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控的两人心中,自家姐姐可下五洋捉鳖也可上九天揽月,姐姐说的话就是真理,于是两人齐齐开口,脆生生地喊:“潇荀哥哥好。”
潇荀也点头表示答应,他也对自己多出两个弟弟妹妹没有意见,潇箬的弟弟妹妹自然也该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四人又挤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大部分时间是潇箬在说,安排着潇荀来历的细节,梳理着逻辑,好让村里人更快地接受潇家突然冒出新面孔,另外三人边听边点头,努力吸收潇箬编出的故事情节,力争让所有人都相信潇荀,就是他们潇家人。
等故事编完,天也大亮了。新组合的潇家四人吃过早饭后,由潇箬出门去打听怎么去县城的药馆,潇袅潇昭做力所能及的洒扫工作。
潇荀也想帮忙,但被潇箬强行要求卧床休养,毕竟今天的早饭就是潇荀做的。
早饭本来潇箬又想先用面粉糊糊对付一下,昨晚潇袅烙的饼也还有两张,全撕吧了丢到面粉糊糊里煮软,端上来就是四碗白中透灰黏黏糊糊的粥状物。
潇荀沉默地看着眼前不知道叫粥还是叫面糊的东西,抬手拦住准备开吃的姐弟三人,他实在做不到看潇箬只吃这个果腹。
他一瘸一拐地从小菜地里拔了几根手指粗细的胡萝卜,把潇箬分给弟妹和他的三个水煮蛋嗑开切片,加上一点猪油炒香,和泡发的糯米再一起蒸煮,待冒出香气后再撒上一把嫩绿葱花,翻拌均匀就是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焖饭。
潇袅潇昭自爹娘去世后就再没吃过这么热腾腾香喷喷的饭食。三姐弟都不善厨艺,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算是吃饱,偶尔张大娘心疼他们送来饭菜打牙祭,也是因为路途原因送到潇家已经没有这么热乎,味道自然比不上刚出锅的勾人馋虫。
想不到自己捡到的狗子还有这么一手,潇箬和弟妹吃着热腾鲜香的焖饭感叹着,就是这狗子可真能吃的。
焖饭量不多,刚够潇箬和俩小豆丁一人一碗,而潇荀则是包揽了四碗面粉糊糊,眉头没皱一下唏哩呼噜吃了个精光,一点都没浪费。
第十二章 药馆疑案(1)
潇箬打听了一圈,知道村里人都是去镇里面的医馆瞧病,镇子离井珠村约十五公里左右。
村中没有马,赶车多是用的骡子,自井珠村到镇上要两三个时辰。也正是因为去一趟要小半天,村里人平日只是头疼脑热的就会抗一抗,挨不过去了才会去镇上瞧病。
刘铁生正好今日要去镇上采买些东西,听到潇箬打听怎么去镇上医馆,他爽朗地说:“潇家丫头,叔我正要去镇上,可以捎上你,不过你今天怎么要去医馆?袅袅还是昭昭病了?”
“刘大伯,不是袅袅昭昭病了,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来找我爹娘,这路上遇到了山匪强盗,被抢了财物不说还受了伤,我想带他去镇上让大夫瞧一瞧。”
“亲戚?昨天我咋没看见呢……”刘铁生一愣,昨天潇家出事时候他也没见有生面孔出现,怎么一夜过去还冒出来个远房亲戚?别又是另一个瘸拐张吧?
“是昨日天擦黑了才到的,所以大家伙儿可能都没注意到。”潇箬拿出早就想好的理由糊弄过去。“我们四个人,会不会太占您车子的地方?要不您帮我们看看还有没别的人要去镇上的,我们可以出钱租一辆车子……”
“悖我这是要去镇子里采买,去的时候就是空车子,捎上你们四个人有啥占地方的。”刘铁生一摆手打断潇箬的话。“再说了,你家俩娃那么点大,你又那么瘦,能占多少地方,就算你那个亲戚是头牛一样我也能带上。”
听到刘铁生说潇荀像头牛,潇箬差点笑出来。农家人朴素率真,对人真诚热情,说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真心为你着想。
像刘铁生道过谢,约好一刻钟后村口见,潇箬就回家准备了。
镇子路途不短,加上要看伤买药,当天定是回不来,得在镇子上住上一晚。也不知道这个年代在外住宿要多少钱,看病买药又是多少银两花销。
潇箬在家里床板下翻出小布包裹清点着,这是潇家爹娘所有的积蓄,拢共几小块的碎银约莫是一两左右,铜钱两串共计两百文。
思来想去潇箬决定都带上,一是不清楚现在的物价几何,二是家里没有人在藏着银钱也不安心。
每人收拾了一套换洗衣物,又把潇荀腿伤做固定用的木板用布条捆紧些,托隔壁刘大爷王奶奶帮忙照看几日家里的鸡后,潇箬仔细锁上了院门,将钥匙交给了王奶奶,四人就往村口走去与刘铁生汇合。
刘铁生看到潇荀时吃惊不小,他以为潇家的远房亲戚会是老人或者壮年,怎么也没想到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四人坐上骡车,刘铁生坐在前辕赶着骡子前行,一路上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潇箬告诉刘铁生,潇荀是她母亲那边三代以外的亲属,本来是一家人来寻潇母看望她家的,谁知路上遇到了山匪,将他们一家抢杀,只有潇荀年少身形矫健,勉强从山匪手中逃脱。
他依着之前母亲留下的一点消息摸索奔逃,直到昨晚才到了她家和她相认。虽然保住性命,潇荀也受了不少伤,一瘸一拐不说,这咽喉也受了损发不了声音。
刘铁生听到潇箬说的凄惨,看潇荀的眼神中都带着同情和怜悯。这么好的儿郎,竟然在山匪手中丧失了父母,自己也落成这番模样,这山匪着实可恨。
“这都什么世道!这几年我也是听说这山匪越来越猖狂了,官府年年剿匪也没个成效,只知道要我们年年增加上交的粮食数量!”刘铁生一路骂着狗官狗山匪。
潇箬笑着时不时应和一句,还偷偷在潇荀耳边小声说:“狗官狗山匪都不是好狗,我们潇苟才是好小狗,是不是呀?”
惹得潇荀耳朵红的像煮熟的虾米,手紧握着车沿,两只眼睛看天看地,看啃着糖饴的潇袅潇昭,看赶车的刘铁生,就是不敢看嘻嘻笑着的潇箬。
到达上溪镇已过午时,刘铁生在靠近药馆的道路旁停下骡车,指着不远处悬挂着慈济堂牌匾的房子说:“那就是镇子上唯一的药馆了,里面有坐诊的大夫。”
等潇箬点头应是后又问:“下午你们预计几时回去?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吧,也省了你们回去还另找车子,这镇子上的马车可贵着哩!”
潇箬扶着行动不便的潇荀,让他半靠在自己肩上。潇袅潇昭从没来过镇上,看着人来人往的道路有点发憷,都紧紧贴着长姐站,像两只不安的小鹌鹑。
“刘大伯,阿荀这腿伤的不轻,只怕我们今晚要在镇上过夜了。”潇箬谢过热心的刘铁生。“您去忙您的吧。”
看潇箬镇定的模样应是心中自有盘算,刘铁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潇袅潇昭要听姐姐的话,镇上人多可千万不能乱跑,要紧跟着姐姐。看两个小豆丁乖乖点头,他也就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和刘铁生分开后,潇箬一行四人朝慈济堂走去。
潇荀的腿早上硬拖着做饭,又在骡车木板上缩了三个时辰,气血不通,他只觉得每一次落地前行都像有千万根针从脚底扎入,又像有人拿木棍击打他的腿骨,疼的他脑门沁出一层冷汗。
他死死咬着嘴唇里面的肉,不发出一点疼痛的抽气声。
小狗要勇敢,小狗不想让潇箬担心。
到慈仁堂门口才发现,药馆的门口被人层层围住,人群交头接耳在讨论着什么。
透过人群像药馆内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人坐在中央,身后是四个身形高大的家丁。
中年人眉头紧锁,一脸怒容,正朝药柜旁的白胡子老头发难呵斥。
“岑老头,我是相信你的医术才没去县府给我儿请大夫诊治,你前几日说我儿只是恶疮肿毒,开几服药就能痊愈。”中年人怒气冲冲,身后的四个家丁也黑着脸向白胡子老头逼近一步,威胁意味甚是浓烈。
“我儿确实服用你开的三贴药后有所见好,怎么今天喝完最后一贴药了反而突然叫喊着疼痛,浑身发热,现下直接昏迷不醒了!”越说越气,中年人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着老者怒喝。“说,是不是你觉得我儿好后你就不能再赚取诊金,给我儿下毒谋害我儿!”
随着中年人愤怒的质问声,家丁们撸起袖子,竟然有对老者动手的意思。
人群中也议论声更甚。
一个说岑大夫在上溪镇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在他手上出过事,岑大夫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怎么可能回去害中年人的儿子呢。
另一个人就接着道万一是岑大夫这次失手呢?亦或是人年纪大了心就贪了,想多圈拢点银钱给自己养老也说不准,这才对张家儿子的最后一帖药下手,图的就是多赚诊金。
原来这个穿着华丽满身金银的中年人是上溪镇最大的富户张丰灵,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叫张丁戈。张丁戈前几日得了怪病,口舌生疮不能进食,两只膝盖肿的像发面馒头一般,人日渐消瘦,四肢却越发肿胀。
张丰灵并不是像他自己所言没有去县府找大夫救治,而是找了十几个县府里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悻悻离去,百般无奈下想起自己镇上慈济堂坐诊的岑老头。
虽然镇上的人都尊称岑老头为岑大夫,他自己却一直坚称自己只是个药师,远当不得大夫二字。
病人上门求药,又给足了诊金,岑老头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他在看过张丁戈的症状后告诉张丰灵这只是一种恶疮肿毒,只是比较罕见而已。他给开出的药方里也是几味普通的药材,寻常药铺就能买到。
张丰灵起先半信半疑,派人按方抓药煎煮后让张丁戈服下。
果然才一帖药下去,张丁戈就悠悠转醒。张丰灵喜出望外,又按照岑老头的医嘱连续三天按时煎药送服。
本来张丁戈都已经能下床走动,肿胀的膝盖也消退不少,眼瞅着自己儿子就要恢复如初了,结果今天一大早伺候儿子的丫鬟就慌张跑来禀告,说少爷早上这最后一贴药喝完后就喊疼,说身上好似火烧一般,哀嚎翻滚没多久就昏迷不醒了。
第十三章 药馆疑案(2)
张丰灵一听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昏迷不醒,立刻带人前去查看。
到张丁戈床前一看,只见他双眼紧闭,人直挺挺地躺着,脸庞发红肿胀成两倍大。床边地上是一滩黄褐粘稠的呕吐物,依稀还能分辨出是早上的吃食,以及刚喝下不久的药汁。
张夫人看到宝贝儿子如此情形,倒抽一口气尽然直接晕厥倒地,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掐人中的,端参汤茶水的,丫鬟给抚着胸口顺气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才让张夫人缓过气来,她刚睁眼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张丰灵抠搜,不舍得给儿子请更好的大夫,找的什么庸医开的什么便宜药方。
哭一阵子张夫人又拍着胸口喘不上气,吓得张丰灵连声赔罪,信誓旦旦必然给儿子请更好的大夫,也不会让儿子白白受这样的苦楚。
在家中受了夫人责骂,还提心吊胆儿子真的出事,又急又气的张丰灵带上家中最魁梧的四个家丁就去找岑老头要个说法。
岑老头面对四个面露凶相的大汉没有丝毫惊慌,他手上活计不停,将一小撮晒干的芒萁在药碾子里仔细研磨,头也不抬的对张丰灵说:“我这药是写方子给你,你自行去抓取煎煮的。”
“就是你开的药方子,我儿服用你的药出了问题,我不找你找谁!”张丰灵气急败坏,这岑老头居然一副与他无关的架势,是想推卸责任不成。
“这位大夫的意思是,问题不在药方上。”少女清亮甜美的声音透过人群传进慈济堂里。
众人闻声都转头看向身后,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她肩上倚靠着个额头带伤的少年,身后紧跟着两个幼小的孩童,四人形成了奇怪的组合。
“这是谁家闺女?”
“这家大人呢?小小女娃娃怎么还管起这种闲事了?”
“看着眼生,不像是我们镇上的。”
“张官人家的事也敢管,小女娃娃是真大胆啊……”
一时间人群相互交头接耳对着四人议论起来。
慈济堂内的老者和张丰灵也都听到潇箬说的这句话,往外看去却寻不得是哪家妮子插嘴说的。
张丰灵转身看向药馆门外的众人,略带怒气问:“谁说的药方没问题?”
人群自觉地向左右散开,将潇家四人暴露在张丰灵的视野中。
他们可不想让张大官人误以为是自己说的,张家有权有势,张夫人的娘家哥哥就是知县,上溪镇和附近十里八乡皆是他的管辖范围,得罪了张家那就是自寻死路。
潇箬见众人让开来,正好将潇荀扶进慈济堂。
在张丰灵和四个家丁的注视下,她让潇荀坐在患者的诊凳上,潇袅潇昭就蹲坐在潇荀旁边的踏脚凳,三个人从高到矮排排坐,莫名的让她觉得像俄罗斯方块的倒置L型。
安置完自家三人,潇箬才走到岑老头身边,正对张丰灵和四个家丁说道:“我说药方没问题。”
她开口时双眸直视张丰灵的眼睛,丝毫没有闪躲。
张丰灵第一次这样和人四目交接,心中尽然升腾起一丝慌乱,他提高声音掩饰着:“你这丫头哪里来的,你说药方没问题就没问题吗?我儿子吃他的药吃出问题是事实,现下还在家里躺着奄奄一息!这不是他的问题难道还是我儿的问题吗!”
潇箬冷哼一声,现在又不是比声音大,谁声音大谁就有理吗,她不慌不忙地抻了抻衣袖,抚平刚才因潇荀倚靠产生的褶皱。
“你刚才说你儿子服用三贴药后有所见好,今天喝完最后一贴药才昏迷不醒的,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
“那就对了,如果是药方的问题,你儿子前几日怎么会有所好转?”
“这……”
“岑大夫也说了,他只给你开了药方,抓药煎药都是你们家自己来操办的,你怎么又说是岑大夫下毒谋害你儿子呢?”
一番话说的张丰灵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有被一个小丫头这样反驳过。
岑老头也略感惊讶地停下碾药抬头看向潇箬,他没料到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竟然如此通透,从寥寥几句对话里能分析的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张家家丁见老爷被一个小丫头说的哑口无言,撸着袖子就要上来拉潇箬,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也好在老爷面前长长脸。
家丁身形刚动,潇箬纤长的食指微微蜷曲,小小的高温火苗就在家丁裸露出来的手臂上狠狠舔舐而过,旋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非常快,快到除了潇箬没有人看到火苗的出现,只听到四个家丁皆发出一声惨叫,甩着胳膊连连后退、
大家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了,一个残影突然砸向张家家丁,正击中四人里最高大的那个,也是他最先面露凶色向潇箬发难的。
大高个被残影狠狠砸中背部,惨叫声又拔高了三个度,刮得在场所有人耳膜生疼。
残影落地,人们才看清这是慈济堂的诊凳。
诊凳是由老榆树的木桩整刻而成,足有百来斤重,平日慈济堂里洒扫想挪动一二都十分困难,这会儿居然能被用来砸人,众人不由都看向诊凳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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