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霜捏着袖子将眼泪擦干,伸手去扶千澜,“舅母所言极是,如今更要看重身子才是。”
好不容易将人哄了进去。
易霜和念娘怕千澜悲伤过度,特地去疏月居要伴她入眠,可到天色将亮时,易霜伸手摸了摸身侧,竟是空空一片。
“澜姑娘呢?”
她一把坐起,摇醒最外侧的念娘。
念娘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澜姐姐!她什么时候走的?”
随后懊恼道:“我竟全然不知!”
易霜立即爬起来,“快些去找吧!”
与此同时,一道倩丽的身影出现在城西一座装潢极为贵气的府邸前,敲开了这扇寻常人避之不及的朱门。
聂允还在练功,听底下人来报,停下手上动作,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要见我?”
第271章 我要见他
沈寂昨夜锒铛入狱,聂允自是听说了,想不到才几日不见,沈寂查案就已将自己查进了刑部大狱。
但赵千澜会这么快找上他,这却是他未曾想过的。
“让她进来,我换身衣裳就去见她。”
这座宅子是早年皇上赐给聂允的,那时他将将坐上西厂提督太监的位置,便在城西给他赏了座宅子,此地虽装潢贵气,却缺少生机,如他这个人一般,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肃杀之气。
千澜被人引在一处院落的抱厦落座,又有女使奉上热茶,不多时聂允便带着人过来了。
“见过厂督。”
千澜忙起身施礼。
聂允一身玄锦袍,低头注视着眼前屈身行礼的姑娘,本是面无表情,在看见她低眉乖顺的模样时,却一瞬寒了目光。
“起来。”他厉声。
千澜莫名生畏,她是来求人的,可见聂允这般模样,以为他心情不佳,便不敢轻易起身。
聂允忽然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她便被拉了起来。
“我说让你起来。”
千澜本就心绪不稳,如此被他喝了一声,人虽是站起来了,可眼眶里的泪水却不听话的落了下来。
手上的力气倏然一松,她错愕的抬头望向聂允的眼眸。
那双桃花眼是及好看且深邃的,如一汪幽泉,其中含有太多,此刻全然不见往常的厉色,带着温柔和悔意对上千澜,却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千澜竟从他的眸光中感受到了悲凉。
沉默片刻,聂允敛起神情,低声道:“我失态了,对不起。”
千澜匆匆回神,退开半步抹去泪痕,“无妨。”
聂允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情愫,负在背后的右手微微握拳,须臾又松开,“我知你来寻我是为了什么,我答应你。”
“啊?”
千澜愣了。
她还以为此行不会太顺利,毕竟聂允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沈寂在他面前都占不了上风,他居然会这么痛快答应帮忙。
不过不管他这么痛快的缘由,能答应帮她就是好事。
“多谢厂督。”
说罢,她又要施礼拜谢。
聂允提气,当看到她依旧带着氤氲的眼睛时,还是将声量压低了些,“你不必谢我,此后也无需在我面前行大礼。”
“我救沈寂......”说到此处,他勾唇笑了下,似有讽意。
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他,只是赵千澜用这副姿态求到他面前,他就做不到不管此事。
至少在他这里,见不得她放低姿态的模样。
她就这样,傲然中带着点能升能屈,实则随心所欲就好。
一如过去的那个她。
他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很大义凛然,“我救他,只是因他确实是位不多得的盟友,我大楚政通人和,此等盛景之下焉能有冤狱!本座身为西厂厂督,有问讯刑狱之责,岂能坐视不管!”
千澜仰首看向他,心下不免生疑,终究也不敢多问他今日的反常之举,如今除却沈寂之事,她已无暇多顾。
“厂督大义。”
聂允道:“你如今作何打算?”
千澜垂下眼睫,眸中哀色不言而喻,“昨夜我想了许久,设局算计大人的人,想必只有扶凌门,只是事情经过我不祥知,我想先去刑部见大人,可他们阻我。”
“我一大早派人去皇宫外,得知昨夜公主已去求见皇上,求他下旨诛杀大人,虽不知宫里的意思,但若不抓住真凶,大人如今只怕凶多吉少。我只求厂督带我入刑狱,见我夫君。”
聂允皱了眉,“你只求我带你入刑狱见他?”
“是,我要见他。”
千澜道:“我也是昨夜才想通一件事,扶凌门在刘想那里得到武器图纸,本意是想打造一支奇兵,他们又怎敢以区区一支奇兵便想与朝廷为敌,必定是有外援。”
聂允侧目,“刘想曾言,扶凌门勾结外邦。”
这是桩板上钉钉的罪状。
千澜又道:“他们贩卖兵器于敌国,无疑是为大楚埋下一大隐患,只要边关战事一起,卫所势必会抽调精锐御敌,北直隶防御就会降低,他们就有弑后的机会。”
“可边关并无战事……”既说到这里,聂允又怎么转不过思绪。
他微弯嘴角,“边关并无战事,说明外敌与扶凌门并未达成一致,扶凌门欲蛀空卫所,引文人与皇权对立的阴谋提前被瓦解,在山东一带的铁矿也被清剿,到如今沈老三还在杭州清算洗钱一案。”
外敌见此,何敢贸然出兵?
扶凌门没了外援,想报仇就不能打国祚的主意,于是便借用舆情。
怎料皇帝是个犟驴脾气,根本不甘心受他人挟制,宁愿被世人指指点点,也不愿屈于人下。
千澜点头,又道:“扶凌门此后落子落得毫无章法,他们抓走王绪,是为了推他出来顶罪,也是为了牵制我们,可如今入狱受审之人却成了大人,所以我想,他们已无后招了。”
话音才落,聂允嘴角携起饶有兴致的笑意,视线落在她身上,审视良久,才听他笑出声来。
随后他转身望向远处的天色,“你说的不错……不过有无后招,这也仅是推断罢了!”
千澜挺直脊背接受他有些暗讽的目光,只是轻声道:“那便让此不再是推断,先前是扶凌门执笔的话本,如今换我们来写!”
亦或,只由她来续写。
她自异世穿越而来,想来并不仅是来这古代看看老祖宗是如何生活的,必定身负使命。
历史本不可修改,可她也当真未曾读到过任何有关于这一段历史的只字片语,若这是一段后世未曾记载的史料,这便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段虚白,是有更改的可能的。
而她便是这段空白历史中的变数。
或许在原来的这段历史之中,徐凌当真杀了太后,杀了延宁伯府一家人,杀了昭王妃惨案的一切罪魁祸首和推动者,也杀死了自己的亲外甥,沈寂。
那她穿越而来,就是为了改写沈寂被亲舅舅亲手杀害的命运。
所以沈寂一定不能死!
她的大人,一定不能离开她!
千澜目光坚定,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望厂督相助!”
聂允转身看来,“何事?你说。”
千澜点头,“厂督能否找到当日昭王妃身边的心腹女使,默言姑姑?”
“默言么?”聂允嘴角微动,“回去等消息,午时过后,秦列自会去伯府接你去见沈寂。”
“多谢厂督。”
第272章 搅浑这滩水
午时过后,烈日当空。
千澜一夜未眠,至此才算小憩了几刻钟,醒后又立刻叫来凌云和近书。
“替我在城中传个消息,三日之内,我要满城尽知当年昭王妃心腹女使默言姑姑尚存于世,且已重返京城,就住在延宁伯府,要说的煞有介事,闹得动静越大越好。”
闻言凌云有些不解,“夫人,咱们不是还未找到默言姑姑吗?这么一来,是不是太招摇了?”
千澜笑了笑,“就是要招摇些,等满城皆知她出现了,世人自会想到昭王府当年那位失踪的小世子,至少会有三拨人找上门来。”
等人齐,才好摆台唱戏。
近书了悟,“昭亲王和扶凌门一定会找上来,他们一方是小世子的亲父,一方是其母舅,那第三拨会是什么人?”
“自然是默言姑姑。”
二人俱是一愣,不解千澜其意。
用谎言炸默言出来,可并没有什么缘由能让她必须出现的。
千澜自是明白他们心中的疑团,但眼下她还是不解释为好。
沈寂有难,她就不信隐在暗处的默言会无动于衷,她之所以求聂允替她寻人,就是以防对方铁了心的不出现,她也能找到真正的默言姑姑。
因为此计之外,还有个最坏的结果,便是沈寂并非昭亲王之子,那昭王府势必不会设计救他,扶凌门也绝不会心慈手软放过他,届时,沈寂危矣。
所以哪怕是炸,她也得炸出扶凌门来!
且先搅浑这一滩水吧。
凌云与近书得了命令,立即下去办事,二人前脚才走,秦列后一步就带人来请千澜前往刑部牢狱。
近棋留在府里操练侍卫,近墨则被千澜派去监视三法司的一举一动,此行便只有伍六七随她一同前往。
……
穿越至此,千澜大大小小入过不少地方的牢狱,可这刑部大狱却远比她之前所见的要大,也更冷。
沈寂被捕的匆忙,刑部没能辟出一间单独的监牢给他,因此被关押在寻常罪犯之中。
千澜见到他时,他穿着一身雪白中衣,一个人靠墙坐在人群之外,微阖双眼,像是此间万事与他无关,浑身携带着淡然。
公子清隽如月,奈何跌落泥潭。
“大人!”
她站在狱门外,等不及衙役将门打开,率先唤道。
沈寂正于沉思之中,陡然听见心爱之人的声音,猛地睁开双眸,正对上门外之人蓄满氤氲的水眸。
“千澜!”他错愕一瞬,立即从地上站起来。
聂允就站在千澜身后,见状给一旁的牢头递了个眼色,牢头会意,立即道:“沈大人请随卑职来。”
二人被带到狱中所剩无多的小监牢中,这算是托聂允的关系给沈寂找了个单人间。
沈寂知晓是聂允帮忙,作揖谢他。
聂允侧身未受,淡淡道:“时候有限,切莫多言。”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监牢内只留下夫妻俩人。
千澜眼泪仍然止不住的落,“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杀陈信?”
虽止不住泪水,却也不敢耽搁正事。
沈寂不禁一笑,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温声道:“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看见他这淡然自若的模样,千澜更急了,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可你已经入狱了,而且这是人命官司,又有那么多人证,欣毓公主又在皇上面前咄咄逼人,哪有你说的这么轻快,我不想让你死,沈寂,我到底该怎么救你啊?”
沈寂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脸上也再挂不住无谓的神色,伸手揽千澜入怀。
他收起淡然,语气却仍是沉沉的。
“千澜,过去我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我觉得世间再无任何人或事能令我畏惧生死,我想活下去,却不知为何而活,然则也寻不到必死的理由,只好将离开侯府视为我所追寻之事。”
“如今看来,十分幼稚。”
“好在现在的我总算有真心想拥有的前路了。千澜,我答应你,一定好好从这里走出去,你且在外等我,不必为我多做什么,我答应你之事,必然会做到。”
千澜哭声渐止,搂着他腰身的手却不松,“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凌云和我说你只是去追那名刺客了,又怎会撞上陈信?”
沈寂轻拍她的背,“那条街正是天欢楼所在,陈信与楼中的清霞娘子有情,刺客故意引我去那儿,就是为诬陷我失手杀害陈信,他们甚至算准了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会巡夜至此。”
“那陈信……”
沈寂正色,“陈信绝非我所杀。”
千澜松开手后退了半步,仰头对上他的目光,认真道:“你手中长剑上的血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寂眉头紧锁,回想昨夜的经过,缓缓道:“当时我追刺客到那条街,本已追丢了他,正准备离开却闻到一阵奇香,我开始头晕目眩,等缓和过来时,那刺客却又出现在我面前,我提剑对上他,几招之间我划伤他的右手,他负伤要逃,我欲再追,便听见脚步声传来,转身一看,正是近墨与凌云。”
“等看见他二人错愕的神情时,我才注意到一旁倒在血泊中的陈信,紧跟着五城兵马司的人便来了。”
千澜凝神,“你昨夜压根就没看见陈信?”
沈寂点头,“只怕我闻到的那阵奇香就是迷幻药,因此我才未曾察觉陈信所在,既为嫁祸,想来是查不到什么证据。”
“那如今你可有应对之法?”
沈寂道:“扶凌门一心置我于死地,欣毓公主与太后亦不愿我活,若我死了,朝中人明哲保身,不会有人再接手扶凌门案这个烂摊子。”
“扶凌门已黔驴技穷,与朝廷耗下去只会有两个结果,其一是被朝廷寻得藏身之所一举歼灭,其二是销声匿迹,若干年后羽翼渐丰再卷土重来。”
所以只要沈寂死,太后与卫欣彤依然能高枕无忧。
至少在数年之内,皇上不会动她二人,动了,便是向天下自认先皇被背叛,承认这桩奇耻大辱。
以沈寂之死,换她们数年寿命,也全她们一世名声,打的一手好算盘。
想到此处,千澜不禁嗤笑。
那这与闹剧何异?
当真是荒唐。
她早该想到的,舆情案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要么胜得莫名其妙,要么败得悄无声息。
谣言也好,真相也罢。
都不过是世人一时的闲谈罢了。
所谓身前身后名,也仅是泱泱众民口下的只语片言。
默了片刻,沈寂忽然拉住她的手,目光中竟带了一丝恳切,“千澜,你可能劝昭亲王来见我一面?”
他越是这般,千澜就越是唇齿生寒,一颗心仿佛被撕扯般生疼。
究竟是谁拉沈寂入局的?
为何就会走到这一步呢?
她仰头长叹,而后望着眼前人的眼睛,坚定道:“沈寂,我一定求他来见你。”
第273章 莫姨母求见
不多时,衙役在外催促,“沈大人,时候到了,还请莫让卑职们为难。”
闻声,千澜苦涩一笑,揉了揉自己的满是泪痕的脸颊,温吞道:“沈寂,我要回去了,你要好生照看自己,我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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