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梁素则是继续说道:“厨房的人应该是没问题。他们中谁要毒死祝兄啊?这不吃饱了撑的么?肯定是深仇大恨才能下此毒手。”
“你什么意思?我们几个和祝兄有深仇大恨?”杨慎听这话立刻反问道。
“哎,说实话,祝兄,你这家里头有没有结了深仇大怨恨的事情?不然我们几个还真是最大的嫌犯了。”梁素又喝起了桌上的水来,说着:“对了,祝兄,你别藏着掖着了,这时候了。若是家里有些个阴私,该说还得说啊。不然哥几个就是耗在这里了。”
祝竹之苦笑了一下,说道:“这话郭大人之前也说过了。我家里虽然人多,但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哪怕阴私也不过家里女眷之间的口角,真谈不上深仇大怨。”
“上次少尹大人和主簿大人都已经把我家查了底朝天,连二房的丫鬟偷偷往三房的汤水里偷撒灰尘都查出来了。那粽子礼盒放在我家门房里,那里常年候着两个小厮在门口伺候,从没断过人,应是不会有人在我家中投毒。”
杨冶点头道:“那祝兄那日拿了粽子便是直接回书院,期间有过停留么?”
祝竹之说道:“这话郭大人也都问过了。我停了两次,一次是在高升街口的笔墨铺子里买了要用的笔墨纸张,一次是在白云路上书铺里买了几本新出的书。官府想必都查过了。”
安影下值回家,走在路上。
自从老爹的铺子开起来,弟弟妹妹都安顿好后,仿佛日子就没了烦恼,除了那枚罗巧娘生前给的印章。
当时自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又怕被值岗的守卫发现与重犯私下授受物品,鬼使神差地藏了这枚印章。
拿回去之后仔细看了一番,虽然是玛瑙质地,也值些钱,印章的内容只有罗巧娘的名字而已,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后头细想一下,罗巧娘是天牢重犯,身上必定被搜了多次,她能偷偷藏下就说明这枚印章极为重要。而且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偷偷给自己必然有用意,但一直就苦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日在沈夫人那里得知有五十万两的银子不知所踪,安影心下便有了想法。
难道是罗巧娘偷偷藏下这笔银子,而这枚印章可能暗示银子的下落?可如果自己冒然去刑部坦白印章一事,那么自己和重刑犯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特别是自己为罗巧娘奔走调查郑平一事,很容易让人怀疑自己的动机。
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入职刑部,如果能看一看贡茶案的案卷,就能暗中调查五十万两银子和罗巧娘印章之间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刚进刑部并接触不到案件,特别是这种特大案件。只能慢慢等待机会,安影叹了口气,往家走去。
心里把罗巧娘骂了一万遍,好端端地日子,就被这枚小小的印章彻底毁了。
第45章 调查(五)
第二日,郭熙决定带着甲组几人去了金陵府书院,又让戴府尹加派人手过来。
书院的山长柳西川虽然已年近七十,但身子骨还很硬朗。他是永平年的状元,曾官至丞相,但在永平改革的时候上书极力反对,就被调去编《通鉴》一书,一编就编了二十五年。
“西川先生,怎敢劳烦您亲自过来。”郭熙老远看到柳山长站在书院门口,脸色大变。作为天下文坛的领袖,学生遍布全国上下。哪怕是圣上亲自前来,他都未必会到门口来迎接。
“哎,哎,你不用紧张,我就是出来遛弯,刚好溜到门口。”柳西川头上戴着绛蓝色的东坡帽,又瞧着有点滑稽,现在已经不大流行东坡帽这种款式了。
“山长大人还是这么喜欢遛弯。我给你带了点东大街的卤肉,石坪桥的烧鱼饭。”云攀晃了晃手上的油纸包。
柳山长笑眯眯地接过了东西,“就等你这口呢。云攀现在还在刑部做评事啊?”
云攀自然地行了礼道:“自然还是。这是我们郭郎中,我们一起过来查朱可心的案子。”
小易和安影跟着郭大人行过礼,小心地走进书院。
“我想着云评事怎么还拎着个油纸包出来查案,原来他认识这里的山长。”安影对小易轻声嘀咕。
“哎,云评事可是永康十年的状元,是山长的得意门生,这你都不知道?”小易惊奇地看向安影。
安影摇摇头,又挑挑眉毛,掩嘴悄声道:“你知道吗,饭堂的曹娘子好似对云评事很客气。上次我们查案子晚了,她还给我们留饭。那饭可真好吃。”
小易敲了她一额头,“这么好的事你居然不知会我一声。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通知我。刑部里就属云评事最受女子欢迎,饭堂的曹娘子,隔壁户部针线房的马娘子,刑部大门口几个铺子的小娘子哪个看到云评事不是羞红了脸。”
安影摸了摸脑袋,看了看前头的云评事。嗯,风姿绰约,温和有礼,确实出众,她捅了捅小易:“那陈大人和苏大人呢?”
小易瞪大了眼,正想说话,又悄悄瞧了一眼前头走的郭大人和云评事没注意到他倆,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都来京城这么久了,这两人什么情况你都不知道?”
安影正想细问,云攀回过头来打断了他俩的悄悄话。
“我们四人分两组谈话。估计要在书院待上几日,这位是白执事到时候你们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就找他。”
安影想到自己的小弟安彤刚好也在书院,边和云评事说起,云攀点头道:“也好,叫你弟弟过来问问。”
安彤看到长姐过来,笑呵呵地招呼道:“阿姐,你也在查这个案子啊。”
安影围着小弟转了一圈,看着人长高了,穿着书院统一的袍子,瞧着人模狗样的,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你和我说说你们书院里头的事情,特别是和祝竹之、朱可心、杨慎、冯墨、沈平修还有梁素有关。”
安彤抓了抓头,说道:“他们都是甲班的学生,大都过了解试。平日也不和我们这些学生在一起。祝竹之是解试的第一名,平时的书院等级考试,也常常在前三甲。沈平修、杨冶大哥还有冯墨也经常在前三甲,都是书院里成绩最好的那批人。”
安影问道:“朱可心呢?”
安彤想了想接着说道:“朱可心成绩一般吧,听说是因祝竹之的关系,他才可以进甲字班。朱可心听说是吴县的,和祝家是表亲,他两从小认识,所以关系特别好。我之前和朱可心在书库聊过天,他性格挺好的,读得书可多了,为人又和气。真是太可惜了。”
安影拿笔记了记,又问道:“你们这个甲班到底是怎么定的?我只知道成绩好的才能进。”
一旁的云攀笑了笑,还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安彤看了看云攀,又看看安影说道:“阿姐,云师兄就是我们书院甲班出的状元。他每个月都来书院讲一堂格物课。”
安影虽然在书院门口听到云评事早年也在金陵府书院读书。但每月在书院授课还是刚知道,不由有些敬佩,但有些奇怪,就问到:“云评事,不是说状元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可评事不是才八品。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瞧着安影崇拜的目光还有些小得意的云攀,此刻扭过脑袋,搓搓手指,“让你调查案子问话,怎么问到我这里来了?”
安影脸红了一下,和云攀相处久了,就和苏大人一样,极为随和,自己居然问出了这么越界的问题。
云攀看着安影脸红的样子,倒也没为难,指了指案卷说道:“你们继续。”
安彤赶紧继续道:“金陵府书院有甲乙丙丁四级,每年都由等级考试,每次可以考一级。刚进书院,不管你多厉害都得从丁字班读起,通过每年的等级考试晋级。”
“不过这里和其他书院不同的是,金陵府书院的考试范围更广。不仅仅是为了进士考,除了明经策论外,书、画、数、乐、骑、射都有考校。阿姐,我现在就在丁班念书,等年底考试过了就可以到丙字班去。”
安影边记边问道:“既然这么严格,那朱可心怎么通过祝竹之的关系进甲字班?不是都得通过考试吗?”
安彤老沉地叹了口气:“通常这么多科目,科科考甲等是不可能的,通常明经策论外,其他课程三个甲等,其他只要过得去就行。通常只要老实听课,一般的课程都可以合格。”
“可朱可心好似挺不喜欢的画课的,常常无故缺课,连作业也不愿意交。绘画课的夫子气急了,要给他不合格,还是祝竹之去说得情。”
安影:“原来这样,那这么说来朱可心还真的要好好感谢祝竹之才行。”
安彤:“不过我有点我觉得挺奇怪的。”
安影:“怎么说?”
安彤边回忆边说:“我其实在书库偷偷看到过朱可心画画,我觉得画得很好,他的水墨线条和皴法都很好。只是设色工笔类的风格怪异,我觉得朱可心只是喜欢自己的风格,不大想循规蹈矩。”
安影点头,又做了些记录,继续问道:“那祝竹之这人呢?”
安彤大喝了一口饮子,润润嗓子,学着茶馆说书人的样子绘声绘色地说道:“祝师兄可是天降文曲星呐。”
安影没好气地白了眼,又看云攀含着笑,没不高兴,使了个眼色说道:“别用说书的演绎,我要听实在可靠的。”
安彤顿时泄气,身子往后一靠——“祝师兄是书院里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哎,这可不是我说的,那是书院王夫子说的。”
“不过真的也是,很少人能那么多科目拿甲等,你看杨大哥够厉害了吧,可他的数术课还有礼乐课都是平平而已。像杨慎、冯墨、沈平修,其实说白了不过是明经策论和书画出色,这是进士考要用的,其他科目也是平平而已。梁素倒是每个科目都不错,听说他家世代从医,不会参加进士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安影在自己小册子上写写记记,又问道:“那你知道朱可心住哪里吗?他是祝家的远亲,可是住在祝家?”
安彤摇头说:“不晓得,按说我们都是住在书院里,每十日放假一日。不过书院又不是行伍,谁管你夜里住不住,我第二日若是早晨没课,都是回家去。书院那都是好几人一间屋子,睡不好的。”
第47章 调查(六)
第二个问的人是杨冶,毕竟是刑部的熟人。
杨冶进来和安影、云评事打了招呼,便主动说道:“我在刑部也待过那么久,虽然没查过案子,但抄多了口供和案卷,总归心里也有数。云评事,凶手大概就是我们当日一起吃粽子的那几个人吧?”
云攀不予置评,安影看云攀不回应,也不敢和杨冶多说。
“杨冶,你说说那日粽子的事情。我有个地方不明白。”云攀正坐在椅子里,翻看案卷问道:“方老大的粽子礼盒好几个口味,你们是如何挑的?案卷里写着你们一下子都挑了自己喜欢口味来吃。”
杨冶一拍手,说道:“哦,这事儿其实简单。那天祝竹之拿来的粽子绑了不同颜色的绳子,还是梁素告诉我们豆沙馅儿的粽子绑了黄绳,红枣馅儿的是蓝色的绳子,白粽子是黑绳,咸口的肉粽子是红绳子,蜜枣粽子是绿绳子,每个口味的粽子各两个,一共十个。”
云攀点点头,大致心里也是这么猜测的。“那你们是如何拿粽子的先后顺序说一下。”
杨冶摇头道:“当时人多,乱哄哄地,我不大记得了。我进饭堂的时候祝竹之和杨慎已经在说话了,桌上已经放了两盘子粽子,后头陆续来了我只记得朱可心是最后进来的,他来得时候大家都挑好了粽子。我记得当时我还招呼他吃,他笑着从祝竹之手上拿了,说他和祝兄吃一样的就好。”
杨冶又想了想说道:“其实桌上还有肉粽,喜欢咸口的人不多。我记得梁素还对朱可心书说,桌上还有肉粽。不知道为什么,朱可心就神使鬼差地拿了祝竹之手上那只。”
“你说说祝竹之和朱可心的事情。”
杨冶边讲边思索道:“祝兄和我一起进的书院,相对熟悉一些。朱可心是他家亲戚,进他介绍也进了书院。听说也是祝兄帮忙,朱可心才进的甲字班。不过他和我们不大一样,我们这种进甲班的都是想进士考的,一门心思都在明经策论上。朱可心这一点不积极,有点儿像梁素。梁素,你知道的,他家世代从医,他就是学得不像我们几个拼命,这一点真的和梁素一样。”
杨冶又摇摇头,“但是也不一样,可我说不上来。就是梁素吧,就是啥课都不上心,可天资高,留在甲班也不吃力。朱可心读书就挺吃力,有时候功课也完不成,留在甲班挺费劲的。”
杨冶说得差不多了,准备走之前又停了下来,“郭大人是不是去找山长他们谈了?”
云攀抬了抬眼皮,“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件事在书院的影响很大。特别是京城府衙误抓了方家媳妇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现在书院里风言风语,对官府的意见都很大。云师兄,你知道的,书院的学生向来...”
云攀皱眉道:“怎么,已经有人在带头了?”
杨冶点点头,“已经传得很厉害,糟践人命,这次又准备拿学生填命这种话传得沸沸扬扬。之前刑部又把我们几个拘在书院不准离开,学生们的意见都很大。”
云攀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安影有些担忧地问道:“云评事,学生不会闹事吧?”
“金陵府的学生向来胆大,所以郭大人先找了山长。有山长在,还是能镇得住,就怕有心人故意鼓动学生。我们得快点解决这个案子,时间越拖得久,变数就越大。”
安影点点头,马上出门去叫下一个学生。
这次来的是杨慎。
“云师兄,你们这案子还要查多久?不是我说,京城府衙那帮人简直目无王法,草菅百姓,你们得向朝廷反应,如不是...”杨慎行伍出身,身材魁梧,嗓门中气十足,几句话邦邦响。
安影听着头痛,杨慎讲得东西和案子无关,脾气又大,心道好大一只沸羊羊。
云攀敲了敲桌子,“这不是我们来调查了么。你急什么?来,说说那日情况。越详细越好,你行伍出身,观察力强些。”
杨慎略得意地点头:“哎,也就比常人多看那么几眼。我去饭堂的时候刚好碰到祝竹之提了一盒子粽子给厨娘。他家有钱,什么中秋、立春、重阳都会带些吃食来学院分一分,我们这种穷人家的也跟着就打个牙祭。像他拿来的那种方家粽子铺的礼盒通常就要两贯铜钱,比平常粽子贵上许多,我哪里吃得上...”
安影停下了笔,问了句:“你进饭堂以后,只有祝竹之和厨娘在场?”
杨慎被打断了话,没好气地朝安影说道:“你哪来的丫头,怎么随意打断人说话呢?”
云攀一下把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吓了杨慎一跳,“杨慎,收收你脾气,现在是刑部问话,问什么答什么!”
见云攀冷了面色,杨慎还是有点怂下来,老老实实地回答到:“我去的时候祝竹之正把食盒交给厨娘,不过桌上还坐着梁素和沈平修。”
安影又问道:“也就是说,粽子没煮好之前,你、祝竹之,梁素和沈修平都在场。粽子煮好后,你们是如何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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