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的中午,因为要缝制一些冬被,我们一个宫里的宫女都在配殿里干活,就把小陶也叫上了。直到屋外头有内侍的声音喊道起火了起火了,我们才匆匆跑去看。”
“有没有可疑的人?”潘微想了想道:“之前皇城司的人也问过,不过他们都核实过了。”
安影道:“你再说说。我们多听听。”
潘微道:“就是之前有个小内侍过来说,要核算屋子。说是将作监准备要翻修一批旧屋子。这事儿皇城司的人问过将作监,确有其事,是我多心了。”
安影点点头。
下一个是永宁殿,宫女舒岑出来讲得情况和其他三家也都差不多。
转了一圈已是大半日,陈东见她头上有些汗,“累了吧?你这身板在刑部做事还是差了些。听说小易在教你一些防身的招式?”
安影又渴又累,“陈大人,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累得不行了,还想喝水。”
陈东:“宫里少喝水。行吧,我们先回去。和苏黄哲也合计一下。”
二人赶回刑部已然到了快下值的时间了。安影不顾陈东的脸色,飞奔去饭堂,猛喝了三碗熟水才缓下来。曹娘子捂着嘴笑,“呦,安主簿,今儿你是去哪里公干了?连口水都没喝?”
安影长嘘一口气,“我一早就进宫里了。”
曹娘子同情地看着她,“怪不得。”说着从屋里端出一碗面片汤,“这是云评事特意给你留的。”
安影欣喜地接过,“云评事真是大好人啊。还特意给我留吃的,这怎么好意思呢。”
曹娘子心道,云评事在你面前都矮了半分呢,给你牵了这么一桩糟心的姻缘。
她嘴上说道:“哎,你可是他好搭档呢,他老说要和你多学学怎么推案子。以前他可都是围着苏大人转,现在我呀,从他嘴里听着都是你安主簿呢。”
安影笑嘻嘻地吃着面片汤,“哪里,哪里,云评事是状元,又有文采,我还要向他多学习呢。”
一边苏黄哲和陈东在屋内商谈。
陈东道:“今日和安影一番勘察,收获颇多。你眼光真不错,这丫头有不少发现。等下她来和你细说。这丫头一出宫就往饭堂跑,这身板不行。”
“以前刑部五品以下自己刑部提拔的官员哪个不是有些身手,外头公干总会遇到些悍匪。她这身板不行,下次我给她练练。”
正说着的陈东才发现苏黄哲脸色不对,上前拍了拍道:“你怎么了?”
苏黄哲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我明日去齐国公府退亲。可严颜闹腾得厉害,听底下人说,她早晨还来找过安影。”
陈东摸了摸下巴,“严颜找安影作甚?她们两有什么关系?这丫头这么能耐,还把严颜拿下了?”
苏黄哲苦笑一下:“她误会我和安影了。哎。”
“你和安影?”陈东呆了一会,才哈哈大笑起来,“严颜那丫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她这是查了半天发现你身边就安影一个女的吧?”
苏黄哲点点头,“还真是这个道理。反正说也说不通。”
“齐国公夫人还有严宽那里不都是答应了么?圣上那里也点了头。”陈东不以为意道:“你别和严颜再有牵扯,对她对你都不好。”
苏黄哲玩着桌上的镇纸,道:“她从小任性惯了,又执拗,这事若不和她讲清楚,她会恨我一辈子。”
陈东却是认真说道:“你若是和她牵扯不清,才是害她一辈子!”
“如今局势有变,就该和她说清楚。让她知道,退婚一事,不是你一人的想法。至于你和她扯那些有没有感情,两人合不合适,都是屁话,说都不用说!”
第112章 纵火案(四)
安影吃完饭,端着一盘子炸好的鹌鹑准备当夜宵,晃荡到门口看见陈东手下几个侍卫分散站在几处。
她想着陈东估计还等着她讲一讲今日勘察的细节,便加快脚步往屋里走。侍卫原本得了令,不准任何人进入。但想着陈大人往常都是给安主簿留了门,这次看着安影端着一盘吃食往里走,也就没多想,只是觉着大概几位大人又要忙到深夜。
安影端着鹌鹑在门口就听到了陈东的话语,震惊地张开了嘴,原来苏大人要和严颜退婚是真事。
陈东觉着外头有动静,猛地拉开门就看见端着鹌鹑张大了嘴的安影。
他嫌弃地看着安影道:“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胆子大到连偷听都会了,能耐了!”
安影瞬时清醒过来,赶紧说道:“我以为要给你和苏大人讲一讲今日查看的事情,若是不需要,我就先走了。”
脚还没迈出去半步,就被陈东揪着衣领拖到屋内,说道:“当然得讲。”
安影偷瞄了一眼苏大人,正想斟酌着怎么说,就听到苏黄哲缓声说道:“小安,今日早上严颜找你说的那些别往心里去。”
“我与齐国公府的婚事出了些状况,她有些着急。”
陈东又冷哼了一声,不过这次安影倒是觉得哼的恰到好处。
“齐国公去世,严宽迟迟未能袭爵,而严子鸿四处活动。”安影眨眨眼睛道:“你说的状况不会就是这个吧。”
陈东和苏黄哲对视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朝政了?”
“饭堂里讨论的人多了去了了。”安影道:“苏大人,我是觉得严小姐想不到那么多。你突然要退婚,她只会以为你变心。”
“你为她考虑的那些可能她不需要,她要的是真相。”
苏黄哲一时愣住,“真相?”
自己孜孜以求的不就案子的真相,难道连这种家事也有真相?
苏黄哲沉默不语。
陈东在一旁看着安影,悄悄比了手指。这丫头,会说话!
苏黄哲瞬时便想通了,轻轻一笑,“行吧,倒是帮我把这事弄清楚了。来,我们再把案子理清楚了。”
安影把炸鹌鹑放在一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说道:“其一,波金粟这名刺客如何进入宫内需得推翻重新审查。最好能问问当时的证人,究竟波金粟何时何地出现。”
“其二,我觉得波金粟刺杀的目标应该就是膳房这四位典膳官。”
苏黄哲看了陈东一眼,“你们查出了什么?”
陈东有些诧异地看着安影道:“你为何这么觉得?”
安影拿笔刷刷画了两笔道,“陈大人,你还记得吗,我们从含香阁那也就是寒香殿往东南方向走。在分叉路口,我问你前面那座宫殿?”
陈东点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安影比划道:“按着案中的逻辑,波金粟应该是来刺杀当时的圣上。对吧?”
“当时调查认为波金粟不熟悉宫内路线,因此误入膳食房。但是,我一个从没入宫的人看见那个屋顶也知道肯定是贵人居住的地方。若是刺杀,肯定是朝着豪华的宫殿去。”
“可这个波金粟偏偏在这里折了个弯,向着偏僻地地界走去。”
陈东皱眉,“听上去有点道理。但万一是他慌不择路呢?”
安影继续比划道:“我这么判断还有其他的原因。根据口供,其实东南方向有守卫,反而是西北方向没有人。若是慌不择路,他更应往西北方向走。”
苏黄哲看了看,“你是不是还有其他证据?”
安影点点头,扯过一张大纸,刷刷画了一张平面图。
“这是我和程大人勘察的膳房的情况,”
“按口供,典膳官关蓓是走出北面的屋子被波金粟一箭射杀。但是我和陈大人发现北屋门口,确切地说是门内有一团滴落的血迹。”
陈东道:“这里确实是疑点,从血迹的状态来看,关蓓是在门内被射杀。”
安影又道:“其实根据现场的情况,现场厮杀较为激烈,动静应该非常大,持续的时间也不短,我注意到关蓓所在的北屋门上有个小孔。”
“陈大人说,这是关蓓偷偷观察宫人有没有偷懒的地方。当时外头有这么大动静,她肯定会先从小孔里看一眼。”
“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马上把门栓搭上,老老实实躲起来。凶手只是慌不择路进了膳房,绝对不会去撬门,对吧?她怎么反而开门呢?如果她躲起来,说不定就不会被杀了。”安影点着北屋的图纸说道。
苏黄哲沉思道:“所以,她其实是躲起来了。然后又因为什么原因,打开了门。然后被射杀。这种情况下,是什么原因让她自愿开了门?”
陈东沉声道,“一般我们遇到这种情况,在控制住场面后,会对里头的人喊外面已经安全。这样躲藏的人才会放心出来。”
他有些挣扎地说道:“所以当时一定是诸凡在膳房内对房里关蓓说已经安全了,关蓓才放心打开了门。就在她开门的时候,诸凡将她射杀。”
安影拍着纸道:“这就是我觉得波金粟目标是四位典膳官的原因。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膳房。他的任务是把刺杀带到膳房,最后由诸凡完成了全部杀戮。”
陈东抬起头看向苏黄哲道:“怎么办?诸凡现在已经是右位上将军。查起来可是极不方便,我们稍有动作他可能就能知道。”
苏黄哲手指点着桌子一下没一下的,最后才说道:“这里先按着,先查韩贵仪。”
安影点头道:“这件事情里,韩贵仪必是诸凡的帮手,而且她能从现场活下来,看得出她和诸凡关系极为密切。通常她应该被灭口了。还有,我还怀疑波金粟挟持她也是提前安排。”
苏黄哲道:“韩贵仪在新帝登基后便在皇觉寺待着,我们过几日去探一探口风。”
安影又继续道:“这个案子暂且到这里,现在再说一下纵火案。”
苏黄哲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陈东。
“哦,这事儿啊。”陈东想起还没和他说,解释道:“我不是为了带安主簿进宫么,刚好皇城司有个案子棘手,我就说帮他们看看。”
“怎么那案子你真有头绪了?”陈东有些惊讶,“这没头没脑的案子。”
第113章 纵火案(五)
安影道:“说不上头绪,只是想着调查方向。”
陈东来了兴趣,转而向苏黄哲说道:“宫里不是四处偏殿走水了么。皇城司的人查了几个月了,只知道是有人蓄意纵火,其他没半点头绪。”
安影道:“宫内纵火是重罪,所以做这件事情的人一定有非常急切的理由。伤人或者死人其实对凶手的刑罚根本没有什么影响,都是灭家的大罪,这种情况下四起案子都没有人员伤亡,看得出来凶手只是单纯要烧毁偏殿。”
陈东道:“只是为了烧偏殿?难不成是将作监的人想翻修屋子捞些油水?不至于吧?”
“我想看一看四处偏殿的资料。”安影边想边说道:“目的不清楚。但是方向应该是建筑本身。纵火的人只是单纯地想烧屋子,那就看看屋子有什么问题。”
陈东点头道:“明日我就去将作监拿图纸。”
苏黄哲拿了一只炸鹌鹑吃了起来,“明日我去齐国公府,案子你们先跟进。”
他想通了事情,心情放松了下来。
尽人事,听天命。严家的事情,自己努力了,能做的就只能到这里了。
齐国公府。
严宽边走边和苏黄哲说道:“严颜哭了一天一夜了,怎么劝都不听。我本想和她直说,可又怕她接受不了。想着如果你来说,是不是会好一些。”
穿过长廊和和花园,苏黄哲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洗秋阁。
少年时,他在这里读过书,母亲刚刚去世,原先出入自由的皇宫成了自己的禁地。齐国公严子阳把他接过来,让他和自己的子女一起读书。他没有兄弟姐妹,并不习惯齐国公府内一群孩童的生活,可也渐渐从冷漠地旁观到和他们玩成一片。
他长叹了一声,如果没有局势变幻,他也许也能和严颜做一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夫妻。
齐国公夫人早已坐在待客花厅,严颜则在一边小声啜泣,见到苏黄哲进来,她更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泪珠滚落下来。
齐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小匙,你来说吧。我和阿宽先出去。”
待齐国公夫人走后,苏黄哲才坐下,说道:“退婚的事你都知道了?”
严颜撇过头去不说话。
苏黄哲继续说道:“你是觉得我变心了?”
严颜回头瞪着他,“难道不是吗?”
苏黄哲摇摇头,“我没有变心。我之前说过,我从没喜欢过任何女子,确实包括你。”
不等严颜开口,他继续讲道:“可是,如果一切都如之前一般,我也愿意和你相敬一生。但是,如今的情况,你我二人成亲,只能互相给对方增加麻烦。”
严颜张了张嘴,她不知道,她完全听不懂苏黄哲在说什么。
“为什么?小匙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什么叫给互相添麻烦?”
苏黄哲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面对哭成泪人的严颜,他无比难受。
“苏家现在境况不好。”苏黄哲斟酌说道。
“我不怕苦,我愿意和你一起吃苦。”严颜攥着手绢盯着苏黄哲。
她从小就喜欢苏黄哲,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都是甜的。
苏黄哲继续道:“这种苦不是你不怕就能面对的。你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半点苦。”
“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苏黄哲说道:“你以为的吃苦只是少裁剪些新衣裳,少些吃些燕窝,少做些首饰?”
“我母亲出事后我爹惶惶不可终日,每日睡前都要说上一句今日活下来了。”
“你认识郭家小姐,他父亲出事后去了柳州。郭家小姐现在需要自己上街买菜,回家起火煮饭,浆洗衣裳。”
严颜惨白着脸色,“为什么你会出事呢?我哥哥还有我小叔在,你不会出事的。”
苏黄哲站起来道:“齐国公府护不住我了。严颜,你难道不觉得你奇怪吗?你父亲过世半年了,你哥哥还没袭爵。”
严颜呆呆地看着苏黄哲,“是啊,可是最近圣上繁忙。”
“国公袭爵,可是国家大事。从来都是最先处理的。”
严颜说着说着早已停止了流泪,她声音有些颤抖,“那,那是为什么呢?”
“你自己去想一想吧。”苏黄哲起身道:“圣上原本并不同意解除苏严两家的婚约,是你母亲又求了太后娘娘,这才拿到了旨意。”
严颜:“也就是说你们为了解除婚约还违逆了圣上的意思?”
苏黄哲点点头,“严颜,我希望你幸福快乐。可我给不了你。”
“有个人说,幸福快乐这种东西还是要自己给自己,靠别人给总归是不牢靠。如果哪一天那人不给了,自己不就完蛋了吗。”
“靠自己给?”严颜低声重复了这句话。
“对,如果有人保你一辈子,当然最好。可这世上又有谁能保你一辈子幸福快乐?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自己的。”苏黄哲意味深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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