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以为自己失去了这种感觉了。
那便是活着的感觉。
于是当初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头,旧日里失去的初恋亦是重新点燃。缕缕情切流转间,他亦是神魂颠倒,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这一次,自己一定要得到她!
如今夜色已深,又是冰雪交加,哪怕是又出了一件血淋淋的案子,姜藻满眼也只是谢冰柔。
他握着谢冰柔的手,如坠仙境,不知天上人间。
姜藻也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也许这一次,自己能得偿所愿,也未可知。
也许冰柔也是喜欢他的。
这时谢冰柔却说道:“三郎,你松手吧,我也回去歇息了。”
她虽让姜藻松手,嗓音却十分温和,并不会让姜藻反感。
谢冰柔还侧头,忍耐着轻轻咳嗽了两声。
姜藻飞快松开手,却舍不得离开,而是柔声说道:“既是如此,我便护你回去。”
谢冰柔当然将姜藻热切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心里沉静得像是一片湖水。、
姜藻这么情切,只不过因为自己是他的温柔旧梦,而他感动得沉在这个梦里,用以弥补曾经的缺失。
第157章 157
回到依梅阁, 谢冰柔也换了衣衫,收好证物。
她却并无睡意,和两个婢子一起烤火。
谢冰柔瞧见腊梅欲言又止,于是便说道:“腊梅, 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腊梅很聪明伶俐, 有时候让谢冰柔不由自主的想到阿韶, 学什么也很快。
腊梅却推脱:“还是让冬儿说一说。”
冬儿也是直性子,于是便说道:“从前只觉得姜三郎温柔体贴, 什么都好。可入了姜府,他虽温雅如昔, 可总觉得跟之前有些不同, 显得有些古怪。”
冬儿只是显得古怪, 腊梅却是能说得更细一些:“姜三郎似乎并不喜欢五娘子,四娘子也有些怕他,家中上下, 皆对他毕恭毕敬。今日还有些姜家男眷现身,可似都没什么意见。姜萱是三房的人,他随手处置,三房也没有什么意见。”
谢冰柔轻轻的点了下头。她一颗心忽而也是酸了酸,似有些惆怅。她曾经也想过, 劝说姜藻回头, 不要泥足深陷,耽于这污泥之中。可这样急切劝说的场景却终究没有出现。
因为接触到姜藻之后, 她才发现姜藻没那么简单, 涉入的也比谢冰柔想象的要深, 那么没必要的劝说也不必说出口。
从前姜藻护着自己,在川中肆无忌惮行走的少时旧梦已不可追。
谢冰柔轻柔的说道:“相逢没有多久, 我便察觉他没那么简单。大兄暗暗护我回到巴东郡,其实便一直有人尾随窥测,欲对我们不利。可我跟姜藻重逢之后,那些窥测之人便消失无踪。”
“因为,原本想要除了我的人就是姜藻。”
“他已经放弃对我不利,于是我们四周又安宁起来。”
她也没瞒着冬儿和腊梅,因为她们本身都在助谢冰柔查案。冬儿的兄长无故惨死,腊梅本就是谢令华特意挑选的女下属。若换做两个武艺高强的男下属,则必会惹人防备。
冬儿面憨心细,腊梅也是善于观察,都能留意不少东西。
可饶是如此,她们听到谢冰柔如此说,也不由得升起了寒意。
哪怕姜藻与南氏有所勾结,从前冬儿与腊梅也只以为是一些寻常来往,并未涉及要紧之事,还觉得姜藻是谢冰柔的良配。
谢冰柔轻轻说道:“咱们设计与姜藻偶遇时,我已搬来半月之久。时间不算长,可也不算短。姜家也得了消息,不过也并未理会。他甚至未曾看我一眼,姜三郎本未打算和我如何接触的。”
“不过,后来他见了我一面后,便改了主意。”
谢冰柔淡淡说道:“因为他想要我。”
“他起了杀心,从我当年离开时便不大高兴,天长日久,难免有些怨怼。不过真见到我这个人,他心思也变了。所谓见面三分情,不见时自然觉得恼恨,可见面了,他想法也不同了。”
“他这个人十分执着,为了我花了许多心思,如果觉得有一点点机会,总会想弥补一下自己。”
哪怕和姜藻情意切切,谢冰柔眼中也不觉透出如雪冷静。
姜三郎再如何情热,她也从未对姜三郎生出动摇。
谢冰柔从京城里那些腥风血雨里走出来,一直靠的也是如冰雪一般冷静。
这时候姜藻正在烧衣裳,他将那件衣用剪子剪成了一片片,然后再投去了火堆里。
火舌这样舔过,将布料一片片烧化。
火光落在了姜藻的面上,他容色是温和的,却不知怎的,竟似浮起了几许森森邪意。
他刚刚换了衣,然后才去现场。那件衣裳是杀姜姚时候穿的,如今自也不必留。他清理了姜姚手掌,不过也许还是有些不彻底地方,需得他小心翼翼,如此行事。
冰柔一向聪慧,他自是需小心行事。
他面容削瘦,头上几根白发倒是显出来。
姜藻半点没将这桩案子放在心上,面上倒是浮起了几分喜意。
杀人也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可冰柔如今态度转柔,也使得姜藻生出了几分欢喜。
这样也好,顺利成章,这水磨功夫一番使唤,必然得偿所愿。
否则,他也是不愿意对谢冰柔狠下心肠的。
等到了次日,姜姚之死报了官,官府入宅查案,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取了谢冰柔所书的验尸格目。
姜家倒渐渐有了传言,说谢冰柔恐是不吉,入宅后便生出了凶事。恐怕是因为谢冰柔常年摸死人骨头,所以身上有些晦气。
否则她又为何不容于谢氏,偏生到了川中这荒芜之地?
这些流言蜚语于谢冰柔而言也不算什么,听听就算了。若要细细追究,一多半跟姜家那位四娘子姜萱有关系。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如此又过了几日,便传来卫侯入川,要来巴东郡的事。
消息传到姜家三房,一向不理后宅的姜三老爷也特意将姜萱唤过来,冷脸训斥一番:“去向谢娘子认罪,跪在她院子门口,若谢娘子不原谅,你也不必起来。”
姜家后宅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姜萱在谢冰柔入府时为难,又在姜姚死的时候刁难,后又说谢冰柔出身不吉利,惹了灾祸入门。
之前姜元鲁这个三老爷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管。
如今却是今时不同往日。
姜萱脸颊刷的一下发白,身躯亦不由得轻轻发抖,一时咬着不说话,也是面子下不去。
还是蒋姨娘看这么僵着,现身打圆场。
“阿萱,我的儿,你素来伶俐,如今如何不懂事?你父亲这样子,也是心疼你,为你周全此事。”
“如今卫侯权倾天下,偏生惦记这位谢娘子。哪怕是受那退婚之辱,也轻轻饶了她去,并没有十分计较。这次入川巡视,竟向官府点名,要见这位谢娘子。我还听说她那位谢家大兄虽犯重罪,如今也不过是拘起来,听说卫侯也是要保一保。”
“如今卫侯还差两三日才来,可本地的官宦乡绅早将咱们姜家门槛给踏破了,谁不知晓是冲着奉承谢娘子来的。这么个人,你又得罪了她,你父亲不过是让你有个台阶下,护你周全。”
姜萱心中自是万分的不甘,她原本是知情识趣之人,原本也不过是奉姜藻之令为难谢冰柔。
可戏是假的,情却是真的。谢娘子从来便在姜家压别人一头,使得姜萱十分恼恨。
若连谢令华都能保下来,这谢娘子岂不是要飞上高枝?
如今谢冰柔在姜家炙手可热,早没有人提谢冰柔不吉利的话头。在卫侯炙手可热的声势跟前,那些虚无缥缈的玄学也不值得一提。
姜萱审时度势,终究也是应了一声是。
她心中也憋屈,只是纵然千万个不愿意,也是无可奈何。
这日雪晴,姜家梅园里的红梅开得十分灿烂。
姜藻到时候,可巧看见谢冰柔正在赏梅。
那微白手指触及了梅枝,似也沾染了梅香,使得谢冰柔袖里那串红珊瑚珠串露出来。
那是姜藻送给谢冰柔的东西,如今谢冰柔也正戴在了手腕上。
姜藻蓦然心头一热,加快向前了几步。
瞧着这么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姜藻却心如刀绞。
于他而言,谢冰柔本来就遥不可及,仿佛只有谢冰柔落入了泥水里时,他方才能有几分机会。
可如今卫玄却是来了。
他嗓音也是情切:“冰柔,卫侯也要来川中了,我只担心你。”
谢冰柔侧过脸,仿佛也有些惊讶,然后柔声说道:“三郎放心,卫侯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虽大张旗鼓看似是为了寻我,可是他本就有自己主意,定然是有自己主意。我看是担心川中有什么乱事,所以特意亲自前来。”
姜藻冷冷说道:“这川中能有什么乱事?”
不过他抬起头来,看着谢冰柔时,面上的冷峭之意也散了,多了几分柔情,他极笃定的说道:“冰柔,你自不想嫁给他的,对不对?”
谢冰柔嫣然一笑:“我自然不想,不过卫侯也未必惦念我。”
姜藻一怔,他嗓音却也是愈发的温和:“是了,你若愿意,当初也不会逃出京城。卫侯虽权势滔天,可你若不喜欢,谁也能勉强。你也不是那些个庸俗女子,眼里只有权势富贵,喜不喜欢全不重要。”
他愈发感慨:“若有人非要以势相逼,我知晓你宁可自尽,也要求得一份自由。这便是你的气节,也是你人品高贵之处,这世间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娘。”
这么说着,姜藻便说到了自尽。也许他心里想要谢冰柔自尽。
卫玄如今手握天下之权,据闻当今女帝也是由他一手扶持。姜藻便是再有勇气,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及得上。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世上高洁女子的美丽,就在于这样破碎中得到的完美。
姜藻凝视着眼前纤秀身影,心头升起了莫可名状的火焰。
他只不过想要谢冰柔更加美丽。
梅园的暗处却蛰伏了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却是娴熟老练。
谢冰柔侧头躲过姜藻炽热的目光,却望向了枝头的红梅。
从得了卫玄入川消息开始,卫玄的死士便寻上了她,也许一直都在?
第158章 158
谢冰柔转过头, 却是冉冉一笑,柔柔说道:“姜三郎,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姜藻很热切,谢冰柔却很轻快。
姜藻便想谢冰柔为什么会那样轻快?是因为听说谢家大郎已经是安然无恙, 所以轻快起来?
还是, 因为谢冰柔对卫玄也有点儿其他的心意?
一想到此处, 姜藻蓦然血液冰凉,竟好似喘不过气来。
这时谢冰柔嗓音却在姜藻耳边响起:“你觉得如今卫侯可还是对我有心?”
她缓缓说道:“我毕竟从前拒绝了他, 又离开了他。可是要再相逢了,他却又这么热切。我也不是男子, 也不知晓你们男子的想法。”
姜藻蓦然血液如冰, 好似冻住了似的。
姜藻却抬起头来, 盯着谢冰柔娇颜,说道:“那自然并没有什么真心了。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时, 你就是一场梦,总是百般渴求。”
“可一旦真到手解了渴,便会觉得这场梦也不过如此。那样的光环褪去,光环里的那个女人也不过如此。”
“然后他便会觉得,自己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心驰神摇。于是从前热切时不计较的事, 如今心里却开始计较起来。会想到她是如何的薄情, 当年就那么义无反顾的离开。”
姜藻嗓音先是激动,如今却低缓起来, 带着说不尽的沉郁。
“现在他知晓这一切是一个梦, 却不由得沉浸在这个梦里面, 虽知晓并不真切,却不由得透出十二分的热情。但他心里面却清楚, 这一切也不过是个梦。”
谢冰柔柔声说道:“是呀,这一切不过是个梦。”
她这么说着,姜藻蓦然好似受了惊,蓦然回过神来。
谢冰柔正抬头看着她,容颜姣好,如一朵娴静之花。
她甚至冲着自己笑了笑,对着自己说道:“所以,我怎么会接受他呢?
“三郎,就像你说的那样。那这样一个男人的情意,是既不值得感动,也不值得惋惜了。”
姜藻如被泼了一盆凉水。
谢冰柔双眸若两泓清光,竟好似能看到了自己心底。
院中暗处的黑影却是警惕起来,男人最狼狈就是被拆穿时候,也许姜藻便是如此。
姜藻看着谢冰柔,眼前的女娘近在咫尺,可又似远在天边。她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酸涩和失望,如今又像是一朵纤弱的花,轻轻一折,就会断了。
他禁不住向谢冰柔伸出手,那手探向了谢冰柔的肩头,却不过替谢冰柔拂去肩头的一朵红梅。
姜藻缓缓说道:“天气太冷,谢娘子还是不要沾染太多寒气,免得身体受损。”
姜藻方才的灼热情切已经消失了,就好像往烈火里撒了一把雪。
谢冰柔亦不觉轻轻嗯了一声,观之柔意似水,甚为娴静。
她却在想,之前姜藻称呼自己冰柔,如今又唤自己谢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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