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之现在又没晕过去,他期待柳瓮能脱身回去找救援,顺带捞自己,却不知这新来的白面县令为何忽然叫住那猪狗都不如的小喽啰。
一个耳目而已,连爪牙都算不上。
她想做什么?难道想.....
不好,这小喽啰是破绽!
柳瓮可比张翼之敏锐多了,立刻察觉到这新县令要拿这卑贱小民做文章对付自己。
“张大锤!大人喊你,还不过来?!”
柳瓮迅速站起,先一步怒斥张大锤,又想先下手为强说些什么,结果被打断了。
罗非白睨他一眼,好奇问:“本官说你此前冒犯不值一提,不是让你觉得本官不值一提——可让你起来了?可让你说话了?”
“老太爷故去不到一年,上官未言,幕人不语,府门官制,僭越之举乃是大忌,柳师爷从此业多年,是一直如此僭越,还是只对本官僭越?”
柳瓮脸色一白,不得不告罪。
年纪大了,膝盖痛得很,不比之前那次利落。
罗非白好像也不生气,只是笑笑,“不必这么紧张,本官年纪轻,了无经验,初来乍到,既想维护对先认前辈的尊敬,又想维护衙门权威法纪,自得战战兢兢一些,希望柳师爷别见怪。”
“所以,请师爷再次跪下,且闭嘴。”
众人躁动,继而恍然:哈,县令大人她就没打算放过这老鬼!他死定了?
第21章 喽啰(三合一,已更,有空的多评论留言哦,谢谢)
柳师爷被梗的脸上青筋暴露, 不得不顶着膝盖剧痛继续跪下,想要继续告罪,又怕话多让这位笑面虎继续降罪。
不过他几次行径, 次次都让一个小年轻拿捏了罪名, 显得丑态百出,不复从前虚伪做派,而且往日也不知欺压百姓让多少无辜之人跪地求饶,如今他倒是跪得面目发青,可真是让人看得神清气爽。
这伥鬼也有今天?!
瞧着县令大人肯定是要拿下他的,如何拿?
老鬼毕竟狡猾。
柳师爷继续跪着,用阴狠又晦暗的眼神盯着那张大锤,宛若要挟他别胡言乱语。
张大锤也的确是个该被任何人唾弃厌憎的升斗小民, 既有攀附之心, 一朝得势,嘴脸丑恶凶狠,其邻居跟相遇者没少吃亏, 瞧这人都觉得面目可憎。
但这人一旦遇到高位者,那嘴脸又是实打实的谄媚乖觉, 此时虽害怕, 却不吝谦卑, 立即迈着小碎步快跑过来, 跪地趴伏, 还未被质问就先磕头了, “小民愚鲁, 若有得罪大人的地方, 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不说自己做了什么,先把人架上去, 仿佛处理他了就是她这个县令以大欺小似的。
罗非白:“说实话,本官路上也遇过凶险,当时既怀疑有人要谋害本官,不欲让本官成功上任,也要把持阜城民生,祸害百姓,为此本官不得不乔装潜行走山区辛苦赶来上任,结果在黎村竟被人污蔑为通奸杀人的凶犯,虽艰难自证,但属实也怀疑这太巧了,大有可能真有刁民欲害本官。”
“果不其然,一入县城就有耳目暴露本官欲下狱,二来本官亲自自证且查个彻底的铁证案子还能被拿捏复审,目的也是要将本官下狱。”
“此事如何能不值一提?”
“杀官,还不是一般的杀官,在路上将本官一刀戕杀都比用这种恶毒的罪名处置都好,竟是冠以凶杀之名,朝廷的法度何在?这是要谋反吗?”
陈生跟赵乡役从一开始就几次震惊,现在更是呆滞了。
不是,他们这就谋反了?
张叔跟江沉白心中大赞:这罗公子,额不是,咱们家县令真贼啊,这不就利用了之前张翼之跟柳瓮俩人掐着案子抬高噱头拿捏他们的行径反击了?
区区捕头跟师爷敢做初一,她作为县令,做十五,这可一点都不过分。
柳瓮跟张翼之脸都黑了,张翼之想到自家亲族,心中胆寒,顾不得维护柳瓮那边的事,忙叫喊求饶,其他衙役也都跪下了。
这次柳瓮尚因为背后有人,震惊之下却是稳住了往日的老沉谋算,故作委屈叫喊:“大人,这人乃是我们县衙为了监管县内一些下三行违法度之人的间客,偶尔会给衙门投递情报,谁知这人竟因为跟江沉白的私人恩怨杜撰....实不是什么谋反的歹人,我等也是冤枉的啊,我们怎么敢谋害县令,实在是误会,实在是....”
张大锤都吓死了,凄厉喊冤,也机敏到顺着柳瓮的话求饶。
这有利于他。
罗非白眼看着这群人抖若筛糠,丑态毕露,倒也不甚在意,说:“柳师爷毕竟是我们衙门自己人,本官得宽厚几分,但张大锤,你是百姓,乃白身,有如此嫌疑,又有实罪,自该下狱彻查,如果这都不查,日后本官如何处理本县政务,为民做主?朝廷亦无颜面。”
“所以本官只希望你能良心发现,好好交代实情,若你是无辜的,只是被利用了,那本官自然也不会冤枉人,你可不能枉费本官的一片苦心。”
这一次,张大锤听明白了,眼神晦暗扫过柳瓮那边,后者似乎察觉到,眼神如滴血的恶毒,血丝密布。
几次眼神威胁,都算是有效的,然这次不一样。
张大锤虽心有畏惧,但缩了后臀,微微抬头窥视,正对上新县令那面带微笑的眼神,立刻又抖擞起来了,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懂县令大人的暗示。
东风压西风,破房摇坠中,他肯定是往安全的好房子那边跑啊,谁还顾得上去修缮破房啊?
何况房子还不是他自己的。
这张翼之跟柳老鬼也只是捕头跟师爷,不对,前者连捕头都算不上,其丧事就在眼前,师爷又算得了什么?
年纪那么大。
老东西,早该退位了。
张大锤都不用多思虑就果断趴地,声音洪亮,义正言辞道:“大人,小民的确是冤枉的,作为间客,小民也只是将刚好撞见您跟江差役的事跟那谋逆之徒张翼之与柳师爷提了提,倒也不是小民针对或者跟江差役真有仇,而是这两位以前就特地嘱咐小民一旦遇上能拿下江差役的机会,而且撞见疑似年纪相仿有功名归县的书生人士,定要跟他们汇报,小民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咱们阜城,又对这两位信任有加,以为他们是好人来着,当时连自家买卖都顾不上了,可见小民之诚心!可不得飞奔回县衙,谁知道后来....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柳瓮跟张翼之差点气得吐血三升。
真是万万没想到常年打雁,没被雁啄瞎眼,倒是被大雁鸟屎给糊眼了。
张大锤也是歹毒,既然反了,就肯定要让这两人爬不起来,不然回头还不得找他算账,且为了讨好新靠山,现在使劲儿控诉:“小民当时刚好回去汇报,且还听着这两位嘴上说着要弄死什么人,当时也没察觉,如今看来,他们分明是早有预谋,居心不良,胆大包天!”
“小民可真是悔死了,一心那什么明月向了什么渠....”
李二:“沟渠。”
哎呦,这矮冬瓜还不如他呢。
“对对对,就是沟渠!”张大锤声音大,按着柳张两人的脸往地上踩。
众人听着都忍不住笑,但也了然这种墙头草能因为一朝势力攀附一方,自然也会因为自保迅速转换门庭。
这不奇怪。
是不奇怪。
也只有柳瓮跟张翼之悔不当初,他们不是错看了张大锤这狗东西的本性,而是因为没算到这厮并不知道他们两人后面还有后台,但凡他知道,就不会轻易换门庭胡说八道把他们两个咬出来。
可那隐晦的谋算跟机密以及后台之事涉及大秘密,自然不可能跟这样的狗腿子说啊,这就造成了区区一个张大锤就成了彻底给柳瓮罗织罪名的关键人物。
这罗非白看着年轻,城府可真是毒辣。
柳瓮这才被吓得哆嗦,知道自己丧钟将至,却是苦无脱身之法。
官场手段而已,勾结暗人,网罗罪名,戕害下狱。
用的一样的路数,只是细节有所不同。
张叔暗暗瞧着,心中对这位新太爷的判断又多了一层——亦正亦邪,不吝手段,缜密无错,目的明确。
柳瓮何尝不知这样的手段是回馈给他跟张翼之的回旋箭。
这县令大人实在是狡诈如狐且善于诛心。
不过她怎知自己两人背后有人?
张叔也没顾着自己思索新大人的人品手段,瞧见罗非白瞟着江沉白,一时顿悟,立即站出,以另一个陪伴老太爷的老资历之人表达了一番对柳瓮的失望,又赞誉肯定了老太爷的官声名望,继而行礼道:“大人,老太爷若是知道此人是这样的鬼祟阴毒之人,定然不肯饶恕,这一点,小的敢以三十年仵作之道行对天发誓,所以您千万不用顾忌老太爷,他素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很好,梯子来了。
还得是张叔得我心,这江沉白还是年轻了些,也不知在走神什么。
“原来如此啊,看来本官的猜疑没错,那就容不得徇私了,毕竟不能枉法。”
罗非白平静接纳了张大锤的投诚跟张叔的梯子,将手里的令牌跟敕牒装进行囊,随手将行囊交给低头走到边上的江沉白。
“将此前听从张柳二人迫不及待对本官出手的从犯若干之人一并拿下,全部杖刑。”
“杖五十。”
这些人惊恐万分,哭诉求饶,柳瓮也呆滞了,身体疲软下来,杖五十?年轻人都得废掉,他肯定会死!
柳瓮刚想求饶,
罗非白倒是先体恤他了,“不过柳师爷毕竟五旬老翁,年纪大了,罪名虽有,但顾忌其年老,那就减五,杖四十五吧。”
“江沉白,你亲自掌刑,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这话意味深长的,到底是让他死,还是不让他死?
江沉白也算配合罗非白最多次,刚刚虽一时走神,没领会到大人意思,这次却是接住了,脆声应下了,又招呼可信的差役以及那些从前也只是被威逼不得不中立或者半投靠求生的那些差役,给了他们回头的机会。
“兄弟们,拿下这些混账东西!”
最踊跃的就是李二这些被打压且实际挨揍的小年轻,那一下猛虎出笼,扑过去就把那些爪牙给摁住了。
李二亢奋,高声问:“大人,是在这里脱裤子打,还是在里面脱裤子打?”
他还不忘着重坚持“脱裤子”。
哼!
谁让他以前就老在门口被羞辱脱裤子挨打。
可是被不少老百姓看了个热闹,次次年节都被族人嘲笑。
这可是柳张两人自创的歹毒之法,满嘴什么公正典型,为县城表率,以表法度清白。
呸!
李二满怀期待看着罗非白,江沉白跟张叔却是欲言又止,但也不敢插话,毕竟柳瓮可是因此跪得青脸。
不过稍稍留意,江沉白窥见自家大人俊秀非凡的眉梢上挑,似有些不情愿。
“毕竟有违衙门跟朝廷威严,此前创此法的人也是恶毒,若是在别处,是要被上官叱责降罪的。”
要挨打的人微微松口气,李二等人有些失望。
哎呀,差点忘记县令大人是公子做派,自持风雅。
“不过最后一次,也算是自柳师爷这创始人身上有始有终,日后再不可如此了,显得本官名声不好。”
她说着转身,袖摆随风微扬。
一声落地,一盘收尾。
“打。”
李二摸了下耳朵,眼里发光,嘴里念念有词,被江沉白听到了。
“天呐,天籁又来了。”
江沉白:“?”
——————
面馆里。
罗非白坐着了,等着老板给自己下面,一边对张叔说:“江差役在忙,而且他请了本官两次了,好歹也是新官上任,张叔你请本官一次过分吗?”
张叔忍不住笑,客气又带亲近:“那确实不过分,大人日后的伙食,小的可以包了。”
啊?
罗非白惊讶,道这可不行,人人都有家室,哪里禁得起这般花哨。
“我可没家室,大人不必担忧,我一般老骨头无妻无儿无女,能把这衙门薪资花销到寿终正寝,也是一生造化了。”
若是旁人定然会多言多问,为何成亲,为何不生子,无后为大,实为不孝,可能说着说着又说到仵作这身份了。
饶是张叔如今这年岁,年节回族也被戳脊梁骨埋汰他是沾了太多死尸,这才遭报应活该孤寡芸芸。
然而,大人她不说,就看着前面漫不经心的随意聊着有的没的。
江河这些人此前要被带进衙门复审,当时心是慌的,现在却是不怕了,也知道尘埃落定,将一些罪证跟尸身由小书吏跟另一外留守的仵作代入停尸房后,他们一干人倒顺势也在外面吃了午饭再进去处理此案。
总不能不让县令大人饿着肚子连续处理这些事吧。
江河神色松伐了许多,这次轮到他压制有心攀附罗非白的江松了,只低声一句,“舅舅您猜大人是厌您还是厌舅妈?”
江松脸色发白,羞恼又不敢言。
陈生则只剩下哆嗦了。
他没忘记自己之前干了什么事——他竟准备县令大人给栽赃成了杀人犯。
而且大人还要办他谋反。
完了完了,谋反得凌迟处死,还得诛九族。
——————
面馆里,老板十分恭敬又热情,张叔生看着这抠门的老面头往自家大人的面汤里加了一大摞的肉片。
哎呦,破天荒啊。
老面头可不管这熟客张叔的玩味眼神,让儿子送完所有面碗后,在一片面香飘散中,双手揉搓着围裙,搓去一些面粉,笑着来问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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