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对于他的到来显得很淡定,目光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看到跌坐在地上的李大夫,目光微沉,先吩咐伍六七将人带回县衙。
随后才问郑羽:“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羽有点赧然,“途中吃坏了肚子,好不容易找到这家医馆,不想就恰好碰上这事儿。”
“什么事?”
“就两个蒙面土匪趁我看病时突然冲进来,二话不说就让我滚。我哪儿能答应?刹那间被气得腹也不痛了,长途跋涉的劳累也没有了,提着剑就迎了上去。”
“你看见那老头了没有?”他指指地上坐着的李大夫,“要没有我,你们就只能见到他的尸首了。”
随即一脸骄傲,“当时我是多么英勇我就先不提了,单单是我舌战对手,就已然能见得我那飒爽英姿。”
“行了。”沈寂打断他,“跟我回县衙。”
“啊?”郑羽震惊,“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沈五哥我这是善举,为何也要去县衙?”
“……我就住在县衙。”
第27章 还真是你啊
早说呀!
“好嘞,五哥!”
郑羽龇牙,颠颠地跟上沈寂的脚步。
廖瑜见李大夫被伍六七带走,想着今日应当就要审讯,于是也跟在两人身后去了衙门。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锦衣少年究竟是谁,但看上去和沈寂挺熟悉,想来该是打京城而来。
而且依刚才他说的话来看,能够有关系把家中子弟放到五军营下卫所任百户的,怕是身份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他便刻意走慢了些,与后面的流影走在一道儿。
郑羽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慢吞吞跟在后面,扭头盯着他道:“你怎么那么慢?流影慢些就罢,好歹他也大包小包背了不少东西。你半点东西都没拿,好意思像个娘们儿似的走路么?”
这话给他说的!
绕是廖瑜脾气再好也生气,沉着脸回道:“公子才来珑汇,许不识得路,且好生跟着沈大人,莫要走丢了。”
“在下却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慢些也无碍,跟丢了你们也能自己走到县衙里去。”
气氛一时降到冰点。
或许郑羽说的这话并无恶意,但为人处世上说话属实是门技术。
有些话说的好,就是和气圆满,若说的不好,两边兵戎相见也并非不可能。
像郑羽这种不会说话的,要是没有家族的庇护只怕早就让人套麻袋揍一顿了。
沈寂也绷着脸看向郑羽,“我记得从前就和你讲过,行事为人得要有规矩有礼数,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说话不过脑!”
郑羽难得被两个人一起怼,眼下却不知怎么做答,怼廖瑜他敢,但当着沈寂的面,却不敢放肆。
“还不道歉!”沈寂斥他。
什么?
这他可就不乐意了。
居然还让他跟眼前这人道歉,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地位就不高,居然让他堂堂郑国公府二公子去给他道歉?
这不可能!他傲气的偏过头,不以为然。
沈寂皱眉望着他:“听闻你兄长正在江浙一带查案,不如我回去就修书一封派人送去世子那里,让他派人将你接回去?”
……威胁他?
很可以。
郑羽撇嘴,不情不愿地朝廖瑜抱拳:“方才多有得罪,对不住啊。我叫郑羽,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廖瑜冷哼一声,“我姓廖,单名一个瑜字。”
至此谁也没再说话,郑羽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谁都不太想搭理,廖瑜也觉得郑羽就是家族里被宠坏的公子哥儿,懒得理他。
四人一齐入了县衙,往大堂走去。
伍六七已然将李大夫押到这里,后者跪坐在堂中,面如死灰。曾有才正坐在案前左手支颐打着盹,典史杨衡则在圆椅上坐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他的那张胖脸上略有喜感。
引得郑羽好想在他脸上拧一把,但看一旁沈寂面色清冷的模样,最终还是做罢。
要说这郑羽和沈寂的关系,还得从沈寂的母亲齐氏说起。
郑国公府的三太太小齐氏,也就是郑羽的亲婶婶,是沈寂的亲姨母,当初小齐氏在她姐姐逝世以后怕沈寂思母过甚,常让他身旁的许妈妈带着上郑国公府玩耍。
沈寂由于家族里的原因,本就与沈家子弟不亲近,一来二去倒是和这位姨母的侄子交好。
郑羽小他几岁,在还只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爱跟在他沈五哥后边,到年纪大了些,郑羽每每闯祸,都要靠沈寂想办法替他遮掩。
因此郑羽十分敬重沈寂,甚至于比自己的亲生兄长还要看重一些。
只要沈寂说的话,再不济他也会听五分,遑论眼目下这摆明了就是要审案,他岂敢再生事端。
于是上前一步向诸人施礼,“在下郑羽,家父乃是当朝郑国公郑纬舟。”
对于名讳这一点,该说明时还是得说明,能够省下不少的麻烦。
就比如现在曾有才正神情肃穆地准备质问他是何人,而在听到他的话后立即就绽出微笑道一句:“下官眼拙,竟不知是郑小公子,实在抱歉。”
随后又瞪向一旁的伍六七,“愣着干嘛?还不去为沈大人与郑小公子搬把椅子过来。”
伍六七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折身下去搬座椅。
曾有才又道:“不知郑小公子来此地所为何事?下官虽人微言轻,却在这珑汇县也说得上几句话,您若有吩咐,下官绝对精神抖擞地去为您办事。”
郑羽觉得他热忱过了头,有些不自在,因此并未答话。
沈寂无奈叹口气,向郑羽温声道:“曾大人为人热情好客,你莫要拂了他的好意才是。”
虽说曾有才有些时候确实体现的喜欢巴结讨好人,但毋庸置疑他确实是一位好官,对于民众的一些需求大多妥善处理,从不假公济私。
珑汇县能有如今的民风淳朴,甚至几年来仅仅只出现一些小打小闹的案子,这些都与曾有才政事上的才能脱不开关系。
且湖广地区各家族都喜欢发展家族势力,官府有时面对的并不是某一个犯了罪的人,而是一个整个家族。
因此县衙不能学京畿道那边的官府做派,否则不会有人愿意买你的帐,曾有才圆滑世故恰好就是管理这方百姓最好的办法。
在沈寂眼里曾有才比某些表面光鲜内心污糟的官值得尊敬爱戴多了。
听到他这么说了,郑羽自然也要表露出三分客气来,拱手道:“那就多谢曾大人,我往后若有事情需要您帮忙,一定和大人说。”
“好说,好说。”曾有才笑道,他知道沈寂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感激的目光投了一次又一次。
沈寂笑着颔首。
正好这时伍六七绷着脸搬了两个圆椅上来,沈寂与郑羽就此入了座。
很快阿成就将千澜也带了过来。
她不久前才哭过,因此眼眶此时有些发红,双眼肿的跟核桃没两样。
廖瑜望见她这副模样,快步走上前,急切问道:“澜姐儿,你,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对你用了刑?”
说着目光瞪向一旁的阿成。
阿成视若无睹,向曾有才抱拳道:“大人,嫌犯赵千澜带到。”
“澜姐儿?真的是你啊!”
曾有才尚未开口,一旁的少年就已经从圆椅上站起来,走上前惊喜地道。
“方才我就觉得像,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第28章 沈寂会帮她?
千澜一愣,目光流露出疑惑,显然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是谁。
曾有才见状急忙过来引见,“这位是郑国公幼子,郑羽。今日才抵达珑汇县。”
啊!
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郑国公府与延宁伯府在千澜的父亲赵绥还未殉国前交情甚好。两人与沈寂他爹年轻时都在昭亲王手下做事,因此三家关系匪浅,不然郑家也不会眼睁睁任由小齐氏总把沈寂带到郑家去蹭吃蹭喝蹭关爱。
赵千澜与郑羽也是自小认得,在她七岁落水遭了大罪之前她与郑羽还是关系挺好的,里头最印象深刻的一桩如是。
九岁的郑羽拉着六岁的赵千澜一同去大理寺少卿苏大人家的后院打兔子,没能想日头正盛的时令里两个人居然碰见了蛇,赵千澜最怕这类软骨动物,当场吓得嚎啕大哭。
郑羽却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抓过那条蛇玩耍了片刻后,人家蛇不乐意了,反过头来就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郑羽终于也哭了起来,两个人在人家的花园里两厢痛哭,苏大娘子带人过来看时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是郑国公的幼子,一个是延宁伯的长女,这两个任是哪个出了事她家老爷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那条蛇是苏大人养着玩的,早就剔了毒牙,不然则又是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
至于郑家与沈家因有大小齐氏的关系,交情往来自不必说。
提到此处,则不得不多嘴说一句沈家二房与赵家三房之间的事。
沈寂的爹和千澜的爹年少结为挚友,一文一武堪称双骄。可就是关系这么亲近的两个人,自从当年昭王妃在南边遇害,昭亲王请旨戍边之后,却忽然断了来往。
更巧的是,当年昭王妃南下时,昭亲王正是指派沈敬夫妇二人与赵绥随行。
所以赵沈二人此后的形同陌路兴许是和此事相关,但知晓此事之人大多已不再人世,也无有其他人去追查这些事情,所以两人为何疏远的真相也就石沉大海了。
直到千澜出生后两府才渐渐地恢复往来。
再后来齐氏离世,沈寂被接进宫,两家之间再次断了来往。千澜被掬在家中研讨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世家贵女,于是她与郑羽这段青梅竹马小情谊也被翻了一页过去。
没能想在这里碰上郑羽,千澜确实很错愕。
堂堂郑国公府的二爷,来这乡野地界大概不是来度假的。与郑羽四目相对良久,千澜终于开口,“郑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她极力想表露出笑容,装出一副和他熟稔的模样,可是术业有专攻,她对表演属实一窍不通,面上堆的笑三分真切都没有。
好在郑羽觉得她如今牵扯命案,不会有闲情与自己寒暄,哪怕是笑的再牵强他也表示理解。
“澜姐儿怎么莫名就成了嫌犯?曾大人,澜姐儿同我是孩时伙伴,她的品性我很清楚,还望大人多多费心,务必还她清白才是。”他转身对曾有才拱手。
曾有才哪敢受他的礼,立即把身子躬低,恭敬道:“二爷放心,廖夫人早先也同下官说过,这个案子下官自得认真查办,况且还有沈大人相助,相信案情真相不日就可获悉。”
话音坠地,一旁的阿成脸色倏地一变。
他显然没想到一个他看不起的赵千澜能得廖瑜、沈寂、曾有才多方青睐,如今却又多了个郑国公的幼子。
两人还是孩时的玩伴?
廖瑜身为其表哥就罢,分明看着沈寂有些厌恶赵千澜的,怎么这会子也帮着她查案?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千澜的疑惑不比他少,也很想不通沈寂为啥要帮她。
她来不及琢磨原因,回到案前的曾有才就一拍醒木,大声喝道:“堂下所跪何人,所为何事?还不速速招来。”
曾大人开堂审案的开场白永远如此。
千澜只好跪下去,伏着身子给磕了个头,“卑职珑汇县捕快赵千澜,今日在此恳求大人做主,卑职未曾下毒毒害过外祖父家的帮工之子孙小李,却被此人污蔑是我杀的人。”
“请大人明察秋毫,为卑职洗清嫌疑,还我清白。”
曾有才闻言看向李大夫,再拍醒木道:“李大夫你说是否有此事?还不速速招来!”
李大夫方才被店铺里的两个黑衣人吓得至今还在打颤,倘若不是郑羽那时恰好在店里,只怕自己已然是尸首一具了。
现下又哪里敢欺瞒众人,被醒木声这么一惊,立即就将事情和盘托出。
“回大人的话,草民李群,是德春堂的坐堂大夫。赵捕快所说确实是实情,她并未来我德春堂买过砒霜,甚至这几日来都未曾来过德春堂,试问她怎么购买砒霜?”
曾有才闻言怒道:“那你又为何诬陷她,她与你何仇何怨?”
李群自知理亏,伏地的身子颤了颤,“草民有罪,赵千澜乃是县衙捕快,若借我十条胆子我也不敢诬陷赵捕快。”
“是三日前草民家里忽然来了两名穿夜行衣的蒙面人,他们挟持我一家,逼迫草民撒下此等谎言,害得赵捕快受冤,是草民的罪过。”
说到这里他声泪俱下,“恳请大人看在草民是被逼无奈的情况下犯了错,求您开恩饶恕草民。”
看在他还算开诚布公,曾有才面色算和善了点,问道:“这么说毒害孙小李这事儿和赵千澜无关咯?”
李群顿了顿,“草民只能肯定赵捕快不曾来过德春堂,至于她有未毒害过人,草民可打不了保票。”
曾有才紧接着再拍醒木,语气里的威胁意味格外明显,“是吗?”
李群身躯一震,立即改口:“那两个蒙面人既以性命威胁草民污蔑,一定是为了摘开自己的罪行,从而嫁祸赵捕快,这事很可能与赵捕快无关。”
“并且就在方才,那两个黑衣人又再次找上草民,意图杀人灭口,可见他们料定赵捕快会被定罪,不然也不会行凶,若草民身死,赵捕快届时可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李群在此情此景之下能有这么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分析,让他做个大夫实在是屈才。
沈寂笑了笑,眼一抬正看到地上跪着的千澜,她安安静静地,双手交叠于身前,垂首望着地面。
他不禁轻蹙眉头。
这样的赵千澜有些陌生,好像在他眼里,延宁伯府那个受人宠爱的三姑娘就该是活泼开朗的。
千澜察觉有目光看着自己,抬头顺着目光看过去,正好就对上椅子上坐着的沈寂灼灼的目光。
沈寂不自在的咳了声,急急移开视线,望着屋外一棵桂树发呆。
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知不觉,自己又救了她一次,大约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每次她遇到危险,自己总无法置身事外,他知道不该再想起过去的事,可却又总猝不及防的记起。
或许故事还没有结束呢?
也说不准啊……
第29章 舍弟见过此人
案子到这里虽然还未查清真相,但至少千澜的嫌疑是不大了,不过这也仅是李群片面之词,若无证据支撑也并不服众。
沈寂这时从圆椅上站起来,先让伍六七下去将证据拿上来,才望向李群道:“李大夫,本官方才冒昧让人将你店里进货的账单以及出售账单都带了过来,你可会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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