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鸣谦突然喟叹一声,假装惋惜:“三位既然与他们熟识,那便代他们受过吧。我等若能获得长生,定然感念三位。”他说着,再次挥手,示意众人将没有反抗能力的主仆三个收进事先准备好的法器中。
星言试图反抗,然而却使不出任何力气。
这一次未免再出差池,武鸣谦打算回到纪山,便把后山的硕大青铜丹炉清洗干净,准备炼丹。先前他因担心失败,迟迟没有着手炼丹,这次他已不在乎是何结果,倘若失败,他再去将先前那两位蝾螈抓回来。
广远侯府正位于钜阳最繁华的街道,琉璃和樊尔一直刻意避着那条街道,在寻找无果后,更是连夜离开。
楚国沛县丰邑,淳朴而热闹。
主仆俩行至此地,见人口十分密集,打算逗留两日,看看能否寻到星知与子霄的下落。
而此时,子霄正在相邻的韩国,他带领一众将士,先是前往与秦国接壤的魏国,而后是相邻的韩国。
他们双方谁也没有预料到对方正在相邻国家。
樊尔牵着两匹马跟在琉璃身后,就近找到一家简陋传舍,但价钱却十分昂贵。
这几个月来,主仆俩见惯了这种越是偏僻越是坑人的地方,没有过多纠结,就交了两日的住宿费用。
传舍长见两人如此爽快,有些后悔要少了,当场改口说水也要收费。
看透对方心思,樊尔脸色沉了几分,但没有与其争辩,掏出几枚钱币,冷声告诫:“适可而止!”
那传舍长被他严峻神情震慑住,忙不迭点头应‘是’。
水是另外付了钱的,琉璃不想吃亏,索性让传舍长安排人烧温水,好好洗漱一番。净水术虽然方便,但不如用水清洗的舒适。
既然收了他们钱,抠门的传舍长也不好故意推辞,只好丧着脸吩咐人烧温水。
洗漱干净已是傍晚。
琉璃斜坐在牖扇下吹风,微卷浓密发丝散于脊背,显得她更加瘦弱。
樊尔看到那抹纤细背影,止步在门外,这几个月来,为了寻找星知,琉璃似乎瘦了不少,鲛皇若是得知,定会怪责他没有照顾好少主。
唇角紧抿,他脱掉布履,跨进房内。
听到细微脚步声,琉璃回头,食物香气同时扑面而来。
樊尔在案几前盘膝坐下,将饼子与米粥一一摆好。
自从上次误食嬴政那份下药的粥食,琉璃再也没有吃过人族粥食。此刻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米粥,她有些不自在。
瞧出她的心思,樊尔解释:“这两日降温,我只是觉得饼子有些干硬,便买了两份粥食,你放心,我已用灵力探查过,无药无毒。”
被拆穿,琉璃窘迫摸摸鼻子,没有狡辩,拿起木勺吃了一口。入口软糯,带着一丝甜意,味道不错。
用完飧食,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樊尔将案上残余收拾干净,起身退出房间。以前在无边城,他几乎不会主动去琉璃居住的寝殿,在陆地这些年,他似乎愈发逾距。
轻轻关上房门,他伫立在檐下,仰头看向天边圆月,掐指算了一下时间,的确是十五。离开咸阳那日,也是十五,转眼间竟已过去六个月。
第148章 相识刘季
凉风裹挟着被晨露打湿的落叶, 盘旋而上,与初升的太阳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更显秋末萧瑟。
天气凉爽且晴朗, 琉璃打开牖扇, 金黄光线洒在她墨蓝眸子中,犹如夜空繁星。她深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 理了理衣襟,转身走出房间。
樊尔这时也从隔壁房间出来,一身浅灰袍子, 衬得他身材更加宽阔挺拔。
传舍长心情不错,看到他们, 满脸笑容主动攀谈:“二位可是来沛县游玩的?”
“正是,还请舍长推荐一二。”琉璃顺着他的话客气回应。
“今日正是沛县一年一次的庙会, 二位不妨去瞧瞧。”说起庙会,传舍长脸上笑容加深,甚至热情帮忙指路。
琉璃浅笑颔首:“多谢。”她看得出来传舍长虽然贪小便宜, 但心肠并不坏。
传舍长被那笑容晃了眼睛, 忙摆手说着不用谢。
路上有不少三五结伴的人向着传舍长所指方向聚集,琉璃举目眺望, 只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这个时辰便如此拥挤, 看来庙会对沛县人真的十分重要。已然见惯人族这种盛况的她,并不想挤进去凑热闹, 她脚尖转了一个方向, 走向另一条人少的街道。
猜出她的心思,樊尔没有多嘴询问, 默默跟上。
巷子尽头,坐落着一处简易幽静的庭院。
院门应声而开,一名看起来约莫刚及弱冠的清瘦男子自里面走出。
一位年迈老妇拄着拐,颤巍巍走出正屋,及时出声喊住男子:“季儿,你不好好读书,要去哪儿?”
男子闻声止步,“母亲,今日是庙会的日子,您忘啦?”
老妇浑浊双目一眯,假装愠怒:“庙会每年都有,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我会给您带最喜爱吃的蜜饵回来。”男子说着关上院门,脚步轻快离开。
男子名为刘季,秋初刚满二十岁。他的祖父曾任沛县丰邑邑令,当初刘家在沛县也算是有些地位。后来他祖父去世,父亲一事无成,便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一直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谋个一官半职。
刘季在家什么都不用做,但必须认真读书。年初父亲去世,母亲便更加督促他,甚至连什么时辰休息也有明确规定。过大的压力让他有些逆反心理,每每面对那些文章典籍,不是犯困就是走神。
二十岁生辰那日,刘季母亲难得放他出去放松,也是那一日,彻底改变他的心态。
那日天气十分燥热,蝉鸣阵阵,叫得比夏日还欢腾。
刘季得了自由,一路直奔郊外池塘,池塘里的水被烈日晒得温热,他毫不犹豫褪掉上衣,一头扎进水中。他水性很好,游了大约半个时辰,再次浮出水面时,岸边多出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
老者盘膝端坐在席子上,头戴斗笠,手中拿着一根钓鱼竿,鱼饵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看到老者坦然自若,不畏日头炙烤,他主动搭讪:“午后最是炎热,鱼儿全躲到了湖底的泥土中,先生何不晚间再来。”
老者先是捋捋胡子,而后朗声一笑:“无妨,老夫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就在刘季打算再钻入水中时,却被老者喊住:“孩子,你我今日能在此相遇,也算有缘,不如老夫给你算一卦。”
刘季本想欣然应下,可转念想到自己未带钱财出来,一时有些为难,老者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呵呵笑着说不要钱。
迟疑一瞬,刘季游上岸,先是对着老者辑了一礼道谢,才捡起衣衫穿上。
老者将席子让给他一半,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仔细端详刘季面容许久,老者抚摸着垂至胸口的胡须,准确说出他的生辰八字,甚至是他左腿腿弯处的胎记都算得出来。
刘季低头看向因湿透而贴在双腿上的下裳,惊讶睁圆眼睛,他从始至终都未曾露出过腿上任何皮肤。
其实刘季不信所谓的智者占卜命数,在老者说出他的过往一切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可能认识自己,可打量对面人半晌,他仍然觉得陌生。
老者只是笑弯了眼睛瞧着他,并不急着辩驳。
一老一少,面对面静坐着。
刘季被日头晒得有些晕眩,甩甩脑袋,打算起身离开,可却被老者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何种人物?”
不信归不信,但梦还是可以做一做的。刘季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未来会成为历史长河中极其重要的存在,不是像祖父那种小小的邑令,而是可以接触家国核心的人物。活在底层的男子就是如此,不论是否有能力,都爱幻想自己立于无人可及的高位,身边环绕着貌美的女子,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刘季从不否认自己是俗人,听到老者那无比神秘的语气,他复又坐好,目光灼灼问:“先生当真能看到未来?”
“自然。”老者再次神秘一笑,抬起枯槁双手摸向刘季眉骨。
双眉之上不断摩挲的粗糙指腹,让刘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过他仍旧强忍着不适,任由老者在自己脑门上摸索。
老者摸索的指尖逐渐颤抖起来,刘季心里有些紧张,怕老人家说出让人失望之言。不过好在,对方最后只是嗟叹一声,说出一句:“老夫果然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什么?他有些好奇,不过没好意思询问,只是暗自强忍着,故作成熟深沉,静待老人家主动说出来。
老者并未兜圈子,而是说出让人难以置信的话:“孩子,你骨骼方正,眉宇间透露着贵气,将来定然是帝王之才。”
听到‘帝王之才’,刘季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中霎时满溢希冀。说实话,他一直认为自己相貌平平,平庸到丢到人群里都无法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那种,可那不妨碍他内心澎湃。他幻想过自己可能会成为一国丞相、成为统领大军的将军,甚至是被某个贵女看上,入赘享受荣华,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帝王之才。
人可以做梦,但要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刘季不认为自己能在这纷争乱世中会有一席之位,不过他很感谢老者的肯定。
“今日是我二十岁生辰,无论真假,帝王之才四个字都是最好的祝福。”
老者摆摆手,神情无比凝重:“这不是祝福,这是真的。老头子我摸骨看相一辈子,从未失手过,一个人的命数在出生时便已注定,你将来必然会成为那最尊贵之人。”
老人家的郑重让刘季心头一紧,那种既激动又惊慌的感觉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从不信到向往,只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已。
刘季觉得自己骨子里应该也是存在不劳而获的,自从听了老者的预言,他似乎开始变得懒惰。命数既然早已注定,不论努力与否,都是同样结果,那他又何必再辛苦自己。人生若只能平庸,纵使他不眠不休也无济于事,反之,若注定大富大贵,就算不做任何努力,他仍然有可能会是老者口中的帝王之才。
今日,在读书与庙会之间,刘季纠结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倘若日后成为帝王,他可就没有机会逛庙会了。随意哼着不成调的自创曲子,他身形一晃,拐出小巷,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却让他愣在当场。
直愣愣盯着那对貌若仙人的少年男女,刘季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终究还是太匮乏了。梦里,他身居高位,身边环绕的貌美女子,竟然不及那少女半分,不对,也不及那少年半分。沛县人过于淳朴,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惊艳之人。
不再迟疑,他径直走向二人,开口便问:“二位不是沛县人吧?”
面对突然冲上来的陌生男子,樊尔闪身挡在琉璃身前,冷声质问:“作甚?”
“我叫刘季,不知二位姓甚名何?” 刘季直勾勾盯着琉璃。
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得十分不自在,活了三四百年,琉璃还从未被人这般直白直视过。细眉蹙起,她不悦道:“我们并未问你姓名。”
“我知道!”刘季突然腼腆挠挠后脑勺,“我觉得二位容貌惊艳,想与二位认识。”
这理由… … 琉璃还是第一次听到。
“就只是… … 因为容貌?”
刘季诚实点头,纠结一番,还是没敢说出真实想法,一则是他觉得过于直白有些冒昧,二则是他怕惹怒同样貌美的少年,他还不清楚二人真正的关系,有些话不好直言。
靠近一步,他又问一遍:“二位不是沛县人吧?”
主仆俩默契后退一步,樊尔挡在琉璃身前,淡漠俯视身形单薄的刘季,不耐烦问:“你究竟有何企图?”言语间,他已拔.出赤星剑抵在对方脖颈。
垂目斜一眼锋利长剑,刘季慌忙解释:“二位别误会,我并无恶意,就只是单纯想要结交而已。真的,我可以发誓。”
真是奇怪的人族,琉璃上下打量刘季,看起来也不像脑子有问题之人,这般执意结交,着实令人费解。
樊尔手中赤星又近了一分,“说实话!”
剑刃闪过寒光,肌肤顷刻被割破,吓得刘季身形一哆嗦,眼睛一闭,道出真正企图:“我从未见过二位这般姿容的人,我的意思是想娶这位女子,她若肯嫁给我,我定许她无上荣华… … ”
樊尔脸色阴沉,很想翻转长剑划破他的喉管,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随意索取人族性命。
琉璃走到樊尔身旁,仔细打量刘季,麻布着身,木笄束发,手肘处还有一块不显眼的补丁,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她好奇道:“你看起来既不富有,也不像是有权势之人,要如何许我无上荣华?”
脖子已经渗出血来,刘季不敢隐瞒分毫:“会占卜命数的智者说我将来会是帝王之才… … ”
听刘季唠唠叨叨说完那老者的占卜,琉璃围着他绕了一圈,身形瘦削,五官单薄,但还算端正,就是没有半分帝王之相。其他国家的君王她没见过,秦国的却见过三位,不论是嬴政,还是先王先先王,他们均都五官深邃,气质贵气,一眼便能看出是手握一国权利的上位者。眼前这人… …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极其平庸,先不说大气的五官,只是气质这一块,他都欠缺,不对,不是欠缺,而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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