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夫人钱清宁捡了枣泥馅儿的吃了,不住点头说着:“你家这糕点倒是胜过京城大多数家的。”
安影笑着道:“那真是大伙赏脸。府尹夫人、沈夫人,你们慢慢吃。我下去看看,待会有铺子的新菜式,一定吃了午食再走。”
待安影走了以后,钱清宁吃了口茶汤,“听我家老戴说这丫头在刑部做得不错。没几日就升了司直,好歹也算有个品级了。阿姐看人总是那么准。”
沈夫人笑笑不语。
钱清宁向来喜欢和自己这个小妹斗。虽然自己嫁丈夫是官身,现在更是做了京城府尹,可这个嫁了商户的小妹总是气度万分,她最讨厌小妹这种知晓一切但就是不说的笑容。
“这安家的家底这么厚吗?这铺子开得这么大,这前头的大厅和二楼的雅间,还有后头的小院。莫不是你出了银钱吧?看来小妹对这个安家长女很是上心啊。”
沈夫人拍了拍钱清宁的手,笑着说:“她娘亲和我的交情,这点小忙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商户也有商户的门道。”
听到这话,钱清宁顺气了不少,瞧,再牛气不也是个卖东西的商户么,说话语气也柔顺了不少,“怎么今天小妹有空和我出来消遣?平日看你账本子都看不过来。”
沈夫人哪里不知道自己二姐那点小心思,她放下手里的点心,问道:“最近官府一直在查我们钱庄的账册。”
“哦,你说这事啊。”钱清宁漫不经心道:“不就是上次贡茶案么,还有五十万两没下落。”
“不是说已经转到西夏了吗?怎么还在大启?可是消息确切?”沈夫人有些诧异。
“听老戴说,这事是刑部的陈东大人在查。陈大人你也知道,鬼都撬不出一丝话语。”钱清宁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沈夫人,“你这么上火做什么?”
“钱庄生意若是本这么翻来覆去查还做个什么生意。”沈夫人叹了口气,“这案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贡茶牵扯的金额大,官员又多。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这案子拉下了好几个三品四品大员,我们老戴哪有机会调去京城府衙做府尹。”钱清宁对自己最近这个府尹夫人的名头很是满意,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熬出头了。
“不过这方面老戴还是有点门路。”看着小妹精致的脸上有些愁容,钱清宁又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次调查所有国内大钱庄的银钱动向,就是老戴提的建议。你也知道,老戴擅数术,以前就在陈大人手下做比部郎中,专门审核朝廷内外帐籍,银钱之事向来擅长。”
“老戴帮忙看了何清的账册,觉得这五十万两银子只有从西夏流入大启的账册。但如何从大启流入其他邦国毫无踪迹。这不符合常理。这是五十万两,又不是五万两。”
沈夫人点头道:“那姐夫是想从现在钱庄的旧账里找出五十万两的流向?可像我们这种钱庄,现银流进流出一日便上万两,这他如何查?”
“老戴的数术,大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反正他有招。你做你的生意就是了,叫你的大金主放宽心。这次查得还是贡茶案,和其他无关。”
站在门口的安影,端着新出的冰饮。
第2章 打工人的觉悟
苏黄哲翻着安影递交的文书,“嗯?重新整理旧年案卷?”
“是的,苏大人。我最近翻看一些案卷,发现一些问题。目前所有案卷都是按时间放置,这样案卷查找就比较困难。案卷的内容也比较简单,通常只有官府写的文书,一般的物证大都和案卷脱离散落。如果多年后翻案,这些案卷基本没有什么用处。”
“还有就是要考虑到某些特殊案件的标记问题。”
“我觉得要把案件的时间、地点、关键词都列出来,重新做目录。这样对我们以后新案件的思路也是有所帮助。”
“整理旧档可是个大活,而且吃力不讨好。”苏黄哲手指敲了敲桌面,“再说,案卷整理修缮这事,听上去合理。但实际上到刑部这里翻多年前旧案的情况,少之又少。”
“我不能为了么少的翻案情况,而投入大量的人力精力去做旧档修补。”
安影无言以对。
的确如此,苏大人其实考虑得很周全。
苏黄哲指了指她另一张列了案卷所需内容清单,“以后你们甲组的案子可以试着这么做一做。至于旧案的档案重新整理和目录制作,这个暂且搁置。”
安影点点头,又问道:“那我能否提看以前的大案重案?毕竟大案重案的案卷通常会比一般的案卷更详细一些。”
苏黄哲点点头,签了公务条,说道:“你这么好学倒是好。一般来说大案重案的案卷档案都是由刑部郎中亲自制作,你若有兴趣也可以找郭大人探讨探讨。他这方面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对了,你后头有去国子监听课?”
安影恭恭敬敬地接过条子,道:“回大人,托郭大人的面子,我在国子监已经听了一段时间课。现在在学《左传》。”
“嗯,不错。以前总听那些人上说我们刑部没文化。虽说我们平时审案子的确不用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但也不能被人落了口舌。你看,像书院这种案子,还是需要一定的文化素养。”
“你年纪还小,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苏黄哲瞧了瞧安影的字,点点头道:“看得出来,字上面也下功夫了。不是我说,你以前的字实在不入眼。也难为我们刑部实在对字要求不高。不然就你那几个字,礼部的门都摸不到。”
“那是,那是。我后头每夜在家都有练字。以前在湖州看茶铺,写字的地方实在不多。”安影摸了摸汗,七月的京城好热啊,我这个倒霉的打工人还得变着花儿给自己找活干。人就是不能太好奇,容易命短。
安影拿着条子从苏黄哲那里出来,正准备去找王主簿调档,被匆匆进来的郭大人拦住了。
“安司直,你先别走。”郭大人面色严峻,后头跟着的小易拿了一大卷文书,“京城府衙转过来一个案子,你过来和我一起去苏大人那里。”
安影只能把条子往怀里一塞,跟着郭大人一起又进了苏大人房里。
“礼部侍郎程琦半月前突然暴毙。”郭熙摊开案卷,说道:“程琦家人到京城府衙报了案。程琦正当壮年,无辜暴毙,肯定有隐情。老戴亲自上门调查,发现程琦的书房被发乱,似乎有人在找东西。正查着呢,你也知道,老戴没什么人手,程琦府上人又多...”
“他什么也没查出来?”苏黄哲了然的一笑。戴昶以前在刑部的时候,就不擅长刑狱之事。但人际关系处得极好,以前在陈东手下做账籍审核也相当不错。不然也不会在贡茶案后这么快找到机会调到了京城府衙。
“这不没来得及么。”郭熙想起昨夜老戴请吃的饭菜和送的礼盒,干笑了几声。
“仵作查验了?暴毙?中毒?”苏黄哲两只手指夹起一张纸片,就这么寥寥几个字,叹了口气说道:“行吧,你继续。”
“哎,这不前几日齐国公去世。”郭熙又拿出一卷文书。
“齐国公不是病逝的么?”后头跟进来的云攀说道:“我还去了齐国公府上吊唁。怎么,还是凶杀案?没听说啊。齐国公也病了有段时间了吧?”
郭熙道:“原本齐国公府上报的是病逝,确实他也病了许久了。可前日齐国公的书房被人发现翻乱了,齐国公府上家眷觉着不对劲,匆匆去京城府尹报案。”
“老戴一看,齐国公严子阳和礼部侍郎程琦可是相识已久,二人来往甚多,算是好友,都是被翻动了书房,感觉是在查找什么机密。这二人身份又高,怕是耽搁了机要大事,就匆匆送来刑部。”
苏黄哲看了看京城府衙做的案卷,想到刚刚安影提的意见,觉得案卷细化这个方案倒是应该在地方府衙先推行。
“行吧,老郭,昨夜五丈楼的席面吃了多少?老戴看来下了血本了。”
“哎,苏大人你怎么知道?哎呀,我们就是叙叙旧,叙叙旧。这不老戴最近也不大顺利,老朋友就喝了点酒。”一下子被戳破的郭熙干笑地摆摆手。
“老郭,这你就不地道了。好歹你也把我带上,我们不也老朋友么?怎么他嫌我这八品的评事,不能接案子呢。”云攀一旁阴阳怪气道。
“哪里,哪里。下次叫,下次一定。你云大公子愿意光临,我们求都求不来呢。”郭熙可受不住云攀的阴阳怪气,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来,不过也是,最近实在是太热。
“好了,不为难你了。这案子你让老戴发公函过来。这两人都是位高权重,若真是被人所杀,而且还有涉及相关机密,刑部肯定是要接手。”
云攀皱眉:“这案子棘手。两家家大业大,光亲戚朋友、同僚同事、仆妇、杂役起码二三百人。最近刑部的人手又都被陈东大人抽调走了。你看?”
苏黄哲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陈东那里的案子是圣上亲督,耽搁不得。这样吧,我先从老戴那里借些人手,毕竟他转过来的案子。”
第3章 礼部侍郎程琦
安影、小易跟着苏大人先去礼部侍郎府看看情况。云攀和郭熙去齐国公府查看。
夏日炎炎,一般吃不消坐马车,苏大人也没顶着日头骑马的兴致。
三人沿着大街阴凉处慢慢走着。
“程琦,年五十二,在户部侍郎任上五年。按理今年要动位置了。”
“程琦性格刻薄、心狠手辣,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得罪人不少。”
安影接话道:“那有可能是有人报复杀人吗?仇杀?”
“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正是程琦这个性格,他也自知得罪人多。所以他自己府邸的保卫做得极好,而且他自己常年习武,等闲一两个寻常男子也近不了他身。”
“嗯,我比较在意的是程琦到底如何死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安影道:“确定了死因才能调查。我们还得去查看程琦的尸体。”
程琦的府邸在永吉街的街尾。
程琦的夫人齐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齐寒长得人高马大,都说人要俏,穿身孝,可她穿着一身白色孝服像块白色的门板立在程宅门口。
“苏大人好。这么大热天的,还劳您亲自过来。”齐寒抹了抹眼泪。
“哪里,程大人,国之重臣。如今死有疑点,正是我们刑部职责。哪敢谈辛苦。”苏大人行了礼道,“麻烦程夫人带我先去看看程大人出事的地方。”
程夫人一边带路一边说道:“老程身体向来不错。平日他都歇在清晖园,那里离他书房不过百余步,方便。那天他也是歇在清晖园。”
穿过大门的照壁,后头便是弯曲的回廊,通向两个方向。程夫人介绍道:“东边回廊连着清晖园,西边回廊连着后院。两边互不相通,只得走前院的回廊。”
“老程为人向来谨慎,我们这里每处门都有两个婆子守着。每一个时辰,就有侍卫巡查。”
苏黄哲点头道:“我以前就听说你们程府的守卫做得好,如今看来确实不错。这样我们排查起来简便多了。”
清晖园是一处幽静的住处,一排房屋有一池水潭,里头还养了不少肥肥的锦鲤。后头则有几处房子隐藏在浓密的树荫之中。
主屋的檐下挂着一块匾额,遒劲的大字写着「批香堂」三字。
“这里就是老爷出事的地方。里头东西都没动过。就是一些吃食让京城府尹的仵作拿去查看,不过也没查出什么。”程夫人立在门口,指了指廊下跪着的一排小厮,“那日值守的守卫都在这里,苏大人尽管问。小陶,你过来。”
一名身着麻米色上衣的小厮出来,“他是老爷的贴身伺候,那日他就在门口,也是他最先发现老爷的。”
苏黄哲走进屋内,桌上放着注子和几只盏子,一旁的矮几上还有许多未吃尽的食物。夏日天热,已然发臭,引得苍蝇不少,安影不由捂住了口鼻。
小陶小声啜泣着跟在后面,不用苏大人问,自己就滔滔不绝地讲着:“苏大人,我们老爷可是好人,你一定要找出凶手,替他申冤。哪个天杀的胆小鬼,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安影受不了他的聒噪,打断问道:“你先说说那日的经过,越详细越好。”
“哎。初二夜里,程大人和往常一样歇在这里。”
“他一个人在这里?”安影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问。
“就他一个人。”小陶确定道:“我们大人胃口好,向来吃得多,喝得多。这些都是我们大人自己一个人吃喝的。每日都如此。”
安影有些惊奇,“这里起码有三个注子呢,一晚上能喝这么多?里头是酒么?”
“一壶前街正店的李子酒,一壶是府里自己做的果子酿,还有一壶是府里做的甜水。这边的大鐅里装得是冷雪圆子。这些都是我冰镇好了拿来的。”
苏黄哲看看桌上的器具,“这些吃食呢?”
“这盏装得是乳糖真雪,这盏是给大人垫肚子的插肉面,这盏是大人喜欢的蒸角儿。”
安影咂舌道:“我天,一晚上一个人能吃这么多么?”
小陶道:“我们大人可是练家子,吃这些都是平常事。不信,你问问我们主母,平日大人就是这么吃的。他屋里就他自己。”
“行吧,你继续。”
“我们大人平常不喜欢别人伺候,我放下东西就在门口廊下候着。”
“中间大人叫我进去过一次,他说点心都是甜的,叫我弄点咸口的吃食。我跑去厨房,叫厨娘下了插肉面。就是这碗,大人没吃几口,大概天气热了。”
“那你走开的时候,这里便是无人值守?”苏黄哲问道。
“哪里,我走到回廊那头唤了王侍卫过来替我值守,中间走开不过半刻钟。我回来的时候,还进了屋子里头给大人送面。那时候大人还好好的,我记得时辰是戌时刚过。”
“然后我就在门口值守,里头灯影一直没灭。后来大概到鸡鸣的时候,我听到哐当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落了,我就去门口等着大人唤我。可里头没动静。”
苏黄哲看了看内屋的摆设,“你们大人常常整晚歇在这里?”
“是。我们大人吃得多,喝得多,那个去茅房也多。我们大人就说怕影响夫人,就常常歇在这里。而且这里离书房近,办完公过来也便宜。”
“你继续刚刚说的,你听到咣当一声以后,没进去?”
“哦,小人没老爷传唤,不能进屋子,就在门口等了一会。里头半天没动静,我想可能是老爷睡着不小心碰掉什么东西。然后到第二日寅时后半,按理老爷该起来练功了。”
“我就在门口大声唤了几声,没人应。我就觉得不对劲,又叫了旁边的王侍卫喊了有几息,这下才觉得出事了,我们就一起推门进去。”
“然后我们就看见老爷躺在内屋的地上,他揪着胸口,看着很痛苦的样子。我试了一下,已经没了鼻息。”
“王侍卫马上高声叫人,围廊里原来有六个侍卫,又过来了两人。老爷有规定,若有紧急事件,岗位上走一个留一个,切不可全部撤完。我去了后院给夫人报告。夫人一边叫人找了府里常用的陈大夫过来,一边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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