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身体北笙自然清楚,应对的法子她也甚是了解,然伴随而来的却是无比的慌张。
朝萧勖微微点头的同时眼眸不由向另一个方向转去,与对侧向投来的冷冽目光对上的一瞬,那份慌张也化成了淡泊的一笑,甚至隐隐有点得意。
萧竗萧竮吃菜不语,然两只耳朵却竖起有三尺之长。
她们知道徐北笙和赵疏之间的过往,却没想到她和萧勖之间也有这么深的渊源。
难怪昔日在长公主府上,徐北笙会那么维护萧勖,敢情两人早就熟稔。
长公主听着他们对话微微蹙眉,惊讶地问:“勖儿何时去的潞州?”
萧勖微微一愣,此生母亲头一回过问他的去向,还是四个月前的事。
他嘴唇翕合,正欲作答,萧竗却道:“勖哥哥去潞州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告诉姑母?尽然还在潞州和徐二姑娘私会!勖哥哥不顾自己名声罢了,难道要让姑母去听那些难听的话吗?”
萧竮一旁附议点头。
这要不是在长公主面前,虽不能和一个公主动手,徐北笙也一定要她知道舌头太长了的坏处!
“啪!”
置筷之声在空旷的大殿之上显得惊心刺耳!
萧勖目光突然冷凝,往日众人眼中那个温和怯懦的人一朝生怒,萧竗和萧竮心神一凛。
不过她们生来就被人众星捧月,养得心性傲娇,又何惧一个一直以来被人踩在脚下的人。
萧竮道:“勖哥哥这般看着公主姐姐,是有不服么?姐姐也是为了哥哥和姑母的名声着想,话不好听却也是好心……”
“是好心还是蓄意诋毁,你无需替她辩解,我听得分明!”
萧勖语言温和,然他冷冽的神色让萧竗萧竮浑身如冰雪封冻,立时僵住!
这是萧勖头一回驳斥她们的话,一时半会竟想不出对策来。
萧勖看向长公主,敛了气性,嘴角带了淡淡的笑:“回母亲的话,四月之前儿子公干去了潞州,离京之前回府想告知母亲的,但刘尚宫称母亲身体欠佳不愿见人,是以想回京后再同母亲说,后因鞍辔局公务繁忙一直搁置了,时日一久,儿子便觉得没必要再说了。”
“徐二姑娘在凤阳城外遇刺受伤后,一路逃命到了潞州,儿子便是在潞州街头巧遇了徐二姑娘,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容不得旁人这般诋毁!”
他的勇气是徐北笙给的。
往常她给他的鼓励,在这一刻,化作一腔孤勇,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即便是母亲这么怀疑他和徐北笙的清白,他也会这般反驳。
长公主余光瞥了一下郎琢,不动声色的笑笑,“我竟不知你和徐二姑娘之间这么熟稔了,徐二姑娘是个有主见的人,她倒愿意同你这个闷葫芦做朋友。”
萧勖看向北笙,眼中那份动容和感激,藏也藏不住。
第119章 你我之间论不得君臣
萧竗冷哼一声,道:“徐二姑娘是参选太子妃的人,便是这么不顾脸面,和一个外男来往过密的人么?”
郎琢霎时变脸,呵道:“公主慎言!”
萧竗白了一眼郎琢:“慎什么言?我难道说得不对么?太子哥哥还在回京的路上,若让他知道自己的太子妃人选和旁人不清不楚,不光会记恨勖哥哥,也会讨厌上徐北笙的,郎大人极力将徐北笙推进宫,难道就不担心吗?”
北笙心头突然如针刺一般疼,原也静静听着,不想生事。
然此刻终究是忍不住了,满面阴沉如天降寒霜,手渐渐蜷紧,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想留在宫中,她便要忍下今日萧竗的诋毁,要克制自己的怒气,要谦卑到唯唯诺诺……
然她将来是要当太子妃的人,成为皇后的人,难道还要忍让一个庶出公主的无礼诋毁吗?
那往后又该如何?忍下今日萧竗一人,明日便会有十余人都来诋毁她和萧勖,后日便是百人千人,那她一辈子都要顶着这个污名抬不起头来!
太子会需要一个弯腰塌背的太子妃吗?大靖会需要一个唯诺如奴的皇后吗?
郎琢之所以费尽心思送将她送上太子妃参选名单,不就是看上她百折不弯的脾性吗?
那她又何须再忍呢?
“公主殿下!”
徐北笙起身,脸上是和气的笑,淡淡问道:“昔日我和赵疏已经交换了文定,公主殿下竟然在我和赵疏还未退亲的情况下上赶着黏赵疏,不知公主殿下可将脸面二字丢在了爪哇国?”
“你!”萧竗气得浑身血气上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此事虽是兄长和母妃做主定下的,可说出去是她萧竗的不顾脸面了。
怎么想,都是自己理亏,说不过徐北笙。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所有人都盯着亭亭而立的徐北笙,如同生于岩石之长竹,孤傲挺拔。
事已至此,北笙又如何能负众望?
她平平一笑,侧过身看着脸上布满雪霜的萧竗,中间虽然隔了一个萧竮,但丝毫不妨碍她居高临下的鄙视。
北笙道:“公主殿下嫁了人,不在高阳侯府侍奉夫君,孝敬公婆,倒跑进宫来对旁人的事指手画脚!太子殿下选亲,有皇后做主,有长公主殿下指导,还有郎大人把关,倒让你一个外嫁之女操了这份心?”
萧竗怒瞪着徐北笙,胸腔剧烈起伏,又气又恨,然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萧竮作为萧竗的狗腿,也坐不住了,她起身扬起了脖颈,拿鼻孔怒盯着北笙,道:“公主姐姐虽然已经嫁了人,然太子是公主姐姐的亲皇兄,难道不能维护太子吗?”
“那自然是可以!”
北笙双眸陡然戾气满溢,道:“为了维护亲兄,就要当着萧大人亲生母亲的面,诋毁萧大人吗?萧大人难道不是你们二位的表兄?他的母亲难道不是你们二位的姑母?你们当着长公主殿下的面,诋毁她的儿子,可曾将长公主殿下放在了眼中?”
萧竗浑身打着冷战,说不出话来,萧竮倒还有三分力气,辩驳道:“要不是你不知检点,和勖哥哥过从甚密,何来今日口角?”
北笙微微闭了闭眼,既然她要这么说,那就别怪她揭老底了。
她道:“郡主倒是将闺门规矩记在心头,和萧大人说两句话便是不检点,那长公主殿下寿诞那日,郡主和柳家姑娘、觅家姑娘当众搂着抱着给萧大人劝酒,那是什么?”
萧竮再也不敢直视北笙,目光躲躲闪闪,支吾道:“庆典欢乐,只不过是玩笑罢了……”
北笙道:“是呢,醉仙楼的姑娘们便是这般做派!”
站立在长公主身后的刘尚宫想要劝阻,却被长公主抬手制止。
萧竮见无人替自己说话,连长公主都由着徐北笙这么侮辱她,脸上再也挂不住,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这便只剩下了一个萧竗,不过北笙没有打算放过她,可她偏偏也自己不放过自己。
萧竗道:“徐二姑娘即便有理,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咄咄逼人吧!这里是皇宫,我是公主,竮妹妹是郡主,君臣的道理徐二姑娘难道不懂吗?”
说不过了,便要拿权势压人了!
徐北笙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惯着她,立即道:“公主殿下无理都能将我和萧大人钉在耻辱柱上,我反驳两句就是咄咄逼人了?”
她讥笑一声,继续道:“公主拿君臣说事,那臣女就来说道说道!君,自然是人格高尚之人为君,是以愿意辅佐之人为臣,公主殿下夺人夫君,不知详实便张口诋毁他人,显然不是为君者该有的品行,我不愿意与你这样的人为伍,你我之间论不得君臣!”
“哼!”
北笙以为萧竗有多大的本事呢,不想一摔袖,就这么气呼呼的走了。
于是,朝着萧竗的背影冷笑一声,慢慢坐下,若无其事般吃了起来。
萧勖从刚才起,目光从北笙身上就没有挪开过,此时更是难掩仰慕。
长公主干咳了两句,萧勖才回过神,垂下了眼眸。
她给旁边的婢女递了一下眼色,婢女们便麻利的将萧竗萧竮的食案扯了。
大殿本就空荡,此刻人就更少了。
郎琢整个人看不出任何异常,却再也没有动筷。
北笙想自己一大早起来到现在,早就饿了,才不管旁人心头是何模样,自己先填饱了再说。
萧勖不禁低头笑了一声,北笙抬起来头,问:“萧大人笑什么?”
虽然在这场口舌战中打了胜仗,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若萧竗萧竮回头向赵贵妃和燕亲王告一状,他们自然不大会对萧勖做什么,定是自己先遭殃。
萧勖叹了一口气,他本是听说徐北笙今日进了宫,是以才找了借口进宫见一面。
没想到会生出这么一桩麻烦事,他笑自己的好心没有落到对的地方,给自己和北笙招来了麻烦。
他这样的人,和谁挨得近便是流言蜚语,他就不配有朋友,更不配让别人对他好。
他未做解释,也未再看北笙一眼,起身朝长公主和郎琢拱手:“母亲,郎大人,我临时想起我还有事没处理,就先回去了。”
长公主也没有挽留,只点了点头。
萧勖后退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又道:“母亲出宫回府时,还请差人同儿子说一声,儿子回府再向母亲请安,宫里……儿子不便来了。”
北笙听着心头一紧,手指慢慢握紧了。
有话哽咽在喉头,却不敢说出来,只盯着他出了大殿,步履匆匆的跟着太监走了。
北笙目光闪烁,默默垂下了眼帘。
这样也好,本就不适合再继续来往了,她和萧勖中间隔了太多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东西,若再有一丝的牵扯,与她所谋的大计无益。
她忍耐着性子陪着长公主用了膳,随后便匆匆告辞出来。
第120章 被赶出来了
从正殿出来,北笙的心情有一半理直气壮的痛快,又有一半因萧勖离去的惆怅。
皎洁楼上贵女们已经用完了膳,三三两两聚在走廊上议论着上午长公主的课,又或准备着下午刘尚宫的绣样课。
看来大家都想成为太子妃。
若太子需要一个会绣花描样的太子妃的话,直接在宫里的绣娘里选一位得了,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把这么多贵女拢进宫里来呢!
徐北笙本就对刺绣描画不感兴趣,前世她的女红也差得出奇,是以,她的心思也从不在这些上头。
她轻手轻脚的上楼,只想悄悄的躲过众人眼眸,回自己房中小憩片刻,下午刘尚宫的绣样课上,她不打瞌睡就成了。
然树欲静却风不止,靠着栏杆翻着一本花鸟画册的江亚茹一抬眸就看见了徐北笙。
她朝正提着裙摆踩着楼梯往上走的徐北笙挥了一下手,“徐二姑娘,见过长公主了?”
喊声之大,让廊下所有姑娘都朝北笙看了过来。
徐北笙只好点头笑笑,上了楼后朝江亚茹走了过去。
江亚茹合上了画册,很关切的问:“刚才我看见莱阳郡主和范阳公主前后走了,神色看上去很不对,可是勖公子惹的她们不快?你没事吧?”
北笙摇了摇头,“我无事。”
至于正殿内发生了什么,她没理由去告诉一个无关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江亚茹怀中的画册上,又徐徐转到她身后的那群认真揣摩花样的贵女身上,道:“好像大家很重视下午刘尚宫的课?”
初秋的正午,阳光已有些昏黄。照在这群容颜个顶个好看的娇花身上,颇为赏心悦目。
江亚茹低头扫了一眼怀中的画册,双手捧给北笙,道:“上一个月是郎大人和另一外尚宫教大家读书识礼,这个月以来便是长公主和刘尚宫教大家女红刺绣了。”
“往往都是头一日下午刘尚宫先教大家如何描花样,第二日上午再由长公主殿下教大家按描画好的花样选线刺绣。前几日都简单,都是各类花草,从今日起就要学绣鸟兽了。”
江亚茹说着,渐渐压低了声音:“这些小绣再有五天学完,往后就要几个人一组做大绣,要赶在皇后娘娘的寿诞之前做好后献给皇后娘娘,这便要按照绣品的好赖刷下去一拨人来,所以都不敢马虎。”
北笙试探地问:“那我们中间,谁的绣工最好?”
江亚茹眉头紧皱,好像很为难,“我们中间画画最好的是吴锦知,喏,就是那位。”
北笙顺着江亚茹的指点看了过去,落入眼中的是一个身穿豆青色宫装的高挺女子,身量纤纤,面上看去儒雅文静,正一手拿着绣绷,一手执针在绣绷上来回穿梭,时不时皱皱眉。
江亚茹叹息一声,继续道:“她画的花样每次都被刘尚宫夸,但绣得不怎么样,针脚乱得很,是以只要有功夫就拿来绣了,那么一双白皙灵巧的手,指头上全是扎的针眼儿。”
北笙目光一转,眼神落在不远处打扮朴实无华,却难掩淑丽之姿的钟云涔身上,悠悠的问:“那位的绣工如何?”
别人怀里抱着的不是绣绷就是用来描绣图的画册,钟云涔手里也捧着一本画册,却是一本有各种小人儿舞剑的画册。
她一手捧着,另一手时而照着图上的动作比划两下。
江亚茹瞥了一眼钟云涔,捂着嘴偷笑了一声,“她呀,是钟家姐姐钟云涔,她爹是兵部尚书钟荃,一家子尚武。”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钟姐姐人美,却从不在意外在,更不在意宫里的课,只有郎大人的课堂听得还算认真,对刺绣女红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天天捧着一本剑法的书看,她私下里还偷偷抱怨说宫里没饭舞剑,她身姿都僵硬生疏了。”
江亚茹说完还咯咯偷笑了一阵,北笙听着也浅浅一笑。
她道:“我就不打扰你温习功课了,先回房收拾收拾,下午一起上课。”
江亚茹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北笙转角进了屋,挑眉微微笑了笑,低眸又开始翻看手上的画册。
未时三刻,北笙刚刚备好笔墨纸砚,贺邈就在皎洁楼下传话:“刘尚宫请诸位姑娘移步净池斋听课。”
贺邈只在楼下喊了一声,廊上的姑娘们纷纷收了捧在手里的东西,匆匆下了楼,随着贺邈往净池斋走去。
北笙捧着笔墨纸砚匆匆跟在最后。
净池斋就在皎洁楼的朝北的背后,如前世一样,进门入目的就是一个三尺宽的讲台,刘尚宫此刻正站在讲台上,身前斜摆着一张画板,上面已经铺上了纸张。
下方的桌椅布置整齐,大家进去后一一朝刘尚宫行礼后才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除了最前面的两张空位,其余座位已经被占完了,只有最后靠着角落里还有一张无人的空案,北笙默默的走了过去坐下。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刘尚宫目光微微扫了一下眼前的两张空位,不动声色的干咳了一声,道:“昨日老奴教大家描的是梅花,早上诸位在长公主的课上按图绣出来的花样,老奴都看过了,都还算不错。今日老奴在昨日的基础上,教姑娘们如何在梅枝上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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