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影不懂苏黄哲为何要说这些,但她能感觉到苏黄哲散发出来的善意。
“你若是和杨冶走到一起,是件好事。我也乐见其成。”苏黄哲突然话锋一转,“杨冶的家庭你了解过吗?”
安影笑着道,“啊,我知道,他父亲是京城府衙的杨捕头,他有个妹妹砸流亭园读书,他母亲就在家里。”
苏黄哲不语,似乎想说什么,这时候小易冲进来,大声说道:“找着了,找着了。”
郭熙也跟在后头,满头大汗,喘着气,他扶着门框,摘下官帽,“确定了,就是范希生。衣服鞋子都对上了。”
没多久,刘志和范献龙都来了刑部。
范献龙差不多五十三,已经满头白发。见到刘志和郭熙,轻轻点了点头,又朝苏黄哲抱拳行了礼道:“苏大人说案件有突破,叫我过来商讨,不知道有什么突破?”
一旁的刘志不由说道:“难道找到范希生了?”
范献龙顿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苏黄哲面前,“真的吗?”
苏黄哲拍了拍他肩膀,“我们现在发现了一具男童遗体。待会儿你去看看,是不是当时范希生穿的衣裳。”
范献龙脸色迅速黯淡下去,慢慢退回椅子里,“这几年,多少次有人来和说有线索,我就失望了多少次。给我一次希望,有灭我一次希望。”
“如今你找着了,让我去看,我倒是没胆子了。”
他苦笑一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郭熙等人也叹了一口气,他们理解范献龙的退缩和痛苦。
这时有人进来说道,“有位叫范献虎的人在刑部门口。”
苏黄哲回道:“让他进来。”
范献龙闻声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走进来的人,喊了一句:“小虎。”
范献虎几步走过来,一下停在范献龙前面,有些苦涩地说道:“听说找着小春了?”
范献龙点点头,“还没去认人,你去吧,你和小春熟。你来告诉我。”
没多久,范献虎和小易等人回来。
范献龙猛地站起来看着他,范献虎含着泪朝他点点头。范献龙双手捂脸,无声地痛哭起来。范献虎也蹲在一旁哭着。
许久,等范献虎兄弟情绪稳定了。苏黄哲才坐下说道:“如今案件有了新的突破,我们重新调查范希生的案件。我们先把之前调查的情况和你们沟通一下,看看你们这里有没有更多的线索可以补充。”
安影接到苏黄哲的眼神,站起来说道:“我先来讲一讲帖纸条的事情。”
刘大人猛地站起来道:“你们查出如何帖的纸条?”
安影点点头,“刘大人,其实事情很简单。纸条是在案发前很久就贴上的。”
“什么?”刘大人和范献龙都喊了出来。
刘大人惊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一开始就知道范家会报官?”
安影摇头道:“他不是知道范家会报官,而是这个要赎金的动作就是个幌子。”
范献龙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绑匪没打算要钱,也没打算放人。”
范献龙颓然倒在椅子里,“这么说,这么说...”
第38章 旧案(十八)
“这几年你的自责,你的怨恨,都是徒劳。绑匪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人,当然他手上也没有人。”
“范家家资丰厚,五年前绑匪要一百两银子。不过是范家账房可拿出现银的一半而已。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钱拿走,不如把赎金叫的越高越好,让范家筹措不到钱,或者筹钱晚了,更加有理由撕票。”安影继续说道。
刘大人说道:“难道这就是拐孩子?”
安影回头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搞这一出阵仗?送纸条贴纸条,把范家、官府耍的团团转。悄悄把孩子掳走不就行了吗?”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刘大人喃喃道:“对啊,为什么呢?”
范献龙喉咙里咕隆咕隆,他努力让自己说的清楚一些,“安大人,这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耍我范家吗?”
安影摇摇头,“你稍安勿躁,我们慢慢把事情捋清楚。”
“首先,我们从旧案的口中发现了一些疑点,重新走访了舞阳街的商铺。最后发现书铺丁家兄弟有问题。审讯后,他们交代,当时有个男童进书铺买竹纸。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丁柏去后屋仓库拿竹纸的时候,男童倒地而亡。他怕惹上人命官司说不清,就偷偷把遗体扔到了后山。”
范献龙站起来说道:“书铺丁家?我不认识,他们在那里,我倒要问问,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怎么会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手。”
范献虎道:“丁柏是不是闽州人?”
安影一挑眉,道:“你们认识?”
范献虎看看范献龙道:“哥,你不记得了吗?”
范献龙咬咬牙道:“我知道。丁柏和丁青是我们以前在闽州做生意认识的。我们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就是交易过一笔生意而已。钱货二清,没什么矛盾。后面我们不再做生意,也没什么来往。我都不知道他们也搬来了京城。”
一旁的刘志有些诧异道:“那现在可以确定是丁柏兄弟杀了范希生吗?”
安影摇摇头,“仵作还在验尸。目前没有办法确定死因。”
安影心里有数,以当前的技术手段,通过验尸来发现五年前的死因,可能性并不大。
“另外一点,就是勒索范家的人。”
刘志说道:“难道不是丁柏吗?纸条可以提前贴,他们和范家又有纠葛,这样就可以把范家耍的团团转。”
“丁柏的嫌疑不排除。但我还是认为另有其人。首先,从各方面的信息来说,范希生进书铺买竹纸这个事情应该是确定的。这个行为是范希生主导的,简而言之,丁家兄弟没法强迫范希生进书铺。”
“所以对于丁柏兄弟而言,范希生进入书铺这确实是一个偶发事件,他没法预测。所以事发之后,他家的铺子都开着,他和他弟弟二人都在铺子里,有很多人都见着。所以他去三家铺子和范家放纸条,时间上不充裕。至于他说不认识范希生,这一点我们还需要时间确认,这个范老爷也可以一起回忆回忆。”
“其次,我就要说贴纸条这件事的意义。”
刘志等人都很诧异,范献龙嘶哑着问道:“这什么意义?刚刚分析一番,这没打算放人,这不就是耍我吗?”
她拿出第一张纸条:“这是范家收到的第一张纸条。”
“初三午时,虹桥南向西,南北分茶店,靠窗第三张桌子。一百两银子,二十两一锭,蓝布包裹,放在桌上。拿到钱,自然会放你儿子。”
范献龙闭着眼念了出来,一个字也没错。读了千百遍啊。
第二张纸条:“初四午时王婆脚店。”
第三张纸条:“初五午时九福记二楼靠河第二张桌子。”
“等一下,既然这个绑匪写纸条就不是为了要钱?这个三张字条指明的地点是不是就是绑匪随便写的。随便找了个人流量大,纸条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就可以了。”刘大人沉吟道
安影点点头,“刘大人想的很对。当时我也这么想的,觉得既然绑匪的目标不在交易,地点其实就没有意义。”
“但案子后面陷入死胡同,我们回到刚开始的问题。虽然绑匪不是为了要钱,那这个三个地点必然也是绑匪踩过点。”
刘大人「哎」的一声说道,“安大人,你是不是希望会不会有人记得谁在这里踩点?这个当年我们都走访过了,那里人来人往,根本记不住谁在那里坐。”
“嗯,我们不是为了找出谁去过那里。而是想看看绑匪为什么选这几个地方。”
“这三个地方金水河沿岸最繁华的地段。每一处都有比绑匪指定的地点更适合的地方。第一处的南北分茶店铺,金水河南岸,进入茶铺,只有前头一个出口,进入容易出来难。若是在虹桥边上交易,方便许多。”
“王婆脚店,在金水河北岸,店铺太小,只有两张桌子,你只要一进去坐下能被逮住。”
“九福记,金水河南岸。这家店大,可桌子选在了二楼,只有一个楼梯出口,要么跳窗。”
众人奇怪道:“所以呢?”
“这三家店铺其实都不适合绑匪逃走,但三家店有个共同点。”安影说道。
“坐在这三家店的三个位置从窗户看出去都能看到一个地方——春风阁”
安影话音刚落,刘大人就说道:“那又怎样?三家铺子能同时看到一个地方不是很正常么?”
安影看了一眼已经沉默的范献龙,说道:“不正常。因为金水河两岸的店铺高低不同,位置不同,能完整看到春风阁的只有这三家。”
“春风阁不大,为了建在水边,而挡在了王婆脚店的前面,店左右又是高大的柳树,只有河对面的南北分茶店和斜对面九福记的二楼才能看见。九福记的伙计说,这个位置还是很多人特意为了看春风阁而坐。”
刘大人有些迟疑道:“你说这人整出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让我看春风阁?”
苏黄哲敲了敲桌子,“范献龙,这会你应该想起来了吧?”
刘大人奇怪道:“想起什么来了?”
第39章 旧案(十九)
安影心里有些诧异,她和苏大人一起看得资料,并没有发现范献龙和春风阁之间有什么联系。原本还打算再翻一遍刘大人当时调查的范献龙的仇家,看看有没有人和春风楼扯得上联系。
她偷偷瞟了苏大人一眼,见他面容严肃,眼神犀利。难道这是诈人?
她又看了看范献龙,见他眉头紧皱,显然在挣扎。
她想了想,拿起之前准备的厚厚资料,突然「啪」地往案几上一扔,惊得众人都看过来,安影大声说道:“范老爷,为了你这案子,我们几个可是没少忙。事情到这份上,你若还是扭扭捏捏地不配合,我们只能草草结案。”
苏黄哲心里一喜,这丫头贼灵,脚步跟得紧。
范献龙捏着拳头,一声不吭,安影正准备再下点料时,一旁的范献虎开口道:“我说。”
范献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范献虎。
范献虎站起来说道:“我哥不说,我来说。我哥曾给一起案子做过证人。”
安影和苏黄哲对视一眼,很好,有戏。
“有个叫骆岩的人报案说有人杀了他女儿。骆岩说的那个凶手叫刘鼎。我哥上堂给刘鼎作证,案发那晚他和刘鼎在春风阁喝酒。这么一来,刘鼎被无罪释放。我记得很清楚,骆岩当时离开公堂时说过,他要让说谎的人付出代价。”
范献虎看看他哥,“这事儿我记得很清楚。”
范献龙抬起头来:“我没说谎!那日我确实和刘鼎在春风阁喝酒。”
一旁刘大人这时候说道:“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当时查范老爷的仇人,我记得当时你也说了这事。我们后面查过骆岩,他当时已经离开京城,据说去了南方。”
郭熙也沉吟道:“我也有印象。难道这事就是这个骆岩搞的?”
苏黄哲敲了敲桌子,“范老爷,这事儿我们会继续调查。关于丁家兄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范献龙摇摇头。
范献虎却说道:“不,我们早年和丁家兄弟那笔生意并不顺利。”
范献龙低声吼着:“小虎,你闭嘴。”
范献虎没理他哥,继续说道:“我们早年做的是香料生意。这事儿你们估计也都查过。我们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丁家兄弟闽州本地人,自己有一艘船。他们走得南洋线,买的南洋的香料、木头和宝石。出海前我们投了五百两货款,进了一批香料。结果那次出海不顺利,他的船在近海的时候翻了。宝石之类的还没事,可我们的香料浸水就废了。”
“我哥要他退一半的钱。可丁家兄弟说,海运生意就是有风险,从来没有出了事退钱的事情。”
“我和我哥就用了点手段,后来丁家兄弟还是吐了一半钱出来。”
安影道:“这么说,其实你们不算顺利吧?”
范献龙一拍桌子道:“做海上生意,本就讲诚信。丁柏和丁青想做无本生意,成了他赚钱,败了亏在我身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就和他说,如果他这样,我就和其他做香料生意的同行说一说,看谁还买他的货。”
安影说道:“这么说来丁家兄弟和你也有不小的过节。”
苏黄哲道:“范老爷,你若想找出害你儿子的凶手,你就老老实实配和我们。若你自己都不想知道。我们让你把尸骨领回去,这案子到此结束。你看如何?”
范献龙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知道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可以确认,丁家兄弟应该没见过我儿子。当初我们在闽州做生息的时候,小春才生下来没多久。生意结束时,也不过周岁刚过。哪怕他在闽州偶然见过,也不能认出八岁的小春。”
“搬来京城后,小春出门的接送都是范田。范田认识丁家兄弟,也认识骆岩,如果看到肯定会和我说。”
范献龙说了一会,觉得乏了,小春走了,这个世界无聊的很,他闭了闭眼,“你们若还有要问的,明日来范府。”
送走了范家兄弟后,苏黄哲等人又去了仵作朱一贵那里。
“怎么样?你能验出来五年前的死因吗?”
朱一贵指着尸骨说道:“这具男童现在只有尸骨,初验后骨头无伤痕,通过检验也无中毒的迹象。”
“你们看,若是被掐死、勒死、捅死,骨头上多少伤痕。要么一刀锁喉”仵作说道,“这种杀法就是血多。哦对,还有溺毙,这和现场不符。”
郭熙摇摇头道,“店铺门这么开着,这么一刀毙命的杀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小易道:“这世界上真有突然就到底而亡的事情?”
安影说实话头一次见尸骨,不大能适应,忍着不舒服站在最后面。
苏黄哲瞧她有些不适应,心里倒有些诧异,总以为她有些隐藏。看这样子还真是头次见尸体的模样,若是装得,那真是装得太像了。
安影强忍着不适,问道——“朱仵作,你是如何判断他没有中毒?现在已经没有内脏皮肤,毒物不好验吧?”
朱一贵道:“你不懂了吧?我们仵作学《狱录》一书,专有验骨识毒之法。你看这骨头蒸一蒸...”
安影听了了大概,心想,这种验骨法并不准确。但环顾其他人,都是一脸信服的表情。
她叹了口气,不吭声。
苏黄哲观察她许久,看她表情觉得更加奇怪,这丫头似乎一点也不信的样子。
他想了想准备待会再问问,又说说道:“审讯丁家兄弟的时候,我说若是不是你们杀的,这刑就白受了。他们明显很动摇。后面我说到查范家和他们闽州的关系的时候,他们交代的就更快了。”
“说明他们其实更怕的是闽州走私的事情被发现。”苏黄哲边想边说道:“他们杀范希生的嫌疑并不是最大。但他们应该隐瞒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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