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个妙计。
但有难度,之前说了,对方带来的兵未必多,但一定也不会太少,而且对方屯兵在旷野,一旦韩柏这边带兵出,人家可以撤退,退湘城那边方向....韩柏一旦追击出去,又得地方对方还有埋伏,伏兵再趁主将离城时攻城。
若是岱钦.朝戈真有此预备后手的布局呢?
现在不就是无法确定对方到底多少人马吗?
韩柏知道这一战很难,信息太缺了,被斩断了情报,现在所知还是靠分析.....
“未知之处不必深究,但我有办法分开他们的兵力,也预设他们有伏兵,但伏兵按照岱钦.朝戈那边的计划,就算埋伏也不会靠太近,因为毕竟是平原,一目了然,等他们得到消息,知道哈日尔入城,再赶来,也来不及了。”
这?
韩柏惊讶,看向奚玄,后者神色幽秘,道:“引哈日尔带兵从北门突袭杀入城中,将军府下面有秘密地宫吧,他会冲地宫下面,从地宫杀他。”
“诱饵就是我跟.....他曾经占领拢城时得到的一城之富。”
韩柏这次忽然站起,“你怎知道拢城有那一批宝藏?你祖父给你说的?”
奚玄按了眉心:“如此机密,祖父不会如此,是陛下给我看的密函,那密函还是您跟祖父一起撰写的,还绘上了地宫地图。”
“拢城曾为铁矿起家,富裕流油,上上一代城主是先帝宠信之人,贪婪毒辣,压榨百姓,贪污巨富,在位二十年笼络了巨大财富,堪称当年半个国库也不为过,而凉王当年得知此人如此恶行,曾进谏先帝,先帝不予采纳,甚至觉得凉王意图掌控铁矿,那城主亦联合后宫为妃的女儿不断进谗言....当今陛下登基后,灭了其满门,换了一个城主,却不想这个城主....软弱不堪,赶上哈日尔两人攻城,不战而败,主动开城门迎接对方入城,让渡主权,还允许对方....”
“但岱钦.朝戈找到了藏匿巨富宝藏的地宫,果断灭杀了那个城主一家,灭了口。”
韩柏表情抽动,既是难以置信,也是不解。
这种事......正在壮年的君王尚且不会跟太子皇子说,怎么会告知一个大氏族子弟?
而且这个子弟还没入阁部。
怎么看都....
韩柏看着奚玄的样貌,忽然有一种离谱的念头:纵然他在兵部,但朝中曾经有过隐晦的传闻,莫名其妙又触犯禁忌,当时他付之一笑,如今看来....这孩子像谁?像她的母亲吗?但肯定不像....不像曾经那位好看伶人戏剧一副风雅人士的奚家少主。
帝王之心不可窥探,韩柏忽然醒悟,止住了差点问出的僭越问题,他曾经提点儿子的,自己自然不会犯。
“可是,那笔宝藏当年被擅机关秘术的奚公看出地宫所在,已然找到了啊。”
奚玄:“当时没有转运到王城。”
韩柏:“是没有,但被用做军饷了。”
其实是帝王嘱咐另有他用,他是负责之人,但这事也是机密,他不知道帝王是否也告知了奚玄,可他自己不能主动说。
“它用了也无妨,只要没被转运到王城,又没人知道你用了,以哈日尔看来,它就还在地宫。”
韩柏眯起眼,他知道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了,因为太巧了——哈日尔刚好是曾经的宝藏占有者,他当年占有拢城,等大军来才能启出宝藏,然而还没等到就被突袭战败而逃,还差点死了,对于后者就是难以忍受的遗憾跟失败,而且后者也需要这么大一笔财富,不管是献给羟王得到更大的肯定还是留作自己用笼络更多的羟族贵族,后者都很难抗拒它的诱惑,而恰好,当年的确没有转运那么大一笔财富给国库,这本就不合规矩,在哈日尔看来就是他这个武夫不知道地宫的存在,宝藏还好好在地下,至于用在军饷...这本就是他杜撰的,拢城的军饷一直都是自然发放的,帝王并不是昏君,励精图治,尊重武将跟军事,从不克扣军饷。
结合这些....此计大为可行!
“所以,你的意思是假借北门有运送宝藏的迹象,比如借你这个奚氏少宗的顶尖聪明人身份,你来了,你在将军府发现宝藏,又赶上敌军突袭,你不得已想要偷偷运走宝藏回王城,最好这个消息要提前给内奸知道,他一定会通知哈日尔,于是,哈日尔一定会硬闯北门,得让他成功,再进地宫。”
“他的人会分两部分,南北双城,南门一部分牵制我等主力,北门这边突袭,进入城中后,他会往地宫来....”
“但他身边肯定会有岱钦.朝戈留着的人劝他,按着耐心,不要妄动,等岱钦.朝戈来,一样能占领拢城拿下地宫。”
奚玄:“他不会听劝。”
韩柏一笑:“他当然不会,因为他不会把这么大的功劳分给岱钦.朝戈。”
“本身计策就源自岱钦.朝戈,这个秘密瞒不住羟族跟羟王,内心深处,这位大王子就不可能愿意跟岱钦.朝戈共享荣耀,能容忍围城之计已经是他的极限,哪有可能处处听话。”
“所以,他一定会上当!”
计策已成。
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分减拢城压力,也可以杀灭拢城这边的主将,重创敌军士气,用最快的速度打散这边的大军,到时候哪怕岱钦.朝戈拿了湘城,拢城这边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还是有风险,一旦我们这边援兵来不及,三日后不到,或者岱钦.朝戈那边回援及时,人也比我们想象的多,那....这一战,依旧很难,特别难。”
奚玄缓缓说出计谋之外的危机。
哪怕已经设下言洄跟突狡那边两路人马,她依旧不做最万全的乐观,“将军,安排好你的家人亲族,后代子女一定留好。”
韩柏一怔,凛然说:“将城一体,我不做这样的后手。”
“我希望你做,为国家长远,为未来。”
韩柏嘴唇微抿,奚玄却是起身,“我见过许多伟岸当世无双之人,苦在后代不孝,无能昏聩是小事,还有些人更是因为一己私心,做天大的错事,导致一步错步步错,累家族所有人都被连累,让传承不继,看不到长远的未来,这个下场,将军你应该从别的地方也看到了。”
帝王那一脉就是如此,文武百官谁不愁?
“荣耀当得到传承,未来还需布局谋算。”
“我见过您的孩子,都很好,该留住,别做最坏的打算。”
韩柏却是皱眉,“那公子你呢?地宫,你是要自己亲自下?刚刚听你计划似乎如此。”
“我不下,他不会信,那内奸也不会信。”
“下棋有规划好的格子,走最合适的那一条罢了,我只是没得选,但希望将军你好好选。”
奚玄轻捋了下微皱的袖子,在离开之前,想起一事,回头朝韩柏道:“若我死在此地,而将军还在,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这件事会很有用,将来可以交给陛下布局。”
韩柏已然察觉到这人的城府深浅,且内心布局缜密而隐晦,若提到是有用的秘密,那必然很绝密。
果然。
奚玄下面的话是:“岱钦.朝戈有汉人血脉,而且是其父族为汉。”
韩柏震惊。
“这才是今日计谋预判的核心——将来也会一直有效。”
“羟族,可是从来以父权为尊的,估计聪明狡猾如岱钦.朝戈会一直如鲠在喉,殚尽竭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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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玄想到了韩柏会同意自己的计划,且毫无保留放权让她处理,但没想到对方会把韩冬冬留给她。
“这很危险啊,将军。”
“公子说过让我以子孙为计,将人放在安全的地方,我觉得,公子您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奚玄觉得这大将军看着厉害,怎么也糊涂了。
她这边安全?
不都说了她这里很可能会死吗?
“难道你父亲以为你能保护我吗?”
“奥,那肯定不能啊,虽然我的枪法是不错,不过....我爹跟我说,他一直对我不公平,虽然很多人认为我的哥哥姐姐都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可好歹是留在父母亲人身边的,所得宠爱未有残缺,而这世上最凶险的,其实不是战场。”
“是朝堂。”
“他知道我一个人在那边,很不好过。”
奚玄看着他,眉眼间温柔,问:“那你觉得辛苦吗?”
眼前少年有一个乡土之气十足又很寻常的名字,他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不,我总告诉自己,身边没有父母哥哥姐姐督促我读书上进,可是开心了,你都不知道那些氏族子弟天天哀嚎,哈哈哈。”
他在笑,但眼里是落寞。
因为被猜忌,被排挤,被利用,被试探,这些都是不能说的。
作为注定要被养废的大将之子,他不能说。
“然后刚刚父亲跟我说,他要为我做长远最好的打算。”
“那就是跟着公子你啊,不过这件事绝不能让人知道,不然还以为我们两家有勾连呢,文武相世交,这可是大忌,所以这是一个秘密哦。”
奚玄看着他,忽笑了。
韩柏是看出她的必死之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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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奚氏。
祖祠,奚为臣跪在那,身后有人靠近。
老夫人一抬手,外面的暗卫跟仆人自发放下帘挂,屋内除了世代日夜供奉着的香烛光火,再无任何人跟其他光辉。
她的夫君跪在那,像是一头孤傲又发白的鹰。
她站在那,像是一只寂寞的鹤。
“为臣,你要杀她了吗?”
“以突狡母子的名义,就为了保住奚氏?”
她的声音在抖。
奚为臣那双让当今帝王都常敬畏的眼默默闭上,眼底见了微红。
他的爱妻啊,她太聪明了,曾经的帝国女诸葛,如何不知他的谋划,他的卑劣,他那不堪的心悸。
那她又是否知道他当年犯下的罪行呢?
最伤她的那一件事,她是否也早就察觉了?
“琯鱼,我早就保不住她了。”
“陛下已经在查了,他在做最后的打算,一旦瞒过去,一切都好,瞒不过去....又能坚持多久?若是结果一致,何必做最痛苦的挣扎。”
老夫人沉默,最后转身。
“与你同行一辈子,只在这一件事上,我与你永远不能一致。”
不过老夫人还未走,很突然,外面的内卫忽然来报。
失联了。
老夫人皱眉,回头问奚为臣:“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奚为臣起身,转身,高大魁梧但头发发白,面容见了冷峻。
“不是。”
“必是边疆有异,拢城有变!”
家国有恙!
他快步而出,国公长袍哗哗飘动,而后面的烛火跟累累如高山的世代祖辈牌位一动不动,如窥山河动荡。
——————
王宫。
周燕纾跟桁帝下棋,这是其父亲都没的待遇,甚至在很早以前甚至有人怀疑桁帝对周燕纾的便宜,很可能要让她入主东宫,成为一国国后。
但没有。
“你可知孤为何要让你嫁给鹤径?”
“不知,长辈吩咐,晚辈愿意遵从。”
桁帝笑了笑,捻着一颗棋子,声音柔缓,“孤,想要这世上最好的都留给她。”
周燕纾心脏一突。
某些念头突如其来就冒出来了。
那些曾经周氏也能得到且已经认证过的传言——桁帝跟凉王郡主并非是一时的青梅竹马,他们更是....有过一段情。
而她最初也震惊于一件事——桁帝无疑要布局北地,要将北地战马掌握在朝廷手中,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周燕纾嫁给皇子,这一点,从她的母亲先一步联姻就可见前兆。
表亲之姻。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人都觉得合理的婚约最不合理之处.....不该是奚玄的。
可是,如今看来应该恰恰就是奚玄?
等等!
周燕纾忽然落子铿锵。
桁帝抬眸,似不经意,“聪明到这个程度,以至于猜想到什么,以至于惊慌吗?”
帝王之威渗人,但周燕纾的害怕不是因为他,而是另一件事。
“陛下,臣女有僭越之言,但不得不问——三皇子去外面....这事是丽妃娘娘推动的吗?”
桁帝皱眉,嘴角下压。
“你怀疑他们会暗杀鹤径?”
“倒是不至于,就算他们如此胆大包天,鹤径身边也有人可以....”
突然!
桁帝跟周燕纾对视着,前者随手扔下棋子,起身。
战马失踪!
倒是忘了还有外敌会利用这些事....
周燕纾看着帝王惊慌离开的样子,内心的猜测恍惚得到了验证。
果然。
至少帝王视奚玄,如视珍宝,远超所谓的三皇子跟丽妃,以至于要把自己这个周氏女跟北地都交托到奚玄手里。
那江山呢?
第78章 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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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出了拢城, 在一群百姓之中离开此地,甚至入了官道,再撇开恭桶车子疾奔而逃。
突狡第一次觉得这个辽阔但没多少吃食的草原是自由的, 是美好的, 但他心情也很快沉重,不断挥舞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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