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娘子那里呢?你可知道些什么?你们不是住隔壁么?”
“蓓娘子不熟,她不咋出来。老爷也不怎么去她那里。”
“听说后来焦管家把你们都集中起来训话?你也去了?”
“啊,去了,焦管家对着花名册点名,没去的可要被好一顿骂的。反正就那些车轱辘话,好好做事,不能松懈。训完了我就去厨下拿点心给娘子。”
“听说你们娘子平常点心送晚了都会发脾气?”
“是呢。官爷你这都知道?哎,那天她到没发脾气,在屋里头睡午觉。我放下也睡了会。后来青娘子起来一看是樱桃乳酪,虽然化掉了一些,但也吃得欢喜。”
最后审的是小陶,作为程大人的贴身伺候,他确实很关键。
“小陶,那日夜里和早上的经过都听你讲了。你还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情要补充的?或者最近府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小陶眼见着瘦了许多,他擦了擦眼泪,说道:“几位大人,我这几天只要空下来就在回忆那夜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绝对再无其他事情了。”
“若说最近老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就觉得老爷回来以后休息的时间多了,不像以前总在书房办公或者去画画。这样其实也好,以前他就是太累了。”
“对了,这是我们大人的医案。我们大人都是西街陈谦大夫看的,我们大人有消渴症,不严重,平日吃些药调理。我们夫人也知道,平日煎药什么的,都是夫人亲自看着。”
安影恍然大悟,之前觉得这位程大人行为奇怪,原来症结在这里。吃的多,喝的多,拉的多,身体却消瘦,而且脚部有溃烂,确实就是糖尿病的症状。
安影又问道:“听说你们府上原来有几个画师?”
小陶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地说道:“官爷这都知道了?可是焦管家说的。”
“看来是了,你说说吧,怎么突然辞退了画师,听说还闹得挺不愉快的?”
“这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老爷刚开始学画,一下就找了四个画师。后来有个画师和老爷争执了几句,老爷一气之下把所有画师都撵走了。”小陶又挠挠头,“其实吧,老爷和他们一起的时候不多。倒是焦管家带着青娘子过去画画,后来青娘子倒学了一手好画技。”
“那你再说说你家老爷去教坊司的事情。”
小陶面露难色,“大人,我是真不知道。平日上值都是我伺候,若是出去会客应酬,老爷都带着焦管家。”
问完话,她带着小易把程府走了个遍。特别是内院和清晖园之间的回廊,她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一旁的小易热的不行,“哎,你这是做什么?”
“你别吵,你看我现在走开。你往前能看到哪里,你挥一下手。”
“还有你们几个,来站这里,站这里,互相看一下。”
安影指挥完后,又站在批香堂后头的台阶上。
“怎么,你还想学焦管家训人啊。”小易蹲在阴凉处,笑着看着安影。
安影踮起脚尖看着对面的书房,若有所思。
程夫人在卧房里站着,看着墙上程琦的画作,她走上去抚摸着。她自言自语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呢?有什么事不可以和我说呢?”
丫鬟进来说道:“刑部的几个人刚刚走了。我听说那个小安司直等会还要去找府里常用的陈大夫问话。”
程夫人蹙额颦眉,心事重重地看向外头,“希望快点找到凶手。”
刑部府衙。
苏黄哲和郭熙二人还在翻看如山的证据。
郭熙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喝着绿豆汤,“苏大人,这个安影真不错。才进来多久,办差起来就让人觉得妥当。这会让她带人去问话,省的我大热天的来回跑了。年纪大了,该有年轻人来顶上了。”
苏黄哲点点头,一边一目十行地看着文书,一边说道:“这丫头肯定在哪里学过些东西,只是不愿意和我们说罢了。做事的章法都是靠做事才学的来,书本是教不会的。”
“嗯,她不愿说就算了。人踏实,做事勤快,事情分得清轻重,不像这个年纪的丫头。”郭熙也是边看边说:“你说这案子要不要和黄大人再汇报汇报?我琢磨着若是涉及到番邦细作,还是要鸿胪寺一起查看一下?”
苏黄哲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摇摇头,道:“现在还不需要。”
问了一天话的安影带着一堆的口供回刑部了。
苏黄哲问道:“可有什么突破?”
安影拿出了她画的程府的地图,拿出一叠报告,“苏大人你自己看吧。今儿我快累死了。”
苏黄哲闻到她身上的汗水发馊的味道,往后一靠,“行吧,你先下去。”
“大人,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说。”
“就是这么热天,你看你们都在府衙享受冰子。我们几个没法享受,按理我们的冰子都放在你们的公务房了,你看,能不能给我些补贴?好歹让我多买一身衣裳啊?”安影指了指自己湿透的官服。从八品的官服,连绸子都不用不上,用了细布,穿着舒服,但是就是热了些。
苏黄哲拿起桌上的冰镇梨子扔了过去,“我不管庶务,你自己想办法。王主簿那里,你自己掂量。”
安影笑嘻嘻地接着梨子,说道:“行嘞。对了,您有没有熟悉的厉害一点的大夫?我想找人帮我看看程大人的脉案?”
苏黄哲往后一靠,“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已经约了京城梁家,世代从医。明日咱们一起去吧。”
第9章 梁素
安影去找王主簿的时候,他正和冰窖的老板清点冰子的数量。
安影赶紧上前帮了一把手,做为计算小能手,很快帮忙算好了数量。王主簿笑眯眯地问道:“安司直,怎么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还是官服出了问题?”
“官服好好的。王主簿,这会忙不?”安影边说边拿出几张纸来。
“呦,你这是做什么?”王主簿挥挥手道:“干嘛,想贿赂我呀?”
“我哪有钱贿赂您?”安影笑着道:“您看看我写的方案,就看一下。”
“高温补贴?”王主簿一看封面几个字,“这是什么东西?”
“王主簿,您看,我们这些整日跑外头的,又热,又给府衙省下冰费。长此以往,很多人多推诿不愿出去跑,案子难免耽搁。我想,如果把府衙的冰费折算出一部分,发给不在衙门里干活的兄弟,大家想必都会乐意。”
王主簿一抬眼,“呦,你个从八品的小司直,手倒是伸得长啊。你知不知道...”
没等到王主簿开始口若悬河,安影立刻翻开了第一页,“王主簿,你看看,一般都是六品下的官儿跑街面。”
安影了解了一圈,虽说都是些低等级的小官四处奔波,但这不是明面的规定。下官中有些资历老的,并不动弹,就在阴凉处待着,上官也拿他没办法。安影出的主意就是,从冰费里取出一小部分钱,由每个组的组长给跑街面的小吏补贴。这样组长的权力大了,可以有更多的调动力。低等的小吏也可以多一份补贴。
王主簿是刑部的老人了,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这样一来其实根据补贴给每个组的多少钱数,也可以相应减少冰子的供应。总体的预算是平衡的。而对于王主簿来说,他是后勤的主管,他手下大多要跑街面去采买或者赶车送各位大人,肯定能拿的补贴会比较多。而他自己是个七品的官,和各官衙内务对接的活不少,常常奔波各个府衙之间。
他眯眼看了一会,“年轻人,就是脑子快。天气确实热啊,你看看连街上的捕快连四方帽和捕快衣都不愿意穿了,料子厚,吃不消啊。这主意我觉得不错,但我得和黄大人、苏大人还有陈大人都禀过才能定。就这两日吧,我刚好要给黄大人送冰过去。”
刑部尚书黄大人是刑部一把手,只是身体不好,时不时在家养病。这几日天气酷热,更是深居简出,基本大事都是陈大人或者苏大人送去尚书府决断。
安影笑着就告退了。
第二日,苏黄哲同她一起去梁府。
“梁府的老太爷医术高超,又在大启各地开医馆,教授学生无数。现在的太医令就是梁老太爷的徒弟。”
“上次金陵府书院的梁素就是梁家的吧?”安影想了想说道,梁素那个人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嗯,他是梁家的小儿子。”
才进了梁府,就听到咿咿呀呀地唱戏的声音。
梁府里有个水榭平台,台上有吹笛、敲鼓、弹筝、鼓瑟的一众乐工,台子中央两个女伶正唱着。
苏黄哲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对面的看楼里,安影才进门就听到梁素的声音,“好,唱得好。这本子写的真好,看得我落泪,听得我痛快。就该斩了这负心郎。来呀,赏钱。”
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就捧着一盘子铜钱过去,看得安影目瞪口呆。
和梁家老太爷,还有梁老太爷的长子梁难行礼后,苏黄哲把一叠医案递了过去。
梁素也把头伸过去凑热闹,被他爹敲了个爆栗子。
梁素捂着头指着脉案道:“这不是消渴症么?”
苏黄哲和安影都问道,“可确定?”
没等梁难发话,梁素又抢着说道:“这不明摆着的么。再说了,他都到这步了,都用上了五子衍中丸。不行了,不行了。”
梁难和梁老太爷两人对着药方合计了一下,梁难过来说道:“小儿顽皮,看药方也就看了囫囵。不过从这个医案来看,消渴症确实无误。但消渴症若是仔细调理,注意饮食,倒也不是没救。从这些医案来看,这位病人大约已是中期,竹叶石膏汤配合八味肾气丸。若是遵守医嘱,再活上三五年应该是没有问题。”
安影又问道:“这个阶段的病人会有哪些症状呢?会不会在男女之事上有些力不从心啊?”
梁素一下抬头,指着安影道:“你这丫头,怎么这种事都直接问。含蓄点儿。”
果不然,梁素又被他爹敲了个爆栗子,梁难咳嗽了一下,说道:“安司直但问无妨,小儿不懂规矩。消渴症到一定阶段会有足溃烂,眼花,房事困难等诸多症状。这位病人的医案里没有提这些症状。但药方里也没有这些方面的治疗,可能还没到那一步。”
安影点点头,苏黄哲又递过去另一沓脉案。
梁老太爷翻了第一页就说道:“这是齐国公的医案。老严头的病是李防御把关的,所有的药都宫里药局制的。这些医案和药方都给我过目过。”
“怎么,老严头的死有蹊跷?”
苏黄哲说道:“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把各种可能都排除一遍。首先就要确定齐国公死因。您看?”
梁老太爷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严头就是任性。年轻的时候放纵,后来得了湿阻疾,收敛了许多。这些年调理得不错,可惜一年前得了风寒,便伤了根本。最近一个月,又是痢疾腹泻。便是神仙大罗也救不回来了。”
梁老太爷年纪大了,说了几句便回去休息了。梁素陪着两人往外走着。
“你们刑部做事不行啊,这案子满城风雨,你们还在查齐国公是不是病死的?这得查到什么时候?”
苏黄哲停下了脚步,“你说案子已经满城风雨?”
梁素挠挠头,“茶铺,教坊司,瓦舍都在谈论。哎,你们平时查案不就去这些地方么?”
安影叹了口气,“苏大人,等会我们就去城东教坊司,得快些。我还得去找一下那几个画师问问。”
梁素眼咕噜一转,说道:“你们要去城东教坊司?你们是要查程侍郎的事?”
苏黄哲有些诧异,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知道?”
“哎,城东教坊司我熟啊。”梁素双手背着头,“程侍郎每月休沐都去教坊司半日,风雨无阻。叫我说,这不是找乐子,这是点卯呢。哈哈哈。”
第10章 教坊司
安影头一次来教坊司,一进去就有些移不开眼。
楼里装饰奢华又典雅,四角的熏香和冰子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清凉又悠远的感觉。来回走动的女子披着薄纱,绾着高耸的发髻,腰间环佩的叮咚声响,还有娇软的声音,无一不让人陶醉。
教坊丞听到刑部侍郎过来,很快带着一干人来迎接。
梁素紧跟在苏黄哲后头,毕竟难得有机会享受教坊司一众人的小心接待。
趁人不注意,他悄悄在安影耳边说道:“你们等会要和这里的女妓一个一个聊吗?”
安影轻声回道:“你给我闭嘴。”
待入座以后,教坊丞袁翼小心问道:“苏大人,不知道您要调查什么?您看我们这里还有那么多客人要照顾,来往都是些高门贵胄,实在耽搁不起。”
“礼部侍郎程大人是不是常来你们这里?他的情况,你们说说。”
袁翼一听是问程侍郎,就放下心来,略略敛神说道:“我们教坊司原本就属礼部管辖,上官常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他来得也不多...”
梁素不耐烦地挥挥手,“袁寺丞,你就别瞒着盖着了,这可是苏大人亲自来问。你还不如痛痛快快都抖落干净。那个红筱儿呢,程大人不是最喜欢她么?还有梅娘子。对了,我记得程大人还点过上官茹呢。”
安影没忍住侧头看了看梁素,只见他一脸兴奋,而旁边的袁翼脸色越来越黑,他看向上座的苏黄哲,说道:“苏大人,其实程大人来也就坐一坐,点个香,赏个画。每每坐上一个时辰也就走了。”
苏黄哲点了点手指,说道:“你把知道的都说一说。你若不清楚,我就叫太常寺卿过来一起听听你们礼部侍郎在这里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玩了什么。”
袁翼脸色一变,又陪着笑说着:“程大人不太爱看我们这编排的舞乐,一来就去屋子里歇着。之前都是红筱儿陪着,后面几次是梅娘子,上官茹点过一次,后头就再没点过。您看上官茹这会在陪客人,红筱儿也是。梅娘这会空着,我先叫过来?”
梅娘进来的时候,安影倒吸了口冷气。
程大人的口味真的很独特,之前听风师说,程大人喜欢娇小柔弱的女子,听着红梅的名字,还以为如梅花般精致动人,可眼前这位如一株粗壮梅树的树干?
梅娘子行了礼,殷勤地给苏大人端了饮子,斜靠在椅背上,“苏大人,您问什么,梅娘子便答什么?您看可好?”
别看梅娘子人粗,可嗓子却同黄莺般娇俏动人。
“说说程侍郎的事儿。刑部调查,把知道的都说一遍,若是以后发现有隐瞒,欺骗,按律杖刑。”苏大人接过饮子一看,倒是自己喜欢的丁香汤,一边慢悠悠地喝着一边说着。
梅娘子收敛了一些,慢慢坐直了身子,说道:“原来是程侍郎的事情。哎,听说是细作潜入?程大人挺好的,他每次来就叫我在听风阁外间点香,再画会画。”
「就画画?然后呢」安影问道。
梅娘子笑了笑,说道:“这位小大人想知道知道的还挺多呢。程大人就是躺在里间歇着,有时候也和我一起画画。画完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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