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刚来的时候,教丞安排了这里擅舞乐的,程大人不算太喜欢,略看一下就走了。倒是有一次,红筱儿在隔间画画,程大人看了一会,以后每次都只叫红筱儿。”
梅娘:“后来红筱儿病了,教丞就把我叫去服侍。程大人官大,可脾气不大,我这几笔画技,画得战战兢兢,程大人倒不嫌弃。”
苏黄哲指了指墙边挂着的一幅红梅图,“这就是你画的?”
梁素凑上去一看,摇着头道:“还真是不怎么样。”
梅娘子倒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两位大人好眼光。我原是唱曲儿的,可这教坊司里弹唱歌舞哪个不是好本事,我怎么也混不出头。可我瞧着红筱儿那笔烂画也能混个红人,我就跟着师傅学了几日。使了些银钱,让程大人瞧我画了几次,后头程大人就捧我的场子。”
“再后来我就发现,程大人不过看我画画,图个幽静,至于画技高低,他不在意。趁着红筱病了几日,我就把她比下去了。不过她向来也不安分,一边扒着程大人,一边也没少见其他客人。见程大人点了我,她也就跟着其他人了。”
安影想起前日风师的话,不由问道:“不是说红筱儿被程大人包场了吗?你们这里被包场还能接其他客人?她见了谁你知道吗?”
梁素也说道:“你们这里还能包场?这得多少钱?”
梅娘子捂着嘴笑了笑,眼睛却看向苏黄哲,“这位小公子,包场你得问问我们的教坊丞大人。可也不是有钱就行的。”
又转而和安影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呀,正经的本事学不会,勾人的本事可有一身。后面找她的又有京城府衙的大官儿,京城兵马司的大人,不都是前面勾搭上的么。”
没一会儿红筱儿就来了,果然长得纤细,风一吹就要飘走的感觉。
她还没等问话,就急急地说着:“几位大人可是来问程大人的事情?”
安影点头问道:“听说程大人最常找你,你把所有程大人的事情都说一说。从他刚来开始。”
红筱儿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大人,你们一定要替程大人报仇啊,他是个好人。”
“我们教坊司都是学歌舞的。我来的时候已经快十岁了,舞乐都学不好。家父,家父原是河南府小县官。我在家里跟着老师学过写字画画。”
“我歌舞学不好,日日被打,饭食苛扣,那日我心里苦闷就在隔间里画画排解,程大人刚好路过。他喜欢画画,便叫了我服侍。”
“他本就是礼部官员,有他照顾,我才得以在教坊司里有个容身地方。”
“他每次休沐就来教坊司半日。都是午时到,傍晚走。他就在听风阁里间歇着,我就在一边画画。他有时候过来看我画一会,有时候就在内屋自己画一会。”
红筱儿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安影突然问道:“你和梅娘子接客人的屋子都是在听风阁?”
红筱儿点点头,安影又问:“上官茹也是?”
红筱儿有些诧异,她瞧了瞧安影,又点点头。
一旁的梁素笑着说:“行了,他们俩不常来。听风阁是不是本来就是上官茹的屋子。因为你被程大人捧着,才给了你用?”
红筱儿脸色不大好,但也不敢说什么。
梁素回头和安影还有苏黄哲说道:“教坊司这里最好的屋子有五间,听风,映月,赏荷,踏秋,凝香。都是教坊司几个当红的女妓才能用。上官茹是这里舞妓,一曲浑脱舞明名动京城,多少人散尽千金过来看她一舞。”
“听风,听风,就是听她舞起风动的声音。”
听梁素摇头晃脑地讲了一遍,红筱儿咬了咬嘴唇,转过脸去。
安影懂了,原本属于上官茹的屋子被红筱儿占了,而原因就是程大人对红筱儿的喜爱。
她又问道:“听说你跟着程大人的时候,还服侍过其他客人?”
这下红筱儿的脸彻底黑了,“是梅娘和你们说的吗?你别听她瞎说,我服侍程大人的时候可是一心一意...”
“有人听见了。”安影一挥手,“有人听见你在屋子里服侍其他人了。”
红筱儿一下闭了嘴,又朝门口看看,“这,这你别和袁寺丞说。程大人是好人,可他性子淡,我怕过几日就厌倦了我。我这才找了其他客人。”
“有谁?”
“这,这,就是几个大人,兵部的刘大人,京城府衙的林大人,兵马司的李大人。”
最后来的是上官茹。她一进门,梁素就一下站了起来。安影以前不懂什么叫蓬荜生辉,待她进来真正觉着整个屋子都因她生动起来。
上官茹了解来意后,很爽气地说道:“程大人头一次来的时候,还是礼部郎中。教坊司的一干司丞都小心伺候,特意安排了我去服侍。”
“程大人似乎并不太喜欢舞乐,我跳了两支舞,他便乏了。走的时候,他刚好看到红筱儿在隔间画画,便点了她。我就服侍过这一次。也只有这一次,客人看过我舞蹈后点了其他人。”
上官茹笑了笑,“我知道就这么多,你们还是多问问红筱儿吧。”
第11章 程大人的秘密
苏黄哲、安影和梁素到了听风阁。这是间二楼的房间,后头是幽静的小曲河,不似其他房间对面也是几层的房子,不小心还能看见对面屋子的人梳头换衣。
梁素边看边赞叹道:“你瞧瞧这四角的插花,瞧瞧这剔红的盘子,瞧瞧这狻猊的香炉子,啧啧,销金窟啊。”
“要不等下也去其他几间看看,反正来都来了。”梁素东看看西看看。
“不过说实话,这画儿是整个房间最差的东西了。”梁素看着房里的挂画,叹气道:“红筱儿的画比梅娘也好不了多少。你说程大人放着上官茹不要,偏偏点了红筱儿,这品味。你说他爱画吧,这么差的画也能入眼,哎。”
安影歪头看了那幅挂着的山水图,她问苏黄哲:“苏大人,这画真这么差?”
“嗯,谈不上什么画技,就普通而已。”苏黄哲回道。
一直在东看看西摸摸的梁素突然发现了什么,喊道:“你们到这里看看。以前就听说这种屋子后头有其他通道,给贵客用。这样走进离开都没人发现。没想到还真有呢。”
顺着梁素的手,安影和苏黄哲看见后间的地板上被梁素掀开了一块,里头是楼梯。
陪同的袁翼说道:“这是以前留下。其他几间都撤掉了楼梯。这种楼梯又窄又不好用,没哪个来的贵客会走这个。”
安影蹲下身子查看了里头的楼梯,发现薄薄的灰尘,看来不是许久不用的样子,她回头和苏黄哲示意。
苏黄哲点点头,说道:“袁寺丞,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叫人把这里从上到下搜一遍?你看?”
袁翼镇静地摸抹平衣袖上的褶子,轻声道:“刚刚下官想起来了。程侍郎第一次来就看到了这里的通道,还问我了这通道通向哪里。我就说从这里出去,就是颐和街背面。”
“后来我有一次看到过程大人从后头上了通道。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我们是不能多问的。其实颐和街后面也没什么东西,我猜程大人就是出去透透气而已。”
梁素一脸兴奋,他蹭蹭沿着通道走了出去,边走还边说着:“你们这破案子真是有意思。要不我将来也来刑部做事?”
三人走出通道,面面相觑。真的就如袁翼所说,通道出来就是普通的街道,往前走就是热闹的大街。
安影很是奇怪,难道程大人真的就是下楼透透气吗?那为什么不直接走前门呢?
安影看着旁边沉思的苏黄哲,问道:“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梁素东看看西看看,发现不过就是条普通的街道,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们还是回教坊司再看看?还有好几个房间没看呢。”
苏黄哲说道:“我们去旁边几家铺子问问。既然程大人每月休沐日来半天,肯定是去固定的地方。铺子里的人肯定会有印象。”
这时候还在东张西望的梁素突然说道:“哎呀,不用问了,我知道他去哪里了。哎,你们幸好今天带了我来,不然你们可就好一顿找。今日你们就该带着我。”
安影和苏黄哲都看着他,只见他指着一间关门的宅子说道:“程大人必定来这里了。”
“为什么?”安影和苏黄哲都不明白。
梁素指了指那间屋子道:“那是我家药铺的后门。而且我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来,跟我从前面走。”
梁素边走边说道:“在我们家的时候,我爹和我爷爷说话都是斟酌又斟酌,你们也知道给贵人看病,说轻了说重了,都是要命的。”
“你拿来的方子是陈谦开的。我一眼看出来,我爹和我爷爷肯定也看出来了。陈谦擅长内科,消渴症算是他看家本事。陈谦和我们不算太熟,他师从仲景,不像李防御是我爷爷的徒弟,我爷爷能直接说,”
“方子其实没问题。可奇怪的是程大人的药方里有五子衍中丸。”
苏黄哲不解道:“奇怪在何处?”
“苏大人,这是我家出的独门药丸。我当时就说了,用了这药,人应该是不行了。可陈谦记录的医案里,程大人还是轻症最多到中症而已。而且既然已经找陈谦看病了,吃不吃这个丸子意义不大,陈谦自己开汤药也是可以的。”
“这说明什么?”安影还是不大明白。
梁素没好气地指着安影说道:“苏大人,你们刑部干活的人都这么笨吗?要不等我考完试也去你们刑部吧?我瞧着我比她强多了。”
安影气得无语,这跳跃的思维,很难跟好不好!
三人说着已经到了前门大门,梁素进去喊道:“天枢,天枢,你在吗?”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出来,“小少爷,你今日来作甚?”
“天枢,我问你,每月一日,十日还有二十日的下午,可有一个男子专门来看消渴症?还买了一些五子衍中丸?”
天枢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安影和苏黄哲,不明白什么事,点点头道:“确实有个男子来,也买过五子衍中丸。他病的不轻了,每次来还带着陈谦大夫开过的方子,都是配合着吃。”
“他病的很严重吗?可是伤到性命?”安影和苏黄哲对视一眼,急忙问道。
天枢看了看梁素,“这个病人保养的还行,活个三五载没问题。小少爷认识这人?他这几日该来了,要不来的时候,我来叫你?”
梁素摆摆手,“他不会来了。人死了。”
天枢一惊,又问:“死了?为何找到我们这里来?可是吃药有什么问题?”
“药没问题,就是问问他的病。”
安影又问道:“那现在他有什么症状?会不会...”
梁素又咳嗽了一声,眼神飘来飘去,安影知道他意思,偏偏一扭头脆生生地问道:“会不会房事困难?眼神不好?体虚力乏?”
苏黄哲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抱着手看着,想着安影这丫头可是越来越露出本相了。
天枢看了看穿着黑色官服但一脸严肃的小姑娘,有些尴尬地说道:“确实是。这些问题这位病人都...”
“房事困难是多困难?硬不起来还是不能使女子怀孕,具体怎么个困难法?眼神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有没有医案?”安影一顿问,惊得梁素指着她又看苏黄哲,“你们刑部女官都是这么生猛吗?”
苏黄哲一脸严肃,“刑部办事,讲究事实证据。安司直问得很好。你若将来刑部做事,也须得如此办事。”
天枢让他们进来,说道:“那位男子的医案都在这里。你们自己瞧。”
第12章 露脸
梁素拿着医案跟在苏黄哲和安影后头,说道:“喂,我们还要不要再回教坊司?我觉得那个上官茹还是有些可疑,要不要叫她再谈一谈?再说了,还有那个擅歌的杨云儿,弹琵琶的顾元芳,我觉得都有嫌疑,你们看哪...”
安影笑嘻嘻地歪着头,说道:“要不让苏大人把教坊司的红人都叫出来瞅瞅?最好把拿手的都演一个?瓦肆的杂剧也看看?”
梁素嘿嘿笑着,“那还得看苏大人的意思了。最近确实有个杂剧很火...”
苏黄哲看了看周围说道:“梁素,你是不是和齐国公府也挺熟的?”
“那是,我爷爷和齐国公是老朋友了。我和严宽,哦,严宽是齐国公的长子,我们是好哥们。”
“那行,这里离齐国公府不远。刚好一起过去看看。走吧”
梁素边走边抱怨道:“早知道你们还要去齐国公我就回家了。这么热的天,还要走这些路,哎呀,看来等我考完进士,我不能去你们刑部。我还是去鸿胪寺...”
刚到齐国公府门口,严宽就迎出来了,他看到梁素在一边有些诧异道:“小匙儿,你怎么也跟着苏大人过来了?可是你爷爷发现什么问题?”
梁素一边挥着手一边拉着严宽,“阿宽,我这是帮苏大人破案呢。快,我快热死了,拿点饮子过来。”
严宽身后的小厮赶紧端了冰雪园子汤过来,安影正要一口饮下,梁素拦着她说道:“缓一缓,你刚热着了,连汗都没收,陡然喝下冰饮,会难受。”
苏黄哲也拿过安影的手上的冰饮,说道:“我们进屋里再说。”
严宽一边带路一边说道:“下人不周了。对了,上次云攀已经来过,这次不知道你们要看些什么?”
安影问道:“听云评事说,国公爷的书房已是一年多未用了,平日如何打理看管?”
杨宽带着他们来到浓荫深处一屋子,推开门说道:“我爹致仕多年了,书房就是他平日画画的地方,没什么要紧的物什,也不会有人看守,过几日就有人过来打扫。”
“那你们为何进入书房,又发现被人翻动了呢?”安影看了看书房,确实是翻动的厉害。
“那日家里办了祭奠的第三日吧,我爹以前的几个朋友,过来祭拜,然后就说想讨要几幅我爹的画做个纪念。我就带他们过来了,一看就发现被人翻动。”
苏黄哲神色一动,问道:“哪个朋友?”
“礼部的几个大人,蔡郎中,柳侍郎,还有几个亲戚,我小舅子马同,哦,还有兵马司的李大人。他们进来一看就说程大人前几日也过世了,书房也被人翻动。我这才紧张起来,便和李大人一同去了戴府尹那里报案。”
“对了,这里的书画都被送去了。昨日我发现还漏了几卷画,不过我看了下,都是程侍郎的画作。苏大人您看看?”
几卷打开,梁素伸过脑袋,咂咂嘴,“这也画得不咋样呢。不是说程大人画技高超么。”
严宽也说道:“我也奇怪呢。看日期也是前几年的,程侍郎画作的水平参差不齐,而且画风也多变。我看我爹都给这些画题了字,大概想还给程侍郎,后头病了就耽搁了。”
“你们看看,若是有用就先拿去。”
“话说回来,我爹和程侍郎也真是好友了,两人走的时间都差不多。哎,当年程侍郎拿着画来我家,我爹还说,瞧着生涩,可就是对他胃口。两人这么一来一去的,竟然积攒下了这么多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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