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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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池妇人多,丰膀细腰不计其数,满烟火跟利落的人气儿,有吵闹的,有推攘的,有劝架的。
水道边沿岸青石堆屋舍,茶阁雅室饭庄热闹,一楼顾客闻声看热闹,一窝蜂探了乌泱泱的脑袋出来看热闹,就是文人雅士也摇着扇子笑谈议论。
四月粉白樱翘生于青石接河的道口,一株株错落,阁引光落间,树下书生窃窃私语,却都缄了声响。
乌篷船被动静阻断,只因洗衣池那边的打闹让人不小心落水,是不是那无德负心的渣男落水尚且不知,但后面的乌篷船不得不停下救人,前后阻隔就堵住了。
船上基本都有人出来看热闹。
岸上的人看水上的热闹。
但后来好些人都忘记了热闹,只看人了。
一大早顾着清点行囊跑路却又不忘吃饱了上路的公子大人啊,她没穿官服,青衣宽松款意,从乌篷船舱内钻出后,站在船头,双手负背好奇观望。
小船阻断,水波荡漾,依旧有些小晃动。
拱桥弯月穿过了风,风意若满袖,细腰承载人间少年君子气,却是不改朱颜美意,那玉立,落拓青松,望山海之境。
这样的公子,这样的斐然。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坠日青山在。
粉白樱在飘,她似在瞧着码头热闹,要笑不笑。
突然,她还是笑了,因为后头的冷峻刀客面带无奈,从后面出来,站在她身后。
船其实不算小,但也不大,只是两人高个挺秀,也不占多少空间,只是看着显眼。
那宛若护卫但充沛野性的男子高了那公子一个头,站在其身后仿佛拢住了她,只将一袋包子递给她...
她回头瞧他,微怔,后垂眸浅笑,低笑言语,仿佛戏谑,又像是欢喜。
眉眼都是生动的。
比樱花更动情绚烂。
但那公子如此敏锐又知冷暖,周遭躁动浮华,她可以漠视,可一旦有了怪异的变化,她又会很快察觉到,所以....她随着对面街道上驻足看热闹的人侧目惊呼的动静精准偏头瞧去。
一早茶楼,却非她此前去的名店,更像是藏在暗巷默默经营着邻居生意的老店。
未必很好吃,但一定很长情。
连那株陈年白樱都是数十年光阴的白首契约模样。
二楼,阳台,地板上有落樱缤纷,栏杆后,那个身边仅有一个女仆的女子站在那,以二楼的高度,间隔白樱枝桠繁茂有间错的光影,透过乌篷船恰好停靠在那,进退不得的动静,仆人恰好观望,她恰好走出,于是就真的观望到了让热闹冷却的人。
她站在那。
整个人都像是冠盖王朝数代数百年沉淀下来的一曲陈词曲调。
吟诵时,诗歌像是光辉,漫过山岭的薄雾。
文人倾倒,武人折腰。
罗非白瞧见了这人,对视时,看到了对方的表情跟眼神。
飘飘凌冷似烟雨。
那眼神,从自己身上流淌,到....章貔身上,又回归她身上。
不知在审视身份,还是单纯看着。
罗非白避开对视,拿捏包子的手指好像被烫到了似的,明明它已经凉了。
“怎了?”章貔这才意识到不对,因为罗非白的表情变得有点快,但很快又压着了,有点欲盖弥彰回归正常的压抑,且别开眼。
他随着目光看去,瞧见那女子,震动之时,须臾就判断出对方身份非常,这儋州养不出这样的人物,更可怕的是....
“快走。”
“这里有很多高手。”
章貔比罗非白更紧张,低声吩咐江沉白等人尽快破开堵住的水路。
因他已察觉那女仆后面的包厢以及楼下都有便衣的高手。
每一个都未必比他弱,合起来就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绝对能在水路这边将彻底拿下。
江沉白等人一惊,但不等他们拿出如何在堵住的河道中除了上岸的其他法子,街道上青石板有了激烈的马蹄声。
疾驰,激烈,急切,无可阻拦。
远望可见那一身玄衣随着一匹顶尖的雪里青名驹践踏过地面,哒哒作响中,带起的风让已经落地的花瓣再次飘卷起。
他来了。
他也在马上看到了河上船头屹立的侧影。
其实有些晃动,因为他在骑马,而那乌篷船也在随着水波荡漾。
但那侧影....姿态....
这家店,不是碧叶阁。
但她们相遇了,甚至对视着。
太子言洄牙根生疼,握紧马鞭,恨不得插翅而至。
但!
那边水道疏通了。
因人被救起了,前面船只一通.....
“请停下!”太子言洄急切呼唤,但....船还是顺水流动了,那人也被一个男人拉了手腕钻进了船舱。
那一刻,太子言洄跟阳台上的女子目光都顿了顿,锁定了章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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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茶楼,阳台上的女子在女仆提醒下,似回神了,但她伸手覆在栏杆陈旧老木上。
什么也没说,深深看了一眼离去的船只跟街道上疾追的骏马,转身回屋。
若是江沉白看到桌上的吃食早点,会发现多为甘香花果味的甜点。
而这些早点,他们也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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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内。
江沉白:“那人谁?是在喊我们停下吗?还挺有礼貌。”
章貔眉头紧锁,似有猜测:“可能是....”
罗非白:“想抢包子。”
几人:“?”
罗非白:“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这样啊,包子都凉了还想抢。”
她坐下了,默默吃着包子,配着茶,仿佛没把这个变故当回事,当在场的人都知道肯定出事了。
因为外面街道上一直有马蹄声追赶,甚至马匹越来越多,让他们有一种被千军万马追逐的感觉,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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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青终于停下了,在码头这边没了前路,言洄看着十字河道下游交错口中密集的乌篷船转渡,再无那人踪迹。
如果确切是那人,那定然是做了安排的,已转去了其他地方——出城?
“封锁城门。”
他本下令,但骤想到脑海中“非必要,朝事官令不苛刻百姓”,抿唇后,压了声量,“半封锁,细细搜查刚刚船上那人....既罗非白,你们也过去。”
既是太子,不会有下属敢去质疑其命令,也不会打着为太子着想的名义各种劝说。
他们不是朝中阁老凤城,没那立场,也不敢以下犯上,何况眼前封锁城池而已,又不实际影响太子殿下性命安危。
他们自然领命,但很快....
“殿下,已经半封锁了。”
“那罗非白绝对出不去。”
“不过城门口待着的人似乎是....”
言洄不用下属回答也知道答案,直接骑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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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回廊,入水榭。
晨光已淡了清新,多了几分白日的灼烈,树荫跟水影互相照映。
言洄提剑大步越过圆拱门,过了影壁,瞧见了坐在水榭中喂鱼的女子。
身边连一个女仆都没有,显然早已料到他会来质问,把人遣退了好说隐秘之事。
顿足,太子殿下一句。
深沉静默得很。
“你跟她私会?”
语气不算激烈质问,没有居高临下的意思,仿佛在询问,又像是在确认。
她抬眸,对“私会”这个字眼有点惊讶,手指捻转着喂鱼的饵粒,不避讳夹带的腥气,也没起身行礼,甚至没多看言洄,只道:“您心里也不情愿成真的事,何必非要这么盖棺定论——那位好歹也是一介公子,男女有别。”
“您这么论断,我们三人间有谁乐意吗?”
大逆不道。
可这里四下无他人。
言洄不怒,反而平静了,他知道对方否认了。
这人从不会撒谎,至少不屑对自己撒谎。
可她又提到了“一介公子”。
言洄垂眸:“你先封锁了城门?也早知她是谁,更知道她爱吃那些,今日撤走,一定会....若无私会,也既是她早就关注到了儋州之事,甚至更早知道她在这。”
女子清冷道:“殿下受制于太子身份,涉地方势力不可过重,但我不一样,总有些爪牙可用,不过,我没有殿下这么笃定。”
“那人是不是,还未可知,只是相似而已,当年他们就长得相似,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且凉王家跟奚家的那点事,您从前不知道,如今也肯定知道了,毕竟在人死后挖地三尺查了这么久。所以随着年岁渐长,他们越发相像也不奇怪。”
言洄:“寻常你话少得很,也就应付父王那边的传召,有问有答,今日,不一样了。”
女子:“大概是觉得您尚需要冷静些吧。”
“毕竟私会这个字眼,我可当真不配。”
她站起来,将兜碗里饵料全部倒进池子里。
“那位公子瞧我的眼神,还不如瞧着包子欢喜。”
池子里的锦鲤贪吃得很,哗啦了水面疯狂抢食,哪里看过地面一男一女一眼。
好在,这两人寡淡惯了,别的也没多说,甚至对城门封锁查人一事,也没联手的意思,各有各的主张跟人手。
就是言洄要走的时候,还是回头了一次。
“你们真没私会?”
“从前你可不止一次让她甩下我跟你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时语气才带了情绪,冷笑得很。
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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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的确没出城门,她跟宋利州安排的人从码头离开,但没有按原计划去城门出关,而是直接带人入了乱巷,后来找了一院子休憩。
“大人您怎知城门被严查了?”
“掐指一算。”
罗非白当然知道,看到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事情有点脱离预判。
那两人不管是哪一个一旦注意到她,城门肯定会被封锁。
出不去了。
现在该如何呢?
“等吧,大人又无罪,何必怕人对付她,如果不是对付,那就有事找大人,大人等着就是了。”
“你看大人就不慌。”章貔如此说。
正愁眉苦脸的罗非白看了他一眼。
再次觉得这人讨厌。
哪壶不提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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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其实可以走小师傅他们那边的路子藏起来,但其他人还在,不好完全隐藏,而且....没必要。
藏了也会被找出来的。
那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此来儋州带来的人马也足,又有儋州上下听从,完全是插翅难逃的封闭牢笼。
与其浪费人马暗线被对方追查,还不如坐以待毙。
于是傍晚时分就等到了一封邀约。
门开,江沉白戒备看着眼前人,待看清是护卫护送的老管家,有些惊讶,但后者行礼,和善笑道自己是吴侍郎府门管家,来送三天后的七十大寿帖子。
吴侍郎吗?
罗非白拿着请帖轻轻一叹,翻开后,瞧见上面备注——邀请她随行的差役护卫一起参加。
嗯?
她看向章貔江沉白跟李二几人。
章貔几人:“?”
大人您的眼神好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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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窝着,平静安生,没有任何凶险,倒是听闻案子被查得厉害,太子殿下不偏不倚,全看证据查案,但是,手段雷厉风行,抓人完全不需要证据。
“这就抓了?”
张叔等人一天天听着被下狱的官员,有些难以置信。
“有嫌疑,且有勾结官党走动的迹象,又去过青山学院,平时私德不好,好男女苟且之事....结合蒋飞樽这些年拿捏的秘密,可以锁定几个做突破,反而不需要跟案子有关的罪证就能把人拿下,一旦下狱,用其他罪名来威逼拷问,他们自然得吐出关联这个案子的秘密。”
罗非白跟众人解释,也是她一开始就不担心这个案子破不了的原因。
“是哪位上官来了吗?好大的威慑啊,柳乘虚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我听说他如今整日在太守府配合查案,半点出不得,我怎觉得跟宋利州一样被监禁了?”张叔疑惑。
“不是觉得,就是被监禁了。”
江沉白微吸凉气,但察觉到罗非白没回答到底那位上官是谁。
“难怪以前老太爷以前感慨说这世上其实没有查不出的案子,就看什么时候开始查,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那次他神情特别沮丧,可能这人间的事,本来就力有不及,所以他后来卧榻在床,总是悔恨遗憾。”
“其实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张叔此时特别伤感。
“若是这样的高官早早到儋州就好了。”
也许温廉就不会死了。
罗非白手指微顿,嗯了一声,道:“案子的真相还在权力驱使范围之内。”
“人命,可能都看天命吧,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可能会有更好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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