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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妆——宣七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27 14:45:01  作者:宣七七【完结+番外】
  “好像是叫……周策。”
  千澜闻言蹭地站起来,“姓周?”
  ……
  说起王家,往上五代以来,都是珑汇县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祖上为官者众,皆是栋梁之才,从商者更不计其数,又都能力卓然,几代沿留下来的家财已经可堪全府第一了。
  虽说在王绪他爹这一代已经开始败落,但门口那一对大理石刻的石狮子照旧雄伟壮观,门庭也依然富贵荣华。
  沈寂下马,先遣伍六七去扣门。三两声后有一小厮在门后应道:“来了来了,谁呀这是?”
  推开门见着一身捕快服的伍六七,小厮面上就有了嫌弃,“伍捕快,您来做什么?我们家不欢迎官府的人,您请回吧!”
  说完,嘭地一声关了门。
  伍六七捂着鼻子灰蒙蒙的退了下来,“大人,他们不让进啊。”
  由于县衙人手不太够,今日来王家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叫门人家不开,两个人也不好动手砸,这该如何是好?
  沈寂定定地望了眼面前的大门,抬步走了过去,亲自叩门。
  门下虽然不情愿,但拒人家门之外属实同他家夫人倡导的礼教相背离,所以还是过来开了门。
  正立在门槛后准备破口大骂时,见到了沈寂身上的浅绯色官服。
  他在王家守门数十载,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当然也认得大楚官服的形制。
  眼前这位身上是缀白鹇补子的正五品文官,在珑汇这样的地方可是少见,岂还敢骂,当下拱手一礼,将门拉开来,“小的眼拙,不知大人是?”
  伍六七揉着额头过来引见,“这位是湖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沈寂沈大人。”
  门下便又施礼,“大人且先随小的去待客的正厅稍坐,待小的去禀过主君主母前来迎接。”
  这里随门下去了正厅,立即就有女使上前来侍候茶水。
  倒是十分规矩,王家也不愧是珑汇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就连对府里丫头的管教也是有一套章程的。
  沈寂余光打量屋里的陈设,见多宝阁上摆放的大多是前朝留下的瓷器,以及一些西洋传来的玩意儿,样样精致灵巧,随便拿一件出去当了,换来的钱财都能随便在城中置办一间门面不小的铺子。
  可见王家就算开始落败,家里物质方面终归也富庶有余,并不用担忧生计的问题。
  若是千澜来了,定会觉得,这样的一个家族确实有看不起别人的资本。
  等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家家主、王绪他爹王守盛,并着他娘王家大娘子就穿戴齐整,向正厅这边走来。
  才到门下,两厢已经互相见了礼。
  王守盛道:“沈大人请上座。”
  “王老爷客气。”沈寂撩袍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不知沈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王守盛近来并不见外客,而王绪又出了这样的事,更加不会有人登门拜访。沈寂忽然到来,又带着县衙里的伍六七,可想莫非是他家儿子这事儿还有转机?
  提刑按察使司掌一地司法事务,沈寂乃是正五品佥事,若他肯帮忙,自家儿子不就多一份生机了么?
  猜到这一层,他便连笑意都真切了几分。
  “在下这一次过来叨扰,是为了令郎的案子。”沈寂看向他。
  王守盛捏着茶盖的手一紧。
  “大人明鉴。”他忙将茶盏放下,起身施礼,脸上神情哀怨,殷求道:“犬子为人聪明良善,绝非杀人凶手,这事上定然有人嫁祸于他,还望大人能施恩查清此事,还我儿清白。”
  一旁的王娘子更不加示弱,泪水涟涟的在沈寂跟前下了跪,“大人,我儿冤枉啊,他平日里连鸡都不敢杀一只,路上的蚂蚁都是不愿踩死的,月娘与他从小关系好,不多时妾身都想将月娘说给他为妻,他又怎么可能杀她?”
  因情绪激昂,她一连咳嗽了数声,才从嗓子里再挤出一句:“求大人明察啊!”
  沈寂闻言肃正神色:“将田月娘说给王绪为妻,这事怎么并不见你们说过?”
  王娘子拿帕子抹了眼泪,低声道:“起初害怕这事情传出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不曾同官府的人说。何况两府间未过庚帖,这事儿也当不得真,月娘那可怜的孩子这样惨死,若再传这样的事情出去,她生前的闺誉怕都会受累。”
  说的倒是好听!
  田月娘生前曾被人侵犯,又死在深巷之中。说是说怕这事儿被别人知道影响姑娘家的闺誉,实则是害怕传出去损害你王家的声誉吧!
  伍六七在一旁切了一声,将朴刀换了一边拿着,并没说话。
  沈寂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说亲这事,王绪可知晓?”
  王娘子摇头:“他不知晓,是妾身同老爷商量过,和田家也提过。”
  沈寂又问:“那田家答应了?”
  王娘子再摇头,“起初他们不太同意,但我家诚心要娶,正备着礼准备去交涉,却出了这档子事。”
  正说着,她便又低声哭泣。
  沈寂望着她,“都说嫁娶之事讲究门当户对,贵府与田家瞧起来门第差别颇大,夫人怎么会选田月娘当你家的媳妇?”
  王娘子不知怎么答话,脸色忽的苍白起来。
第16章 文清侯府
  沈寂出身不低,高门深院里的那些阴司弯绕他再清楚不过。
  像王家这样的门第,放眼京城或许不值一提,但在珑汇县甚至是宝庆府可是十足的大户人家。
  王绪身为嫡子,他的正妻大娘子又怎会是田月娘这样小门小户的闺女。就是他们王家应下这门亲事,田家又怎么肯把女儿嫁去受委屈?
  只怕求亲事假,纳妾才真罢!
  当然,到底是求亲还是纳妾其实与案子干系不大。
  良久,又听沈寂高声,“今日本官带人来,就是为重查此案,因此有些话要问王老爷与夫人,还望切莫欺瞒官府。”
  王守盛忙道:“不敢。”
  沈寂拢袖问:“不知令郎身边那个护卫王九是什么人?”
  “哦,他是我家家仆。”王守盛答。
  “签了死契的家仆?”
  “正是。”
  沈寂又问:“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这,”王守盛话里有所迟疑,吞吐了一会儿才道:“犬子出了这样的事,留他也再无用处,拙荆便放了他的奴籍,让他去别处谋生存了,他身负一身武艺,留在我府到底是屈才。”
  沈寂闻言笑起来,“这是王老爷惜才,王九之幸。那敢问王大娘子,您可知王九去了何处?”
  王娘子摇头,“妾身并不知晓。”
  “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原来令郎房里一位叫做兰儿的姑娘?”
  王娘子又是摇头,她确实是记不得了。
  或许是卖过的丫头太多,什么兰儿梅儿的她全然不记得,总归都是些引得她儿子不读书的妖艳女子。
  她凭什么要记得她们!
  不过他问这些做什么?王娘子抬头狐疑地将他望了望。
  沈寂轻轻点头,从圆椅上起了来,向两人扶揖道:“可否将令郎房中侍候的下人们带来,在下有些话要问他们。”
  王守盛自然也拒绝不得,很快让人下去将王绪房里的女使小厮都带了上来。
  ……
  从王家出来时已然夜幕落下,月上柳梢,南方秋时的风尚且残存了些夏夜的温热,吹在脸上并不刺骨。
  街上只有三五人在行走,也都紧赶慢赶的回家去。
  沈寂在王家门口静看街道,嘴角噙着笑意。
  他忽然看向伍六七,“这里入夜以后都是这样静悄悄的么?”
  伍六七正在牵马,闻言笑着回答,“只有秋日与冬日才人少,春夏时人也是多的。乡野地方,又并无什么坊市,每户家里东西都能自给自足,几乎很少有人出来买别的物件。”
  “更别提夜间了,不过遇上节关年关,会稍微热闹一点。”
  他将马绳递了过去。
  沈寂向他摆手,“走回去吧,正好理理案子的头绪。”
  两人便一同向街头走去。
  “沈大人是哪里人氏?”伍六七牵着马,探着脑袋问。
  “祁州人氏。”
  伍六七听后神色不自然了起来,又道:“我听说祁州有个沈家,乃是当年随太祖皇帝征战,立过汗马功劳的文清侯家。大人您莫非是……”
  沈寂话音淡淡地,“家祖文清侯沈桢,家父已故兵部郎中沈敬。”
  伍六七双瞳猛的张大,果然就是那个沈家。
  这天底下还能有哪个沈家……
  前朝大宁末年,昏君当位,宠信宦官奸妃,以致国祚江河日下,百姓哀声哉道民不聊生。
  时为云南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的太祖皇帝以楚王名号揭竿而起,各地勇毅之人纷纷响应,楚军势如破竹。
  那场战争历时五年,随楚军直捣大宁都城,诛杀平帝首级于皇城而落幕,至此太祖皇帝建立楚朝,定都京城。
  当年伴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人皆有所封赏,而祁州沈家却是这些人里头最特殊的。
  沈家自百年前起便是书香世家,沈老太爷沈桢更是学识渊博,楚军能如此迅速的击垮宁朝,其中沈桢这位军师功不可没。
  宁朝气运已尽,亡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若没有沈桢的出谋划策,与楚太祖的英勇善战,按说宁朝也还可苟延残喘几年。
  沈桢以从龙之功被封为文清侯,爵位世袭,沈家的名号也正是这个时候到了鼎峰。
  但令伍六七惊讶的并非是沈家有这泼天的富贵与尊贵。
  而是……这个沈家长房的大少爷,也就是如今的文清侯府世子爷沈宴,其实是赵千澜的未婚夫婿。
  所以按理说千澜是沈寂的未来大嫂。
  啧……两人居然能在这儿碰上,不可谓不是缘分啊!他拉着马绳的手忽然就激动起来。
  依千澜和他的关系,那是不是表明其实自己和沈寂也沾着点亲?
  这里两人慢慢踱回了县衙,立马就有衙役跟上来禀报,说原先让去请的史云正等人早都到了公堂之上。
  只是被放出府去的王九,他平白得来一百两银子,去春香楼将兰儿赎身后,便着人雇马车离开珑汇,向北而行。
  除他以外并无别的人有嫌疑。
  牢狱中的王绪在听到这事以后足愣了半晌,最后瞪大双眸问一旁打瞌睡的千澜,“难不成真是王九杀的人,然后嫁祸给我?”
  千澜梦见她那位黑心老板发了工资,自己带着母上大人去商场购物,见到路上有人落了一百块钱,她正要去捡,冷不丁被王绪一推,她醒了过来。
  当然,钱也没捡着。
  她瞪了他一眼,“什么事啊?”
  王绪哭丧着脸,“他们说,他们说王九离开我家了,拿着钱去了春香楼赎回了兰儿,然后就一起跑了。”
  “我被人背叛了,天爷啊!我自问待他不薄,他为何这样对我,为什么啊?”
  千澜:“……赎回兰儿,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我怎么知道?也没看他攒钱啊。一百多两?我都不能一次拿这么多银子出来,春香楼也太黑了吧,赎个人要那么多银子。”王绪脸上淌着泪,伏在长凳上哭成了个泪人。
  千澜嘴角扯了扯,但终归没有开解,任他嚎啕大哭下去。
  被人背叛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千澜也常常被弟弟告密偷吃辣条,因此很能明白他的感受。
  无论王九是不是罪魁祸首,他如今的行事已经有了问题,王绪这么受伤,大约也是觉得自己一片真心付流水,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
  王绪这样的人很是单纯,很容易和别人交心,也很容易就会被别人伤心。
  在千澜学会曲意逢迎之前,她也曾是这样的人。
第17章 格格不入
  沈寂回到县衙,并未去提审史云正等人,而是先让伍六七去找仵作上门。
  乞丐的尸首他见过,但田月娘已经入土为安了,想要查清案子只有先问过仵作尸首上的特征。
  珑汇县衙的仵作姓陈,已年过不惑,在县衙里已经待了三十多年,算是这座县衙里供职最久的人了。
  他家就住在县衙隔壁,几乎是随叫随到。
  沈寂让他在寅宾馆回话,先嘱人上了茶,才道:“夜里叨扰先生,还望见谅。”
  陈仵作顿首,“沈大人客气,伍捕快同我说了,大人今夜招草民来是为了田月娘的案子。”
  说到这里他神色黯然下来,呷了一口茶,才渐渐恢复正常。
  “那姑娘可惜了,我查验过她的尸首,这是验尸笔录,请大人过目。”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字写地密密麻麻的纸,双手奉上。
  沈寂接过看了起来。
  陈仵作道:“死者田月娘,年十六,死因系胸前中刀,一击毙命,永定三年七月初十子时死亡。”
  “尸首双手手腕处有勒痕,右手食指中指有一划痕,嘴唇处有细微地撕裂伤口,口内里有麻絮。”
  沈寂抬头,“麻絮?”
  一旁的伍六七上前一步,说:“应当是凶手用来捂住死者嘴巴的一团麻布留下来的,我们后来查验现场时发现尸首旁边就有一团麻布,以及一根被割断了的麻绳。”
  沈寂又问:“手上的伤口因何所致?”
  陈仵作道:“像是瓷片划痕。”
  沈寂点点头,将笔录认真折起来,然后递回给他。
  陈仵作将之收好,“死者生前曾遭人强侵,身上四处可见行房事的痕迹,且发现尸首时全身一丝不挂。”
  沈寂站起来:“所以凶手是看中了田月娘的美貌,将人绑到他处,以行苟且,之后不知怎的田月娘拿瓷片割开了绳子欲反抗,这才被他夺了性命?”
  伍六七向他拱手,“以现场来看,很有可能。”
  “可在发现尸首的地方见到碎瓷片?”
  伍六七道:“有,却不见有血迹。”
  沈寂凝起神,“那说明沾着血迹的那一块被凶手带走了。”
  恰好这时近墨从外面进了来,在庭前向沈寂施礼,“公子,派去的人找到王九和兰儿了,而今到了长沙府,正快马加鞭带着人往回赶。”
  “史云正、曹文等人也都验过,并未发现有人有扁平足。”
  “与王绪相交之人大多是寒门士子,属下派人去查了他们的私产,大多潦倒,平日偶尔还得靠王绪接济。”
  沈寂蹙眉道:“无人有扁平足?”
  近墨颔首,“是,属下让其所有人褪去鞋袜,沾水走在地上,确实无人有扁平足的特征。”
  沈寂走到书案后,脸上忽然凝重起来,“确实没有落了谁?”
  近墨道:“除去王九,就连外监里关着的周笙都验过,都没有。”
  若说王绪的这些朋友都没人有扁平足,那可说明要么是王九杀了乞丐,杀害田月娘的凶手另有其人。要么就是二位死者实则都是死在王九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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