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潇父以前抱着自己和袅袅,和他们说一人为人,二人为从,三人为众,天下千万百姓也是由一个个单独的人构成的,当你有能力的时候就要帮天下百姓,若是你还弱小能力不足以护天下万民,那么就从帮助一个人开始,因为一个人他也是百姓。
潇箬的话是钟的话,潇昭这番话就是敲击大钟的木槌,使大钟发出深沉而悠远的回响,音波如有实体荡开郑冬阳眼前的黑雾,他脑中竟有开明之感。
再看向五人,郑冬阳挥袖整理衣衫,端正坐好,他朝潇箬潇昭颔首:“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解,此子不凡。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只是个童生,我愿意当他的蒙师。”
众人欣喜,潇昭当场下跪给郑冬阳叩首,算是师生相应。
口头拜师只是初步,开蒙礼是不可少的。岑老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开蒙礼是需要择吉日举行,于是便约好三日后再来接郑冬阳去慈济堂行开蒙礼。
三日转瞬即逝,郑冬阳一大早就起床,在仅有的几件衣衫中挑选出最贵重的换上,收拾好自己后昂首阔步地走向慈济堂。
一路上人们都觉得很稀奇,从没见过他如此春风得意,咧着嘴眯着眼,一副乐滋滋的模样。
有人就和他打招呼:“郑冬阳,你干啥去啊?”
“我去我学生家收拜师礼去。”
“哟!你还有学生啊!稀奇哟!”
众人议论纷纷,郑冬阳也不管他们嚼什么舌根,袖子一甩,踮着轻快的步伐将众人的议论声甩在脑后。
慈济堂里岑老头和潇箬早就打听好了完整的开蒙礼流程。
他们在中堂上摆列发菜、汤圆、猪肝、小鲤鱼等十味,分盛十碗,这叫“十魁”,要请蒙师的老学生前来与蒙童共食的。
食毕,潇昭于红毡毯上向郑冬阳行跪拜礼。他今日也被阿姊穿上一身新衣服,蓝色的小衫衬的他唇红齿白,像是画册上走下来的小金童一般。
跪拜礼毕,郑冬阳手把手地带着潇昭执笔描写已印好的“上大人”三字,写完后,他在这三个字上加圈表示肯定,潇昭再行跪拜礼示谢,并且呈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两银子和十条腊肉作为拜师的礼物,以表恭敬。
流程都走完后,郑冬阳牵着潇昭的小手一同入席。
饭菜说是潇箬帮着潇荀一同准备的,其实她还是只管掌火,洗切炖煮炒都是潇荀来完成。
“嗯……这桌菜功劳我们三七分。”潇箬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自我认可的点点头。
潇荀夹起一筷子白玉丝瓜让她尝尝咸淡,得到肯定的大拇指。他笑着任由潇箬分配功劳。潇箬还是保守了,要他来分配,这功劳得一九分,他一,潇箬九。没有好的火候哪有好的菜,全是潇箬的功劳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三十七章 变故
郑东阳的家实在过于简朴,他用潇昭的束除了添置了桌椅板凳以供他们授学,剩下的全部拿去购买笔墨纸砚。
潇箬才知道虽然给老师的束并不少,可每月用在购买纸笔上的花销更大。
普通的笔一支需要一百文,墨按斤售卖,三百文一斤,纸是最昂贵的,糙纸每张五十文,白纸每张一百文,这样算下来一两白银也不过能买一支笔一斤墨和六张白纸。
很多人家不是付不起先生的束,而是供不起纸笔的耗费。
潇箬清点了一下小金库,从开始卖凉茶饮和冰块之后,她就和岑老头说好不再领月钱了,还掉岑老头最初预支的三两银子,每月还另外给他一两银子做日常花销,抵做他们一家四口暂住的房钱和饭钱。
老头子自然是不肯收了,直到潇箬说就算是亲爷爷,做子孙辈也该给孝敬钱,他这才勉强收下。
这几个月来潇箬已经攒下一百多两银子,看着是不少了,可是接下来每月的束和纸笔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固定开销,两个崽崽也该做秋衣了,还有潇荀,他个子窜的飞快,潇家爹爹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已经从需要挽袖子,变成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了,也该给他多添几套合适的衣服。
她咬着甘草杆子,沾水在石桌上圈圈画画,盘算着一家的收支。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从她右耳后方伸过来,捏住草杆子阻止她继续啃。
“别嚼这个,等会儿吃不下饭。”
潇箬松开嘴,任由整根甘草被抽走。潇荀将甘草放在自己左手边,把自己带过来的温水递给潇箬示意她喝。
他看着石桌上潇箬用水画的痕迹,有些水渍已经快干涸了,看不清详细内容,依稀能看到写的是数字,最靠近潇箬手边的字最湿润,是刚写上的去的“衣”字,字旁还画着一高二矮的火柴棍似的小人图案。
“这是什么?”他指着小人问道。
“没什么,走吧,晚上吃什么?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酱萝卜了。”潇箬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算账,打着岔拉潇荀离开石桌。“明天你给郑老送些牛乳过去,我上次看他爱吃这个。”
潇荀顺从地跟着潇箬走,他微微回头,又瞟了石桌一眼,桌上的水渍反射着阳光。
牛乳用陶罐装着,罐口牢牢封住,一是防止牛乳撒出来,二也是防止路上尘土飞扬飘进罐子里,牛乳可就脏了。
潇荀怀抱着罐子,沿着街道往郑东阳家走去。街道上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
“潇家小哥这是要出门啊?又去郑家?”
“潇家小哥你帮我和岑大夫说一声谢谢啊,他前阵子给我开的药可太有效了!”
“哎,潇家小哥要不要看看今天的菜?水灵着呢!”
潇荀一一点头算是回应,上溪镇的人早就习惯了英俊少年少言寡语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恼怒他的冷淡,他们只管说他们的。
上溪镇地处两河交接处,贯通南北,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枢纽,定居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人多就需路广,上溪镇年年税赋上交最多,衙门财政充裕,就拨款扩宽了镇上的道路,上溪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足足能并排行驶两辆马车。
只要不在集市日子,街道两边的店家就会在自己店铺外挂上布帘,帘上写着自家的营生来招揽顾客,帘下则支起临时的桌椅板凳,或放些茶水吃食售卖,或租给没有铺面的小贩作为固定售卖点,也能增加营收。
面上冷冰冰,潇荀脑子里可热火朝天。每路过一个摊子,他脑子里都有声音在念叨。
“凉糕今天是兰花形状,等下回来可以买几块,袅袅爱吃。”
“这小菜抽薹了,不买。”
“这是什么果子?没见过,不知道甜不甜。”
就在他偷偷打量刚才过去的姑娘荷包样式,想也给潇箬买一个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妇人尖锐的叫声。
“啊!囡囡――”声音中包含惊恐。
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头上扎着小髻的小女孩呆傻傻地站在路边,一把闪着寒光的薄刃长刀在空中划出令人心惊的弧线,马上就要劈中她了。
来不及细想,潇荀手腕一扬,怀中的牛乳罐子就朝长刀砸去。罐子在空中和刀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刀子卸力直直落地,牛乳罐子则是当空碎裂。
白色液体在空中绽放成一张渔网,带着罐子碎片把小女孩笼罩在内,潇荀快如闪电,在抛出罐子的同时足尖点地,旁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抱住小女孩将她拢在身下。
陶罐碎片比较大,高度也不高,砸在潇荀背后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只是他的衣服被牛乳弄湿了一大片。
他松开怀中的小女孩,小孩儿这时才从惊吓里回魂,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女孩的哭声惊醒看呆的众人,刚才发出尖叫的妇人拨开人群,几步跨来一把搂住小女孩,朝着潇荀连声致谢。
她是小女孩的母亲,忙着和小贩讨价还价,没注意到女儿被旁边摊位的茶点吸引,在不知不觉间已自己走远了,她一回头就看到空中的长刀马上就要看中女儿,这才失声尖叫。
“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了!呜呜呜……要不是你,我家囡囡……呜呜……”她紧紧抱着女儿,又是感激又是后怕。
啪啪啪,掌声夹杂在她的哭泣声中,鼓掌的是个高大汉子。
他身后带着五个同样健硕的硬汉,六人都绑腿护腕,缁衣马裤,缠着一条黑红腰带,其中五人手上都提着一把薄刃长刀,和刚才差点劈中小女孩的刀是一个样式。
“少侠好俊的功夫!”鼓掌的汉子豪爽地夸赞着,刚才他的兄弟们在喝茶歇息,调侃比划,打闹起来一时失手,飞刀脱把而出,差点酿成大祸。
潇荀皱着眉头看几人手中一样的兵器,就知道他们就是这场意外的源头。
“你们不该在街上亮兵器。”他声音冷淡,却能明显听出怒意。
大汉身后的人听他这语气就不乐意了,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轮得到这毛头小子对他们大哥这样教训?
第三十八章 镖师
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语带轻蔑说道:“小子,爷爷亮不亮兵器还要你来管,我练刀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他是几人中唯一手上空空的,被牛乳罐子击落的那把刀就是他的武器。
“马老三!住嘴!”鼓掌汉子扭头呵斥,随即回身对潇荀抱拳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是我管教手下不严,希望你不要计较。刚才多亏了你出手相助,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感谢我就不用了,你该对她们道歉。”潇荀双手抱臂,朝还在哭泣的母女方向略一歪头。
“对对对,应该的应该的。”大汉豪爽地笑着,半蹲下身子掏出一小块碎银想塞给妇人。“嫂子对不住,是我兄弟一时失手,这点银子你拿去给娃娃买点糖吃。”
妇人眼中含着两泡泪,看着几个像小山一样的壮汉,她根本不敢收这银子,只把怀里女儿搂得更紧。
潇荀看妇人吓得身子都颤抖起来,他从大汉手上拿过那块碎银,塞到小女孩手里,对妇人说:“拿着吧,这是他们应该赔给你们的。”
颤抖着接过碎银,妇人低低道一声谢,抱着女儿赶紧离开了,她可怕死了这些满身江湖气的壮汉。
潇荀见妇人和小女孩已经安全离去,他也转身要回慈济堂。给先生的牛乳没了,他要回去和潇箬解释。
“小兄弟留步。”
刚迈出一步,潇荀就被带头的大汉拦住,那大汉抱拳道:“小兄弟的罐子因为我们的原因毁了,我们也应该做出赔偿才是。”
潇荀刚想说不必,脑中又闪过石桌上的水渍,话到嘴边就变了:“那你赔吧。”
大汉好像没料到潇荀会这么直白,抱拳的双手顿了一下,立刻又哈哈笑了起来:“小兄弟真性情,我喜欢!”
他掏出一块银子递给潇荀,又说道:“我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姓名呢,我叫江平,是顺记镖局的镖头。”
潇荀接过银子掂了掂,这块碎银约莫有二两。
“我叫潇荀,罐子不值这么多钱,你给多了。”
“不碍事,多的就当我结交你这个兄弟,你拿着买酒喝!”
“我不喝酒,我没带钱,等我回家找好余钱还给你。”
江平第一次见还有嫌钱多的,他咧嘴笑道:“也行,都听小兄弟的。只是我们现在有事要去办,不能在此等你找钱回来。不如这样,我们镖车就停在镇子西南面的三里亭,明天小兄弟可以到那里来找我。”
潇荀颔首表示知道了,随即就不再理他们,抬腿往慈济堂走。
江平乐呵呵地目送他远去。马老三捡回自己的刀问江平:“老大,不是说我们在这儿休息几天吗,现在还有啥事要去办啊?”
江平收敛笑容看向马老三,恨铁不成钢。依他所见潇荀一个人能打五个马老三,怎么着马老三当镖师也有五六年了,跟自己走镖也将近三年,咋一点长进都没有,吃饭的家伙都拿不稳还能脱手!
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马老三后肩上,江平道:“啥事没有!以后你给我刀握紧点!再有一次脱手,我就回去告诉掌柜的扣你镖钱!”
另外四个人见状都背过身去嗤嗤直笑,马老三功夫不到家就算了,脑子也跟不上啊。他们老大这明显是看上那小子的身手,想拉那小子入伙呢。
潇箬见到潇荀回来有点吃惊,这才出门没多久,这就回来了?
“东西没送到,发生了点事情罐子碎了,这是别人赔的罐子钱。”潇荀摊手把江平给的银子递到潇箬面前。
潇箬闻到他手上传来浓郁的牛乳味道,没去接银子,拽着他的胳膊让他转了个身。果然潇荀半个后背都被浸湿了,牛乳从衣服上渗透进去,怕是里衣都没有幸免。
她马上推着潇荀去后院,要他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谁家这么阔绰,赔个碎罐子给二两银子啊?”潇箬站在窗外,一件件接过潇荀从里面递出来的脏衣服。
“我没全要,明天把余钱找给他。”潇荀的声音从半开的窗户里传来,糊糊闷闷的。
“也好,不明不白的钱拿着烫手,罐子我们二十文钱买的,剩下的钱我给你包起来,你好还给人家。”潇箬觉得潇荀这样处理很对,虽然到了她手里的银子再还出去有点肉痛。
谈话间潇荀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他从潇箬手里接过自己换下来散发牛乳味的脏衣衫,两人一起走向水井旁。
夏天就要过去了,井水已经发凉。他自从身体恢复后就不再让潇箬碰洗涤一类的活计,从洗碗洗锅到洗衣洗被都被他一手包揽。
潇箬搬出来洗衣服用的大木盆,潇荀从井中打上来两桶水倒进木盆里,往脏衣服上搓了点皂角,就开始洗涤衣物,边搓洗边和潇箬讲今天街上发生的事情。
看他熟练地搓着脏衣服的样子,潇箬脑中浮现起前世的一个词语――家庭煮夫。又是做饭又是洗衣,平时扫地整理潇荀都能干的很好,潇箬一度怀疑潇荀怕不是点了家务技能,怎么会这么贤惠。
洗完衣服晾好,两人一同去潇箬房间里数明日要还给江平的余钱。
银子被潇箬藏得很深。她先从枕头下拿出一把铜制小锁,再掀起床板从缝隙中掏出一个小木盒,用铜锁打开木盒后拿出又一把略大的锁,这把大锁才能打开她的小金库――被压在衣柜下面的木箱。
不是她过分谨慎,谁叫这个世界没有保险箱呢,不这么藏着她心里不踏实,一想到辛辛苦苦攒的银子万一被人偷了,她都要犯心绞痛了。这丢的是钱吗?这丢的可是两个崽崽的口粮,丢的是他们未来合身的衣服和希望!
抱着这样的想法,每一文钱在她眼中都是珍贵的。数出来一两白银,九贯又八十文铜钱,用小布包扎紧,手指在布包上恋恋不舍地摩擦了几下,这才递给潇荀。
看着潇箬眼中流露出来的不舍,石桌上的水渍又闪现在他脑海里,潇荀抿了抿唇,问道:“箬箬,我们是不是很缺钱?”
第三十九章 赚钱
潇荀一直身上不留钱,每个月岑老头还是会给他四十文,每次拿到钱他就都会交给潇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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