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们兄妹俩在家里吵架。我听得清清楚楚,你问媛儿把那份口供藏到哪里去了?她说让你拿钱财来换。这话我是不会往外说,可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媛儿拿你的东西要挟你?”
杨冶闭着眼不说话。
杨母继续道:“媛儿死后,你又在房里待了许久,怕是就在找东西吧?”
杨母反手捉住杨冶道:“这份纸我看不懂什么意思,但是被媛儿藏在里漆盒里。你告诉我,你们兄妹到底在做什么?你如果不肯说,我就把它送到京城衙门去,让...”
杨冶打断道:“娘,我没杀她。杨媛从我书架里偷拿了这份口供,这是刑部重要的案件。若是被上头知道我弄丢了,我这官也就到头了。”
杨母喃喃道:“媛儿就拿这个要挟你?你...”
“她与我说要我给她准备十八台嫁妆,风风光光让她嫁了,她就把这份口供还给我。”杨冶长长叹了口气,“娘,我不至于为了这个杀她。我只是气她用这种手段。”
杨冶继续说道:“那日她服毒的情形你比我看得还清楚,我怎么给她下毒?”
杨母瘫坐在椅子里,低声说着:“不是你做的就好,我就怕你们兄妹反目,做下错事,这辈子都活在懊悔里。”
说罢,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嘴里念着媛儿,媛儿。
杨冶见状赶紧喊道:“立柱,阿福,你们快过来。”
他又顺手把那份口供塞到了桌上的文书里,锁上门带着杨母出去。
立柱看着杨母的样子,不由说道:“大人,我瞧着老夫人的样子不太好,我们要不还是去医馆瞧一瞧吧。”
杨冶见靠着车厢神色呆滞,嘴里一直念叨着媛儿的杨母,点点头道:“去吧。”
苏黄哲、安影、陈东还有梁素四人一同吃着苏晴准备的晚饭。
梁素吃着三脆羹,“你们俩什么时候办喜事?我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明日有空我得去一趟东西大街沈家布庄,我的傧相衣裳得提前做起来。”他夹了筷酒烧香螺,撮了一口,赞叹道:“你家的厨子手艺真不错呢。”
苏晴微微行礼,“多谢梁大人夸赞。”
又见梁素撮香螺的时候衣裳溅了些油汁,取了帕子过来道:“梁大人的衣裳污了,要不擦一擦?”
安影看着苏晴的一举一动,开口道:“你们不觉得赵聪的那位侍女很奇怪么?”
苏黄哲点头道:“确实是。听说在赵聪身边多年了,态度似乎有些拿大了。”
安影摇摇头,“不是拿大,是亲昵。苏晴,若是现在见苏大人的衣襟湿了,你会如何处理?”
苏晴笑呵呵地行礼道:“苏大人自然会和我说换衣裳。”
“若他不说呢?你会主动开口帮苏大人换衣裳吗?”
苏晴立刻道,“当然不会。怎么能在客人面前安排主君的事情。”
陈东一边吃一边听着,“你们还在查杨冶妹妹的案子?杨冶现在可是春风得意。”
梁素不愿意多说杨冶,打断道:“行了,别说他了。”
陈东无所谓地笑了下,夹过一块鹅脯边吃边说道:“他可是黄尚书最亲近的学生了,黄尚书出入都有他陪着。倒是我都往后靠了。”
梁素忍不住替好友辩解几句,“他俩都是寒门状元,黄尚书对他惺惺相惜,自然亲近了一些。你出身皇家贵胄,黄尚书和你说话都得陪些小心,当然不一样了。”
陈东瞥他一眼,“你倒是和我说话挺随意的。”
安影立刻踢了梁素一脚,眼神告诉他闭嘴。
梁素眼神回她,不和他计较。
二人眼神转来转去,一旁的苏黄哲笑得饮了口汤,“行了,赵十二大约是有些问题,我让赵聪把伺候杨媛的其他女婢都叫来问问。”
几人酒足饭饱后散去,只剩苏黄哲还背手立在门口抬头看着天空。
安影上前道:“你今日早些回去,你爹不是明天就出发吗?”
他弯下身子把头靠在安影的肩上,“嗯,我一会儿就走。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安影推了推他的脑袋,“别磨蹭了,快走吧。”
苏黄哲抓着她的手,“要不趁着天黑,你同我一起去一趟吧?”
又觉得不妥,放下她的手道:“瞧我在说什么,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安影披上斗篷,说道:“走吧,一起送一送你爹。”
苏柏整理好了箱笼,坐在书房静静地看着月色,一旁的苏大进来说道:“公子回来了,还带了个姑娘。”
安影第一次进苏家,有些新奇,不停地东张西望,苏黄哲轻轻掰她的脑袋:“别看了,以后有的瞧。”
苏柏从书房走向花厅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儿子亲昵地对着一个姑娘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第206章 真相(七)
走近了,他才看清楚那个姑娘,小小的个子,披着一件黑色的棉斗篷,两只眼睛乌溜溜地转着。
“这是安影,她和我一起过来送你。”
苏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连连点头,又道:“大夜里的,你怎么把人家姑娘弄家里来了,这,这不合适吧?”
“苏伯父,没事。”安影笑眯眯地说道:“我送送您,应该的。”
又拿出一只包袱道:“我家开茶铺,便给您带了十枚茶饼。西边多食肉,不易消化,吃些茶,对身体好。”
苏柏接过道:“多谢安郎中赠茶。”又对苏黄哲道:“过几日你便带着安郎中进宫,我都打点好了。”
父子俩相视无言,自知今日一别,相见不知何时何时何地。
安影见过便主动告辞,剩苏家父子二人对饮至天明。
第二日,赵家很快送来了家里仆妇几人。
“奴婢秋容,原是夫人房里伺候的丫鬟。”一名穿着绿衣的丫鬟行礼说道,她抬起头来,梁素才看清她脸上一大块胎记。
梁素问道:“杨娘子平日都是你伺候的?你说说她离家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秋容道:“杨娘子没什么不对劲的。离家前也挺高兴,不过我们主君不让她带走半点财物,气得她在屋里骂了几句。”
安影问道,“她是不是在骂赵十二?”
秋容听后顿时一愣,看了看安影道:“这位女官大人,你怎么知道她在骂赵十二?”
梁素抿了抿嘴,心里也想问。
安影道,“她们两关系是不是一直不好?杨媛走之前是不是想顺走赵家的财物,然后被赵十二翻出来了?”
“对,对。”秋容不住点头道:“大人怎么都知道?夫人自从进了赵家,赵十二就与她不对付。临走的时候,夫人装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我们都不作声响。”
“我们主君根本不把那些钱财放在眼里。赵十二非要出这个头,把事情闹起来,夫人才不得不把钱财都拿出来。”
安影眼神微动,“赵十二和你们主君是不是关系很亲密?”
秋容略略垂了眼睑,“我们主君名声不好...”
“我说得不是这个。”安影敲着桌子,“赵十二在杨媛之前就一直掌管赵家日常,算是赵聪贴身管家。杨媛嫁进赵家,据我了解,赵聪也没有把管家权给杨媛,反而还是让赵十二管理。杨媛和赵十二因此闹了不少矛盾。”
“现在杨媛死了,你们主君成了嫌疑人。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免得你们主君被拖累,你自己还要承受牢狱之灾。”
秋容咬了咬唇道:“我们主君不会杀夫人,犯不着。倒是赵十二有可能。”
“怎么说?”
“杨夫人离开前在屋里骂赵十二的话我听见了一些。她说,小娼妇,一个奴婢被宠的以为自己是主子了,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上不了台面的贱货。”
“你们这滩泥塘我是瞧不上才和离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下不了蛋的鸡,金窝银窝都没用!”
秋容又想了想说:“然后赵十二说要撕烂你的嘴。杨夫人又说,原本想着好聚好散,既然这么不给脸,她也不会给脸,大家走着瞧。”
“我当时就在门外,赵十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指甲都摁断了。”秋容点头道:“她眼神淬了毒似的,把我们几个门口的丫头都吓得不轻。”
梁素有些激动,正要开口,又被安影按住。
“那你怎么看赵十二这个人?”
“我?”秋容有些意外,还用手指了指自己,“我一个奴婢怎么看有那么重要吗?”
安影笑着道:“挺重要的。赵十二和你们相处的时间最长,你们怎么看其实最真实。”
秋容一下来了精神,“赵十二从小就在府里,算是家生子。和我们买来的不一样。”
“主君向来宠她,府里大小事情都是她在打理,所以她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们主君名声不大好,稍有姿色的丫鬟都得近身伺候。”秋容略得意地摸摸自己的胎记,“我就不用了。说实话,没名没分的,伺候个什么劲儿。反正府里的丫鬟隔一年都换一批,我们几个府里的老人都说那是赵十二怕主君对哪个丫鬟上心了。”
“但夫人进府就不一样了,赵十二管家就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夫人年纪小,进府时间短,才被赵十二占了上风,我就劝夫人不要和离,她再过几日肯定就能拿下管家权...”
安影打断道:“等下,你的意思杨媛再带一段时间就能掌握赵家?”
“是啊。夫人可得主君欢心了,夫人就是不听我们劝,年纪又小,听说家里宠得厉害,哥哥是状元,这才闹着和离。叫我说,赵十二就是个奴婢,等夫人生下儿子,这不就把主君捏住了吗?”
安影又道:“你既是杨媛的贴身婢女,她帕子里的糖霜都是你准备的吧?”
秋容点点头,“那是当然。夫人出门的帕子都是我打理的。糖霜都会提前装在帕子一角。”
“那杨媛走得时候可是拿走了原来赵家准备的帕子?”
秋容显然不清楚杨媛毒死的细节,她忙不迭点头道:“那是当然。赵家给她准备的都是上好的丝帕,这些东西都是她用过的,主君都让她拿走了。”
“糖霜呢?”
秋容一时有些茫然,“糖霜?什么意思?”
“她带走的帕子里有糖霜吗?”
秋容摇头道:“那怎么会。糖霜都是赴宴前头我才装上,不然容易潮了。”突然她想到什么顿了一顿,犹豫道:“当时我提前装了一块帕子,是夫人第二日打算去的酒宴。因为主君和夫人和离的突然,她后来就没去。只有那块帕子里我装了些糖霜。”
等秋容被带走后,梁素不由说道:“如今看来这个赵十二很有可疑。帕子上的毒很有可能提前在赵家就被撒上了。”
安影摇头道:“还得再查。里头的疑点太多了。”
“从赵家出来到杨冶办宴中间起码有十几日。哪怕是赵家带来的帕子里被下了毒,那时候也不会用了。帕子里的糖霜放上十几日怕是蚂蚁都爬满了。”安影说道。
第207章 真相(八)
梁素着急道:“但赵十二肯定有嫌疑对不对?”
安影合上口供,说道:“那是肯定。”
“刚刚你听了秋容的这些话,你觉得下一步我们应该查什么?”
“当然查赵十二了!”梁素急忙道:“得赶紧把人提来审讯。再查她有没有买过砒霜,对了,她有没有和陆媒人接触过。说不定陆媒人都是她杀的!”
安影靠在椅子里,敲着桌子道:“你又忘记一件事情了。”
“什么?”
“动机。”
“如果是赵十二杀杨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与杨媛不和,争夺赵家的管家权,可这时候杨媛已经和离走了。杨媛和离,赵聪一时半会都没法找到家世尚可的女子做正室,赵十二应该是最高兴的时候。她为何这时候杀杨媛?”
梁素语塞,他迟疑道:“那你不觉的赵十二有问题吗?”
“有问题。”安影看了看记下的笔录说道:“我现在想着秋容的话,为什么杨媛要和离?”
“哎,你这是钻牛角尖了吧?赵聪那种癖好,是个女子都受不了好吗?再说了,杨冶又中了状元,她大可以和离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
安影皱着眉头,“不对。这是我们想当然了。”
“杨媛后来相看的王秀才家比赵聪家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就这样,王秀才都瞧不上杨媛。”安影脸色沉重地看着口供,“杨媛要是想找个普通人家好好过日子,当初就不会嫁给赵聪。她所图的不就是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吗?赵聪的癖好,她也不是嫁之后才知道。”
苏黄哲从外头进来,梁素嘀嘀咕咕讲了一遍,“苏大人,你怎么看?安影会不会想得太多了?现在把赵十二捉来一审就知道了,何必这么麻烦?”
苏黄哲看了看安影,“你有什么具体的方向没?”
“哪怕凶手是赵十二,也得找出动机和手段。”
安影盯着刚刚秋容的口供,突然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仔细看了一会说道:“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梁素诧异地说道:“什么问题?”
“不能下蛋的鸡!”安影指了指。
梁素奇怪道:“这有什么问题,不是原本就说杨媛不能生育,大概随口骂人就提到了吧。”
“你看清楚,这话是杨媛说的。”安影指着口供道:“我们得把赵家常用的大夫叫来审讯。”
苏黄哲道:“你是怀疑杨媛指赵聪不能生育?”
“对!”安影道:“如果是这样的理由,后面发生的事情就能说通了。”
“为什么一向贪图富贵的杨媛,马上就可以拿到赵家管家权的时候,坚持要和离?如果赵聪生不出孩子,这就可以解释了。赵家没有爵位可以给赵聪,而赵聪自己没什么本事,连个散官都没有,这日子没有任何出路。”
梁素也兴奋地说道:“她那日说的那些话语其实是在威胁赵十二。”
“原本想着好聚好散,既然这么不给脸,她也不会给脸,大家走着瞧。”苏黄哲对着口供念了出来。
梁素猛地点头道,“这就对了,赵十二对赵聪这么忠心,一定不愿意把这种消息透露出去。”
“行,我现在就带人去找赵家用的大夫。”梁素抓起官帽,又道:“五丈楼的伙计我也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赵十二。只有赵十二才会阻止杨媛在京城再嫁。若杨媛再嫁后很快怀孕生子,又放出风声来,那赵聪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她故意用不能生育的借口,就是要把这口锅盖在杨媛身上。”梁素继续说道:“赵十二又是赵家人,说出来定然媒人信服。”
看着梁素匆匆离去的背影,苏黄哲道:“他倒是对杨冶的事情上心。”
安影有些疲倦,“这案子没他想得这么容易。”
苏黄哲坐下来,“他已经进步了不少,至少现在查案子都有些套路,也少了些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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