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见千澜一个飞扑挂在他身上,撅起小嘴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大人,我饿了。”
沈寂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神情尽是宠溺。
“想吃什么?带你去吃。”
“大人做主。”
她甩了甩肥大的道袍袖子,挽住他的手臂,笑容明媚又璀璨。
……
下晌传来易山被捕入狱的消息,但官府派人去易家村搜查时,有关于扶凌门的一切已被抹去,一行人如同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动作快的惊人。不过在村子里搜出大量生铁,以及一个地下锻造作坊,好些做好的兵器还来不及销毁。
易山私开铁矿一事,证据确凿,衙门的人很快就将此事报上三法司,甚至上达天听,结果虽还未传来,但免不了一个斩首。
如千澜所料,临清这地方的官儿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好官,全赖沈寂与郑殷压着,官府的人不得已只能老老实实办案,效率也很快的惊人,顺带着易霜家的案子也水落石出。
易山个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为了区区铜臭居然丧心病狂到与扶凌门的人里应外合,夺走易霜他爹的掌家权,此事一经公布,临清举城哗然,群情激奋扬言要将易山这厮碎尸万段,才能解人心头之恨。
短短一日时间,易山已经到了过街老鼠的地步。
对此易霜却很平静。
易山伏法,但她的父母兄长终归回不来了。
易家村几位颇有威望的长老立马找到易霜,明面上是为易山之事致歉,希望她能原谅易家其他人,回到祖家继续生活,亦表明要为易江迁坟回临清,将其葬礼风光大办的心意。
易霜理都没理。
若问追责该怎么追,易山是名副其实地始作俑者,但易家村这些长辈族老不见得就是什么大好人,若无他们见钱眼开在背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易山想要控制这一整个村子的人私开铁矿,与贼人合作,也是难如登天。
现在他们会来找易霜,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为了什么。
她为人善良但又不蠢。
以德报怨的事谁爱做谁做去,总之她易霜不做。
于是,翌日天光还没大亮,她就背着个小包袱,毅然决然地跟随千澜等人北上北直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东。
第185章 回到京城
一行人入京时,恰好是腊月初五。
京城不比他处,世家如林,大把的人等着津津乐道世家贵人们的趣事儿。所以几人入京前,廖氏特地携赵霁和念娘在城门外等候,先将千澜接回延宁伯府,与沈寂等人分开入京,免得落人口舌。
不知可是京城的风水养人,小半月未见廖氏,她远比在珑汇时气色更好,杏色大袖上绣着金玉呈祥,既华贵又大气,三千青丝盘成圆髻,戴着一套宝蓝点翠镶珍珠银杏头面,更是雍容雅致。
千澜站在车前,竟有那么一刹那看呆了去。
往常在珑汇见到廖氏,她都是一副素雅装扮,如今盛装加身……千澜忸怩的找出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母亲——惊艳!
廖氏雅步款款走到她面前,脸上笑容慈爱,伸手碰碰她风尘仆仆的小脸,又有些难过。
“赶路这几日,只怕累着了吧?府里已经备好筵席为我宝贝女儿接风洗尘,怎么了?我家澜姐儿这般盯着母亲看做什么?”
千澜一把抹去差点儿要落下的眼泪,扑上去给了廖氏一个熊抱,随后又抱住赵霁和念娘,“我好想你们啊!”
赵霁被她勒得面红耳赤,挣扎大叫:“阿姐,阿姐,弟弟被捂死了要!”
千澜赶紧放开他,捏捏他的脸蛋,目光又移向念娘,展颜笑道:“我还担心伯府伙食不怎么好,如今来看,我这担心有些多余了。”
廖氏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由笑起来,“好了好了,咱们先回府,回府慢慢说。”
又向她身后的沈寂与郑殷致意,“要多谢长清和郑世子送这丫头回京了,她在路上没少麻烦你们吧。”
郑殷手扶绣春刀,朝廖氏微微颔首。
沈寂则是笑着拱手施礼,“廖夫人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千澜平日里十分娴静,并不曾给队伍里添过任何麻烦。”
她?娴静?
这话说出来就连千澜自己都不信!
从山东开始,她每天就是天天日晒三杆才起床,要么在客栈睡大觉,要么在马车上吃了睡睡了吃,清醒的时候还没伍六七打盹儿的时间长。
这也叫娴静?
千澜羞的想找地缝钻进去。愧不敢当啊!
廖氏当然知晓自家女儿是什么德性,沈寂愿意护着她,她心里头自然也高兴。
随后又道:“前几日途径顺天府,特地去拜访了你外祖,他老人家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只是常念叨着你,若有时间,你也要回去多陪陪他。”
沈寂点头,“多谢夫人教诲,沈寂谨记在心。”
两厢寒暄完,就此分开。
易霜在京城举目无亲,自然是和千澜一道回了延宁伯府,对外就说是廖氏新收的干女儿。
伍六七亦是第一次来京城,并无去处,但因是男儿,廖氏也总不好说自己又收了个干儿子,谁没事到处收干儿子干女儿啊!带他去延宁伯府实属不妥,于是他便跟着近棋回了家。
郑殷押送夜女以及易家矿山案一干人等回昭狱自不提。
而沈寂因下晌要进宫面圣,侯府都未回,只让近墨随便找个客栈沐浴熏香,换了官服便打马往皇城赶。
……
从正阳门而入,沈寂便弃马步行。近墨则在正阳门外等候。
他们一行人入京是一早就传回的消息,皇上要见沈寂也是一早便派人传的旨意。太子得知此事,早安排了人在乾清门等候,那名中官见到沈寂,忙上前来见礼。
“沈大人,太子殿下命奴婢在此等候,同大人说一声,因山东矿山一案,皇上发了不小的火气。大人待会儿进去后,万事小心。”
山东矿山一案已破,他办的不算难看,太子派人在此递消息给他,是为了提醒他矿山一案办的漂亮,然则扶凌门的线索就只有夜女被捕,其余任何证据皆被销毁,从珑汇到长沙再到杭州,然后是山东,他们对于扶凌门的了解还仅仅只是水月招供的那零星半点。
皇上发怒的点在于此处。
沈寂忙向中官道谢:“下官明白,多谢太子殿下,也谢过大人。”
那中官低眉笑着:“沈大人切莫客气,您南下这段时日,太子殿下时常问起您,此番您回京,殿下心里头也属实高兴。”
沈寂低头一笑,“太子殿下重情重义,乃臣下之幸。”
中官躬身告辞,“话已带到,奴婢也不好多做逗留,先行离去。”
“大人慢行。”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如何高深莫测,沈寂也不敢随意揣测,但如今不见得就是要治他经办不力的罪。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抬手看着被宫城围住的这方天地,大雪盖住了金黄的琉璃瓦,却遮掩不住满庭红墙,昏暗天色下,是寂静的能听见身后人呼吸声的深深宫苑。
身后中官催促他了。
沈寂缓缓收回视线,露出微微笑容,沿着宫人扫出的一条雪路朝前走去。
乾清宫内,暗香浮动,地暖烧的十分暖和。
沈寂在门口听着大中官高声唱喏,一边整理自己的仪容。待听到通传后才推门走进去。
大殿之上不仅坐着九五之尊,他老人家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昭亲王居然也在列。
沈寂神色顿凝,下跪稽首,向两人见礼。他低着头,却能感觉到高位之上那人的灼灼目光,顿感如芒在背。
“臣此番办事不力,还请皇上责罚。”
上头那道凌厉的目光还未撤去,便听到视线的主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哦?办事不力?那你说说,是怎么个不力法?”
“臣擅自做主,用计扣下山东矿山一案中涉案的易家家主易山,与扶凌门杀手夜女,却打草惊蛇将主犯惊走,是为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千澜当初说的没错,若沈寂没有雷厉风行地将易山等人捉拿归案,完全可以借着易家后山顺藤摸瓜,查出扶凌门背后的意图。既是制兵,无非是通敌叛国贪图钱财,或是暗自圈兵意图谋反两个目的。
但无论是哪个目的,都将可能引起整个国家的动荡。那么好的机会,沈寂却只是封了扶凌门一个铁矿,捉了几个他们派到明面上的人。
背后意图以及这个组织概不了解。
照这么说,确实是办事不力。
第186章 进宫面圣
可他既然敢那么做,必然是留有后手的。
皇上盯他良久,才将目光收回,换上和颜悦色让他起身。
“你跟你爹真像,他也是个心中有成算,但不显山不露水的人。说说看,之后打算如何?”
沈寂躬身道:“臣斗胆,扶凌门自珑汇时便派人刺杀臣与延宁伯一家,又在珑汇及杭州等地洗钱,于山东开矿制兵,臣以为扶凌门的目的不疑有三。一则寻仇,寻沈赵两家之仇,其二为图钱,从山东矿场出去的铁料被制作成兵器,一部分借胡商车队运往邻国倾销以谋暴利。”
“而第三,”他微微抬首,觑着皇上的脸色,见其并无愠色,才道:“扶凌门的目的只怕是与京城相关。”
换句话说,他们是想造反。
“此番在山东时,臣听说易山有意与齐家合作,于是派下属乔装成齐家之人与易山接触,得知他寻求合作的真正意图并非想做宫内生意,而是看上皇商运货进京盘查少的便利。臣猜测他们是想借此便利将兵器运送入京。”
“如此看来,只怕扶凌门不日就会有动作,臣这才将这条线索掐掉,目的是让易山的兵器运不到京城,也让扶凌门以为官府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恼羞成怒将他们后路断了。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却不给他们排兵布阵的机会。”
皇上起身,负手走向他,剑眉微挑,又问道:“你何敢断定他们的目的就是京城?就一定与朕有关?数月前才冒头的一个江湖组织,如何有胆量与朝廷抗衡?”
沈寂虽为官时日不长,但他自小与太子打交道,自然了解皇上的脾性。
皇上并不见得是想质问他什么,也不想你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附和,或是东扯西拉些有的没的搪塞过去。简言之不要让他老人家去猜你的心思。
“回皇上,”沈寂如实答道:“臣不敢断言之后扶凌门会在京城制造事端,但臣以为,未雨绸缪并非不可为之。”
“好一个未雨绸缪!”皇上笑起来,却略显讥讽,听在别人耳中,难免要为眼前的少年郎捏一把汗。
“不过一个小小的门派,竟叫朕偌大个朝廷拿他们没有办法,锦衣卫,西厂,几地提刑按察使司,居然半点线索没拿到。还得未雨绸缪谋划安排,等着他们主动出击。”
“这岂不可笑?”
“皇兄息怒。”
这时,在一旁久未出声的昭亲王扶揖上前,“依臣弟之见,扶凌门的壮大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成,甚至在数月前我等才知晓此门派,可见他们十分善于隐匿,敌在暗而我在明,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做好万全之策,敌不动我不动。”
皇上半晌无言,精明的目光却在沈寂与昭亲王身上流转。
“很有些道理。”皇上转过身去,沉思片刻,又转回来看向沈寂:“你家伯父前几日进宫求见朕,说你家祖母近日身体不好,求朕给你在六部安排个闲散差事,你好回家伺候老夫人汤药,以表孝心,你是怎么想的?”
他先头是在詹事府供职,乃是太子亲信,沈放这闲散差事一求,摆明就是想要架空他。
沈寂脸上浮现苦笑,不想自己已经让到这份上了,侯府还是步步相逼,什么给老太太侍候汤药,平日她就是瞧了自己都不见好脸色。
这般由头,听了他想骂人。
但终归这是乾清宫,是在皇上跟前,他只能耐着性子躬身行礼,“臣不敢妄言,一切听皇上调派。”
皇上目光望向别处,哼笑道:“你啊你,当朕不晓得你心里头如何想的?还在记恨沈家人呢!”
倏尔重重一叹,神情仿佛是在追忆很远的过去,既无奈又惋惜,“当年你爹过世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他逝世前有些进宫来,就跪在这大殿上求啊,求朕照扶你……谁知没几日他就走了,留下你孤儿寡母。”
“他是与朕的胞弟一同长大的,在朕心中他就如朕弟弟一般,就这么撒手人寰。”
说到动情之处,皇上目光中不禁也有些光芒闪烁。
昭亲王见自家皇兄提起往事,也是一脸哀色,上前道:“皇兄,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
“诶。”皇上挥手打断他的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话朕得说,不能到不可挽救以后才亡羊补牢。”
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继续对沈寂道:“你爹走后没几年,你娘也走了,朕听说了你们母子在侯府日子不好,但这终归是你们家的家务事,让朕如何评断?只能将你接到宫里来,尽量给你庇佑。”
此刻的皇上像极一位苦口婆心规劝后生的长辈。
“长清,无论沈家人待你如何,你身上到底还留着沈家的血,难道你要你爹泉下有知,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妻子始终记恨他的母亲和兄长?”
沈寂嘴唇动了动,却并未说话。
若换作别人,他可能会全然不放在心上,依然对沈家人存有敌意,依然不喜欢那个他自小长大的家。
但眼前的这个不及半百却有些头发花白的人,是当朝天子。
他不敢不听,却也不愿不遵从自己的内心。
大殿上沉静了许久,才听到他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臣谨遵皇上教诲。”
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皇上骤然见到,心里头不但没有松快,反而有些不是滋味。沈寂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哪里不会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况且这又是自己的挚交之子。
也罢!
他对沈家的意见不是这一朝一夕间才有的,自然也不会因为他几番心里话就化为乌有。
这事情可不比扶凌门容易解决。
皇上摆手道:“先下去吧!改日进宫来瞧瞧太子,你走多久他就念叨你多久。念的朕都烦了。”
沈寂行礼告退。
望着他的背影,皇上又是微微一叹。
昭亲王从门口处移回目光,隐隐有些复杂的情绪含在眼中,“皇兄又是何必,这孩子孤身一人也不容易,您就算要当这和事佬,也应两头规劝才是,就劝他一个人忍让,他都低就成这样了,再低,侯府还能给他活路?”
被弟弟劈头盖脸一顿抱怨,皇上立马不高兴,白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没有两头劝呢?沈家那老太太固执偏执,肯听我的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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