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靠近,也许连闭上双眼也是多余,由于视觉的缺失,触觉倒变得分外强烈。
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用这种慢条斯理,吻出汪洋大海上的波澜起伏。
克制而慢慢消散,逐渐变成一种温柔的强势,一步步占据主导。
这种主导对苏溪来说反而是另一种安心,因为她可以放空大脑,不用去承担远航的责任,只需要不假思索地跟随就好。
细密的吻,如沐一场春雨,温暖而轻柔的雨,带来一种永恒般的潮湿。
午夜原本晴朗的窗外,也忽然吹起狂风,落了一场雨。
双层窗户的隔音很高,但是还是听到持续了很久的水声。
院落里的积水会顺着沟渠流向果树旁的池塘,潺潺清冽。
苏溪听得有些不真切,以至于她迷蒙中甚至没有听清,他在说:“放松。”
最朴实与经典的行为,却因对象是杜修延,而顷刻成为了电影般的慢镜头唯美桥段。
她适应着那陌生的触感,知晓当心脏跳动到极限的时候,是一种四肢百骸的凉意,随后又是流淌全身的热烈血液。
人在这沉浮中毁灭,又重生。
更多时候像薛定谔的猫的叠加态,那就是既死又活。
苏溪在黑暗中睁眼,试图想看清这关键的一刻,他是怎样的神情。
她如同躺在沙滩上,感受海浪冲刷身体。
但是海浪先一步将她淹没,她皱着眉头仰起下巴挣扎地发声,但双眼却无法睁眼直视海水。
在一切结束的时候,窗外的雨变得从容稠密。
在极致的情绪中,苏溪看着天花板,没由来一阵酸涩,极致欢愉之后流下的泪水,与悲伤无关。
杜修延拭去了她的泪水,俯身给她拥抱。
直到双方情绪平复之后,苏溪过于疲惫,几乎快睡着了,杜修延将她抱起去浴室给的她清洗后擦干,再抱她去往走廊的另一个房间睡觉。
因为原本的那个房间,有些凌乱。
翌日苏溪没有听到闹钟,她睡得很沉。
室内窗户半开,天空已经放晴,鸟叫声好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阵阵入梦。
在静谧和煦的气氛中,苏溪陡然惊醒般睁眼,下意识往身旁伸去手,想确认身边的人还在不在。
手被轻轻握住。
“别担心,我还在。”
那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让人内心安然的口吻。
苏溪小时候醒来经常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因为家人出门的时候不忍吵醒她。
但是睡得越深沉,在睁眼的瞬间,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内心的失落是加倍的。
所以每次苏溪入睡前,都会嘱咐自己,一定要及时醒来,跟早起的母亲说再见。
苏溪静静坐在床上,思绪和记忆交织,她调整了一会儿,才重新躺下,躺入杜修延为自己敞开的怀抱里。
“我每次最怕,从梦中惊醒,身边人已经不在。”
她的嗓音还没有完全苏醒,有些沙哑,低声而生涩地诉说着自己内心被藏匿得很深的隐形恐惧。
“我也发现了。”
所以他每次早起出发,都会叫醒苏溪和她亲口告别,而不是让她醒来时独自面对空旷房间。
苏溪也知道杜修延发现了,他情商足够,智商也很高,可以轻易发现很多规律,甚至不需要苏溪自己说出口。
她是如此感激他的聪明。
快中午的时候,他们才慢吞吞地起床。
如果不是昨晚情况特殊,两人都是生活自律的人,应该不会起床这么晚的。
在他们下楼之前,钟点工已经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同昨晚喝酒的残局。
李卓然给苏溪打来了电话,约她下午去打网球。
苏溪尝试走动几步,发现有些肌肉酸痛,所以婉拒了:
“我这周末在路德维希堡,你和陈琛好好玩吧。”
和李卓然闲聊两句,双方挂断电话。
杜修延恰好在从楼下的私人健身房健完身回来,恰好听到了苏溪的婉拒。
他不禁一笑:“我还在想你今天还能去打网球的话,说明我昨晚发挥可能还不够好。”
苏溪将手机往身旁一扔,懒散地呈大字躺在被子上,说道:
“我不去是因为睡眠不足,毕竟打网球运动量挺大的。”
“好,午餐后我带你出去,运动量很小的项目。”
杜修延拿好换洗的衣物准备去洗澡,顺便说道。
苏溪说:“我们去把六月接过来,然后待在家里吧,我喜欢和你一起待在室内。”
因为那样可以和他有更多的二人时光,苏溪理想中二人时光一直都是最质朴的状态。
“好啊,下午一起用甜点喝下午茶。”
他愉快地答应了,然后摸了摸苏溪的头,径直穿过走廊走向了浴室,背影高大而慵懒。
将六月接过来之后,六月出了航空箱,它并没有在这里过于拘谨,因为它还能记住这里的环境,还有熟悉的人的气味。
苏溪席地而坐,给六月开了个罐头,再坐在一旁看它一点点吃完。
看猫咪吃东西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管是多高冷的猫咪,总是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尤其是在它饥饿的时候。
那窸窸窣窣头也不抬的吃罐头动作,恨不得将整个毛茸茸的头都钻进罐头里,直到吃完后才餍足地抬头,去喝水或者在屋内气定神闲地溜达。
六月胃口从小就很好,而且它是一只不受冻干零食诱惑的特殊猫咪,所以虽然六月在饮食上很健康,但是训练起来却少有能找到的奖励。
苏溪和六月玩了一阵,正欲起身,才发现屋外又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云挡住了上午的光线。
苏溪反而喜欢雨天,因为雨声让人平静,雨水冲刷一切,让湿润的空气中带着植物和泥土的苦涩香味。
于是这个下午,他们是如此庆幸没有外出,两个人将露台顶上的棚拉上,可以用来挡雨,然后打开了户外的取暖设备。
再将碳炉打开,放在桌上,里面是事先烧红的木炭,上面放一个烤网,烤网上放上栗子年糕和水果,再配上一壶国内运来的青提味红茶。
两人一边欣赏雨幕一边围炉煮茶,年糕被炭火烤得发涨,蘸上桂花酱,趁热吃,软糯清香。
还有拇指大小的小红薯,甜度适中,配合茶水很适口。
苏溪吃到一半,满足地倚靠在摇椅上,头顶上方的电暖炉辐射的温热让人暖洋洋的,从户外掀起的带有雨水气息的凉风和暖炉的温热交织一起,可以轻易达到一种极致的舒适。
她侧头,看着杜修延将从弗莱堡集市买来的干玫瑰花瓣仔细放入瓦罐中,再加入了一些正山小种,放入两块冰糖,还有一小把黑枸杞,加上新鲜牛奶在碳炉上小火焖煮。
随后,茶香伴随奶香从瓦罐茶壶中流溢出来,甜度偏低,主要还有来自干桂圆提供的温热香甜。
将奶茶倒进很小的杯子里,喝了之后浑身都暖洋洋的。
苏溪难得有一整个午后在惬意地享受时间的流动,令她从长时间精神压力中抽身出来。
最后,等木炭燃尽,以一个清甜的绿色香梨作为下午茶的结局,他们回到了室内。
在三楼的观影室里,他们选了一部经典的丹麦电影,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看。
观影室的沙发好像格外舒服,室内弥散的桂花的香味,是院子里吹进来的。
桂花的天然香气,闻久了也不会发腻。
苏溪将电影看了一半,困意袭来,在黑暗的观影条件下,还有恰到好处的影片的声音,以及刚刚用过下午茶。
都给困意提供了足够的机会。
苏溪伸了个懒腰,然后直接趴在杜修延结实的大腿上准备进入睡眠。
“今天好像格外困……”
不能陪杜修延看完电影,苏溪感到几分抱歉。
他对此倒也很理解,低头帮她把身上的毯子整体好,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睡得更踏实。
“没关系,安心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完成了生命大和谐的原因,苏溪好像觉得今日他身上的淡香格外清晰迷人,让她像喝醉了一样。
她在半梦半醒间,反而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可以轻易呼呼大睡。
“现在还会疼吗?”
可能是苏溪的辗转反侧让杜修延想到了什么,关切问道。
苏溪无力地睁眼,笑了笑,说道:“你想多了,本来也没有那么疼,主要是我当时也没有过于紧张。”
他垂目看了看她,苏溪的侧脸被屏幕照亮,他低头在她额头上浅吻一下,然后放心地低声说道:
“那就好。”
这个吻好像起了作用,苏溪很快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电影已经落幕了,窗外迎来了傍晚,小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苏溪睁开双眼,看到屏幕上不断升起的字幕,不禁问道:
“结局怎么样啊,男主手术结果怎么样?”
杜修延看向苏溪,目光如落叶般,沉声说道:
“男主接受了最后一场手术,他如愿以偿,最终死在了病床上。”
苏溪仔细想了想这个结局,但是很久之后,她仰着头说道:
“其实我觉得这个结局并不坏,因为男主完成了他从小内心的渴望,虽然他在病床上去世,但是他内心大概是满足的,但是对于女主来说,她失去了自己爱人,但是她同样也亲眼看到他如释重负。”
杜修延略微沉吟,点头道:
“一场电影,一场戏剧,结局对于不同人物而言,对于观众而言,都是有不一样的倾向的,我更喜欢可以给观众多重解读余地的电影。”
苏溪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语调上扬:
“正巧,我也一样。”
但是,她还是私心希望,她和杜修延之间的结局,对于双方都是好结局。
苏溪从他的腿上起身,往窗前走去,倚靠在栏杆上,有些惊喜地看到昏黄的落日。
这是常见的景象,一面雨下,一面的璀璨夕阳,如果是夏天,甚至可以看到日月并存的景象。
黄昏时分,像是上帝的调色盘被打翻,极远处的金黄日光照得她脸上很温暖,还有带着凉意在脸颊侧面吹拂的凉风。
远处的落日,像一个熟透的大橘子,照在地面的积水上,波光粼粼,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一天就要过去了,我很少看到黄昏的时候内心是不焦虑的。”
苏溪睁着双眼,不畏惧阳光直射,兴致勃勃地看着远处的橘色落日。
“我更希望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既然重活一世,这一次过得轻松些吧。”
杜修延起身上前,与苏溪并肩而立,他注视着她的双眼,发现她竟然可以直视夕阳。
一双倒映着金乌西坠的清澈双眼,此时在平静中浮现了倔强与执拗:
“但是我的人生没有容错率,我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因为我不敢想。”
她说的成功,绝非扬名立万,而只是提前引入Halo而已。
“好,我会支持你,并且……我也有自救的可能。”
苏溪耳膜一跳,转头看向他的侧脸发怔。
的确有这样的可能,赛车上墙也就是瞬息之间,车手可以在驾驶的时候提高反应力,也有可能规避。
但是她惧怕的是意外。
任何一个车手在撞墙之前,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将会一命呜呼。
苏溪摆摆手,觉得聊到这些反而破外了气氛,“不说这个了。”
他们聊起今日的晚餐,但是下午茶吃得比较多,双方暂时还不饿。
两人准备去楼下,路过了昨晚吹头发的落地镜。
当天晚上,他们就身体力行地实践了落地镜的用法。
因为苏溪面向镜子时候,她可以亲眼看到自己面容在极致感觉下的失态。
她的脸紧贴镜子,余光可以看清双方的所作所为。
将羞赧,躬行实践到极致……
苏溪呼吸一滞,紧闭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在混乱中,她闭上双眼,不再看自己。
可是在闭上双眼的时候,她却忘记如何管理自己的声音,呛声了几次。
同是一样的进程,但是苏溪却感觉杜修延进步神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深谙如何在毫无痛楚的情况下让人抓狂。
苏溪站不住,像是放弃挣扎般下坠,被他稳稳托住。
“你是不是事先偷偷自己做了功课?”
他淡淡一笑,说:“倒也没有,只是在发现规律而已。”
苏溪瞬间身形一僵,预感到新一轮的攻势要来了,强撑着最后的理智说:
“……你的智商难道就……这么用的……”
他仍然保持着清晰的头脑,看到苏溪渐渐失焦的双眼,笑容粲然:
“我也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能……”
后来,苏溪也从镜中窥见了他心中的秘密,他的蹙眉与沉湎,在缠绕中下坠,在业海中被一同审判。
第52章 Braun
整个周末都是阴晴不定的天气, 苏溪和杜修延待在家里,一起讨论食物和酒精,下雨的时候, 他们会到窗台边一起看雨。
苏溪看到自然景观总是会出神, 就好像在试图通过那些烈日风雨并存的奇异景象去寻找自己身处世界的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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