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息:“说多了,你难免觉得我嘴上轻巧,管得多,你也嫌烦。不过我倒是有另一桩要交代你。”
说着,她这才打开那黑漆八宝盒给他看。
阿畴乍见,也是意外。
希锦看看窗外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些你都拿着,遇到人情往来的时候,看着情况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现在这世道,不学会一些人情世故是别想做买卖了。”
阿畴:“那鎏金发簪和连珠镯不是你去年才打的吗,当时你还说好看。”
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能配金的,只能戴银,不过银上可以鎏金,那发簪和连珠镯都上鎏金都很真,看着像真金的,他记得希锦只夸那手艺好,喜欢得很。
希锦:“是啊,好看,不过一时戴不着,所以让你送人。”
阿畴:“你既喜欢,自己留着用就是了。”
希锦困惑,不能理解地看他。
阿畴便将那黑漆八宝盒推回去:“我过去杭州,看看当地有什么好的,买了送人就是了。”
希锦无奈,嘟哝道:“那不是还得花钱嘛……我想留了钱多进一些货来卖。”
阿畴:“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希锦软哼一声,睨着他道:“那你就把这次买卖做好了吧,等挣了钱,也好给我多打几件金首饰。”
阿畴看着这样的她,墨黑的眸中都是温柔:“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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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畴带着小厮周福过去杭州了,希锦在家也没什么事,除了陪陪芒儿外,倒是可以大把时间沉浸在这话本子中,正好那书坊新进了一批话本,据说是燕京城流行的。
希锦偷偷翻了看,那封面用的是裱了纸的绢,里面是蝴蝶装,一看就是新兴的雕版印,里面那些字体也清晰明朗。
希锦随意翻了翻,看到里面的图画,用色妍丽,大部分是正经的,不过其中隐蔽处夹了几张风流图。
她看得脸红,便放下那书,故作不在意的样子,之后随意选了其它几本别的,才漫不经心地拿起这本,一起买下来。
等回到家,便迫不及待地看起来,好巧不巧,这竟然是讲独居俏娘子的故事。
那俏娘子家良人过去燕京城赶考,她独自在家,寂寞难耐,便和那送外食的闲汉勾搭起来,于是锦衾绣被,满室香浓,孤男寡女滚作一团。
那闲汉便夸说,娘子生得好,正是一个扎暖湿香软!
扎暖湿香软?
希锦越发好奇,赶紧继续翻看,果然后面详细解释了。
希锦恍然,恍然之余,不免遐思,自己可是那扎暖湿香软?
若是,阿畴平时什么感觉?
他也不怎么提这些,都是闷声干活的。
其实要说起来,自己也是生了一个浑身肌肤细腻柔滑,玉脂凝香,比那上等缎子还要好,别说男人,就是希锦自己沐浴时,都觉得好生喜欢!
她想到这里,叹息:“我这样的绝世佳人,竟然便宜了阿畴这个不识风情的!”
这不免让她想起霍二郎。
其实如今她和阿畴成亲三年,她已经不怎么想起霍二郎了,想那个有什么用,平添惆怅罢了,不过这时候,她也忍不住想,那霍二郎是个识风情的吗?
谁知道呢……
那霍二郎自是生得非同寻常,也是面如美玉的俊逸郎君,又自小饱读诗书,满腹珠玑,胸罗锦绣,是寻常人所不能比的。
不过她娘说了,说那霍二郎被霍家寄予厚望,必是胸怀大志的,那种男儿,若做良人,未必就能妥帖。
他若得志,将来房中也免不得几房妾。
这么一想也是惆怅,觉得自己亏了,凭空生了这堪与花月争艳的貌,却不能得一称心如意的良人来配。
思来想去,她再次叹息:“我若生为男儿,那必然是世间第一奇伟男子,定是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能吸引无数狂蜂浪蝶,日日大战三百回合!”
“然后我遇到我这等香玉一般的妙人儿,自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给她穿金戴银,给她锦衣玉食,找十八个丫鬟伺候着,再夜夜怜惜!”
——如此便是天底下最圆满的好姻缘了。
只可惜她一个人不能劈成两瓣来成就这世间第一圆满啊!
这时候,突而听到外面动静,叽叽喳喳的,听着倒像是希钰的声音。
希锦赶紧把自己那话本收好,之后状若无事迎出去。
希钰:“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上泛着绯红,看着倒是更好看了。”
希锦便淡淡的:“估计是刚睡过的缘故吧,怎么了,希钰,好好的又过来了?”
就挺莫名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天天往她眼跟前凑,她们关系有这么要好吗?
更莫名的是,她对待芒儿亲热得要命,不知道的还以为芒儿是她亲儿子呢。
希钰举起手中一盒从食:“瞧,姐,这里面是我新买的各色糕点,有芒儿爱吃的牡丹饼,等会咱们一起尝尝吧。”
希锦越发看不懂,不过她打算就这么装糊涂,且看她打算演哪一出吧。
等进了屋,希钰却兴致勃勃说起来:“姐,过几天你去看琉璃灯山吗?”
这琉璃灯山是才扎缚起来的,据说足足四五丈高,上面还有五彩琉璃阁,那琉璃阁上更有球文戏龙百花。
这样的热闹在汝城还是历年头一份,各房大娘子小娘子自然蠢蠢欲动,于是相约了一起过去看热闹,希锦本想跟着过去,不过想着上灯节还是要看的,如今自己带着芒儿到底诸般不便,自己去也没意思。
有些好风景还是要和亲近的人一起看,那才叫快活,若是和一些相看两相厌的同看,那风景都没意思起来。
所以她等上灯节吧,估计阿畴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陪着一起去看就是了。
是以如今她也就无精打采地道:“不去。”
希钰看她那蔫蔫的样子,便打趣道:“姐姐,你说你,如今姐夫不在,你倒像是没了滋养的花儿,眼看都要蔫了呢!”
希锦听这话,抬眼纳闷地看过去:“希钰,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她怎么觉得这话不像是寻常闺阁小娘子说出来的,倒像是出阁了的娘子们在房中荤素不忌的玩笑话。
希钰一愣,之后忙笑着说:“没哪儿听来,就随口开个玩笑,姐姐你最近无精打采的,这不是想姐夫了吗?”
希锦也就直接道:“是,想了。”
她说得太直白,倒是让希钰无话可说,她干笑了一声,才试探着道:“对了,姐姐,我听说一个事,一听就不是真的,我想着我才不信呢,我姐夫那么本分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反正不能信吧。”
希锦:“?”
希钰看着希锦:“我姐夫的事啊,你不知道?也对,你不知道最好了,不然知道了也难受。”
希锦:“哦。”
她没说什么,径自抱着芒儿进屋了。
谁知道这希钰脑子怎么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别在这里给她卖关子了。
希锦进屋后,希钰也是愣在那里。
她竟然半点不好奇?自己话都说成这样了,她好歹问问,她只要一问,自己马上给她竹筒倒豆子!
这堂姐性情太差了,太差了!
这样的性情,上辈子怎么当皇后的?那阿畴竟然也能忍她?!
如果她是阿畴,早把她打入冷宫了,还让她当皇后?当个宫女都碍眼!
不过可惜的是,人家命好。
好在哪里呢,好在她娘会生,只生她一个女儿,所以需要一个赘婿。
好在她爹是个滥好人,对那不起眼的阿畴这么好,以至于阿畴主动要给这家子做赘婿。
好在她会生,又生了一个儿子,等阿畴登基,这儿子直接就成太子了!
好在那阿畴是个能忍的,这么骄纵刁蛮的皇后,他竟然也忍了?!
好在那阿畴还是个不爱女色的,满后宫就她一个皇后横着走,连个争风吃醋的母蚊子都没有!
总之,这希锦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一个商户女,就这么扑棱扑棱长了凤凰的翅膀,飞上枝头做皇后了。
希钰心里气,不过她也知道,如今人家占尽优势,人家已经和阿畴做了三年夫妻,人家已经生了一个皇家血脉。
这怎么比?没法比!
她只能忍气吞声,继续讨好着。
于是希钰跟在后面,笑着道:“姐,你可不能不上心,这可是大事,毕竟姐夫这个人看着老实,但就咱们族里这些堂兄弟这样的,回头他跟着学学,说不得学了什么。”
希锦慢条斯理将芒儿交给奶妈,之后品了口茶,一抬眼皮:“希钰,你就说吧,你姐夫到底怎么了?”
希钰笑道:“姐,我也是为了你好。”
希锦叹:“你是我姐妹,咱们谁跟谁呢,我哪能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希钰这才道:“我可是听说,那天姐夫跟着人过去了茶楼,可是叫了几个小姐,那小姐们全都穿着鹅黄衣,戴着紫簪儿,手里持着鼓儿,倒是俏生生得很。”
希锦没什么表情:“官人在外和人谈买卖,这倒是难免的。”
希钰其实也不指望一次就成,只是附和:“是呢。”
希锦歪头打量着她,很是纳闷的样子:“那些男人家叫了小姐,也就罢了,见怪不怪了,反倒是你,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你竟然跑去了,这事若是传出去,你说你这名声不是毁了吗?”
希钰忙道:“姐,我可没去。”
希锦:“你没去?那谁去了?到底是哪个男人乱嚼舌根,竟然和你说这种话?和家里小娘子提起外面小姐,这成何体统!”
她起身,当即道:“希钰,你不用担心,我自会为你做主,走,我们去找大伯说道说道,让他给你做主。”
希钰:“……”
她忙道:“姐,没有的事,我也是听人说的,我哪知道详细!”
希锦:“听人说的?听谁说的?”
希钰:“就,就那天路过,听人说的。”
希锦便摇头,恨铁不成钢:“你一小娘子,马上要嫁人的,怎么专捡这种话去偷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有什么想头呢……”
希钰脸都白了,她忙敷衍了几句,落荒而逃。
一时想着,这希锦嘴巴可真厉害,那阿畴怎么受得了啊!
等以后阿畴当了皇帝,怕不是早晚把她休了!
废后!
希锦看希钰往外跑,就跟后面有狗追着屁股一般,便喊孙嬷嬷:“赶紧的,拿一盆洗衣水来,给我泼出去!”
驱驱邪。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设定,这里的小姐是卖唱的,取的宋某个时代的用法(不同时期不太一样,卖唱的,妓女都有可能),这本是仿宋风架空。大家看出来了,希锦极度爱美+自恋。
另外其实女主并不穷呀,宁家大家族很有钱,但具体到女主这一房,她有自己住的宅子,有几个仆人丫鬟,还有自己的铺子,雇着掌柜和伙计,这家境富裕了。
你看红楼梦里面,这种国公府里,也不是每一房的子弟都能有许多的活钱可以使用。
他之所以没有牛,也没有车,并不是说真的养不起,而是不值当不合适,养牛需要有人饲养,需要有牛圈,还需要有车夫,是一整套的。
需求不大,还没奢侈到养了牛置办了车一年就用那么几次。
第8章 他知道她又在憋着坏
上灯节前,阿畴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神情间略显疲态,不过眉眼间都是喜色。
希锦见此,心中期待不已,恨不得马上揪住他逼问。
不过她到底忍住了。
她娘有云,男人才到家犯不着催命一般问,得让男人歇口气。
于是便命丫鬟烧了热水,让他洗过了,又备了晚膳一家子吃。
因为兴致高,阿畴比往日略显话多,和希锦说起这次过去杭州的种种。
“我们到了浙江市舶司,那边几艘船都泊在那里,没有批文没法出海,他们急得团团转,正想低价售卖,如今各大商铺都过去分,我特意拿到了一些样品看,他们这一批货确实是上等精品,有不少是六重纬!”
希锦:“六重纬?”
六重纬那是加密加厚的重锦,重叠的纬线和经线织就,这样花纹会鲜活饱满,当然了,耗工费料,一般人家也用不起。
阿畴颔首:“是,我看了,果然不愧是官家织造院出来的,八达晕纹的,用了精练染色蚕丝和捻金线,三枚经斜纹的地上起的纬花,针法细密,颜色也很鲜活,这样的料子,如果按照往常市价,估计要六百文。”
希锦:“那现在呢?”
阿畴眸间带了笑:“那个六重纬,他们现在甩卖,只要五百文,同行的几位叔伯和堂兄弟都觉得好,我们商量了下,一起买,这样也好谈价格,于是谈过后,把价格压到四百八十文,这样就是大便宜了,现在我们已经交了订金,我直接交了二百两的,我想着订购一千疋,家族里一起要,和家族大家伙一起运过来,算上税费和货运费用,我估计一疋的本钱能压到五百五十文以下。”
希锦惊喜连连:“太好了,那可是六重纬,这个价钱的六重纬,咱们闭着眼卖都不亏!”
到了什么时候,好东西都是好卖的,如果是以前,这上等六重纬如此贵重,哪里轮得着他们呢,都是专供官家的贡品呢!
她喜不自胜:“咱们家族都出手的话,反正大家各自出人,一起运过来,互相帮衬着,大船不怕风浪,有什么事一起出头,咱们也更好挣钱。”
毕竟这世道做生意不容易,采买货品怕吃亏上当,货品一路运过来还要经过层层关卡,一路行过来,各处州府都设有场务署,经过一处就要交税。
这里面自然有许多门道,在场务署那些过往货物都是抽查的,抽查到的货物要上大架子秤的,称重货物的时候,秤高几分低几分,或者重复称重,这都看人家官差的心情,等评估过后,人家随口报一个应课税款,落到纸面上那都是钱。
况且这绫罗锦缎的品级也没个定数,打点得好,六百文的六重纬按照四百五十文来收税,打点得不好,直接给你按照官家采买价八百文,到时候大笔一划拉给你记在文书上,再重重地在戳上一个大红章,交钱去吧,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
宁家是汝城大户,往来杭州经商多年,跟着大家伙一起走货,不会沾大便宜,但是也不会吃大亏,总归是比自己单打独斗要省心。
当下阿畴拿出账册和订购文书来,详细给希锦交待了,希锦仔细查看着,又拿出算盘算了算,按照如今市场价的话,这一千疋按照每疋挣二百文算的话,那就是二百两了。
六百两银子投进去,回头挣二百,这利润已经很高了。
当然如果回头如希锦所预料的,价格上去了,那说不定还能多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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