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是因着这么一层关系,让八阿哥在面对大阿哥的时候,总是会多一点儿真心罢。
但是说是有点儿真心,也不过就那么一点儿罢了。
虽然他试图扶大阿哥上位,也为此做了一些努力,但可惜大阿哥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儿。
所以怎么努力也没有机会,反倒是把自己也给折进去了。
薛攀看着这两兄弟,想着他们俩以后的结局,不免有些唏嘘。面上却仍是不露声色,等着他们俩叽咕完了找他问话。
一来,这是规矩――懂事儿的下属们都该知道,主子不找你,你不能随便开口说话。
二来么,则是一个小小的心理战术。在这种情况之下,先撑不住暴露底牌的一方总是要吃些亏的。薛攀不想吃亏,因为,他原本就没有什么所求。
他跟那些富商、贪官,甚至是某些有想法的世家大族、朝廷大员们都不一样。
他想要的生活,他自己就可以得到,故此不管谁做皇帝,他都不想去争这个什么“从龙之功”。
正所谓“无欲则刚”。他根本就不是他们那条道上的人,可不是靠着大阿哥一张冷脸、八阿哥一张笑脸,再加上那些日后好处的空头支票就能够打动收买的了的。
想来也是意识到了薛攀跟那些人不同,加上八阿哥开口给了个台阶,大阿哥装了一会儿高冷后,终于破了功,冷哼了一声道:
“什么了不起,一个小毛孩子,毛都还没长齐,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皇阿玛的青眼,江南这里这么重要的事儿,竟然教咱们来找他商议,真的是……”
他这么一说,似乎又想起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儿,愈发火冒三丈,也不由得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若是我说,老二根本就是个废物,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仗着投生得好,进了个好肚皮罢了……连个到江南查账催款的事儿都不敢来,他何德何能可以做太子?”
这话一说,八阿哥脸色大变,连忙低声呵斥道:“大哥慎言。”
说完,他忙转头看了薛攀一眼,本来是想打个哈哈将这个话题岔过去,但是却见到薛攀半垂着头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宛若老僧入定,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不由得就又是一愣。
这孩子的确跟他之前设想的不太一样啊。
其实他跟大阿哥虽然名义上是结成一派,但是实际上也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比如,性格使然,他就是比大阿哥人缘好――甚至可以说,几位年长些的皇子里,他的性格人缘最好,威望也高。除了出身,他没有一样比其他兄弟差。
但是出身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的――他不是在惠妃宫里头长大的吗。那么只要他比别人更优秀些,这些事儿就都不算事儿。
而且正好可以躲在大阿哥这个大哥身后,让他冲在前面,自己则可以更加从容,更好办事儿。
八阿哥原本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万万没有想到,这次遇到了薛攀。
他自然是知道这薛家的皇商之子是得了皇阿玛的青眼的,但是原本也想着就顺便当成个普通人才来随便拉拢拉拢就完了。
如果说在这个脆弱的早期“夺嫡”联盟中,大阿哥是武力值和门面的一方的话,那么八阿哥就是智商担当了。
他早掌握了康师傅教林如海和薛攀先行来扬州巡查盐政的事儿。以他的聪明,也猜到了这两位其实就是康师傅派来彻查江南事务的耳目。
这事儿其实比拉拢薛攀和林如海更让他头痛。
这次太子忽然一反常态,让他跟大阿哥一起来江南查账、收缴国库欠款,本身就已经打乱了他们不少计划。
江南这块儿是甄老太妃的老家,甄老太妃跟惠妃娘娘关系不错,加上八阿哥自己也有很多老师、门客都是江南文人,那江南这块儿的人脉,很多都是进了他的口袋了的。
当然,名义上这些人脉还是跟大阿哥和惠妃绑定的。
毕竟他们背后还有纳兰家族的支持――这可是举足轻重的力量,要等合适的时机再缓缓归为己用才是。
这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地盘儿,怎么就忽然被太子捅出来说要查账……这不就是要直刺要害嘛。
一个林如海已经够头疼的了,还加一个薛蟠……听说这俩一来就跟张鹏翮那老东西勾在一起,把阿山那蠢货耍的团团转,短短几日的功夫就把两淮盐运司连锅端了。
虽然说都是些小喽,但是毕竟盐政是个肥缺,钱要没了,谁都得心疼。
而且他还听说皇阿玛又派了人专门送了密旨给林如海和薛蟠,这就更是……
常年的察言观色、揣摩圣心,让八阿哥对危险有种天然的敏感性。
故此,他说服了大阿哥,准备再尝试着拉拢一下薛蟠。
小的总是比老的好对付些。
若是不行,再用老法子,最近风声紧,不太好动手……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等到他真的见到了薛家这小子本人,忽然就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可能太简单了。
不过,试试还是得试试的,万一呢……
想到这里,他对着甄应嘉使了个眼色。甄应嘉会意,立刻对身边儿人耳语了几句,很快地外头就又传来了通传声:
“张大师到。”
薛攀一愣,正想着这几位是要搞什么把戏,却见外面已经走进来一个老者来。
这老者须发皆白,着一身道袍,乍眼一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但是仔细看去,却觉得眼睛乱转,内蕴精光,像是不停在算计什么,多少带着几分邪气。
这老道摇摇摆摆地走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跟大阿哥和八阿哥行了个礼,又跟甄应嘉见礼问候,然后才转向薛攀,一边儿听着甄应嘉给他介绍引荐,一边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薛攀片刻,才面色一变,对着薛攀行了个大礼:
“不得了!不得了!薛大人这面相,实在是贵不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设置错了时间啊啊啊。我的小红花。悲伤跑走。以及著名的张大师上场了,相关人设参考了一下度娘的相关资料,但主要还是瞎编的【喂】
第55章 神棍
一听这老道这么说,除了薛攀之外的在场众人都来了精神。
八阿哥当场就道:“哦?这是何说法?”
这很明显就是要给这老道士发挥的机会了。
那老道便也就十分识趣儿,立刻摇头晃脑,开始对薛攀“品头论足”――大概就是,薛攀生得一副好相貌,丰神俊逸,乃是大富大贵、位极人臣之相。
当然,这中间还穿插着一些薛攀身世的解说――父早亡,但母长寿啦,才能出众,又得佳偶麟儿,若再遇明主,将来必有后福。但若明珠暗投,则不免竹篮打水一场空云云。
总之,把随便就能够打听出来的情报杂糅些吉祥如意或者大凶之兆的东西一股脑儿都说出来,跟寻常神棍骗人那套并没有什么分别。
仔细听听,甚至还有种想要让他“良禽择木而栖”的意思――全都是套路。
薛攀自然对这种手段毫不感冒,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见薛攀没有什么反应,大阿哥有些不豫,当即冷哼一声道:“说了半天,最好结局也不过只是个奴才罢了。”
八阿哥却笑道:“大哥这话就不对了,自古千金易得、良臣难求,不说寻常人家,便就是世家子弟,日后能够位极人臣已是极好。哪怕是咱们做主子爷的,若是真能够得一顶尖儿人才襄助,那可是难得的好事儿。”
他轻轻松松地,不过几句话,就又给了那张道士台阶下,甚至还不露声色地小小推销了一下他自己――啥是“明主”,至少得“礼贤下士”吧。孩子你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瞧清楚了,你眼前不就正好有一位?
真的是从一开始这位八阿哥就一直在打圆场,力图让所有人都能够愉快地交流。让在一旁围观吃瓜的薛攀都忍不住感叹:
这位八爷还真是随时随地都在发挥他高情商的优势,各种刷好感度,甚至连个算命的老道士都不放过。
恐怖如斯。
但也真是够累的了。
也就难怪康师傅不喜欢他――连薛攀这个外人都能看出八阿哥搁这装的很辛苦,康师傅作为这位八爷的亲爹,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么看不出来他的深浅呢。
毕竟这位是八岁就登基,搞死了鳌拜那种牛人的大佬。就八阿哥这点儿小把戏,在康师傅他老人家面前,真・班门弄斧了属于是。
薛攀一边儿暗自感叹,一边儿继续维持着“木头人”形象,一言不发,专注吃瓜。
果然,因着薛攀一直不接招,大阿哥只能继续跟八阿哥把这出戏演下去。
他冷笑了一声道:“老八你耳根子也忒软了。这儿哪儿有什么人才啊,我怎么没看到?就这么一个小子,毛儿都没长齐,光凭着这老道几句胡话,能有什么呢。”
八阿哥笑道:“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不知这位大师,可还有什么神通,尽管施展出来,给咱们看看。”
这就是要考验考验这个道士的意思了。
感情这也是他们第一回见面?
我信你个鬼!就搁那儿装吧。可别当小爷真的是个小孩子,傻的被你们几个老梆子骗呢。
薛攀看着几个人那虚伪浮夸的演技,简直没有眼睛看。
不过看不看的,也由不得他。
今儿他既然来了,少不得还是要看这几位把戏演完――反正做戏而已,又不需要他配合,除了辣眼睛了点儿,也没有啥问题。
八阿哥既然说了要考考那老道,那老道倒也不怯场,直接笑吟吟道:“那么就请贝勒爷您赐个字儿。”
这便就是想要测个字的意思了。
测就测呗,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也属于算命先生的传统技能就是了。
在场众人都十分了然,半真半假的,也渐渐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来。
八阿哥稍一思忖,就说了个“美”字。
这话一说,那老道士脸色大变,连连说“此字贵极,贝勒爷您贵不可言”。
大阿哥冷哼一声道:“又是贵不可言,你就不会说点儿别的词儿了么?”
八阿哥正想着“梅开二度”,再给打个圆场,那老道却叹息着要了纸笔,写了三个字。
因着他就站在众人中间,薛攀不用专门探头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写的是什么字儿。
原来却是“八”、“王”、“大”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是“美”字拆出来的三个部分,原本只是最基本的拆字法,但是配合上这老道士神神叨叨的表情,倒是让人感觉,有些什么特殊的含义。
果然那老道写完了字之后,便就神秘兮兮地问:“诸位请看,这是什么字?”
这个时候,一般的普通围观群众就会非常给面子地配合着回答,把这三个字给念出来。
或者至少问一句“这是何意?”
但是薛攀不一样,他根本不接这个茬儿,只一脸淡然地看着张道士,表情好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子。
饶是这张道士在江湖中打滚多年,脸皮早就比城墙还厚,也不得不感叹这薛家小爷真是他生平仅见的、最能够沉得住气的人之一。
关键,这位小爷年纪不过才十一二岁,居然都能够有这种城府,委实让人看不出深浅,愈发让他心中有些忐忑了。
故此,有很多话,也就不好说得那么明白了。
毕竟,若是这位死活不上钩,也并不打算投靠直郡王和八贝勒,那他贸然把那什么“相面”的深层含义说出来,岂不是不好。
不如从长计议的好。
张道士看了薛攀一眼,已经知道薛攀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些没用的纨绔子弟,寻常的手段根本奈何不了他。
所以他倒是偃旗息鼓,暂时收兵,将目光投向了大阿哥、八阿哥和甄应嘉,想来是有些“求助”的意味了。
果然,那几位见薛攀根本不上钩接话、整个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多少有些挫败。
这种时候,甄应嘉自然也不敢随便说话,还是得等大阿哥和八阿哥定夺。故此,他也转头看向两位主子,只看他们的意思。
八阿哥还好,他一向颇有城府,便就是有些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
但是大阿哥就不一样了。
这位从来都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的想法,反正连他那位英明神武的皇阿玛都觉得他“直”了,那么别人怎么想,更是不重要了。
故此他当即拍桌而起,怒道:“你这小子,怎么连句话都没有?”
薛攀不慌不忙地起身,恭敬回话:“王爷息怒,微臣并非刻意沉默,只是微臣实在是无话可说。”
他不回话还好,一回这个话,大阿哥听了更加生气:“什么叫无话可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本王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八阿哥忙拦住他,柔声劝解道:“大哥息怒啊。这薛蟠年纪还小,您何必跟他置气……他不明白,咱们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也就是了,何必为这种事儿气坏了身子呢。”
甄应嘉也忙赔笑道:“王爷息怒,贝勒爷说的甚是,我这世侄年纪还小,又才没了父亲,不太会说话也是有的,但若是说对您不敬,这可是半点儿都没有啊。”
得了,还扯到家庭背景了呢。又不是选秀做节目,还要卖惨的……
薛攀十分无语,但是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大阿哥看着就是一副没事儿找事儿的样子,他也实在不耐烦应付这个有勇无谋的大怨种。
你们说啥就是啥呗,反正我啥都不说,你们总不能按着我入伙吧。
有八阿哥和甄应嘉居中调停,加上大阿哥本来就是装模作样地想要唱个黑脸逼迫薛攀就范,根本就不是真的要拿他怎么样,故此这事儿折腾了半天,倒是有些不了了之的意思。
但是薛攀没有想到,都这样了,这事儿居然还没完。
因为八阿哥很快就想到了新的切入点――总之,不放他走,继续聊就是了。只要多试试,又不费什么事,万一成功了呢。那不就是赚了。
故此,八阿哥眉头一皱,立刻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当即便就问了出来:
“薛蟠你什么时候去扬州?”
他问的问题也是十分巧妙的。
因着薛攀是接了甄应嘉的帖子来的,但是薛攀原本就要离开金陵要去扬州赴任,那么于情于理,也本来就要来甄府跟甄应嘉辞行的。
他问什么时候走,薛攀就不得不回答这个问题,然后就会变成甄应嘉要大操大办,替薛攀这个表侄饯行。
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八阿哥一问出这么个问题来,薛攀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起来这甄府,还真是来了就走不了的地方呢。
好在,他也不怕什么就是了。既然是践行,那索性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呗,且看看他们还要耍什么花样。
果然,薛攀一说准备明天、最迟三日内就要走,甄应嘉立刻就说,那今儿正好给他饯行。甚至想要当场派人去请薛姨妈和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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