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先前便听说过君王有位剑术师父,这件事情严格说来也可以算得上是公事,他们欣然接受,很快整顿完毕,跟着子霄出发。
星知立在城楼之上,眼巴巴目送子霄带领的队伍远去,直至消失,她也不肯离去。相处三百多年,在她心里,那早已不是主仆情谊,而是亲情。此去定然危险重重,此时此刻,她不再心心念念樊尔,而是满脑子都是子霄的安危。
从不信神明庇护的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抵在心口,诚心祈祷子霄能顺利寻到樊尔和琉璃,并且平安归来。
一阵风掠过,似是要将她的祈求带给神明。
天光穿透海水,洒下一片光斑,浟湙潋滟的水波不时有五彩鱼群游过。清澈的蓝,炫彩的流光,交汇成最独特的景色。
迟迟等不到星知传音的星言,近来忧心忡忡,眉头没有一刻舒展过。
放妹妹去陆地,星耀也有‘功劳’,见弟弟整日心思难安,他建议:“既不放心,不如你亲自去陆地,到那个秦国瞧一瞧,确认阿知平安,你也能安下心来。”
“如此也好。”
星言没有过多犹豫,以往星知每次都会准时传信回来报平安,这次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动静,的确反常。
简单收拾行囊,他无暇禀报父亲降风,带着两名心腹便匆匆出了太月古城。
为赶时间,星言没有经过楚国境内,而是绕过边境,抄近路赶往秦国。
还在楚国钜阳城四处搜寻的琉璃和樊尔,完全不知道星知已逃回咸阳,也不知星言来了陆地,更没预料到子霄带着嬴政给的一千骑兵,正四处搜寻他们。
口干舌燥的主仆俩走进一家茶肆,要了两份茶水,就近在左侧牗扇下无人处坐下。
琉璃弯身揉着酸疼脚腕,两条细眉微蹙。
“楚国若是再寻不到,我们便回咸阳瞧瞧。”
樊尔柔声应了一声“好”,斟了一觞茶水推到她面前。
捻了一道净水术除去指尖细灰,琉璃捧起茶水,一口气灌下,干燥的喉咙霎时缓解不少。
这时有两名新茶客进来,走到他们隔壁位置坐下。等茶间隙,其中一人突然压低声音问同伴:“对了,你近来可有听说有关广远侯府嫡长女之事?”
同伴摇头,好奇问:“发生了何事?”
“听说那位嫡长女,自秦国回来后,脾性大变,不止一次会见外男,更是一次见几十个,也不知是不是在秦国受了刺激。”
“不能吧!”那名同伴举目环顾四周,倾身凑近,声音压的更加低:“我听闻秦国华阳王太后极是喜爱那位嫡长女,更是动用在秦的楚系势力,逼迫秦王娶她为妻,只是不知为何,婚期之前,她突然回了楚国。”
第147章 星言被抓
将两人耳语听得清清楚楚的琉璃, 眸中闪过诧色,原来芈檀不是乍然消失,而是蓄意谋划回了楚国。当时那位韩国人说的神乎其神, 她还以为是妖作祟, 没成想竟是人为。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身份低微之人向往权势,生在王室的贵族, 反而追求起能让情绪得到满足的感情。芈檀如此行径,无非是对樊尔不甘心,她若是那种命运无法掌控的女子, 哪里会顾得上觊觎男子皮囊。
茶水很快送来,隔壁二人沉默片刻, 转而谈论起卫国公主非要嫁给燕丹之事。
姬如悦要嫁给燕丹?
琉璃愕然,一时不知当初抹去姬如悦的记忆是对是错, 谁又能料想到她在被遣送回国的路上看上燕丹。
人族酒肆、茶肆这种地方果然可以听到很多消息,只是奈何打听不到星知和子霄的下落。
樊尔同样很惊讶,燕丹与姬如悦相差十多岁, 虽然于鲛人而言, 十年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瞬,但于人族而言, 相隔十年诞生的人,不止是年龄差异, 更多的是思想代沟。
“据听说,燕王一直为燕国太子的婚事发愁, 得知卫国公主有意于自己儿子, 他当即便派遣使臣去了卫国,与卫国君主商榷两国联姻之事… … ”
琉璃与对面樊尔无声对望一眼, 看来燕丹婚事已有着落,人族而立之年确实早该娶妻生子的。
“但愿这次,他能听从父母安排,不再执着。”
“怪我,没有及时抹去他的记忆。”
樊尔慢悠悠摩挲着耳杯,低垂长睫掩盖了眼底情绪。
“与你无关,擅自抹去人的记忆,本就有违天道。”两口饮尽茶水,琉璃起身,抚平衣袍褶皱,“走吧!”
掏出一枚钱币放下,樊尔起身跟在她身后走出茶肆。
今日天气阴凉,秋分之后,气温似乎降了不少。
行至无人处,琉璃握住樊尔腰间赤星,迫使他停下。
“在楚国这段时间,尽量小心一些,芈檀若知你来了她的家国,定会纠缠不休。”
樊尔轻声应了一声“是”。
松开剑柄,琉璃举目眺望前方热闹集市,继续沿街搜寻。
刚上岸不久的星言十分倒霉,将将行至与韩国接壤的楚国边境,便遇见了武鸣谦那群术士。不知近来陆地有人族术士聚集,他出太月古城时只带了两名侍卫。
跟蝾螈交过手的武鸣谦,一眼看出星言主仆身份。有了新目标,他心中大喜,逃跑的那两个蝾螈已不再重要,他在乎的只有长生丹药。
感受到危险,星言立时身心戒备,护在他左右的两名下属,已然第一时间手持长剑,凝聚灵力于剑刃。
武鸣谦动手之前,用眼神示意其中两名术士准备好雄黄粉。
二人会意点头,退至驮着行李的那匹马旁边。
那些小动作没有逃过星言双目,只是他还不清楚那二人要做什么,直到布袋落地,有些许雄黄粉穿透麻布,沾在地面枯草叶上,浓烈的雄黄气味让他霎时皱起眉头。
这些人族术士准备如此充足,想必是早有准备。一群明显在赶路的术士,却带着大量能让蝾螈暂时失去灵力行动力的雄黄粉,定然是早就知晓蝾螈族的存在。十几年来,只有星知和子霄来过陆地,莫非这些术士是… …
星言神色一凛,难怪星知离开后始终没有传回任何消息。盛怒之下,他周身凝聚灵力,双目也转为猩红。
“说,你们是不是见过星知?”
“星知?”
武鸣谦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星知是自己先前捕获的蝾螈,早晚要把那两个蝾螈炼制成丹药,故而他并不关心他们的名字。
“看来三位与那两位蝾螈族认识。”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以为妹妹已遭遇不测的星言双掌凝结灵力,击向武鸣谦。
武鸣谦闪身堪堪躲开,同样凝结灵力回击。
一时间,双方在边境的荒芜之地剑刃相击、术法交错。
星言看得出来几十名术士中,武鸣谦威望最高,只有擒住他,才能威胁那些术士。想好对策,他传音给左右两名侍卫,让他们掩护自己接近武鸣谦。
主仆仨配合默契,星言也顺利擒住武鸣谦,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袖中藏了一包雄黄粉。
武鸣谦趁着自己被擒住之际,迅速拿出那包雄黄粉洒向星言面门。
雄黄粉本就是蝾螈的克星,而无论任何种族,眼睛都是非常脆弱的。没有预料到的星言,双目先是昏黄一片,紧接着便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有粘腻液体顺着眼角流出,纵横满脸,不用伸手去摸,他也知道是血。感觉到灵力似乎在流逝,他及时掐住武鸣谦脖颈,圆润的五指顷刻长出尖锐指甲,嵌入已有了褶皱的皮肤中。
鲜血渗出,武鸣谦瞳孔收缩,悄无声息摸出一把匕首,抵在星言心口,哑着嗓子威胁:“松手,否则这把匕首便会刺穿你的心口。”
星言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人族术士竟对蝾螈特征如此了解,就连心脏长在右侧他都知道。
正在与其他术士缠斗的两名侍卫,余光瞥见自家少主处境,同时惊呼一声‘二少主’,凝聚灵力的剑刃分别割断两名术士的喉管。就在他们试图靠近星言时,又被数名术士缠住。
满脸血痕的星言手指用力,指尖刺的更加深,另一只手眨眼之间已然握住心口锋利匕首,掌心被割破血肉模糊,他似是浑然不觉。
武鸣谦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已被雄黄粉影响的星言,竟还有如此速度。本能咽了几下口水,他语气讨好道:“我们未曾杀星知,她还活着。”
“当真?”星言将信将疑。
“我骗你作甚,她和同伴就在楚国钜阳城,他们与广远侯府的嫡长女交情颇深,前些时候受邀来楚游玩,我们曾在侯府见过几次。”武鸣谦谎话张口就来。
星言并不信他的说辞,一群人族术士不但能轻易识破蝾螈族身份,还随身携带能威胁蝾螈的雄黄粉,这般可疑行径,纵使他是傻子,也不会相信。
武鸣谦见他不为所动,开始装可怜:“方才我猜出三位身份,你不等我解释便动手,我们这才反抗,实则我们并无恶意。”
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几转,他想到另一番说辞:“韩国近来有妖邪作祟,韩王恳求我入韩灭妖邪,我一人之力难抵妖物,故而集结相识术士。只要蝾螈族不残害人族,我等定然不会与你们为敌。”
双目灼痛无比,星言剑眉颦蹙,冷声问:“你为何随身携带雄黄粉?又为何知道我们是蝾螈?”
“我修炼一辈子术法,自然能看出三位真身,雄黄粉是为了对付韩国的蛇妖。”
武鸣谦怕他不信,又补充道:“方才情急之下,我是本能掏出雄黄粉,只是没想到你们蝾螈也惧怕那些粉末。”他声音暗哑苍老,显得有些可怜。
星言不想误杀人族,可也不想被算计,君父说过人族术士奸诈狡猾,最是信不得。就在他犹疑不定时,突觉背后危险袭来,不过好在有其中一名侍卫帮他挡开了剑刃。
两剑相撞,发出刺耳声响,星言头脑霎时清明,暂且放下心中疑虑,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无力,似是要显现真身。勉强凝结灵力,他使尽全力钳制住武鸣谦,高声对一众术士道:“都停手,否则我便掐断他的咽喉。”
闻此话,那些术士都停下动作,武鸣谦至关重要,没有他,纵使擒住这三位蝾螈也无用。
星言的两名侍卫身上也沾了不少雄黄粉,此刻只能勉强以剑拄地支撑身体。
主仆仨狼狈至极,明显处于弱势,那些术士均都默不作声,等待他们现出真身,蝾螈在无水的陆地幻化出真身,行动会大大受限。
拖着武鸣谦后退几步,星言侧头问两名下属:“你们可还能坚持下去?”
两人勉强点头,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看不见,忙连声应和:“我们掩护少主离开。”
“要走一起走,我带你们出来,就必须将你们带回去。”星言说着,又提醒他们:“看看附近可有水源。”
两名下属伸长脑袋张望,入眼的只有枯槁杂草,丝毫没有水的影子。
“二少主,没有。”其中一名侍卫说道。
星言夺下武鸣谦手中那把匕首扔远,低声呢喃:“看来,我们这次难逃此劫。阿木阿添,你们可会怪我选中你们?”
两名侍卫用力摇头:“无论生死,我们都追随二少主。”
星言面上闪过杀意,掐住武鸣谦脖颈的手突然使力,打算先杀了他。
武鸣谦呼吸困难,双手死死拽住星言手臂,艰难恳求:“我们… … 无意伤害三位… … 韩王还在… … 等着我们帮忙除妖… … ”
本就灵力流逝的星言,手指逐渐失力,须臾之间,武鸣谦便逃脱了他的钳制。
武鸣谦飞身后退数步,堪堪躲开那刺过来的剑尖,脸上示弱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冽之色。他扬起手,轻轻挥了两下,提着雄黄粉的那名术士上前几步,就在那人将袋中粉末朝着主仆三个洒去时,他双掌凝聚灵力催动粉末落在星言他们身上。
雄黄粉顷刻裹满全身,星知脱力,再难站立,单膝跪地,勉强支撑身体,他能预感得到自己即将现出真身。
护在他左右两侧的阿木与阿添已然显现出如蛇尾般的长尾,黑色鳞片在日光下泛着奇异光彩。
不多时,星言也坚持不住,现出真身,长尾扫动间,带起尘土飞扬。双目愈发刺痛,他颤巍巍摸向流血不止的眼睛,看来这双眼睛是保不住了。
“为何?”他冷声质问。
武鸣谦也不藏着掖着,打算让主仆仨死的明白,“自是为了长生,人族上古典籍曾有记载,蝾螈有着神奇的再生能力,可炼制长生丹药。”
果然如猜想一般,星言嗤笑出声,君父说得对,人族术士最是奸诈狡猾。
愤怒甩了一下长尾,他厉声问:“星知是不是早就遭了你们的毒手?”
“我方才那些言辞虽然多半都是假的,但没有杀星知却是真的。他们也算是有手段,蛊惑我们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小少年,成功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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