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她也会有这样的言论吗?
原以为,罗大人这样运筹帷幄、能把他人前途命运牢牢拿捏在手里的人物会一辈子仰天向日月,永不俯首从宿命。
张叔:“大人....”
罗非白:“本官在安慰你,好点了吗?”
张叔:“.....”
————————
太守府监牢中。
大将道:“殿下万金之躯,何必亲自躬亲查案,交给我等或者调派刑部主官前来即可。”
言洄:“这个案子不一样。”
大将疑惑,他知道太子一向在意民生重案,但查归查,亲自上手跟调遣可信官员重查是两回事。
按照以往,储君常做的应是知人善用,太子殿下一直也是这样的。
除了在查青鬼的时候,总会....有找人的动静。
他也没多说,只护送言洄进入审讯室,里面蒋飞樽已经在等着了。
一进入,言洄就道:“要用最快的速度平定民怨,将那些涉案官员连根拔起,最快的速度是锁定那个张信礼提及见过的真凶,可对?”
蒋飞樽应是,“但下官觉得他有所隐瞒,也许只对罗非白袒露过真情。”
言洄皱眉,后道:“去查那个曹琴笙。”
“叫来?”
“不,盯着——查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女子。”
言洄翻着那些案卷,又拿出一份。
“这个祭坛案中的地面图腾,你差可信的人回去挖开,下面有活人桩,还有找有名可信的风水师比对所有死者的生辰八字,结合推演,本官要知道它真正对准的是谁。”
蒋飞樽一惊,这倒是他没想到的角度。
也对,太子殿下这些年抓捕青鬼灭邪,自然了解此道,对查案如有神助。
“殿下能来,真是天命所指。”
言洄抬眼,表情微异。
天命?是有人要他来,他就来了。
半点由不得。
第66章 蛇形
蒋飞樽没有直接离开, 出去吩咐林凌负责赶回阜城县的事务,“先飞鸽传书,让已经赶到阜城县的人立即去......所有查探到的案情线索亦用飞鸽传书传递回来, 越快越好。”
林凌知道蒋飞樽在那边留了心腹, 而她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可能唯一为她不知的只有她的老大早已攀上了帝国最高端的权力,半点不走弯路。
但从他的命令也可见殿下对这个案子的重视。
可不仅仅是关乎民怨与青鬼邪徒吧。
林凌不敢多问,立即离开,而蒋飞樽在外面做安排的时候,言洄也在室内烛光幽火中查看堆积不少的内卷。
其实大体看过了,但现在他专门挑出祭坛案中提交的那一部分。
属于罗非白的一部分。
他在比对笔迹,不看笔迹模样, 那人不会露这么低级的破绽, 笔迹肯定用了别的。
看行文习惯,下笔力道。
看来看去,言洄没找到任何对应上的地方。
“一点破绽都没有, 反而是她 。”
又看关于祭坛中涉及宗教邪念的秘文,里面没有提到活人桩, 但刻录了地面图腾。
“她当年主掌过对青鬼侦察围剿之事, 怎么可能不了解它, 但这罗非白显得对青鬼之事一无所知的样子, 一定是故意的, 果然是她!”
言洄从各个角度的“不可能”坚定反向认为这就是她。
光火灼灼, 他眼里的光也粲然若昭, 沉思过甚且紧张时, 右手食指曲起,上面戴着太子印腾的玉扳指, 抵着唇瓣要啃皮,可碰到扳指清凉,稍稍回神,又有点幻听似的。
“多大的人了,别啃了。”
“对不住公子,小的总记不住,穷巷里带出的坏毛病,劳烦公子还得时常管着小的。”
“可不算管着你,就是看你啃,我也想啃。”
“公子.....”
“小辛夷,院子里花又开了吗?要上书堂了。”
——————
固然从柳公子的异行中品出城中异象,但在场学问大家都耐得住城府,按照前例照旧品风争文,论断春秋,后游历了儋州诸古书堂,拜访了白发苍颜的诸老先生。
曹琴笙私下见到了早已昏聩不轻的老师,年少聪颖,拜入门下,细数往昔三十载。
他低着头,手掌扣在对方手背上,低声询问寻常日子可否舒泰,若有不好的.....
“倦之,你好疲惫啊。”
曹琴笙的声音湮没,仿佛磐石静寂了,看着眼前卧靠在躺椅上的老者。
老者明明看不清人,却认得人,在屋内清净中,他腾出被覆着的枯槁手掌,反覆在怔愣的曹琴笙手背上,仿佛少年时。
他再次粗哑虚弱道:“小倦之,你可有疑惑吗?怎的,如此疲惫?”
曹琴笙红了眼,感受着老者掌心的温暖,又笑,“老师,学生早已有了答案,心中无疑。”
老者这才放心,继而昏沉睡去。
曹琴笙安静片刻,出门,在院子里听到儋州学院中其他院落传来的其乐融融。
动静开辟隔离,不干扰。
自成一片天地。
昏睡的老者不知门槛外,断臂的学生跪下了。
趴伏在那的样子像极了年少时的温润清雅,一腔正气。
但站起来时,又是断臂而见沧桑、连儒雅都带着几分与官员知交的疲惫跟圆滑的青山学院山长。
走出院门,曹琴笙不知为何,还是回头了,静静抬头看着院子里盘根而生亦被修剪不扰院子风景的老梧桐。
他爬过它,替老师修剪过枝桠。
那时老师说“人生之旅如树,要常修剪,能肆意生长的多在旷野,但人多在庙堂江湖,不得已诸多。”
少年不懂,如今过分懂了。
有隔壁院出来的昔日同窗看到他在那,笑谈道:“前人善渊有作词:“一叶梧桐窗外落,金菊出疏篱””
“老师一生无子,是看开了,倦之兄,你至今不成家,也是看开了吗?”
曹琴笙回神,看对方时候,面上无懈可击,笑:“得启蒙,常受教,学业无成,无报效家国,通体有残,不敢与老师相提并论,但心中无眷爱,此生不牵挂,足矣。”
他抬袖行礼,款款而去。
同窗发怔。
——————
雅风之事已过,料想如今儋州风向,余下几日也没法继续的,毕竟那些官员一个个朝不保夕,清流师生也能嗅到风向,自当爱护羽毛。
曹琴笙似从这段时日的繁茂中得了闲暇,屏退其他老师跟学生的陪同,孤身出了儋州学院,行走在儋州街道,后他去了书屋,从书屋那边寄出了一封信件。
这封信,当日就到了蒋飞樽的手里。
蒋飞樽看着信,从送信人嘴里得知了寄送地方,儋州城内,孤巷。
“看言词口吻,收信人应当是女子,可能是李静婉,去查。”
监察院多的是人擅做这个,如今程削被架空了职权,跟柳乘虚一样“配合案情调查中”,蒋飞樽一人独掌,监察院上下职能一体,有的是人手,派遣出的能手当日就追踪到了那个巷子,悄然暗访加蹲守....
很快蒋飞樽既知道那住所中确有一个年轻女子。
————
“无论此前如何布置,案子做得如何漂亮,太子已至,你我还有活路?”
程削跟柳乘虚见面后,劈头一句,狰狞昭彰,有些急切的口气。
柳乘虚皱眉,淡淡道:“你也说案子无破绽,再怎么样也查不到你我身上,虽在王都那边算不得什么,隔在儋州也算是封疆大吏,何至于如此慌张失态。”
程削冷笑,“柳大人倒是气态从容,我与你不能比,但你应当知道这帝国上下,唯有皇族办人办案是不需要证据的,你看被抓进去的那些个会不会咬出我们私下勾党营私,太子殿下何必在乎一个平民百姓在乎的红花案,他亲自督办此案,我瞧着无非是要整治地方,敲打王都中的一些人,不管是你我这边的,还是宋利州那边的,都是他要拿捏的对象。”
“你以为他作为太子,外放地方浇灭青鬼是多有利之事?自古储君哪个不是在中央掌朝堂百官拥护,太子外放,但小皇子在朝,可见帝王不喜,他焉能不急,必然要在地方整点事来。”
程削分析局势,自觉地处境极为不妙。
柳乘虚放下笔,“从青鬼那边似乎可以得知太子这些年追查青鬼时,也在找人。”
程削惊讶这人的消息比自己还精准,“什么人?”
柳乘虚:“好像是一个在三年前就有孕在身的青楼名妓——王都花魁魁首。”
程削震惊。
柳乘虚继续道:“太子入城时,有马车同行,防卫缜密,可见马车内的人身份非常,至少太子重视,听说,那女子还曾在早茶楼露过面,堪称绝世姿容。”
答案显而易见。
程削:“我知此女,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花名举世皆知——柳青萝。”
“难道....当年太子对那奚玄在樊楼重刑折磨,生剥指甲,又抢太子妃,实则都是为了这个柳青萝,因爱生恨?”
“——当年奚玄为了她背叛第一权爵周氏所出的太子妃,恐怕当时作为其书童的太子亦对此女心生向往。”
“难怪这些年听说太子太子妃两人表面相敬如宾,实则两看生厌。”
“而太子妃势必对此女恨之入骨吧,太子为保护此女不被太子妃所害,随身带着,也不奇怪了。”
柳乘虚神色微妙,“而那日太子的失态,既见其忧心此女安危.....”
程削懂了,眼中暗闪:“你想以此女为突破口,拿住她,用来要挟太子放你我一马?”
柳乘虚本也在跟这人商议,交流情报,得对方这般探问,他都惊了。
“程大人,你今日倒是让我柳某人好生开眼界。”
“要挟太子?你怎么想的?”
程削表情微沉,“你不是这个意思?”
柳乘虚无语了,他现在觉得这人能被蒋飞樽瞒着架空权利,也非太子相助,实是心术一般。
不过若非这般心术,也未必好在当年就被自己拉下水。
他深吸一口气,道:“案子要查,有真凶就行,一如当年你我安排。”
程削领会他意思了,心中盘算背罪人选。
当年红花案摆在那,用一个铁屠夫背下既可。
如今案情凶猛远超红花案,一个铁屠夫自然是不够的,得另找一个合理的真凶。
倒是的确有一个人合适。
“那结党营私这个罪呢?太子有心对付,你我....”
柳乘虚打断他,微微一笑。
“温廉那个事,我查清了。”
“所谓结党营私,宋利州是罪魁祸首,而其结党的目的也关联社稷,名头足够大,比太子殿下要拿下你我可用的名头更大,太子最后也顾不上你我。”
什么?
两人私语时,忽然!
“什么人!”程削毕竟是监察院出身,听到外面悄然动静,锐目直瞪,飞快冲出,既见一衣衫碎影从暗室拐角闪过。
有人窃听!
该死!
不过那衣角纹路似乎....程削眼底敛藏,在后面柳乘虚询问是何人的时候,他道:“是个老辣的暗探,我立即带人追,你不必轻举妄动。”
柳乘虚面色深沉,“你当我是傻子,在这的能是一般暗探?”
程削:“若是你儿子,该如何?”
柳乘虚表情垮下,眼底复杂,最终抬手,在脖子上虚划了一下。
——————
程削很快带着暗卫紧追。
太守府下面的暗室追杀,地面上的看守并不知,待追出太守府外的暗巷,一个人影狼狈跑出,本以为逃生成功,后头暗镖飞射....
程削在后面其实看到人中镖了,再追出一看,地面有血迹,人却是不见了。
“不妙,外面有人蹲守,赶上他逃出,把人救走了。”
程削神色狠厉,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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儋州胡同巷里,章貔带着人没法飞高窜低,但力气大,在深夜将瘦弱无骨的书生公子提溜在黑暗中走街过巷,最后到达某个小院。
门开,罗非白见到章貔突然闯入,将人放下。
众人惊疑。
“柳公子?”
“太守之子?”
“柳缥缃。”
张叔被吓得站起,一看清是人,经被罗非白派遣出去蹲守太守府附近的章貔简明扼要提及这人出暗道被程削追杀,在场之人震惊不已。
虎毒不食子啊。
“看来他窃听到了很要紧的秘密。”
“昏迷了?”
“中镖了,镖上有毒,公子小心些,别碰。”
罗非白蹲下,看到脸色毒发显青的柳缥缃呼吸艰难,攥住了她的手腕,“罗....非白....父亲,.....他们要对不利....柳青萝....”
罗非白眉头紧锁,刚要问,人吐出黑血,昏迷过去。
张叔查看后,“是蛇毒啊,好歹毒,这程削不像是监察院院长,倒像是杀人越货的匪人。”
“当年随先帝行铲除异己之事而上位的,能是什么人物。”罗非白言语凉薄,鄙夷得很。
“能救吗?”她也问张叔。
“有药就能,还好这镖刺入不深,这柳公子体弱,衣服穿得多。”
罗非白谨慎,查看了这柳缥缃上下,确定了程削两人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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