心下手。”
商凭玉薄唇紧抿,他解下身上披风,平铺在地上,将‘容消酒’的尸首轻柔的放在其上。
遂即站起身,拔出腰间长剑一个反手,砍下齐录的头颅。
他甚至还觉不痛快,看着那头颅微微歪了歪头,走将过去,又挥剑戳/瞎了那头颅的双眼,一刀刀将头颅划得血肉模糊。
恐怖的血溅了一地,落在商凭玉眼里,更刺激他想要杀/人,虐/人的欲/望。
两个壮汉早脚软打颤,连看都不敢看商凭玉一眼,纷纷下跪求饶。
奈何还未开口,便被一剑毙命。
五溪只眼神木讷的看着那具尸首,她是齐录分配到此处开醉欢楼的下属,已在此地生活了近五载,这些年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被送到此地。
特别出众的会被挑选去汴京,中等的留在楼里,最差的直接处置掉。
她为这些女子感到唏嘘,却也只是心里觉得唏嘘,面上依旧会听从上头的吩咐将人或送走,或处置。
除了霜桃,第一次见到她,便像是见到自己的曾经失踪的妹妹。
所以五溪一直尽力保护着她,如今眼见着可以带她离开,前途一片大好,不曾想在设想无尽美好未来的下一秒,两人竟阴阳两隔,所有的美好幻想也都只是幻想,再不可能实现。
五溪哽咽着,忽而转头看向醉欢楼,莫名的她在想,便是死也要与楼里姐妹一同死去,也算是尽了她一生戕害同类的罪孽。
她刚抬脚,沉沉启唇:“你们要找的姑娘尚在楼内,这人是我的好姐妹霜桃。”
等她说完,早跳下马担心商凭玉的卢刚快跑到‘容消酒’尸首前,开始探究这人真实身份。
借着火光,果真看见跟前人有粘贴人皮面具的痕迹,他兴奋的揭下,朝商凭玉大喊:“王爷,这人并非大娘子。”
他反复喊着,试图拉回商凭玉理智。
五溪没再开口,而是转身往火海走去。
正当她走进楼内时,一人先她一步冲了进去。
几乎是奋不顾身的,死生不顾的,不在意任何人事物的,就那般径自冲将进去。
五溪只听得见,身后人都在喊:“王爷,快出来。”
此时楼内火势越发汹涌,瞧着是有去无回。
五溪只是最后提醒商凭玉,高声喊了句:“人在二楼。”
正在一楼水池沾湿衣袍的商凭玉闻声,顶着房梁时不时落下的带火苗往二楼去。
“姐姐!”他捂着口鼻,低声喊。
他边走边喊,哪怕身子沾了火苗他都不觉痛。
他的全部感官,情绪,呼吸,心跳都在寻找容消酒上,受到甚疼痛他都毫无知觉,疯一般的拨开挡路的火苗。
“姐姐,你在哪里?”
他不间断的喊着,生怕错过一个角落。
此刻,他怕极了,他怕这次之后再见不到那心心念念的人。
只要她活着,他可以什么都不要,随她去哪儿,一切的一切都没她活着重要。
“姐姐,只要你活着,我可以放弃一切,不会再纠缠你,放你离开。”
他沉声碎碎念着。
忽而便听有门被撞翻的声响,再转头看去,是容消酒。
不止她一人,还有十几个女娘。
原来除了容消酒之外,其他女娘也都被锁在房内。
容消酒自己挣脱了房门束缚,便跑去帮她们开门。
谁料那门锁比她自己的房间的难开,遂即耗费了好些时间。
“公宜,你怎在…”容消酒还没说完,口中便被烟呛到,止不住咳嗽起来。
商凭玉快步过去,抬起胳膊用沾湿的衣衫捂住她口鼻。
待几人走将出去,容消酒才放松下来。
她看着浑身衣物被灼烧,就连双手的燎起水泡的商凭玉,有些诧异。
“你。”她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缓了缓才又继续问,“你进去是要救我?”
商凭玉没接话,他唇角干涩起皮,双眸晦暗无光,只一动不动看着她。
容消酒没见过他这般反应,微挑眉,扬脸朝他摆摆手。
“商…”
“带容姑娘回汴京。”
不等容消酒继续开口,商凭玉拂袖转身,边走边吩咐。
容消酒跟上他的脚步。
这次,容消酒与卢刚同乘一匹,商凭玉面色沉静,就像第一次见着他时那般沉着冷峻。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到了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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