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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尽鬓边春——玉枕无【完结】

时间:2024-06-27 14:39:12  作者:玉枕无【完结】
  可再次被父亲痛斥,她还是心头一梗,像是浸满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心口,窒息又沉重。
  “主君,酒丫头心智尚且不成熟,便饶过她这回,将那女使杖毙给个教训便是。”
  柳七蝶柔着声音给容岸提议。
  “若要杖毙有灵,便连同我一道儿。”容消酒声音温软,语气却异常坚定。
  容岸沉了面,起身阔步走到她跟前,那浮沉宦海多年的上位者气场,带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慑。
  “饶了她,那便看你的本事。明日去找商侯,与他商定下个月初再办一回婚礼,他若答允了,我便将有灵放了,不然不单单她要杖毙,连你也逃不过刑罚。”
  容消酒沉沉吸了口气,应下此事。
  随即便被女使带了下去。
  容岸就站在原地,瞧着她那背影,眸中渐渐散出几许心疼。
  这主角一走,戏也算演完了,柳七蝶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到自家夫君跟前攀上他胳膊:“夫君可得保重身子,气坏了不值当。”
  容岸低头,颇有深意的凝视着她:“我不过问,不代表我不知道真相,劝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挥掉她双手,拂袖离去。
  容消酒去了关押有灵的柴房。
  隔着残破纸窗,只瞧得见房墙上遍布的霉斑,室内昏暗又带着潮气。只斑驳门缝透出的几点光线,便是房中唯一一丝光亮。
  “开门。”容消酒压着怒气沉声吩咐。
  旁侧的女使抄着手回:“主君吩咐过,不让您入内,只准您在门外寒暄几句。”
  容消酒凝眉,按在门上的手紧攥成拳。
  她垂下头,嘴上念着“善哉”,试图让内心平和下来。
  “姑娘,是你吗?”房内传来热切又熟络的声音。
  容消酒松了口气,鼻头微微泛酸,明眸涌上一层水雾遮没视线:“你可安好?他们是不是对你用了刑。”
  “我无碍,姑娘信我,我从未背叛过您,也从未认过什么罪。”
  那头的有灵越说越激动,临到最后半句话,竟开始咳嗽起来。
  容消酒坚定点头:“我信你,你放心,再等两日,我救你出去。”
  “好,我等着姑娘。”那头顺着咳嗽间隙,快声回。
  *
  殷雷滚滚,骤起一夜春雨。
  清早宫门外的柳堤笼上一层烟雾,有一黄衫女子持伞,立于垂柳下。
  那腰身如柳丝般纤润,衣袂当风扬起,与这空濛烟景融为一体,浑似画中仙人。
  不少下早朝的官员路过时,朝此望来,倒不知是先瞧景还是先瞧人。
  “时辰快到了。”
  新拨来的贴身侍女翠羽为她拢了拢披风,小声提醒。
  容消酒浅浅颔首,她今日来宫门外,是为遇见商凭玉,好与他商讨婚事。
  自昨日与他宜章巷门口一别,便再没见他回府。
  惟恐今日下朝他又去了京郊营地,遂早早过来候着。
  “姑娘,来啦来啦。”
  翠羽双眼瞧着一个方向,激动提醒。
  容消酒暗自鼓个气势,扯出得体的笑转头看过去。
  商凭玉正巧也朝此处看来,两人隔着百米长的距离遥遥相望。
  今日的商凭玉紫袍墨冠,方团玉带上缀着金鱼带。远远瞧着,虽没半分文人温润,却有十足武者疏狂。
  在他身侧,还有那位白衣卿相商惟怀。
  容消酒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等他路过。
  不料这人却只淡淡瞥了眼,便收回视线,转脚朝另一处去。
  容消酒见状,指尖捏紧了伞柄,硬着头皮上前挡住他去路。
  “商相爷,商指使。”她在两人跟前停下,抄手唱了喏。
  “容大姑娘可是找公宜?”商惟怀温声问。
  容消酒顿了下,缓缓点头。
  “姐姐,可有何事?”商凭玉语气端的客套。
  虽还是照常唤她姐姐,却总觉多了份疏离。
  容消酒指尖捏到泛白,咽了咽口水,才表明来意:“不知能否与商指使私下聊几句?”
  这人沉沉叹口气,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恕在下公务繁忙,没甚重要的事,便就此处说罢。”
  容消酒抬眸,有些诧异他的转变。那春水溶溶的眸自带几许愁绪,在旁人看来,倒像是被商凭玉的语气伤了心。
  商惟怀轻咳一声,拍了下商凭玉肩膀:“好生说话,大哥先行一步,你且陪容大姑娘用个早食。”
  见人一走,商凭玉声音轻柔不少,低声道:“跟上我。”
  言罢,他便迈着长腿快步离去,容消酒小跑着紧随其后。
  两人一个乘马,一个坐车,去了白玉楼。
  入了酒阁,商凭玉倚在案边,轻扣着红漆案面:“姐姐既然是找我,为何先唤我大哥。”
  容消酒端坐圆凳上,拿起茶博士新端上来的茶汤解渴,汤水刚含在嘴里,便听他问出这般怪异问题。
  她美眸瞪得浑圆,愣愣咀嚼着他话中语气。
  若她没听错,那语气里,应是带着几分委屈。
  容消酒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正色问:“小郎君,除了失忆,难不成还有旁的伤病?”
  不然怎的一会儿一个态度,脸色比那伏天六月还阴晴不定。
  商凭玉唇角微弯,没接话,反倒问起她来:“姐姐不是说有事找我?”
  容消酒放下茶盏的手一顿,眸光闪闪,好半晌才抬眼与他直视:“我来是想问,能…能否下个月初再…成一次婚?”
  她说完,又再次端起茶盏,将茶汤一饮而尽。
  商凭玉轻笑:“姐姐过来,就为说这个?”
  “既然姐姐想再成一次婚,我也不好推辞,那便说好了,这次我必早早到场。”
  容消酒见他这般好说话,稍稍舒了口气。
  正要捡个客套话借口离去,不成想这人忽地拉起她手腕。
  掀开衣袖,白嫩手腕上那被绳索捆缚的一圈红痕,十分惹眼。
  他山眉皱成川字,从怀里拿出一玲珑银盒,指尖蘸了些盒内存放的乳白药膏,一下一下地点在她手腕伤痕处。
  那指尖带来的冰凉,似沁爽的薄荷,令她肌肤忍不住打颤。
  “姐姐,昨日遭人绑架,故而才在湖山与我碰见,为何当时不将此事告知我?”
  他羽睫轻垂,专注瞧着她腕上红痕,沉声问。
  “你怎晓得的?”
  只听他弯了弯唇角:“只要想晓得,稍稍用心查探便可得知事情原委。”
  是啊,只消稍稍查探便可知她清白,可她父亲却连查都懒得查,轻易便给她定罪。
  容消酒莞尔一笑:“劳你用心。”
  话音刚落,就见他抬眼,恰巧撞上她盈满笑意的弯眸。
  只一瞬,他便垂下眼去,几乎是仓皇躲闪。
  “姐姐放心,有我在,欺负你的人我必定百倍奉还。”
  他说话时深眸闪过狠厉。
  容消酒却觉他此番言语有些交浅言深,旋即倾身朝他凑近,小声道:“你真是失忆了?自你回京后,我们不过只有两面之缘,何以令你说出这样的话。”
  商凭玉眉峰微挑,上扬的眼尾泛着浅淡的红,不慌不忙地解释:“如今的我,与姐姐确实不过两面之缘。不过姐姐对我却有着不止两年的爱慕,我这人并非铁石心肠,既然姐姐如此痴迷于我,我便也回报些情谊给姐姐。”
  好个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容消酒有些无语,想告诉他,自己对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毕竟她也确实打着为他守寡的名义出了家,要说另有目的,这空口白牙的,说了也无济于事。反倒有可能致使他退婚,但那时她又要再被当成物件儿配给旁人。
  不如等他恢复记忆,两人再道说清楚,凭两人从小长大的交情,或许还能帮她顺利逃出京城。
  二十四番吹彻,楝花开了满园。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宜章巷再度热闹起来。
  商凭玉说到做到,天刚亮便殷切切地出府接亲。在容府门前被堵了近一个时辰才闯将进去。
  容消酒被人扶着,去了前厅拜别家人。
  不成想那端坐上首的除了她父亲,便只有她生母的牌位,府中主母柳七蝶竟没在场。
  容消酒松了口气,她才不愿伏身跪地朝柳七蝶施大礼。
  这府上有多热闹,那寿安寺的冰室便有多冷寂。柳七蝶拍了半个时辰的门,就是不见人应答,倚在门边摩挲着身子瑟瑟发抖。
第7章 礼成
  月漉漉地悬在房檐上,照得商府满院的红绸愈发流光溢彩。
  一群女使忙完手头的活计,成堆地往新娘子所在的榴锦院去。
  他们围在门边,一个脑袋叠着一个脑袋地朝里探,却因为独扇座屏的格挡,只瞧得见一道朦胧影儿。
  正看得入迷,管事的徐妈妈走过来,趁她们不备,抬手拍向她们头顶:“去去去,日后自有你们瞧的。”
  几人一哄而散,徐妈妈随即踏将进去。
  屏风后的容消酒,顶着翠云凤冠,穿着深青婚服,端坐在红绡帐内。
  那手上扬着的孔雀金丝团扇,将整张面容遮个干净。
  徐妈妈走到她跟前,躬着身子,温声开口:“娘子辛苦了,侯爷还有好些时辰才能回房,叫您不必等他,自行安寝。”
  容消酒从团扇后探出半张脸,抬眸问:“那合卺礼……”
  “侯爷说免了,待明早娘子歇息够了再行此礼也不迟。”
  容消酒了然颔首,撂下团扇,露出整张白玉面。
  那张丰润小脸点了红妆,衬得雪肤更白,眉眼更璨,般般入画,竟挑不出半点瑕疵。
  徐妈妈举目尽是惊艳之色,好片刻,才垂下头,恭敬启唇:“那奴先去给您备水沐浴。”
  徐妈妈前脚刚离开,她的陪嫁女使翠羽后脚便回了房。
  在瞧见房内只有容消酒一人时,她阖上门,快步上前:“姑娘,主君说了明日便放有灵姐姐出府。”
  听她说完,容消酒长舒口气:“但愿这次父亲莫要再食言。”
  她父亲为防止她再次逃跑,遂将有灵扣下,只有等她顺利嫁进侯府,才肯放人。
  容消酒将团扇递给翠羽,走到妆奁前褪去钗环。
  临到沐浴时,她早困得睁不开眼,闭着双眼任由几人替她梳头更衣。
  以至于她再睁眼时,便见长身镜中的自己换了身绛色蝉纱衣。那单薄的衣料,勾勒着她玲珑曲线,圆肩半敞,□□微露,哪怕只僵硬地站在原地便已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容消酒挑眉,甚至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善哉善哉,好个勾人的利器。”
  旁侧候着的几人女使婆子闻声,捂唇轻笑。
  徐妈妈走到跟前,替她正了正襟,笑容宽厚:“娘子,当真美极了。常言道这美人须配英雄,娘子与我家侯爷当真绝配。”
  容消酒呵呵干笑两声,没接话。
  *
  商府的酒宴还未结束,商凭玉便酲醉到不省人事,被两个小厮抬去了千秋阁。
  这千秋阁,是专供商凭玉处理公务和练武的小院。
  一入院子,他混沌双眸登时清亮起来,直起身子,将抬他的两个小厮遣散走。
  他径自去到院落栽种的榴锦树下,仰头望着,一站便是半个时辰。
  夜风奔袭,吹起他红莲似的衣摆,将他周身浓郁的酒气散去一半。
  直到贴身小厮横舟抱着衣物走进院子,他才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身躯,入房内换装。
  “侯爷,寿安寺那边,断了她一根手指。”
  横舟垂首候在他跟前,恭声道。
  商凭玉理着腰间玉带的手没停,像是听了件家常琐事,只平淡地‘嗯’声,再没了下文。
  他抬起胳膊,细嗅着衣物上是否还残存酒气。
  横舟浅浅一笑:“这衣裳奴特意放薰笼里薰过的,定能遮掩酒气。”
  商凭玉抬手拍了下他肩膀,迈着稳健的步子去了榴锦院。
  临走到寝间门前,望着房内那昏沉烛光,他忽地脚步一顿,心头开始狂跳。
  长长吐息了片刻,才捏手捏脚地推开门入内。
  他阖上门,走去榻前,未宽衣便往床上一躺。
  身旁的人闭目合眼,睡得恬淡。
  整张床榻都氤氲着她身上好闻的笺香,惹得商凭玉方将压下的悸动又再次汹涌起来。
  他转个身子,忍不住朝容消酒凑近些许。
  就那般凝眸静静望着,似要望个天昏地暗,怎的都不会倦。
  多少个寂寂无名的长夜里,他都只能在梦里,与她见一面。
  两年前他与战神彭山搏斗时,遭人偷袭身重毒箭掉下悬崖,只拖着一口气,咬牙刮骨才得以存活下来。
  那时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再见一面,只要再见一面他的姐姐,他死而无憾。
  思索间,他唇角荡漾出浅笑,眸子似揉碎的春星,熠熠生光。
  正试图将她脸上每一寸瞧个仔细,不成想视线刚落到她眉眼处,便撞进一双浮着水汽的眸里。
  下一瞬,他腰间被人一踹。
  好在他利落伸手,稳稳握住那只踹向他的玉足。
  “姐姐这是做甚?”
  他眸光闪闪,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慵倦。
  容消酒沉了面色,用力将脚从他掌中抽回。
  “你在做甚?你我感情还没笃深到可以躺一张榻上的地步。”
  说罢,她从被子里坐起身,后背紧贴墙面,警惕地睨着他。
  商凭玉翻身下榻,背对着容消酒的面色,扑地闪现一抹狡黠。
  就听他沉沉道:“我不过想试探一下姐姐,会否婚后对我上下其手。还好姐姐是位守正知礼的,不会因爱慕我,便对我胡来。”
  容消酒一脸黑线,谁大半夜的躺别人身侧上,试探别人会否有非分之想。
  “这你大可放心,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胆量,单说商指使那通天本领,必能将我制服当场,我又何必白受一顿皮肉折磨。”
  “姐姐说得极是。”他面上佯装宽心,长舒口气,兴兴开口,“那我便安心了。”
  两人一个缩在榻上,一个站在床边,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商凭玉转头,轻咳一声:“那姐姐早些休息,我日后都住千秋阁。”
  容消酒木然颔首。
  待他离去,躺倒榻上酣然入梦。
  篆香还未烧尽,容消酒便被人从梦里揪出来。
  三五个女使涌入房内,梳洗换衣,穿鞋洒扫一应俱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换了新妇装束,挽着小盘髻,穿着红裙裳,一身行头端的详雅华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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