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略加思索应了下来,嘴角竟还渐渐漾开笑意。
千澜见着他这副顺水推舟的模样,有些不明就里,狐疑地望了他好一会儿。
赵霁目光在两人面前流转,最后含着笑去给廖氏打下手了。
“沈大人您……”她小心地开口,“您在县衙的日子过得不好吧?”
“怎么说?”沈寂负手望着她。
“卑职觉着您似乎对于留下来吃晚饭显得很…神往?”千澜再次小心地道。
沈寂深深地看她一眼,并未说话,却抬步朝门口走去。
千澜一愣,跟上去问:“大人要去哪儿?”
“去你说的那条小巷子,前边带路吧。”沈寂道,语气里竟有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喜悦。
……
那日“大脑门”消失的小巷子,就在海棠巷子出口处往左行百来步的位置,据说是叫做石头巷。
巷口属实不大,目测也就可供四人并行,勉强能通过一辆小些的马车,街坊邻里都说这里的院子因太小,所以住在这里面也不过三四户人家而已。
哪里知晓在拐过两个弯后,青石铺就的小路忽然变窄,千澜和沈寂两个人并肩尚有些磕碰。
千澜侧目望了眼一旁高大的身影,发觉自己居然才与沈寂肩膀齐平,再往上看,见到他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侧脸,之前竟不觉他长得这样赏心悦目。
剑眉星目,而下是高挺的鼻梁,再是一张嘴角微扬薄厚亦恰到好处的嘴唇。
千澜素来知晓自己不是什么文言大拿,夸奖别人也大多是些善良大方、文静优雅、风流倜傥之类的。
但她以为,沈寂这人的容貌能当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或者更直白一点讲。
——她从小到大见到的人里头,沈寂长得最对她胃口。
“这里总共只有临近巷口那里有三户人家,若藏身这些人家倒是好查。再往里走,都是些大户的后院。”
“倘若这些人是进入别人家的后院,一则他们藏身在此,可见人数并不多,二则能轻易飞跃高墙之人,想来轻功了得,他们若借此逃离,那踪迹就难寻许多了。”
沈寂四下环顾此地的地形,最终得出结论。
再看千澜,却发现这丫头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光好似在欣赏一幅极美的画卷,嘴角含笑,面容柔和。
不得不说这样的一副表情其实有些……憨态。
沈寂带着笑将脸凑近她几分,有意要打趣她,“……好看吗?”
“好看。”千澜下意识的答。
对上他玩味的笑,又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她一张脸红成了猪肝色。
但眼下气势方面不能输,不然这脸丢的可有点大。
她眨眨乌溜溜的眼睛,深深地提气,眯眼尴尬一笑,开始夸他:“……大人,您自然是好看的,您看您,一身锦袍不说华贵可称得上清朗,容貌更是俊逸出众,瞧这眼,这眉!真真是风流倜傥、气宇不凡呐。”
“就这样一个谦谦君子,该也不会只有卑职一个人会看吧?况且看一个人就是首先看他的容貌,不然这脸长来干嘛?”
沈寂扬唇,若有所思:“说的也是。”
“那肯定是,大人好看我才这样看,换作别人我还不看了呢。”颇为正气凛然。
“这么说还得要夸赵捕快为人坦荡,不忸怩遮掩了?”沈寂睨她。
千澜扶揖笑着,“您要夸卑职那当然可以,不过欣赏别人的容貌本也就该坦荡些嘛。”
第32章 能者多劳
沈寂敛了笑意,支起身子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去前面看看。”
千澜闻声“哦”了一句,摸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
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而行,约百五十步后就到了珑汇百姓们世代子孙赖以生存的母亲河——资水。
河面虽无确切宽度,但放眼望去只能依稀看到对岸的一些远山。如今入秋,河边的垂柳只剩下枯枝萧条,河风也渐渐凛冽起来,吹拂过脸颊尚有些刺痛。
从海棠巷子要到东城郊,需要从巷口往左行,绕大半个圈才能抵达这条资水河,没想到这条巷子就是通往城郊的近路。
沈寂指着河对面的位置,皱着眉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千澜顺着看过去,“这个嘛……大人也知道,卑职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才来珑汇也不过年余,只晓得境内有一条被黎民百姓称为母亲河的资水河。”
“至于河对面是什么地方,怕是伍六七清楚一些,而且大人问得急,卑职实在也来不及去打听。”
“也罢。”沈寂道:“明日派几个人过来排查临近河边的几户人家,小心些行事。再向他们打听清楚,近几日可有陌生船只渡河。”
“是。”
说罢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佝着脊背打哆嗦,不得不说,她穿着一身夏衣在初秋的下晌站在河边吹风,确实是有几分寒意的。
沈寂看到她的动作神色未变,却不着痕迹地往前半步挡在她身前,淡淡道:“该回去了!”
千澜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心里莫名就涌过一丝暖意。
虽然沈寂明面上看是嫌弃她,可毋容置疑地,在他某些时候的举动看来,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厌恶她。
既没那么嫌弃,又为何要装作那般样子?这真的让人费解。
她这厢心里正打着琢磨,余光瞥到沈寂目光低沉地看着她,或许因他的眼眸太过深邃,千澜不觉心下一跳,脸上就渐渐燥热了起来。
“大……大人,您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寂收了视线,负过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印象中的你,可不像现在这般市井。”
千澜震惊地问道:“大人您认识我?啊不对,您认识从前的我?”
“你不记得了?”他又看回来。
“什么?”
沈寂闻声一笑,淡淡道:“记不得就记不得罢,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照例是千澜跟在他身后。
原主的记忆之于她,更像是一本写着过往酸甜苦辣的记忆录,可她如今在这本书中寻思良久,都实在记不起来她曾和沈寂认识。
或许原主住在京城时确实是见过他,但在千澜记忆里却只听说过他沈家五公子的名字,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交集了。
所以他们该是不认识的吧?
……
回到赵家院子,廖氏已做出一大桌家常菜,有如蒜薹炒肉、鲫鱼豆腐汤,以及炒豆干等。
色香味俱佳,隔老远就能闻见香味来,虽没有山珍海味那般难得,却很能勾起别人肚里的馋虫。
就比如千澜,本来不饿,在门口闻得菜香,立时觉得自己今晚能吃三大碗饭。
正在布置碗筷的廖氏见两人齐肩从门口走来,笑着迎上,说道:“都回来了!快去净手吧,然后来坐下吃饭。”
两人一齐应了声,又十分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之后去院中的水井旁净手。
期间千澜到底没忍住,再一次向他投去打量的目光。对于沈寂的相貌她是没话说的,关键是他连周身这种贵气也跟与生俱来一样,放佛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就可让日月失辉、星河黯然。
她在内心啧啧称赞,倘若沈寂是现代的一员,只怕想不进娱乐圈都难。
他洗手的动作很轻柔优雅,手掌骨节匀称分明,更是白皙修长,遑论男子要眼红他手长的好看,就连千澜这么个姑娘家的见了都要羡慕。
低头一看自己的,抿着唇端详半晌,才发觉原主她的手也生的好看,至少小巧细白,胖瘦得宜。
她满意的笑了,心道自己作为现代的一个因肥胖而自卑的大龄剩女,有朝一日也能变成样貌家事都为上品的古代姑娘。
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有奇迹!
思及此,她顿时雀跃起来,晚饭果然吃了三大碗,最终撑到需要抱着肚子走路,模样简直毫不雅致。
廖氏怕她撑的太难受,饭后说让她去送送沈寂,顺便散步消食。
她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需让人送呀,但想及这位是她的上司,终究没能忤逆廖氏的意思,将沈寂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巷子口。
千澜站定,朝沈寂略施一礼:“卑职就送到这里,大人请慢走。”
沈寂嘴角含着笑,目光幽邃的望着她,“看你这模样,像我是一尊瘟神一样,你巴不得送我走啊。”
听出他话里的打趣,千澜微顿,连忙笑开来,“大人何出此言?”
没能想沈寂居然也会跟别人说玩笑话,这可真是既惊喜又难得。
却不料沈寂忽然把他的脸凑过来,扬唇道:“下次要看呢,可以隔近些光明正大的看。”
“……”
想必是饭前偷看他净手被察觉了!
千澜脑中只听翁的一声响,立即就变得一片空白。胸腔里的一颗心更是像藏了只小鹿一样,激动地扑通乱跳。
“大,大人,您真爱玩笑。”她支吾其词。
沈寂依旧蕴着笑意,“我并不曾与你说笑,觉得好看,就要坦坦荡荡的看,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我……”千澜突然说不出话来。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遇见相貌赏心悦目的人,那自当多看两眼,但这可不代表她会堂而皇之地欣赏她上司的容貌吧!
就算老板长的好,那也只能偷看。
她那时候其实就是死鸭子嘴硬,胡说八道给自己台阶下罢了。
良久,沈寂好像是打趣够了一样,终于将脸缓缓地移开,又退开一步,重新恢复之前的清冷,仿若刚才那人就不是他。
“明日晌午准时过来衙门。”
他负手盯住她。
“可,可是曾大人因今日这事,特批了卑职两日休沐。”
沈寂毫无所动,“明日提审万成林等人,衙门人手不够,赵捕快为人聪慧机敏,能者多劳。”
第33章 阿成道歉
虽说孙小李一案与千澜是没有关系了,但日复一日,很快就临近八月初六秋分日,距离王绪行刑已时日无多,就凭借千澜和他在死牢里的这份交情,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因此纵然再想睡懒觉,她也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去衙门点卯。
临行前廖氏塞了两个她不爱吃的鸡蛋过来,在门口叮嘱道:“早点回来,今日我带你出去做两身新衣。”
千澜接过那两个温热的鸡蛋,小心的在脸上滚了滚,欣然应道:“那今日我早些回家。”
“路上小心点啊!”
“知道了。”
……
今日街道上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大小商贩当街吆喝,真是好不热闹!
以前看电视剧里面古代女子都是足不出户,如今来看,足不出户地大多是些大户人家的内眷,像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尚有当街卖刺绣、绢花的。
可巧一处首饰摊子的老板娘就认得千澜,看见她的身影,忙拉着要她过去挑首饰,热情好客的表示白送不要钱。
据说是哪日有恶霸敢当街抢钱,正是千澜下衙路上遇见,顺手就将银子给夺了过来。当初她的风姿用老板娘的话来说,就是巾帼不让须眉。
得了夸,千澜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声道着过奖。
随后又挑上几支老板娘新做的发钗,给了几两银子意思了一下,欢欢喜喜地去了县衙。
却没想到在门口首先遇见带着人要出去办案的阿成,两人打了个照面。
千澜对他没半点好感,脸上的笑忽然冷淡下去,略微看他一眼就准备离开,不料阿成却叫住了她。
“何事?”她转过身来。
阿成微微别开脸,心里有再多地不自在也还是将话说了出口:“我,今日我听他们说了,此前针对你是我不对,对不住。”
千澜不自觉皱眉头,觉得莫名其妙:“你听他们说什么了?”
“说了你的身份。”阿成看向她,目光流露出歉意,郑重地扶揖施礼,“往日是我不对,实在不该看不起你。”
她以为什么事呢,敢情是因为这个啊!
“知道就知道吧!”千澜无所谓的摆摆手,“你无需因此对我假意逢迎。大家都是县衙里的同僚,为的又不是某一个人,而是珑汇的百姓,你有讨厌我的这份心思,不如多去给他们抓几个贼。”
阿成闻言更加赧然,人家一个姑娘,尚有此关乎民生的想法,他一介男儿却还在因女子淑德来厌恶一个人。
况且赵千澜还是延宁伯赵绥的女儿,赵绥当年英勇殉国,乃是庇佑全大楚子民的护国元帅,虎父无犬女,赵千澜哪怕特立独行些又有何妨?
而且赵千澜在县衙当值的几个月内,破获大大小小的偷盗案、纠纷案不计其数,自己却还想着县衙几位大人对她太过礼待有加,觉得不公正,当真是心胸狭隘了。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把之前看不起赵千澜的那个自己揍上一顿,今日若不是郑小公子将他叫过去说清这事,只怕他还得要混账一些时间。
“赵捕快,令尊骁勇善战,护大楚边关安定,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对不住,还望赵捕快大人有大量,莫往心里去。”
千澜作为在职场沉浮两三年的白领人士,对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事早就修炼得炉火纯青。
哪怕她再厌恶一个人,也从来都不会和别人闹得太僵。
更莫说眼下阿成与她,其实就相当于普通的职场矛盾。
既然阿成愿意冰释前嫌,她自然也没什么可矫情的,于是向他拱手道:“成捕快言重,我说过了,你我都是县衙的人,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地,磕磕碰碰难免,你也别往心里去。”
“里边沈大人还等着在下呢,就先告辞了。”
虽然说她并不在意自己在阿成心里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不过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任谁也不想平日里总有个人同她作对,千澜如是。
在门口辞过阿成,千澜便往大堂走去。
那日沈寂听了千澜关于审查犯人的建议,特地下令将史云正、曹文、周笙与万成林四人分开审讯。
千澜到时正将几人押解出来。
几日的牢狱之期早使得四位文人墨客风姿不在,皆是一副霜打的茄子样,只有周笙在看到沈寂时目光里闪过一丝亮光,勉强精神一会儿。
千澜先行去沈寂面前见礼,见到一旁身穿锦衣的郑羽,也笑着打招呼,“郑二哥好。”
郑羽这时明显心情很好,嘴角的弧度压根没下来过,活像是捡了几百两银子。他笑着打量千澜一眼,问起来:“澜姐儿平日都来的这么早么?”
“沈大人叮嘱说今日衙门有事,我特意早些来的。”
千澜凑近问道:“不知郑二哥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了?笑的这样灿烂。”
“也没啥事!”郑羽还有点不太好意思,顿了顿才说:“今晨收到我大哥的书信,说是答应让我跟着沈五哥在珑汇待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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