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的美梦还没有做完,腹中就一阵绞痛,酒也醒了大半。
原以为是酒喝多了翻了肠胃炎,只静静挨着,没想到越来越疼,只在片刻就大汗淋漓,钻入肺腑的疼,连呼吸都吃力。
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惊动了,贠夫人连夜叫来了医官,诊脉只说是有中毒的迹象,却说不出是什么毒来。
是以,只服药催吐了几回,却无济于事,并没有缓解疼痛。
南音将今日吃的东西细细捋了一遍,宴席上的东西大家都吃了,所有人都没事,问题不再宴席上。
想来想去只有绿秀端来的那碗解酒汤了。
想开口说话,却疼得说不出声来,只指着绿秀。
贠夫人一下会了意,只叶栀一个眼神,叶栀出去带进来两个粗婢,将绿秀就扯了出去。
绿秀自然什么都不清楚,她到厨房时锅里已经煮着醒酒汤了,她只是自作主张替大姑娘讨了一碗来。
但厨房的醒酒汤是贠夫人让人煮的,煮好后客人主人都饮过,为何所有人都无事,独独南音绞腹痛?
锅里剩下的醒酒汤也拿给医官看了,并无掺毒,那就说明问题没有出在醒酒汤上。
但南音死活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今日一整日都在宴堂,宴席散后就喝了一碗醒酒汤。
医官也没有别的办法,只留下些解毒舒缓的药便离开了。
南音无法入眠,几乎是瞪着眼睛等天明。
隔壁青霭苑中,北笙早就听到了南音的哀嚎,只等着青桦居那边人都散了,才带着鹿竹提了一个药箱过去。
青桦居的门是敞开的,北笙进去没走几步,红珠就迎来出了,除了有嫌疑的绿秀被叶栀给关起来,青桦居其余人今夜都提着十二分的精神。
红珠挡在北笙面前,粗粗行过礼后,问:“我们大姑娘已经睡下了,二姑娘来有什么事么?”
北笙转身从鹿竹手中的药箱里取了一包药,递向红珠:“这是甘草汤,煮了送来,可解姐姐的毒。”
红珠很是清楚两位姑娘间的矛盾,迟疑着不敢拿,鹿竹忍不住吼她:“你是想看着大姑娘死吗?还不赶紧拿了去熬药!”
红珠满怀不悦的从北笙手上接过药包,略略行礼后转身去了小厨房。
北笙直接去了主屋,到了门口时转过身对鹿竹说:“将药箱给我,你在外候着。”
从鹿竹手中拿了药箱便推门进去。
南音疼得迷糊,觉得胸腔被棉花填满,大口喘息都不能缓解。
第96章 给姐姐的一个警告
门扉响动间,南音一转眼就认出了进门的人,气若游丝地问:“你来干什么?”
北笙不紧不慢的走到南音的床榻前坐下,将药箱放在地上,牵过南音的手腕给她诊脉,淡淡地说:“我听说姐姐腹痛难忍,专门来给姐姐诊治。”
南音将手缩了回去,对北笙的憎恨已经深入骨髓,心情好时还能隐忍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如今病痛折磨,连装都不想装了。
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在眼前,她是讨厌地看都不想看一眼。
南音一手捂着腹,费力地背过了身,有气无力的道:“连医官都没救,你能有什么办法救我?回去吧!”
北笙冷冷地舒了一口气,道:“姐姐中的是大茶药的毒,俗称断肠草,平常是用来治疗跌打损伤的良药,没想到姐姐误食了,传说神农因此药断命,姐姐不治唯有死而已。”
南音将死,却也听出了话中含义,立时精神了三分,转过身来问:“是你给我下毒?”
两盏高足油灯摆在南音床头,将原本苍白的脸被映得昏黄,只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怒盯着北笙。
这样的怒意北笙很熟悉,甚至能感同身受,她曾在死牢里这么恨盯过南音。
现在情形颠倒,北笙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南音还得继续活着,她也还想继续活着,往后你死我活的争斗不会少。
北笙默然地看着南音,淡淡地说:“姐姐派出的刺客没有将我杀死,而我一盅解酒汤差点要了姐姐的命。”
南音顿时瞳孔一缩,愤恨道:“冯一刀那个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弱女子都杀不掉,枉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
房中空空荡荡的,也静极了,即就是南音说话声音很小,北笙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垂下了眼帘,低声问:“你动乐平王的人杀我,乐平王知道吗?”
南音不说话了,案头的灯芯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在寂静之中格外响亮。
北笙继续说:“看来王爷是不知道了,梅花阁的人一动,便让人想起了正月里太子遇袭案,追杀手法一致,不知道刑部的人会不会顺藤摸瓜将乐平王这个主谋揪出来?”
南音目光已有些恍惚,仿佛在北笙的脸上看见了鬼魅般的容色,这一刻的恐惧与往常不同,好似下一瞬北笙会变成厉鬼将她撕碎。
她畏缩颤抖,咬着牙关说:“刑部裴大人是王爷老师,他不会害王爷的,他自会替王爷摆平一切!”
北笙微微叹息,眉头蹙起,眼神微动,轻声说:“姐姐为何要一直替乐平王说话呢?乐平王已被京中所不容,这才逃脱在外,他已经是井中枯骨,毫无前途可言。”
“你派人追杀我,即使刑部调查出是姐姐主谋,那也是你我姐妹间的干戈,只要爹爹还在,我不追究,姐姐便平安无事,但你若继续和乐平王继续搅和不清,即便是爹爹,也救不了你。”
南音挣扎着坐起,翕动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北笙将枕头立起放在了她的后背,让她靠着。
南音苦笑,“你是在替我出主意么?今日高阳侯正式在爹爹面前退了你和小侯爷的婚事,这背后也有我的手笔,是我给乐平王出谋划策,让他将范阳公主许给小侯爷的。”
北笙眨了眨眼,毫无波澜地说:“我知道,我也不是真心要嫁小侯爷的,退了亲正好。”
“不是真心?怎么会……”南音简直不敢信,他们明明出双入对……
只一瞬间,她唯一骄傲做成功的事,这一刻又觉得自己上当,落在了北笙的算计里。
南音不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喘息着怒问:“那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北笙转过了眼眸,怔怔道:“姐姐想要的任何我都不想要,唯独想要的是这条命而已,往后能不能继续活,也要看姐姐允不允了。”
南音冷哼,北笙的是她此生见过最奸猾的人,怎会不争不抢独要一条命而已,这般谎话说给鬼都不信。
北笙知道南音不会信,也不做过多解释。
鹿竹在门外禀报:“二姑娘,红珠送了药来,现在要她进来吗?”
北笙未做回应,转头继续说:“今日之事只是给姐姐一个警告,若还想害我,我有一万种法子对付你,最后,祝姐姐寿辰万福。”
她低头提起地上的药箱出门,红珠进去时,房内传来南音撕心裂肺的喊叫。
不甘,气恼,悲愤,痛苦……所有的情绪都夹杂在这一声喊叫里了。
北笙未做停顿,领着鹿竹扬长而去。
自重生后,便换了一副心肠,不会软弱的心肠。前世的仇今生的怨,一桩一件慢慢清算。
这一夜睡不着的不光是徐家姐妹俩,还有郎琢。
津淮已经去睡了,贠时彦还留下和郎琢对饮,郎琢已经醉意朦胧,垂着眼眸听师父说话。
贠时彦说:“北笙虽是我的外甥女,但我和她相识甚短,为人如何,我还真说不上一个好坏来。”
郎琢低声闷笑,道:“她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女子,坏得透顶了……”
“那你为何还……”贠时彦一生未曾娶妻,养了几个徒弟,却不懂年轻人的心思,微微叹息后,说:“既然不顺利就放弃,国公爷也不同意,找过我,让我劝劝你。”
贠时彦说得委婉,郎琢人醉心不醉,安国公何止是让师父劝劝他,怕是在师父面前将他骂了个狗血临头。
想都能想的到。
郎琢提起酒壶给贠时彦斟酒,说:“我的事叫师父受委屈了。”
贠时彦瞪他,眼中却是无尽的慈爱,“这算什么委屈,这不是儿女债父母该受的么,但琢儿你一向是个做事稳重的,为何在北笙身上却这般莽撞?事情还没成,就先让安国公不悦了。”
以郎琢往常的沉稳心思,实实不该如此,本能有更加稳妥的方式追求北笙才是。
郎琢苦笑,也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说:“师父,这些年我过得太累了,碰上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子,就一下放松了,是以没注意到分寸。”
一杯辣酒入肚,郎琢皱了皱眉,又说:“今日北笙说愿意嫁我,我一时看不穿她是何心思,所以迟疑了,她便不高兴了。她说……”
“她说给我十日时间考虑,考虑清楚了十日后上门提亲……师父,我该怎么办?”
郎琢醉得坐都坐不稳,歇着依靠在凭几上,酒壶中的酒撒了半身。
青阳和斡风守在门外,他们从未见过自家大人这般模样,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贠时彦将郎琢手中酒壶夺了过去,朝门口扬了一下手,青阳赶紧进来将酒案撤走。
贠时彦说:“你既然放不下北笙,那这门亲我替你张罗,你安心等着就是。”
“可我害怕……”郎琢低声呜咽,好半晌才说:“北笙若是知道我的底细后反悔厌弃我该怎么办?”
自己的身世是他心中的一块重石,卸不掉。若有朝一日被人揭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贠时彦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喝醉了,等酒醒后再想这些事。”
郎琢很清醒,他所害怕担忧的全是真,平常尽力压制,饮了酒后便全都释放出来了。
第97章 离京扫墓
立夏后的头一日,阳光格外的刺眼。
鹿竹搬了一把躺椅在廊下,北笙原本是坐在上面看书的,可看着看着,困意就上来了,将书搭在脸上睡着了。
隔壁的青桦居也格外安静,想必折腾了一夜没睡的南音这会儿也在补觉。
贠夫人打发叶栀看过南音无事后也放心了几分。
昨日北笙外出的事徐照庭没有察觉,还以为女儿不知道已经和赵疏解除婚约的事,是以一大早背着手到青霭苑时,发现北笙在廊下睡着了。
但北笙睡得极浅,迷糊中就辨别了父亲厚重的脚步声,挪开脸上的书,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时,父亲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徐照庭淡淡地道:“进屋,为父有话同你说。”
北笙还一头雾水,看父亲的脸拉得老长,心里有些打鼓:难道昨晚给南音下毒的事被父亲知道了?
那也不怕,若父亲因此事要责罚自己,那她就将南音追杀自己的事也讲出来。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随即跟着父亲进了屋,反手还将门给掩上了。
若父亲要揍自己的话,也好避着人些。
徐照庭看着女儿有些难以开口,北笙和南音在他心中不一样,是他牵肠挂肚花了十几年才找回来的女儿。
怎么就让高阳侯父子这般欺负么?
北笙曾教他忍耐,让高阳侯一家愧疚,可现在高阳侯父子愧疚不愧疚他不知道,反正他愧疚了一晚上。
提亲的是高阳侯父子,昨日退亲的也是高阳侯父子,他徐照庭的女儿就让人这般戏耍吗?
北笙坐到了父亲对面,手上准备着茶水,忍不住小心翼翼看了父亲一眼,看父亲脸色不对,小心问:“爹爹怎么了?”
徐照庭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照实说了,他道:“有一事,爹爹说了你别伤心。”
北笙想来想去,好像没什么可令她伤心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徐照庭继续道:“昨日高阳侯已经向爹爹说明情况了,归还了文定,算是解除了你和小侯爷的婚约。”
他说着抬眸观察北笙脸上的变化,可女儿神色沉默,很是平静。
北笙一时没想到,父亲找她,原来说这事。
她道:“此事算揭过了,爹爹也不必往心中去,还有一事,女儿想求爹爹。”
见女儿这般平静,徐照庭心头有些发疼,说:“什么事?只要是爹爹能办到的,都替你办。”
北笙想了想,给徐照庭沏好了茶,继续说:“清明的时候雪厚难行,女儿未曾给养父母扫墓,现在天气暖和,想和津淮往定襄走一遭,一月内便归。”
徐照庭点了点头,“也行,你也趁这个机会散散心。”
北笙还以为会多费些口舌,没想到徐照庭这么容易就点头答应了。
最好等她再次回京时,太子选妃的名单已经拟定,而她不再在其列。
她和郎琢之间的事也可借这段时间让彼此想想清楚。
徐照庭还以为北笙是因为和赵疏退亲的事伤心,才借口要去定襄的,他也想到了郎琢。
赵疏不成,郎琢也是一个选择,可想起女儿说她害怕郎琢,那个念头一瞬间就散了。
经过几回的事,徐照庭也知道北笙是个心思比较重的人,只是有些事不愿表现在外罢了。
越是这般就越是让人心疼,徐照庭眉头又紧紧蹙起,肃然问:“你和南音年纪都不小了,南音心系乐平王,你就没有心悦的人?”
萧勖的面容从北笙脑海中一扫而过,他是北笙唯一一个愿以真心相待的人,但想成就姻缘他们二人之间却差了很多条件。
是以,北笙只能将这份念想藏在心头,不做奢望。
见北笙摇头,徐照庭又说:“我观太子殿下对你颇为青睐,你与他又有救命之恩……”
“……”
太子是比郎琢还让北笙害怕的人,即便现在她暗中帮着太子打压萧翊,可事情不到成功的那一天,谁敢保证萧翊不会从外杀回来?
然后逼死太子,逼死那些参加遴选太子妃的姑娘们?
徐照庭见她慢慢垂下了眼眸,便知道女儿对太子无意,于是呵呵笑笑,说:“算了,是为父瞎操心,说实话将你们姐妹太快嫁出去为父也舍不得,你二人就是一辈子不嫁,一直住在府上,为父也乐意。”
北笙默然道:“我和姐姐性子不和,住在一起迟早要闹出人命来。”
徐照庭一怔,顿觉无奈。
北笙继续说:“父亲也不必太担忧,我尽量避着,姐姐的婚事还请父亲费心些,乐平王不是姐姐良配。”
徐照庭心知肚明,太子回京的消息一出,乐平王就逃了。在这京城,只要有太子在,便无乐平王的容身之地。
南音喜欢攀附权贵,乐平王不成,那太子便是最好的选择。
北笙对太子无意,那将太子留给南音,也是一桩美事。
心里的算盘打定,徐照庭就走了。
北笙继续回到廊下,躺在躺椅上睡了片刻。
昨晚一夜没睡,这躺椅倒比床榻还让人舒服。太阳晒得热烘烘的,偶尔有一丝风吹来,院墙上蔷薇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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