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农跑回村子喊人,后来报官,案子层级分派,就落在了我这个新人身上。”
“也是我无能,对这种断案之事实在是没有头绪。”
刘榜眼风采绝佳,才气逼人,对着一个地薯也能吟出千古佳句,哪里见过这种凶恶之事。
昨天吐了一天,今天走路都打摆子。
倒是更具风采且羸弱如清风明月的奚公子冷眼看这尸身,面不改色,还用树枝戳了下身体,命令衙役帮忙翻面。
刘榜眼:“根据仵作验看,说是大抵死于半月前,这腐烂之期....“
三具尸体都翻过了。
奚玄扔掉树枝,拍搓手指上沾染的一点尘土,淡淡道:“没那么久,也就这两天才埋下去的事。”
众人惊讶,仵作也疑惑了,刚要说话。
“开春,前几天还下过雨,笋长得极快,那老农在自家熟悉的竹林里,找的自然是笋子多长的地方,可饶是如此,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尸体腐烂程度如此,却没有被春笋顶刺破损皮肤的迹象,说明也就是刚埋下去的。”
“但尸身又腐烂如斯,说明竹林不是第一案发地,是被人转移埋尸,真正的杀人地点还得再找找。”
奚玄看向远处正坐在石头上干呕休憩的老农。
“唤他过来,问他最近是不是常住家里....”
第72章 黄泥(明日多更,今天早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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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农年纪大, 身形佝偻,因为受到惊吓,十分惴惴不安, 还有些懵懂, 但被官差带过来时,一被询问,下意识以为官府认定自己是凶手,当下慌了,跪地磕头急喊冤。
刘榜眼从不欺负人,心肠也软,上前把人扶着安抚几句,道明只是查案, 并无疑心。
老农这才哆嗦着回答, 甚至事无巨细,从自己半年前去了外地,前些天才回来。
“小民想着虽也是离了半年, 但底子还在,我家那竹林世代都是繁茂的, 土地肥沃, 出笋可是厉害, 春时润鱼既破土, 见风则长, 如今田里的菜还未长成, 能春笋炖鱼吃个鲜也是极好的, 未曾想会这般....”
的确详细, 从自家的鱼到自家的笋,那家的邻居谁家的婆姨兄弟, 都是他回归故里的美好愿景,言谈间显出其本给是闲适的日子,就是出了这般意外。
不过,若从时间上看,其人归故里准确时日也就三日前,若是代入奚玄刚刚的论断——那他刚回来的当夜或者第二天,这尸体就埋下去了。
这可忒凑巧了。
刘榜眼这些人对这人当即生疑,言洄却瞧着这老农的跛脚,又到那三具尸身身边挑开男尸衣服瞧了一些间隙,低声跟奚玄说:“公子,这老农腿脚不便,可能是关节旧疾很多年了,而且三具尸体中的壮年汉子手指大拇指跟食指骨节粗大,有老茧,想是曾经常握刀具——我看到他胸膛还似还有沉年的疤痕,具体的得等仵作勘验,我觉得这汉子曾为行伍之人。”
行伍之人,这般壮年,怎么会死在这里,而且还有一十几岁的少年人跟三十多的妇人,看着像是一家三口。
可惜样貌腐烂肿胀,已经分辨不出长相,只能让村里人来人人。
“若是本村的还好查,若是外地人.....”
刘榜眼接了言洄的话,“估计是外地人,派乡役前去召集村民来此地认尸的时候,我特地问过乡役本村是否有失踪人口或者不在家的一家三口,他说,大多数人都在家,就算有零星亲人不在的,其他人也能说道其去向,没得三人都被埋在竹林的。”
“虽当前只是乡役所言,但本官依稀觉得可信。”
“这个村子素来安定,哪怕是在这些年连续遭遇水、旱、虫、蝗等天灾,因靠近王城,有朝廷根基在,赈灾第一波总能挨到这里,也算残损不多,勉强度日,等这两年好了一些,这边都还算吃喝温饱呢。”
若是当地可得温饱,那流离失所之人既很少,人口饱和,先有失踪而不知情的,毕竟村里人多,多少双眼睛看着。
所以刘榜眼觉得乡役所言非虚。
不过,奚玄这人素来不太在乎他人的论断,哪怕是言洄刚刚做了辅助的查看,与她消息,或者老农那边看起来多勤劳朴实,她都是冷淡的,只问:“哪个外地?可有人作保作证?既然去了外地,若非路途遥远就是在当地耽搁了些时日,为何又不远辛劳回来?你离开时村里人谁看顾你家田地屋舍?你回来时,又有谁人知道?”
“回来那日都做了,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老农被连续问了这么多问题,若是撒谎,也没法一下子捏造这么多谎言,只能干巴巴支支吾吾说了大概,也提了所谓的外地既百里之外的卫城,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车马要几日,若是步行怕是得大半个月。
“就是探访亲友,卫城那边是有人能给小民作证的,既然柳藤巷的炊饼店子,小民常去吃食....”
“离开时,委托了乡役大人跟几户邻居看顾,也低价租赁了田地跟鱼塘与他们耕作,免得荒废,归来那日村里不少人都瞧见了...”
“哝,就是那几位,都是我邻人,都待我极好,回来时鱼塘跟田地可好着呢。”
这老农是个朴素的,半点不做他想——但凡谁人摊上这事,且担心被官府怀疑,活该第一时间怀疑村里的人将尸体埋在他家的竹林里,结果他没有,而且不是特地为邻人作保解释,而是压根没想到那处去。
奚玄看着这些村民被刘榜眼安排去认人,场面有些吓人,不少村民都推推嚷嚷的,有些不情愿,还是乡役跟官府差役施威警告了几分才一个个过去查看。
结果也没出乎意料。
“真的不是本地人,外地三人,路过你们村,可是有人见过?”
亦是回答没有、
那就是过的荒野路径,未曾过这个村子。
得了村里人这么多人的口供,刘榜眼采纳思虑后,愁眉苦脸。
言洄却觉得这人....不过尔尔。
但他一个书童,不敢僭越,只小心看着自家公子。
公子冷眼看这些村民,似乎在观察....他们的衣物。
衣不旧,带新,腰封有挂扣,但口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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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玄的目光从这些村民的衣服跟腰封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喧宾夺主,等刘榜眼完全问完,履行了官职义务,她才将目光从这些村民身上收回。
然后没有把时间废在这,顾自喊了一个差役带路,去了上坡小道。
村民这边,有人看到了他们的去向,其中有人忍不住打听那位公子身份,是要进山如何?
差役被奚玄嘱咐过,便木然说:“是大人的同窗,也是王城的贵人,只是恰好来拜访大人,得知有命案,很快就会离开,不过走之前要采些野果应付家里的孩子。”
村民对此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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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小道,言洄手掌扣着腰封,查看四周,且道:“大人刚刚说有孩子,还真是.....您才这么年轻,那些村民岂会信。”
“乡下地方,成婚早,别说我,就是你这么大的,有孩子的也不稀奇,前面就是竹林?”
乡役知道奚玄身份,别说刘榜眼,就是王城里的刑部尚书在奚家面前也得自问门生,不敢托大,何况这位深的帝王爱重的探花郎。
“就是这里,公子您小心。”他用蔑刀砍掉周遭一些缭乱的杂草树枝,开了更大的小路进去。
一进去,奚玄就低头看脚下土地。
黄土地。
“黄土肥沃,难怪这片竹林如此丰茂。”
“是,大人您看这里,就是先后挖出尸体的地坑,并不深,其实,这老农嫌疑的确颇大,这忽然离开又突然归来,刚巧回来就死了人....就是不解他为何要挖尸报官。”
又可疑,又矛盾。
奚玄没有直接去看那三个尸坑,而是先看了下周遭....这里荒废了很久,春雨时节也少有人来造访,毕竟本地竹林环绕,家家户户都有林子吃笋,犯不着来这。
主要也是这里路不好走,还得下坎。
不然就得从另一边的竹林绕进来,路远。
“这里的坑,都是他挖的吗?”
“啊?好像是。”
差役还在回答奚玄,奚玄也看着地上被锄头翻出来的新土,回头言洄找到了几个堆在一起的春笋。
“想是他来时挖的,挖到一半就挖到了尸体,这才吓跑了,连笋都忘记拿。”
“黄泥拱。”
“什么?”
奚玄笑了笑,指着地上的几个笋,“这是黄泥拱,挺鲜美的第一波春笋,且出自黄土地,会比其他笋好吃一些,能让一个爱吃笋的老农人这么慌乱逃走,是真被吓到了。”
乡役笑,言洄却顿悟:大人是觉得这老农真无辜,不是凶手。
接着奚玄站在尸坑边上。
恶臭尤在,哪怕尸体已经被搬运离开,坑里还是黑湿一片。
那腥臭让人难以忍受。
奚玄面不改色,甚至蹲下来,用树枝戳了下尸坑,看到树枝上沾染的粘液,若有所思。
言洄也看到了,一时惊疑,这?
黄泥土,却是黑液粘稠,带着这样的腥臭....对了,那尸体的腐烂程度至于释放这么多的脓液吗?
言洄迅速拔刀,用刀鞘挖开下面的泥土,发现湿润了一层,但没那么深,似乎只是在最近两天埋进来,又渗出了液,量不少。
潮脓得很。
貌似腐坏浮肿的尸体还未破开,不至于如此。
他握着刀,抬头看向奚玄,瞧见后者双手交叠,衣袖垂挂,淡淡一句。
“尸体的水未必是它们自己的。”
“也可以是鱼塘的。”
“这些黑色的脏东西,也不是它们身体出来的,倒像是鱼塘地下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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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口已是午后,但刚出口子就瞧见老农夺路而逃,一瘸一拐的,很是慌乱,一边跑一边喊,“不是我,不是!”
他手里还有刀。
“我是被冤枉的啊,大人!”。
差役大惊,正要挡在奚玄面前,言洄已经迅速拿下了对方。
扣在地上后,村里那边追出一堆人来,气势汹汹。
听闻叫喊后才知道老农的家里被搜出麻药跟带血的尖刀,俨然是凶器。
更重要的是老农的箱笼中还被找到了藏着财货盘缠的行囊。
好啊,这老农竟是杀人越货,还贼喊抓贼!
该杀!
第73章 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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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奚玄两人的差役当时是惊疑的, 因为他一路跟随,也听了主仆两人的交谈,知道那老农此前的表现跟留下的痕迹可表其当时却是未知之下挖到了尸体, 结合此人主动报案, 其实嫌疑抵消不少,不过又提到其鱼塘....
看似又是此人的归属地,实则越发显得矛盾了。
哪有人自己杀了人,先把尸体埋在自家鱼塘,又跟着把人埋进自己的竹林,而且如果第一现场指证在鱼塘,那按照仵作此前简单勘验论断后的死亡时间,势必在三天前——三天前, 老农可不在村里, 那时还在归来路上。
结合这些证据,即便只是个差役,也能猜测这是村里有熟人作案, 名字老农不在家,既借了他的地藏尸, 谁曾想三天前老农忽然回来了, 于是这人不得已立即从鱼塘把尸体弄出来.....
不过, 现在又多了一份在老农家里找到的证据跟凶器。
纵然差役脑子里诸多官司, 也不解了, 下意识看下奚玄, 靠近了点低声问:“奚公子, 这人真是凶手吗?”
言洄摁着老农, 瞧见这差役靠近自家公子,距离很近, 微微皱眉,但判定对方不是危险人物,不会危及自家那柔弱不能自理常年带病的公子安危,很快又舒展眉头。
“不知,证据不够。”奚玄看似冷淡,其实御下并不骄矜,对差役大大咧咧地靠近并不抵触,低声回答后,刘榜眼走来了,面带喜色跟拨开云雾的释然。
“奚玄阿弟,案子有了眉目了。”
奚玄温和笑问是何章法,“是在我们走后就去了他家里发现了这些?”
刘榜眼颔首,“本来他就是第一嫌疑人,自是得调查一番的,但也不能无缘由搜查其住所,你知道,本朝定律不可私闯民宅,他只是报案人,虽是在其他竹林里找出尸体,但毕竟是久未归家的流失人口,乡役那边登记在册——我带人去查,还是因为巧合听到村里有人谈及这人归家第一日就买酒吃醉,还付了钱买了村里屠夫好大一块猪头肉,在村口酒肆大快朵颐,而按照往日村里人对他的了解,此人以前有些抠搜,并不大方,这般不合常理的吃食消费,岂不是有意外之财?这才彻底搜查其家,结果就发现了这个。”
他抬手,下属就拿来盘子上放着的罪证。
三个行囊,一把刀尖带血的凶器跟一瓶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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