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宋利州皱眉,看了一眼那信件,发现管家所言非虚,的确是狐假虎威,可对方也是为自己办事,临时取巧,倒也没追究管家的自作主张,只是让他往后注意一些。
“大人,接下来我等该如何?”
宋利州没说,又喊来翟禄,细细问过后,发觉这人心不在焉,眯起眼,问:“翟禄?你可是怀疑本官了?”
“没,大人,下属怎么敢....”
宋利州翻着手里的案卷,方正的脸庞上有些冷厉,“此事乃是阴谋,本官是为自保。”
“你既摇摆不定,心已不正,休息着吧,免得继续为难。”
翟禄错愕,但无力抗拒,最后只能行礼告退,背影萎靡非常。
管家眼底闪烁,想要说些什么,宋利州让他也下去了。
人都走后,书房后面的茶室走出人来。
这人接过宋利州从翟禄那整理出的案卷提要,皱眉,道:“别让罗非白参与此案,你我还得发力。”
宋利州:“我知道,明日就去太守府参议此案,借此发作。”
“至于这个案子,若有必要....实在不行就处理掉张信礼这些人。”
翻着案卷的人神色冷酷非常。
宋利州微微惊讶,打量此人,后道:“难怪温廉与你分道扬镳。”
放下案卷,这人走到窗边,借日光显了一张老态的脸庞。
若是张叔在这,应该会认出这人是温廉的故人,也是曾经跟温家有旧的人。
吴侍郎。
——————-
行馆内,点烛翻书。
等张叔跟江沉白进来了,罗非白才放下书。
“打听到了,蒋飞樽把人带入监察院后,那边没有再安排人送到宋利州或者其他地方,当前看来没什么问题。”
罗非白谨慎,之前就派江沉白关注张信礼等人的去向。
对监察院,她也不是完全信任。
多疑且缜密似乎是她的固有天性。
张叔也说出自己来儋州这么一下午,通过走访跟联络往日仵作故交打听到的一些事。
“之前大人您让我查看那铁屠夫的身体,我既发现此人身体的确伤了本里,不能人道。”
嗯?
罗非白抬眸,有些惊讶,“所以,不是他不愿不喜,是不行?”
张叔:“是,他的确不行。”
江沉白:“.....”
张叔没管江沉白的表情,继续道:“经过探访,其中两个与我熟知的仵作曾经接触过红花案验尸之事,他们都说当时死者死相极惨,且都有被折磨蹂躏的经历,手段大差不差,不吝残暴泄欲,而且有一特征。”
罗非白调整了下坐姿,看着他。
“拔牙。”
“那变态在折磨受害者之时,还生拔她们的牙齿。”张叔沉重道。
罗江二人都皱眉了。
“因此事过于骇人,当时负责调查的官员们其实也秉承上意,不愿让事态过分扩大,民间舆论更甚,对这些案情内容也不敢声张,所以外人并不知。”
“但以我这些年的验尸跟查案经验,这类丧心病狂的色魔杀人狂不太可能收敛色欲,难怪之前大人从张信礼口中得知此人入青楼而不碰那些花魁之事,让我查他身体。”
江沉白恍然,“所以大人您是怀疑铁屠夫并非红花案真凶?!”
“现在看来,现在看来应该是铁屠夫因为当年被抓,身体损伤,无法再行往日恶行,才没了这些死者躯体痕迹。”
“若非如此,铁屠夫既不是真凶,那案子就更复杂了,他明显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羔羊,真凶另隐在后面。”
江沉白叹口气,有些放松。
他还年轻,心里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也不希望案子越发艰难,以此劳累罗非白。
然而....
罗非白:“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以人之恶劣,若是色欲无法伸张,残暴之举只会越发变态。”
江沉白一怔。
刚刚就察觉不对,沉默思索且白着脸的张叔抬眼,“大人,此前山谷那些死者尸体上并无残暴蹂躏痕迹,您当时还留意到了,反复查看,就是对此留了疑心?”
他现在回忆起来了。
罗非白:“我只知凶手残暴,且连续犯案那么多,已然是猖狂且失控的,不太可能在下手的时候收了力道,可看那些作为祭祀祭品的女子们....虽然也都被侵害过,但手段不一,更像是那些为求官运的官员按照不同的享乐喜好对待她们,而非同一个凶手肆意泄欲折磨,更别提拔牙等残暴可怖之举,这样的人,若是因为被抓的过程中伤了身体,没了男子引以为傲的能力,只会越发失控,可是结果相反——他,似乎把这种事发扬光大,甚至用祭祀之事拉拢了一大批官员。”
“现在看来,更像是在当年的抓捕后,他推了一个替罪羔羊了结此案,又领悟到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就得拉更多官场之人下水,以此网罗制造出一个绝对安全的作案环境,或许在那次抓捕中,他就已经物色好了人选,所以从铁屠夫的替罪跟逃脱,到这些年在山谷中的祭祀秘事,都有这人的掺和。”
江沉白:“就是宋利州。”
罗非白:“至少那个管家有问题。”
两人觉得这话没错,可又觉得大人意有所指。
罗非白轻笑了下,推开窗,看着外面的儋州城繁华夜色。
“他那封信的外封上特地用了宋利州的官印红泥。”
啊,所以呢?
————
次日,太守府参议此案。
罗非白也受邀了,柳太守对她特别友好,当着许多官员的面夸她才华不俗,断案如神,唯有宋利州麾下官员们面色冷漠,冷眼看他。
儋州的官场气象其实从议事时的站位就可见一般。
柳太守已有人将走茶要凉的架势,不过这个案子有点猫腻,有些消息敏锐的官员似乎嗅到了对宋利州不利的一面,罗非白从中看到了中立或者偏向柳太守的群体正在扩大。
不过宋利州的确鹤立鸡群,气势不俗,谈笑间,从容不迫,又有威雷之势。
柳太守提到了案子一些关键后,道:“本官决意让罗县令继续主导此案调查,毕竟之前从发现案子到....”
宋利州忽然道:“大人,下官觉得此事不妥。”
罗非白看向宋利州,一些官员内心也有了波澜。
宋利州....态度好生强硬且明确,不怕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就这么嚣张?
“本来此案既然已经到了监察院那边,自是监察院主导,以县令之身介入此案,不妥,有违朝廷定制,若是太守大人您执意如此,也得上书刑部跟阁部调遣文书抵达才可。”
宋利州从之前在监察院那失利,无法控制张信礼等人,现在却不吝利用此事阻断罗非白对此案的继续调查。
柳太守当面被驳,尴尬之余,也是脾性好,稍忍,继续道:“本官自会如此,规矩上不会破,只是此案特殊,应当特事特办,事后朝廷若有降罪,本官一力承担,当下让罗非白参与即可.....希望宋大人能考虑到此案涉及到的诸多枉死女子跟儋州太平而支持本官。”
两人斗法一回合,柳太守毕竟有些根基,稳住了,且意志坚定,对罗非白十分支持。
一些听闻那日动静的官员暗想背后可能有那柳公子的游说吧。
这俩父子显然很亲近罗非白。
这姓罗的小子福气不浅啊。
宋利州瞥了不喜不怒的罗非白一眼,正要说话,忽然。
有一个官员开了口。
“大人,下官这里有一件事得提一下。”
众人看过去。
这个官员神色沉重,反复看了罗非白好几次,最后才道:“下官最近在城中听闻了一个消息,未知真假,但实在骇人,不得不在此提出,且跟罗大人求证一番。”
众官员来回看罗非白跟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官员,有人在心里狐疑这个官员背后是不是站着宋利州。
罗非白今日话少,似乎全由柳太守跟宋利州决断自己对这个案子的参与之事,此时微抬眼,看着这个大概同龄的官员,客气道:“不知这位大人名讳。”
“江羽县县令陈固安。”
“陈大人说就是了,我一定坦诚回答。”
陈固安眯起眼,道:“消息中说罗大人当年在王都鳞羽阁遇见过奸相,且为后者迫害,进而失了翰林前途,可对?”
不少官员听闻后议论起来,他们大多不知这件事,毕竟人脉不到王都,又是陈年旧事。
罗非白:“技不如人,且翰林需大才,自知无能,愿退地方磨砺而已,至于是否跟这位王朝罪人有关,区区一介学子,何德何能,不知陈大人为何认为这件事会影响这个案子呢?”
陈固安:“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那日你离开鳞羽阁后,其实在边上暗巷中与一人打斗了,且打斗程度可不轻。”
嗯?
这话一说,不少人惊讶。
鳞羽阁那是什么地方,权贵云集,高官政要,要么就是文坛顶级新秀,他们这些人别看都是地方官员,其实也未有几个有资格踏及此地。
这罗非白当年竟还在那边打架了?
柳太守惊愕,但立刻保护起罗非白,故意笑道:“不愧是曾经的当届才子,年轻气盛,说起来也是笑谈,也不算大事吧,毕竟又不是跟当时的奸相打架。”
陈固安:“可是,据我所知,他是跟奸相身边的某个人打架.....”
他不敢说太多,说太清楚,毕竟有所顾忌。
可在场都是老狐狸,当时就领悟过来了。
奸相身边的人不少,但值得让人如此避讳,又值得拿出来说的,也就那么一位。
柳太守似乎惊愕且呆滞,宋利州都皱眉了,其他官员更是吓得不行。
太子啊?
罗非白跟太子打架了?!!
天呐!
那可是未来帝王!
这会议何必继续?赶紧把他赶出去啊,要么下官先行一步,撤了吧?
他们还不想死啊!
他们的表情万分夸张,可宋利州觉得.....这个罗非白怎么自己也很惊愕的样子。
那表情可不像假的,比他们都真。
罗非白的确没想到,所以当这陈固安继续郑重问她此事是真是假的时候,她挺想说:容我回去给人坟头上柱香,希其托梦告诉自己是真是假。
可是这事实在离谱。
这俩人那天背着自己打架了吗?
堂堂太子跟凉王小世子就在一个小巷子里悄默默打架?
为什么啊?
罗非白少有地迷茫了,不知如何回答陈固安。
第61章 得利者
——————
不过她也就愣神须臾, 在众人灼灼目光下,她还是正眼看着陈固安,郑重回答:“既是传闻, 自非真相, 当年我这样区区一介学子,身体又不好,如何敢与人殴斗,何况我从未见过陈大人您提起的那些人,不管是昔日奸臣还是别人,我都未见过。”
好像也是,这姓罗的看着就不擅体力。
见没见过有待商榷,但打架这种事细想起来实在离谱。
柳太守那边也有拥护之人, 见状立即跳出来帮罗非白说话。
“太....额, 那位乃常年习武,武力超绝,岂会与罗大人这样的软脚虾巷斗。”
“对对对, 搞不好一拳就把罗大人打死了。”
“罗大人没死,还好好站在这, 反推如此, 可见当年并未有此事, 此乃谣传。”
罗非白:“......”
倒是真心实意为我辩解, 就是大可不必。
陈固安是个狠角色, 眼珠子一转就掐住了这些官员的辩解, 只盯着罗非白, “罗大人, 你敢以温县令泉下安生为誓,保证你所言非虚?”
罗非白闻言, 顿然敛了瞳色,幽幽锁定此人,在陈固安都隐隐觉得皮下发凉的时候,这弱不禁风的罗大人才轻声细语回:“刚刚我说什么来着?”
不等别人接话,她就温吞自言自语道:“对,我是说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区区学子,如何敢与人殴斗,但,这不妨碍我被打。”
啊?
陈固安等人都呆滞了,宋利州跟柳太守表情微窒。
柳太守:“被打?”
罗非白:“对,不是与人殴打,是我自身被全面殴打。”
她解释得很详细。
区区“全面”一词以敬太子之尊贵。
不管这是真是假,至少下臣之谦卑是保持住了。
其他官员一时无话,陈固安本想就此停下,却得到一人眼神示意,嘴唇微顿,立即追击上。
“为何被打?莫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得罪了那位?”
就算是单方面被打,未曾冒犯打伤过那位,不算以下犯上,但只要涉及触怒对方,儋州官员一体,他们绝不会让这人参与此案调查,万一日后让太子知道,以为他们结交过甚,殃及池鱼,谁敢承担这后果?
陛下如今子嗣单薄,除了已经壮年且掌权的太子,只剩下幼年小皇子,基本没什么波澜,朝野上下自然会看风向,怎敢触虎须。
陈固安深知只要抓住这个关键,在场官员也不敢再支持罗非白介入此案。
包括柳太守。
所以.....
“也不算得罪。”
59/104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