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熙道:“我们当时曾怀疑过范献虎。案发后,唯一可以得利的人就是范献虎,他成了范献龙唯一的继承人。毕竟这么大家产。”
安影说道:“范献龙四十岁得了范希生,当时四十八岁。男人这年纪再要孩子应该也行吧?就这么确定没法再生了?”
“听说身子有毛病,也吃着药。这么多年范家子孙缘就是浅,生下几个都没立住。”郭熙说道:“我们查了范献虎,也没什么可疑的。后来范献虎和范献龙因为这事也分了家,范献虎放下话来,绝不继承他哥的一分一毫。”
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审人也审得多,人说没说谎,有没有隐藏,心里有个数。我当年和范献虎谈过,这人对哥哥和侄子极有感情,特别和我们一起找范希生时。若是演出来的,只能说演的跟真的似的。”
安影道:“所以我们还是要回到起点,找范献龙谈一谈,到底绑架范希生的目的是什么。”
“他当年没说,现在难道就会说吗?”郭熙有些不确定。
“有些事情当时未必能想到。就像贴纸条的问题,当时肯定只会想着跟着纸条的信息去交赎金。其中出了纰漏,首先怀疑的也是有人泄露了官府的部署,未必能当时就想到绑匪压根没打算交易。对不对?”
“我觉得五年了,范献龙和范献虎分了家,他估计脑子里也把所有的仇家想了一遍,问一问,肯定有些收获。”
下值后。
安影才走出刑部大门,就看到杨冶在转角处站着。看她出来,杨冶笑着跑过来。
“今日忙不忙?给你买了甘草汤,快喝吧。”
安影嘿嘿笑着,一看就是端着盏子走了不少路,一碗撒了半碗,她喜滋滋地喝下,“嗯,好喝。”
后面出来的云攀见状喊到:“哟,杨冶,你这么一出人家还以为我们刑部连汤水都没得喝呢。眼巴巴要人在门口送水喝。”
杨冶朝他笑着说道,“到底不比云师兄精贵,菜食都是云家送来的。”
云攀顿时没了话语,切的一声,拍拍安影的肩膀,“明日记得和我跑舞阳街。晚间早些休息,可别玩得太晚了。”
安影哪里听不出来云攀的揶揄,“知道了,云评事。明儿一早你可别迟到。”
郭熙这会儿走出来,也笑呵呵地说道:“哎呀,杨冶,看来等你将来授官,第一个就要考虑我们刑部啊。”
杨冶笑着回道:“托您吉言,若是得了机会,一定来。”
第33章 旧案(十三)
大清早,安影正吃着早食,安彤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安影被看毛了,“你看什么呢?”
安彤指指她脑袋,“你头发变了。以前都是牛屎似的一坨,现在和街上其他女孩子一样,像个兔子耳朵。”
“牛屎!你才顶这个牛屎。”安影指了指头发,“现在这个叫双蟠髻,什么兔子耳朵。这发髻可是安岚一早给我梳的。”
安彤慢悠悠地说道:“你这下就没法戴官帽了。你确定不戴官帽吗?你穿着官服顶这个兔子耳朵,是不是不大合适?”
这下安影犹豫了,不戴官帽好像是不大合适,可这个发型明显更好看些。
纠结了半天,她喊到:“小岚,你给我改成原来的锥髻,我要戴官帽。”
安彤这才笑了笑,拿起一块油饼慢慢啃着。
杨冶早饭也吃的心不在焉,家里一复一日都是剩饭加水一煮,要么配些咸菜,或者干脆沾些盐来下白饭,没什么好吃的,他心里想着明日又要去刑部做事,可以和安影多待一些时间。
杨母瞧他的样子,就抹了抹眼泪,“怎么吃不下?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咸菜?”
杨媛没好气地说道:“哪有咸菜,别看了。快吃吧,吃完我还得洗碗,洗了碗我还得去书院。”
杨冶也回过神来,几口把剩饭吃完,说道:“这几日我都住在书院了,不用烧我的晚饭。”
出了门,他偷偷给杨媛塞了几个铜子,“你去买些肉吃,你还在长身子,可不能饿着。”
杨媛这才展开了一直皱着的眉头,说道:“哥,还有么?才这么点。”
杨冶没好气地一拍手,“就这些,够你吃两个肉饼了。”
杨媛一跺脚,跑了。
杨冶一到刑部就去找安影,没想到扑了个空。
苏黄哲看他垂头丧气地从甲组的办公房走过,就叫住他说道:“杨冶,你明年府试准备得如何了?若是刑部的工作太多,你少来几次也无妨。”
杨冶回道:“谢苏大人体谅。原本一月就来了五六次,再少,我这钱也拿得不心安。”
苏黄哲一笑,“是么?记得以前让你少来,这个月后头都见不到你了。”
杨冶倒也不尴尬,笑着道:“今时不同往事。现在刑部有小安司直。对了,怎么今儿一早安影就不在?”
“她今儿一天都不会在。早上去舞阳街调查,下午还得去金水河。”苏黄哲悠哉地走过,“你可以沉下心,把上个月没誊抄完的案卷都做完。”
杨冶叹了口气,挠挠头走了。
云攀、郭熙和安影三人走在舞阳街上。三家铺子五年后都还开着。
安影抬头看了看,很好,居然有一家是沈家的粮食铺。
店主朱大宏知道三人的来意后,迎三人坐下聊。他瞧着安影面熟,主动问道:“这位小官爷瞧着眼熟,可是沈太太客人?好似几次去,都有见您呢。”
安影略略欠身,“确是。最近没去拜访了,被您这么一提醒,过几日得空该去看看她了。”
朱大宏点点头,心头有数,“几位官爷,这案子可是又有什么波折?还是范家公子寻着了?”
郭熙回道:“有了些新的发现,所以要重新核查。朱老板不必多想,例行公事。”
“当年你的口供也比较简单,想看看有没有更多的信息。”
店里的小厮端来茶汤,朱大宏道:“大人先吃些茶汤。这事儿我记得清楚,刑部的官爷、京城府衙的官爷还有兵马司的人把这条街翻了个底朝天。每家每户都被问话了。整整半个月都不得安生,生意都没法做。”
郭大人拱了拱手,“哎,哎,当时确实救人心切,做事不周全。打搅诸位商铺了。”
朱大宏只是随口的抱怨,原本官府来的人就不敢得罪,今日这几位看着都是面善,才胆大说了几句,没想到郭大人却是诚心道歉,让朱大宏心生好感。
他敛了神色说道:“我原来口供简单,就说了什么也没看到,确实没有说谎。”
“你看我这铺子朝西面开,九月初一的那会,还是秋老虎,一到下午我就把铺子前面的挂布挡起来遮太阳。”
“这样一样来,我铺子里朝外看街面基本都看不见了。”
众人顿时失望,正想告辞时,朱大宏却继续说道:“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有个心结。”
郭熙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有戏,屏住呼吸往下听。
“我铺子对面一家是布店,一家是书铺。我在这里虽然看不见,可是能听见。”
郭熙不由提高了声音,“你听见范希生的声音了?”
朱大宏顿了顿说道:“我不认识范希生,也没和他说过话。”
“可大约那个时辰,我听见有男童在对面说话的声音。我依稀记得男童问了句可有没有竹纸卖?”
安影忍不住问道:“后来呢?可有人回他?”
朱大宏皱了皱眉道:“奇怪就奇怪在,我后头什么也没听见。当时我就在铺子门口坐着,心里还想着这书铺的伙计也太不上心,大约是瞧人家是个孩子不愿招呼。”
他看了看郭熙,说道:“其实这事儿和范家公子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确定。当时这条街都被闹得乱哄哄,官府的人来了一批有一批。稍微多说几句,被带去官府不说,出来还被范家的人再问。”
郭熙点点头,理解朱大宏的难处。
朱大宏继续说道:“事发后,我还细细观察过对面的书铺,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像是做了绑架之事的样子。铺子也照旧开。”
郭熙道:“对面的书铺我也去过,我还记得铺子伙计说那个时间什么也没看见。看来还得再去会会。”
三人走出粮铺,走向对面的街。
安影看到书铺门口立着一面巨大的招幌,不由皱了皱眉,问旁边的郭熙道:“当年他这里也有这块招幌吗?”
郭熙点点头,“好似没有。这个我真没注意。”
安影说道:“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朱大宏。”
第34章 旧案(十四)
一会儿安影回来说道:“五年前就有,看来这家店果真有问题。这样,我们先去边上的布店问问。如果朱大宏能听见,那么布店的人也能听见。”
布店老板马娘子听闻来意后,说道:“几位官爷,我也是有孩子的人,若有线索早就告诉官府了,再不济,范家还有赏钱呢。”
安影道:“这次来是有些新的线索。有人曾在九月初一未时半刻左右,听到有男童在隔壁询问是否有竹纸卖。你可有听见?”
马娘子有些诧异,她反问道:“真有此事?”
安影点头,严肃道:“千真万确。你这里是离书铺最近的,按理你这里应该能听见,甚至看见。”
马娘子回头高声喊道:“燕儿,燕儿。”
一名和安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匆匆出来,马娘子说道:“燕儿,这是刑部的官爷,来问五年前范家公子绑走的事情。”
“当时看铺子就是燕儿。我下午在后头裁衣服,前头的事情不清楚。”
燕儿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早就和官府的人说了,我什么也没看见,那天下午就没客人。”
安影看了看燕儿,“五年前只有你一人在看铺子?”
燕儿点点头,安影对马娘子说道:“燕儿和我差不多大吧?五年前才多高,能站在柜台后头?”
马娘子笑着道,“燕儿今年十五,五年前十岁。我们这种人家,孩子十岁都是垫个凳子站后头。不过看个铺子别被偷了,有客人进来,我自然会出来招呼。”
安影沉吟了一会说道:“燕儿,此事重大。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真的一下午都站在柜台后头守着吗?”
“若是你撒谎了,便是做假口供,妨碍官府做事,是要吃棍子的。”
燕儿害怕地往后一站,躲到马娘子后面,安影继续说道:“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毕竟当时你才十岁,还是个孩子。”
马娘子反应过来,她拧了燕儿一下,燕儿疼得叫了起来。
“你这个死妮子,你撒谎。你是要给家里招祸么。你倒是快说呀。”
安影好不容易才制止住了马娘子,燕儿捂着手臂,边哭边说道:“一直站着太累了。我都是在柜台后头坐着。那天我太困了,我娘让我做针线做到半夜,下午我就撑不住睡着了。”
“所以,你不是没看见,是睡着了?那时候你是不是经常下午在柜台后面睡觉?”
燕儿看了一眼马娘子,含着泪点点头。
云攀给安影使了个眼色,安影心领神会。“今日之事,暂且保密。我再问你,隔壁书铺在案发前后可有异常。”
马娘子道:“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家就是五年前才搬来的,现在也开着,也都是原来几个人。隔壁的书铺绑了范家公子?”
她捂了嘴,又压低了声音道:“隔壁听说是闽州来的客商。我瞧着他们人挺好的,平时还送些闽州吃食过来,人也和气。案发的时候,他们来了没多久,应该连范家是谁都不知道。”
郭熙道——“当初也调查过,祖籍闽州的客商,不过户籍手续都办的妥当,没什么可疑的。”云攀道:“你们还记得不,范家早期可是贩卖闽州的香料。”
安影点点头,三人商定后,便回刑部派人过来抓捕。
这番折腾,等安影回到刑部休息时,已经太阳下山了。
杨冶等的心急,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便冲了过去,“怎么?案子不顺利吗?怎么折腾了一日啊?”
安影累的摆摆手,道:“顺利,就是后头抓人有些折腾,还好小易在。”
杨冶给她端了一碗水,又掏出一个纸包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中午饭堂的菜饼。”
安影接过大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水,咕咚咕咚,几下吃完了饼子。
云攀在门口看见,拉高了声调说道:“哎呀呀,有人疼真好,饿了有东西吃。”
安影摘下官帽,挥着扇子,得意地一撇眼:“是啊,你嫉妒吧。”
杨冶也给云攀倒了水,“云师兄,知道你讲究,饭堂的东西哪敢给你带。曹娘子都给你单独留好了。水倒是有,你先喝着。”
云攀接过水,拍拍他肩膀道:“我就说金陵府书院里那帮师弟就你以后出息大。光有学问怎么行,还得有眼力见。”
杨冶有张望道:“怎么郭大人没回来?”
云攀一挥手,“他呀,有心结,跟着去牢房了。就怕不妥当。”
安影吃完饼子,往外走说道:“我去找苏大人,今儿的事儿还得和他汇报。怎么审还得定个章程。”
杨冶一把拉住他,“这会儿苏大人房里有人。是个女子呢。”
云攀放下水碗,道:“这么大事儿,这一定得去看看啊。”
他一使眼色,安影拍着杨冶,“放心,苏大人和气,我们看个热闹而已。”
三人鬼鬼祟祟走到苏大人房边上,还没调整好听壁脚的位置,门就打开了。
里头走出来的正是严颜,她眼角红红,看到云攀等人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行礼道:“云公子,安司直。”
云攀回礼道:“严小姐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严颜回头看了看苏黄哲,“没什么事,今日刚好路过刑部,便进来瞧瞧。你们有公务,先忙。”说罢便往外走,云攀说道:“哎呀,这有些人啊,怜香惜玉都不会,这么热的天气,都不知道送送人。来啊,小安,你送送严小姐。”
安影赶紧过来,带着严颜往外头走。
一边走走着的严颜闻着安影身上的味儿,退后了几步,一旁的婢女月儿拿出一柄团扇,说道——“小安司直可是外头回来,女孩子做刑部女官不容易。这日头晒的,身上都有味儿了。”
安影纳闷地闻闻自己左右胳膊,“有吗?今天我还没怎么出汗呢?”
严颜又看了她扯了官帽后,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你头发倒是不错,可得打理。你这般样子,阿哲不说?”
安影更是奇怪道:“我办案子不出力他才要说我,我头发乱了说我干嘛?”
第35章 旧案(十五)
门口已经停着齐家的马车,安影帮着打伞,燕儿扶着严颜坐上了马车。
安影正准备往回走,严颜在车内喊道:“安司直,你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安影狐疑地上了马车。车厢里密闭,严颜还是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见谅,安司直,我从小对气味比较在意。实在有些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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