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不遂人愿。
安影低头笑了笑,她很少哭,觉得哭这事儿没用,还伤身体,所以遇事儿尽量笑。这次她还是想笑,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滚落下来,然后止也止不住,一滴一滴跌进热汤里。
杨冶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认识你来就没见你这么哭过,感觉天大的事情,你都从从容容。可我对不住你。”
安影没接帕子,自己用手背擦了擦,“我娘没了以后,我就很少哭了,没时间哭,而且哭也没用。如今,你也没了,我便哭一场。杨大哥,祝你往后仕途顺遂,直上青云。”
杨冶看着黄绿衣裙在风雪间摇曳,直至消失不见,就像今早的梦一样。
第92章 出发
才过了初十,安影便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原本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不过看到云家马车的时候。顿时明白了苏大人安排云攀出差后脸上微笑的意思。
坐在马车里的安影只有感慨一句,有钱真好。
苏州府尹陈正川早早候着了,上来就问道:“苏大人,这案子怎么这么急?可是有什么缘故?”
又说道:“上次郭熙大人前来,可是发现什么问题?”
苏黄哲道:“你把参与过十二年前胡青青案子的人都唤来,我们有事询问。这案子已经在圣上面前挂了号,尚书大人日日催促,还请你们多多见谅。”
说罢轻轻行礼。
陈正川赶紧扶着苏黄哲道:“苏大人折煞我了。这属下官职责。来来,我们去后堂坐下慢慢说。这两位可都是刑部的大人,如何称呼?”
苏黄哲介绍道:“这位是安主簿,这位是云评事。”
陈正川点头行礼后,边带着人走边说道:“负责此案的刘府尹早已去世,当初的王主簿也迁升,经办这个案子的几个捕快不是走了,就是去世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就是郭捕快。我已经叫他过来了。”
坐定后,安影便直接说道:“郭捕快,十二年前胡青青一案涉及的柳锐、秦庆还有濮阳升三人都被杀害,我们怀疑凶手便是十二年前此案的相关人员。”
郭捕快有些吃惊道:“我记得胡青青并没有亲戚朋友,若不是一介孤女...”
“若不是一介孤女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云攀接着道。
郭捕快不自然地笑了笑,“胡氏确实命苦了些。”
苏黄哲道:“郭捕快,如今这案子重审,有些话语早些说比晚些说好。你懂我意思吧?”
郭捕快脸色不大好,“大人的话我不懂。我不过是个跑腿的捕快,案子都是大人们办的。”
“这案子在圣上面前挂了号,重审的案卷到时候也要呈上阅览。当初办理此案的王主簿现在处州王府尹马上要进京述职,这件案子他也要重新录口供。我想我说的够明白了。”
郭捕快脸色变了又变,到底还是松了口气,“苏大人,外头都传您是苏青天,我也真想看看您到底怎么办案子。这十二年前的案子,人证物证都没有了,您还能翻案?”
苏黄哲笑笑道:“核对刑案,避免冤假错案本就是刑部的职责。如今发现案件有问题,我们自然要查找证据还原真相。”
又道:“你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也算是对得起你这一身捕快衣裳。”
郭捕快摸摸朴刀,缓缓说道:“十二年前我还是个刚进衙门的小捕快,跟着几个大哥做事。”
“胡氏状告柳锐升一案,是当时的捕头马平带着钱大和我三人去搜集的证据。”
“我调查出胡青青确实不是娼妓,她一直在各酒楼和茶铺卖唱赚些钱财。我把这些情况说给马捕头时,他却不以为然地说这种女子表面上清高,背地里都是干着娼妓的勾当。那些拒人的言辞都是勾人的手段。哪个正经女子会自己上男人的游船,不就干那事么?”
云攀忍不住说道:“他连你的证据都不看就这么下结论?”
郭捕快点点头,“马捕头很确定胡青青就是个娼妓,这出状告的戏码是她讹钱的手段。”
“我当时只是个刚入行的小捕快,根本不敢违背捕头的意思。”
安影皱眉道:“那你们在药堂找到的胡青青买助兴药的证据?”
郭捕快顿了顿道:“百药堂是马捕头去调查的,我并不在场。不过,胡青青当时说自己破了手指,并不是特别想去柳锐的船上弹琴,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才说百药堂的伙计可以给她作证。”
“当时堂上,那个伙计说胡青青不光买了止血的药,还买了助兴的药。”
“后来我们搜查了胡青青的住处,还在那里发现了剩下的半包助兴药。这样一来,胡青青蓄意勾引的证据全了。”
“我记得胡青青气愤难当,指着伙计的鼻子骂他收了姓柳的钱不得好死。”
安影问道:“那伙计叫什么名字?还在苏州城里吗?”
“他叫周福光,还在城里住着,自己开了一家茶铺。”郭捕快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样,事情到后头真相就越来越模糊了。”
安影不由笑了一声,“你一开始就已经查出胡青青不是娼妓,真相唾手可得,只不过你不愿意而已。”
没等郭捕快说话,安影继续问道:“胡青青描述案情的时候,只提到了濮阳升、柳锐和秦庆三人吗?还有其他人吗?”
郭捕快有些奇怪道:“没有。为何你这么问?”
“她手指破了弹不了琴,没有找个琴师?”
郭捕快呆了一会,“她从头到尾没说过有琴师。”
“你们可有询问过当时的船工?”
郭捕快摇摇头,“为何要问船工?他只不过是划船的人,进不了船舱,并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船工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还能找到他吗?”安影有些担心船工难找,这是最重要的证人。若是他不在的话,案子的推进可就有麻烦了。
郭捕快不假思索道:“在呢。刘老头,一直在香河里划船。”
安影又问道:“当初你找到胡青青不是娼妓的证据是什么?”
“我问了胡青青的邻居,她每日都回家,家中也从没来过男人。”郭捕快有些沉重地说道:“我还去了她常去的酒楼和茶铺,都说她只是卖唱,唱完就走,从不和男人多拉扯。酒楼里人员混杂,她去的少,主要还是几个茶铺。”
郭捕快说完这些又犹豫道:“你们确定京城的案子和胡青青有关吗?我调查过她是溧阳人,父母贩木料,在她十岁上就病死。胡青青也没有兄弟姊妹,她家的亲戚都在溧阳,她从小就一个人住在柴火巷里。哦,那里的宅子也是她父母留下的,现在还在呢。”
第93章 胡青青
苏黄哲问道:“她十岁起便一个人生活?”
郭捕快点点头,“我当初调查时也觉得奇怪,按理十岁的女孩子失了父母都是投靠族中亲戚。后来调查才知道,她溧阳家里亲戚都死于一场大火。唯有一个远房的表亲尚在苏州,因此她就留在苏州。她这一身弹唱的本事也是这个表亲教的。不过在她十八岁的时候,这个表亲也去世了。”
安影脑中划过一个可能,“你知道这个表亲叫什么吗?”
郭捕快想了半天,“好像姓张吧,具体叫什么不知道了。”
“你们明日要去胡青青旧宅查探的话,可以问问她隔壁邻居。当初胡青青的事情,也是她那里几个街坊和我说的。胡青青死后,她的邻居看到我们府衙的捕快都是没好脸色,说我们拿了钱财...”
安影盯着郭捕快道:“那你们拿了吗?”
郭捕快显然有些恼怒,“这位小大人,我郭某人年轻的时候确实办事不周全,但拿人钱财的事情绝对不会干。至于马捕头,他这个人讨厌娼妓一流,失了偏颇。但同他做事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收人钱财。但对下面人收钱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你怎么解释你调查的胡青青不是娼妓,而马捕头调查的百药堂的却说她买了助兴药。这两件事情就是矛盾的。”云攀一拍桌子。
郭捕快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陈正川出来打圆场说道:“云评事消消气,现在不正调查着么。郭捕快也是想查出真相,我们现在要一起用力才对。”
苏黄哲等人见到了当年百药堂的伙计,如今福光茶铺的老板周福光。
他一听是来重查胡青青一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几位大人,都过去十几年了,怎么又来问这事?”
安影道:“刑部核案,你如实回答便是。若事后查出做了伪证,根据情节罚铜或者棍刑。”
周福光面色有些忐忑,“我当年说的都是实话,胡青青确实买了助兴的春药和止血的药。”
安影拿出笔记来说道:“你在口供里说胡青青先花五个的铜子买了止血的外伤药。”
周福光忙不迭点头,“对对,然后她又买了...”
安影打断他的话问道:“胡青青口供里说你曾说过她的手指上了药最好休息三天,当天夜里弹琴伤口会崩开。”
“这话你可说过?”
周福光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我确实说过。她手指划破的口子很深,敷上了三七粉,还是要等几天才弹琴。”
“所以她买的外伤药是三七粉?”
周福光被绕的有些懵,这个大人问得话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为什么问这么多外伤药的事情,不是该问春药吗?他有些摸不透,但也只能跟着安影的话答道,“对,三七粉止血最好。我就让她买些敷在伤口。”
“你家药铺的三七粉五个铜子?这么便宜?她不会就买了一小撮吧?”
“哎,她一个穷妓子哪有钱买许多上好的药,五个铜子她都数了半天舍不得。不过是一小瓶下等的三七粉,勉强止个血而已。若是她买了上等的药材,哪还要等三天...”
周福光说着说着突然止住了口。
安影含着笑看着他说道:“周福光,当初百药堂最便宜的春药都要一两银子起,胡青青哪来的银钱买春药?她连这么深的伤口都舍不得买些上好的三七粉,倒是有一两银子买春药?”
周福光涨红了脸,“她,她没钱买止血药,但为了讹更多的钱,所以下血本了呗。”
旁边的郭捕快一下把刀拍在桌上,“周福光,你特么给我说实话!这时候你还想遮掩?这案子捅上天了,不想被押去京城的刑部大牢里吃苦,现在就老老实实把事情说明白了!”
周福光一下子跪下来,哭着道:“郭捕快,大人,大人们,你们听我说,当初我就是个小伙计,那些人我得罪不起啊。”
云攀忍住火气,问道:“那些人是谁?”
周福光一边擦着脸上泪还有汗,一边说道:“濮阳家的管家找到我,给我了二十两银子,叫我作证胡青青买了春药。我用了一两银子买了药,交给了管家。剩下的十九两就归了我。”
郭捕快气得一脚踢了过去,“就是你这棋子小人。”
安影拦住了郭捕快,苏黄哲对周福光说道:“这案子要重审了,到时候你还得上堂作证。这几日你先去苏州府衙的大牢里待几天。这是为你好,懂吧?”
周福光刹那间反应过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郭捕快惊疑地看着苏黄哲,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说道:“大人,濮阳家有这么大本事么?他们在苏州地界上,向来本分的很。”
云攀拍拍他,“小心驶得万年船。走,现在带我们去找胡青青的邻居。”
胡青青的旧宅子已经破败不堪。
苏黄哲和安影进去绕了一圈。十二年过去了,屋里的家具物什早已溃烂散架。屋子不大,一间卧室,一间堂屋,边上有个厨房。
苏黄哲撩开重重的蜘蛛网,看到了几块牌位,安影凑近一看是胡青青父母的名字,她拿起边上的一个小牌位,上面写着胡青青的名字。
苏黄哲皱眉道:“有人给她立了牌位。看来胡青青还有亲友在世。”
郭捕快敲开了隔壁人家的大门,一听又来调查胡青青的案子,隔壁的李家媳妇赶紧迎他们进来,“大人们,你们真是得给苦命的青青做主。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命太苦了。老天爷没眼啊。”
不等安影等人开口,她又自己说着:“那几个书生真是该死,杀千刀的,奸污良家妇人,还泼人一身污水。大人,我对天发誓,青青可从没做过娼妓,她一直就是个卖唱的。”
“这孩子自小自己照顾自己,嗓子好,又学了琵琶,原本是打算去乐坊寻个工。但那里都是师徒相传,像她这样没人领着,一般的乐坊也不收。她就一个人在茶铺里讨口饭吃。”
第94章 袁樱
安影问道:“听说胡青青有个亲戚在苏州,也是这人教了她琵琶?你见过没?”
李家媳妇给她们端了红枣甜汤,“见过。那女子姓张,是她的表姨母。胡家夫妻去世的时候,她来带胡青青走。没成想,过了几日胡青青自己回来了。”
“青青说那里住着不自在,多吃口饭都看人脸色,还不如回家。她那个表姨母便日日过来,教她弹琵琶。她那个表姨母长得好看极了,轻声轻语的。”
“那个表姨母住在哪里你可知道?”
“知道,就住在落马桥那里。她夫家就是袁家...”
安影立马接话道:“袁磬。”
李家媳妇犹豫道:“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反正是落马桥袁家的媳妇。应该也不是正房嫡支,不然也不至于连个孤女也安排不了。”
安影、苏黄哲和云攀等人互看一眼,成了,都连起来了!
安影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其他人找胡青青?她表姨母可有带什么人过来?”
李家媳妇摇摇头,“我没见过。”
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子进来说道:“各位大人,我见过。”
李家媳妇站起来说道:“阿英,你见过什么?各位大人,她是我女儿,今儿刚好回家。”
阿英坐下说道:“那时候我还小,有时候偷偷趴在墙头,偷听青青姐弹琵琶。她的表姨有时候还会给我带些点心。好几次,她的表姨母带了个小女孩来。她唤青青姐叫表姐,应该就是她表姨的女儿。”
安影忍不住问道:“她表姨母去世后,你还有见过那个女孩吗?”
阿英道:“见过,那女孩叫袁樱。青青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那女孩长得极美,也会弹琵琶。”
走之前,安影问道:“你知道有谁来给胡家祭拜吗?”说着拿出了那块胡青青的牌位问道:“又是谁给胡青青立的牌位?”
阿英和她母亲都摇摇头,“我们这里的街坊都没给她立过牌位。”
阿英拿起那块牌位看了看道:“各位大人,这个牌位都不是铺子里卖的,像是自己随便用个木头削的,连漆都没上。可能是青青姐哪个好友做的吧,她在茶铺游走,总还有几个朋友。”
从李家出来,郭捕头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要问那么多胡青青亲戚朋友的事情?再说船工只负责撑船,船舱内的情况他根本不清楚,有必要去找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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