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柏睁眼慢慢说道:“是骆岩先找上我们的。我们刚到京城就去了城北牙行,他算是牙人里头比较好的,原本他顾不上我们这小生意,后来听到我们是闽州过来的,他便主动凑上来。”
郭熙朝苏黄哲安影点点头,一旁的书记飞快地记着。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一直在打听范献龙的事情。”
安影突然问道:“那你们的铺子也是骆岩给你找的?”
丁柏点点头,“骆岩替我们找的。这位置好,价格低,当时还好好请他吃了一顿饭。我们两个外乡人自己是租不下这么好的铺子。”
安影和苏黄哲对视一眼,这不是偶然。
丁柏继续说道:“后来我们熟悉起来,他就说起自己的妹妹被妹夫害死,可杀人凶手却因为范献龙的作证而不用偿命。”
“我其实比较警惕,做生意而已,没必要交心。可我弟弟和他走的近。”
“那天下午,那个孩子走进我们铺子的时候,我没在前面。是我弟弟在前头看铺子。”
“等我进去的时候,他坐在地上吓得不行,那个孩子就躺在我们铺子里。丁青说那孩子进来后突然抽搐起来,他都没来得及叫大夫,孩子就没气了。”
“我说赶紧报官,这孩子一看就有病,再说周边铺子的人都看着呢。这么点时间,我们怎杀个孩子。”
“这时候我弟弟出门看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们这块就没人。他回来就说,不行,哥,没人看到。他还说了一句,这孩子是范献龙的儿子。这才把我吓到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他说,有一次骆岩在铺子里和他聊天,突然拉着他躲进铺子后头,指着一男童和一仆人说道,这就是范献龙的儿子和范家的仆人。范家的仆人认识自己。我弟说他认出来了,那个仆人是范献龙的手下叫范田。”
“我思前想后,这事儿若是报了官,我们真的说不清,特别是我们和范献龙有过节。所以我就把孩子装在了筐里。后头的事情就和我说的一样了。”
安影问道:“你确定扔在山上后就没有动过吗?听说后面范家悬赏,不少人上过山,并没有发现你扔的竹筐。按理,你就扔在山腰处,虽然难走,但是不难发现。你就没有担心过吗?”
丁柏看了看她说道:“每次上山都是我带着,那块每次都是我负责搜寻,从来没让其他人搜过那里。”
安影点点头,原来如此。又问道:“那个骆岩经常来你们铺子吗?”
丁柏想了想说道:“也谈不上经常。骆岩是牙人,常带着不同的人来看商铺。这条街上不少铺子生意都是他介绍的。有时候路过就会来聊一聊,坐一坐。我弟和他熟一些,我弟一直想自己开个海货铺子,总在和他打听一些事情。”
苏黄哲问道:“你说说当时看到你弟弟和范献龙儿子时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你怀疑我弟弟杀了范献龙的儿子?”丁柏笑了笑,“不可能。这点我可以确定。”
“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们那铺子不大,我就是去后头仓库拿些卖完的纸来。离开铺子前台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不大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一个男孩,而且我亲眼看见,那孩子嘴边有些白沫,身上也没有什么外伤,穿得整整齐齐。我弟弟当时站在他边上,还试着把他摇醒。”
“我也没听到什么打斗的声音。”
丁柏说道:“若是我弟弟杀的人,我是无论如何会把他送到官府。可我弟弟没杀人,那孩子确实有问题。我就是怕说不清才把孩子尸体扔掉的。你们不是有仵作吗?验一验就知道了啊。”
第43章 旧案(二十三)
丁柏送走后,安影说道:“你们信他的话吗?”
苏黄哲摇摇头:“有虚有实。把丁青再叫来审一审。丁青应该比丁柏好审。”
安影不大懂,有些疑惑道:“为什么?”
郭熙笑着拍拍她肩膀,“等你做久了就知道了。这二人明显哥哥多照顾弟弟。有哥哥冲在前头扛事情,弟弟就放松许多。如今分开审,弟弟抗压能力不会太强,更容易吐口。”
丁青被带上来时明显有些懵,他慌张地看着周围,接触到堂上郭熙的眼神又迅速低下了头。
郭熙眯了眯眼,一拍惊堂木,说道:“丁青,今日叫你来,把当日的事情说清楚。你哥哥刚来过,有些事情还得你自己补充。毕竟当时他也不在现场,说的不那么清楚。”
丁青没来得及喊冤的嘴就停在那里,他开口道:“我哥说了什么?”
安影在一旁轻声道:“他说事发时,他不在前头。等他进来时,孩子就躺在地上。他要叫大夫,你没让。他要报官,你说说不清楚。也是你认出这孩子是范献龙家的。”
丁青有些着急道:“大人,可不能听我哥一个人的证词。”
“是啊,这不是得听你说么。交代清楚自然没事,不然...”郭熙一努嘴,丁青看着一圈的凶神恶煞,和各种血淋淋的刑具,头也不敢抬,趴在地上说道:“那日那孩子一进来我就认出是范献龙的儿子。因为...”
“因为骆岩给你指过?”
丁青点点头,“对,骆岩没事就来铺子里和我说闲话。有次突然拉着我朝店后头躲,指着一个男孩和一个男子说这是范献龙的儿子和他家的老仆。我后来认出来了范田。但范献龙的儿子我是才见着。”
“后面你有经常看到范献龙的儿子走在这条街上吗?”安影问道。
“经常吧。他应该是在附近上学,我常看见他和范田走过。有时候也是他自己一个人。”
“你有和他说过话?”
“你是说案发当日吗?没,我没来得及说。那孩子在门口说了一句话,就脸色不对,坐在地上捂着喉咙。我赶紧从柜台里跑出来,我还给他喂了水。但那孩子还是断气了。”
安影看了郭熙一眼,“你给他喂了水?那时候你哥在干吗?”
“当时他就在后门处,准备去后头拿东西。看到那孩子不对劲,他立刻冲过来。我说要不找个大夫,我哥说这块这会儿都没人,万一被人讹上了怎么办?然后他说直接报官算了。”
“我就和我哥说那孩子是范献龙的儿子。他就担心我们和范献龙的事情被牵扯出来,这下更加说不清楚。然后我哥就说他晚上把孩子尸体扔到山里。”
安影又问道:“那你在这之前有和范献龙的儿子说过话吗?”
丁青摇摇头,“没有。”
“那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个事情告诉骆岩的?”
丁青明显抖了一下,“我,没啊。”
“来啊,夹棍。”
丁青见过他哥被打的样子,已经吓得流出了口水,这会儿没了哥哥在一旁,他手足无措,“我说,我说,别打。”
郭熙嗯了一声,“你说吧,能说就不要逼我。”
丁青擦了脸一下,汗水口水泪水混在一起。
“当天晚上,我哥去扔孩子尸体的时候。我就去找了骆岩。后来我知道了有人给范家递纸条要赎金的事情。”
“骆岩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为什么你当晚就会特意去找骆岩说这个事情?”
丁青沉默了一会,没等郭熙吓他,自己就马上说道:“我想自己开个铺子,就常和骆岩说话打听。我一开始没发现,后头慢慢看出来,骆岩有时候就是特意来我们铺子坐一会,其实是看范家那孩子。”
这下安影几人都兴奋起来,这下方向对了。
丁青继续说道:“我哥私下打听过,骆岩和范献龙也有不小的纠葛。就以为他要做什么,也半开玩笑说过。若是下手可别在我们铺子里,我们得罪不起。”
“当天晚上我越想越不对,我觉得这事儿绝对和骆岩有关系。趁我哥去扔孩子的时候,我就去找了骆岩。”
“骆岩就住在旁边的孝丰路。”
“什么?他住在孝丰路?”郭熙和安影都惊了。
丁青有些摸不清,他小心道:“我前头没说吗,他有空就来我们铺子里坐,明显就是住在附近。他住的地方离我们铺子才半里路都不到...”
“然后呢?”安影打断他,“然后你问他什么?”
“我就问他范家的儿子是不是他下的毒手?骆岩不回答,就问我,那孩子我们怎么处理了?我一听这事儿绝对和他有关系,我就抓着他要去报官。”
“他就说,现在报官,大家都会被范献龙弄死,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藏起来就好了。”
“我当时就吓到了。骆岩又说是我们耽误了孩子看病,哪怕是孩子自己病死,我们没叫大夫就是错了。范献龙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我们就是在闽州被范献龙逼得过不下去了,才来京城讨生活。我左思右想,觉得骆岩的话有道理,就回了家。”
“这事儿你和你哥说了吗?”
丁青摇摇头,“我哥总让我离骆岩远一些,知道他和范献龙的纠葛后就觉得他接触我们不怀好意。”
审讯结束后,郭熙总结道:“看来这案子的核心还在骆岩身上。但是我很奇怪,从丁青的话语来看,骆岩可能知道孩子发生了什么?难道是骆岩下毒?但为什么骆岩不直接在自己那里动手,要弄到丁家铺子?”
安影也说道:“我也不懂,如果是要报复杀害他妹妹的仇人,不是直接对付他妹夫刘鼎就好了。何必绕一个圈子,报复到证人身上。况且范献龙和刘鼎的关系也没那么密切。”
云攀道:“那就等把骆岩抓回来问问。对了,那个刘鼎我也派人去找一找。说不定都已经被骆岩给干掉了。哎,这哥哥和妹妹感情可真好。我倒是恨不得把我那几个妹妹扔山上...”
第44章 旧案(二十四)
杨冶从一脸严肃的安彤手里拿过纸条,原本还想说几句,谁知道安彤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读完字条,杨冶忍不住笑,又努力憋回去。
梁素看着他那副样子,正想伸过头去瞧瞧,一下被杨冶摁住脸,推开。
“我去,你下手也忒重了。大爷我这张俊脸差点毁你手上。”梁素骂骂咧咧,眼睛还在偷瞄纸条,“喂,这是你那未来的小舅子送来的?可是安司直给你写的?”
“我说你傻乐什么?”
杨冶把纸条揣怀里,笑着说道:“你不懂。等你有心上人了自然就明白。”
梁素呵的一声,“你知不知道外头有多少姑娘看上我?这是爷挑剔。”
“不过,安司直脑子是好,可惜矮了一些,我和你说,这个母亲的身高对子女有很重要的影响。我爷爷说了,相看的时候,五尺以下的女子不用考虑。”
正说着的他感受到一阵凉意,他抬头看见杨冶不善的眼神,赶紧又说道:“安司直这年纪还小,说不定后头就长起来了。”
杨冶敲了他一记脑袋,说道:“那你等你爷爷给找个完美的媳妇儿吧。我先走了。”
杨冶从书院出来,匆匆往家里赶,想着如何和父母亲说,忽然看到街上巡逻的王达,心里有了计算。
他先去府衙找了老爹出来,两人找了一家茶铺子,杨老爹纳闷道:“今日不是该在书院读书么?怎么这大白天的在街上瞎溜达?”
“爹,我有事和你商量。”杨冶给老爹端来一碗冰饮,说着:“递铺街的安家您觉得如何?”
杨捕头不明所以,顺着回答:“挺好的,安汀桂这人不错,往来捕快都免费可以吃几碗茶,歇歇脚什么的,都客客气气。兄弟们都喜欢往那里巡值。对了,听说安家在三里街开了新铺子,听说开张那日还请了府衙的兄弟们吃酒,发了好些个什么券,拿那个券在安家的铺子里花费就便宜些。这脑子可真灵光。”
“那安家的大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就是在刑部做司直的那个。”
“那姑娘人不错,能干得很,你不就在刑部做事么,应该知道吧,参与了好几个大案子。”杨捕头边说边点头:“你怎么突然问起人家姑娘的事情来?”
杨冶笑着说:“既然人家姑娘这么好,要不要带回我们杨家来?”
杨捕头一听,恍然明白过来,拍着大腿说道:“你这小子,兜着一圈原来在这里等我。”又喜滋滋地说:“我觉着不错。安家是湖州来的,我们两家也算老乡。你将来中了进士,做了官,可不就要一个能干又撑得起的媳妇。安家丫头能干,我之前见过她,府衙里还是铺子里,都是稳稳当当,真是不错。”
杨冶笑着说:“我也这么觉得。可母亲那里...”
杨捕头听得杨冶的犹豫,说着:“怎么?你娘不同意?”
杨冶就说到:“还没和母亲说这事。只是前些日子,我听小妹她,话里话外说人家商户,高攀我们了,我想着话肯定不是小妹自己凭空想的,她大概是听了母亲的话。你也知道,母亲对我期望颇高,父亲要不和母亲先谈一谈?”
杨捕头长叹了一口气,“行,我今晚回去和你娘好好说说。”
晚间杨捕头难得早早回家,杨夫人瞧见早回来的儿子和丈夫,不由奇怪道:“今日你们爷儿两个怎么都回来的这般早?”
杨捕头换了家居衣裳出来,说道:“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杨夫人一边叫婆子去灶下烧饭来,一边问:“可是书院里头有事?”
杨捕头叫住婆子说道:“你今日多烧些肉菜来,日日都是个叶子,吃得人饿得慌。”
杨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就知道吃,现在街市里的肉都要十五文一斤了。你一个月才几个铜子儿。”
杨捕头没好气地说:“我一个月俸禄一两银子,二贯铜钱,怎地家里连口肉都吃不起。行了,今日烧些肉来,我们有好事情。”
杨夫人听到好事情才点头,问道:“可是我儿书院里考试摘榜首了?”
杨冶笑着摇摇头,杨捕头说道:“我们得准备准备儿子的婚事,这都快十八了,你这做娘的也不着急。隔壁王家儿子十八都定好亲事了。我觉着递铺街的安家不错,我们挑个日子上门拜访,你觉得怎么样?”
杨夫人一听脸色就放下来,没好气地一扔手上正做的活计,说道:“一个商户人家怎么配得上我儿。你这做爹的,怎么不为儿子好好打算?”
杨捕头平日都温言细语,从不和杨夫人拌嘴,这回为了儿子,也是回道:“那你说说什么叫好好打算?你觉着你儿子是个宝,人家姑娘不是个宝?你看看我们家这境况,我一个捕头吃口肉菜都要被你念叨,儿子上书院都是靠奖励才读得起书来,我们这种人家是哪种人家?你到是说说?”
杨夫人一听,滚下泪来,说道:“你这是在嫌我不会当家?”
杨冶在一旁听着,觉着母亲又是这样,说这事要扯到那事,然后就责怪其他人嫌她不会当家,又要扯到陈年旧事,他从小听都听烦了。
杨捕头也腻烦道:“你扯这个做什么?今儿这么大事情,我就和你好好说道。你把泪擦一擦。你到底觉得儿子该找个什么媳妇?”
杨夫人见杨捕头这么认真,就说道:“杨冶明年就可以参加府试,等过了府试再谈亲事不是更好吗?”
51/132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