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唱喏,退了下去。
沈寂在千澜的对面落座。
“大人和这里的店家认得?”
沈寂抬眸,轻笑道:“他是近墨的叔父,姓许。”
千澜闻言有点惊讶,“嗯?这么说其实近墨大名叫许近墨?”
她一直以为近墨和近棋就是文清侯府派给他的侍卫,所以两人的名字都是从近字。
想到这里她不由要问:“那近棋姓什么?”
沈寂一愣,没反应过来她怎么就想到近棋身上去了,“他姓杨。”
“啊!”千澜一脸原来如此,“原来他叫杨近棋啊。”
沈寂忍俊不禁,“近棋和近墨都是跟随我以后才改的名字……你之前不是说想自己在京城开家铺子?可以来找老许取取经,他很有经验。”
她想开家铺子挣钱。这是在珑汇时千澜说的话,她当时谈不上有多认真,但听者却有意,没想到沈寂记到了现在。
开店做老板其实是千澜一直以来的梦想。
以前是人穷没本钱,只能给别人打工,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好歹是个伯府千金,家财万贯可供她挥霍,开店赚钱这样的事,没理由不试。
心里存了思量,千澜立即表示,“那等我改日备几份好礼去正式拜会许掌柜。”
话落,方才那小厮从屋外叩门而入,飞快将茶水放下,而后又匆匆离去,眼神坚定不移,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特别训练过。
怪道这茶馆深受京城百姓喜爱,瞧这低调奢华的装潢,训练有素的小厮,歌舞升平的意境。能开这么个店,要很多钱吧?
千澜捏着茶杯感叹,“平日里看近墨于钱财之事不显山露水的,谁能想到他叔父开了这样大的一家茶馆。近墨,到底是为人低调!”
原来别人是个富二代!
沈寂放下茶杯,看向她,“谁跟你说这是老许的茶馆?”
“不是吗?他不是掌柜吗?”千澜仰头喝茶,“这不是许掌柜的店,还能是谁的?”
沈寂轻笑,“我母亲的。”
千澜深吸气,茶水呛得她开始咳嗽。
富二代竟是他沈寂!
沈寂看她神情,不由眉梢一挑,“你不信?”
千澜擦擦嘴角残留的茶水,摇头,马屁随口就来,“当然不是不信,我肯定是信大人的。我只是惊讶,大人原来才是那个最低调的人,手握挣钱法宝,却甘愿买个二进的小院过日子,可见大人不为钱财诱惑,清风亮节,令人钦佩。”
她朝沈寂倾身,展颜问道:“大人,京城里有几人晓得茗坊是你的?”
“除却近墨他们,只你一个。”
“大人你这叫不叫,闷声发大财?”
沈寂低眉一笑,“日后带你一个!”
千澜举杯邀饮,眉眼尽是笑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人一生平安。
她要发了!
藏着内心的雀跃,千澜喜滋滋地靠上椅背,给自己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目光望向窗外。
二楼雅间视角很好,正巧能看到楼下抚琴的行首,一双纤纤素手,在琴弦之上拨动,琴音便从指尖泄下。此时良音落定,赢得满堂喝彩。行首姐姐起身行礼告退,端的是妩媚娇柔,身姿袅娜娉婷。
千澜目送她下台离去,大堂中有片刻的安静,她忽然看向沈寂,“话说,大人今日进宫,皇上没为难你吧?”
沈寂喝茶的动作略顿,眼底的打趣意味明显,含笑道:“担心我?”
“当然担心啊,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而且扶凌门的线索在临清就全断了,眼下是进退两难,情况变得如此被动,皇上怎会不生气呢?”
千澜朝他眨眨眼,“大人正经点,谈正事儿呢!”
沈寂执壶给她斟茶,目光定在她身上,“不急,扶凌门这个炮仗已经点燃,什么时候响,会在哪里响是要看他们准备的火线够不够长,火药够不够多。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千澜顺手抓起一把瓜子,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嗑了起来,“啥事儿啊?皇上新给大人派的任务?我能知道不?”
第190章 听懂了吗
“你很快就能知道。”
千澜鼓鼓腮帮子,不满道:“怎么还卖关子呢!”
沈寂低笑,“好奇心这么重?”
“大人不想满足就算了咯,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千澜望向窗外。
沈寂笑着呷了口茶,抬眸看向她,少女脸色带着些娇嫩的浅粉,此刻不拘小节的歪坐在圆椅上,全然不顾世家贵女的形象。
但这样的千澜,远比世家贵女真实。
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像个滚烫炙热的太阳似的撞入了他的人生,在他心中那片冰冷荒芜的地方栽满芳香。
他想娶她,他得娶她!
千澜此刻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但他的目光很炙热,她看回来对上沈寂的视线,问道:“大人盯着我作甚?”
沈寂道:“众人皆道京城世家女,广安侯家宋画雪堪称绝世。在我看来却不及千澜分毫。”
千澜一愣。
沈寂这么直白的夸她容貌还是第一次。
虽然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味,但这不妨碍她心里顿时欢喜地冒泡,嘴角抑制不住的漾开来,明亮的目光将沈寂望着,正想着找点啥话夸夸他。
便听沈寂挑眉一笑,“在想什么?”
千澜素来诚实,“在想该用什么话来夸大人。”
“俊逸出众,风流倜傥,器宇不凡?”
千澜一本正经,“这些以前都夸过,大人都知道。”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千澜咬咬嘴唇,“这句以前想夸过,不怎么新颖。”
沈寂已经忍不住笑意,用手抻着额头,肩膀笑得发抖。
千澜小脸一红,“大人你别笑。哎,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说完率先起身,作势要走,怎料男人会忽然伸手拉她,天旋地转间她稳稳地坐到沈寂腿上,被他紧紧圈在怀里。
沈寂盯住她绯红的脸,眼神中情意绵绵,“你经常想着怎么夸我?”
千澜笑着圈上他的脖子,“也不是经常,有空会想。”
沈寂又问:“想回去了?”
千澜很应时的打了个哈欠,“几日来舟车劳顿,倒确实是有点累了。”
沈寂松开她,“走吧,送你回去。”
千澜一把从他身上跳下来,又低头仔细理了理衣裳,跟随沈寂一同出了雅间。
“对了。”楼梯上沈寂扭头望向她,“给你挑了条还不错的鞭子,明日叫近书给你送到伯府去。”
“当真?”千澜惊讶问。
“自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
“多谢大人,你人真好。”
……
就着昏黄的灯笼光影,千澜在伯府角门目送沈寂策马的身影离去,满脸笑容的转身回家。
门内依然只有两个灯笼照明,依稀能看清眼前的路。千澜慢慢走下台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气愤的质问声。
“赵千澜你不要脸,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
千澜吓得一哆嗦,一句国粹就要脱口而出。
看清来人后她不禁秀眉紧蹙,“赵千泠?你疯了大晚上不去睡觉搁这儿吓人?”
今日回来时,她的大伯特地给她置办了一场家宴,本家的三房人都来的很齐,就连已经外嫁的长房嫡女赵千淳也赶了回来。虽不至于全部都名字对上脸,但赵家的人她多少混了个眼熟。
而眼前这个,她是想不记得都难。
赵原妾氏苗姨娘所出的庶女,在赵家姊妹中行八,今年刚满十二岁,府里也称一声八娘。
这丫头年岁不大,但拥有超乎她这个年纪的势利眼。
家宴上侍膳的女使都没她那么勤快,又是朝赵原的正室夫人吴氏亲热卖乖,又是给赵千淳布菜盛汤。
有机会还要在千澜面前一脸神气的夸夸长姐有多么多么贤惠温柔,不像有些人在乡野地界儿打打杀杀,有失贵女风范。
千澜压根没理,由着她上跳下窜的找存在感。
没想到死丫头这么不长眼,找存在感找到这儿来了!
见千澜不搭话,赵千泠上前两步,仰头瞪着她,气势汹汹,“问你话呢?你大晚上的干嘛去了?方才那人是谁?我告诉你赵千澜,你若是敢做出些败坏门楣的事情出来,爹爹和母亲不会饶过你的。”
言辞之间唯赵原和吴氏的命是从。
千澜忍不住嗤笑,“不会饶过我?你口中的爹爹和母亲只是我的伯父和伯娘,我萱堂尚在,哪里就要由他们俩不饶过我?”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大晚上的出去私会男人了?”
千澜盯住她,语气嘲弄,“耳朵要是不好用就切了,我刚才有说这话?”
“你。”赵千泠气得小脸通红,“你大可不认,反正我方才在门缝里已经看见了,你和那个奸夫一同回来的,女子最重名节,你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难道还怕别人说吗?敢不敢和我去爹爹那里对峙?”
开口伤风败俗,闭口奸夫。
字字珠玑。
千澜脸色一沉,猛地靠近她。
她本就年纪比赵千泠要大,这具十五岁的身体里又装着一个二十四岁的灵魂,稍微强势一些就能逼得她连连后退。
夜色中千澜清冷的声音响起,“安排人盯我,知道我出去了特地在这儿等着呢?”
“所以你接下来准备要怎么做?将事情抖到你爹面前让他来教训我,还是直接抖出去要败坏我的名声?你以为我现在在京城的名声很好?或者你觉得我还会在意这些虚名?”
“赵千泠,这可是在延宁伯府,谁才是真正的延宁伯你可还记得?不要鸠占鹊巢久了,还真当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了。”
“我不妨碍你想要在吴氏面前讨乖的心情,但你别愚蠢地想着利用我和我母亲,我脾气素来不好,惹急了我能干出什么事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不能招架得住。”
“还有,虽然我不怎么乐意,但我终究是你堂姐,往后再让我听见你直呼我名姓,喊一次我打一次。”
“听懂了吗?”
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动,光影在千澜脸上晃了晃。
赵千泠分明看到她是笑着的,但眼底的冰冷却像能冻住她一样。
从小到大谁敢这么威胁她?赵千泠气的小脸铁青,偏偏又不敢再造次,只能倔强地仰头,目光死死盯着千澜。
千澜退开,语气之中尽是讥讽,“别像个冤大头似的,成了别人手中的刀还喜滋滋地以为自己很高尚,脑子放聪明点。”
说罢,再不看她气的七窍生烟的表情,转身往府内走去。
第191章 师出何名?
翌日一早,近书果然送来了一条上好的长鞭。
门房来报的时候她正在吃灶间刚端来的银耳粥,听到这消息,千澜立刻放下勺子,起身道:“把人给请进来。”
门房得令,忙去将近书带了进来。
延宁伯府由前院与东西两座跨院,以及后院的花园构成。长房一家住在西跨院,二房老爷赵询前几年病逝,留下孀居的二夫人许氏带着二房的几位姑娘与千澜一家人居东跨院。
男丁则住前院。
伯府的规制自然比不得文清侯府,但近书跟着一路走过来,后背却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他抱紧怀里的锦盒,拐过数道又抄手游廊后,终于忍不住问前面带路的小厮,“赵三姑娘是正经伯爷嫡女,所住的院子怎的这么偏僻?”
小厮道:“这是三姑娘自己挑的,她说喜欢小些的院子,于是挑了间最小的疏月居。”
近书应声:“敢情是这样。”
他还以为是赵家长房的人亏待千澜母女呢。
凌云诚不欺他,赵姑娘果然不拘小节。
千澜喝完一整碗银耳粥,吃了个水煮蛋,又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才等来了近书。
“近书见过姑娘。”他脸上挂着微笑。
他们家主子和赵姑娘的关系得益于凌云传来的一封书信,他已知晓的七七八八,无非就是面前之人会成为他们家的女主人,需要恭敬对待。
“你叫近书?”千澜握着把匕首正在雕胡萝卜。
“正是。”
“幸会!”千澜丢了刀,把胡萝卜递给月芷,又吩咐人:“去倒杯茶。”
近书难得遇见这么随和的主子,心里有点惊讶,低头道:“不敢。”
“凌云他们没和你说本姑娘素来平易近人?”千澜朝他挑挑眉梢。
近书笑道:“说了,但凌云他们的话,不及姑娘万千。姑娘确实很平易近人。”说罢将手上的锦盒奉上,“赵姑娘,这是我家爷叫小的送来的长鞭,您试试可还趁手?”
千澜眼眸里笑意蕴满,支使人将锦盒收进她房里,看向近书:“大人送的自然趁手,我很喜欢。”
“姑娘喜欢就好,那小的先行告退了。”
“不着急。”千澜叫住他,“你今日可有事要忙?”
近书一愣。
他们家爷今日去看望莫姑姑,并未叫他跟随,留他一人在家里,他闲的能数雪花,他当然没事要忙。
“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小的去做?”
千澜眨眼微笑,“真聪明!”
昨夜沈寂说她可以去找许掌柜取生意经,她回来以后仔细想过,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所以今日她就准备携礼去拜会。
只是缺个拿礼品的人。
近书太适合了。
半个时辰后,千澜带着念娘和月芷在近书的跟随下出了门,直奔茗坊而去。
或许是年节将至,贵人们得了空闲就喜欢三两好友约着品茗听戏解趣儿,总之茗坊客满门庭,络绎不绝,瞧上去许掌柜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接待千澜。
在这儿喝了两盅茶后,念娘抱着肚子问:“澜姐姐,要不然咱们先回去?”
千澜也明白今日这生意经取不到了,但现在时候尚早,回去难不成在那个大宅子里和赵千泠大眼瞪小眼?
她可不乐意。
“出去逛逛。”她起身,顺便抓了把瓜子。
近书莫名觉得尴尬——长这么大他还没陪女子逛过街。就在他迟疑要不要跟出去时,千澜回头朝他一笑。
“近书,你把这些礼品放下,今日先回去吧!多谢你了。”
居然有主子会对他们这些小厮说谢谢,近书忙如释重负之余有些震惊,低头道着不敢。
千澜走出茗坊,手里的瓜子已经大半变成瓜子壳,她望望天色,叹气:“今日算是一事无成。”
念娘在她身后跟出来,也是一叹,“这时候珑汇后山的橘子肯定已经烂了,少了我它们该如何是好,京城真是,繁华无边,规矩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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