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东西,不知道此地曾是我的地盘?”
这开机关之法,他当年也见岱钦.朝戈钻研出来,后者不敢不告诉他。
所以....
他打开了机关。
石门打开。
里面果然有人。
“杀!”哈日尔一声令下,而他前面也有一个身经百战的护卫。
他可是大王子,怎么可能情以涉险。
但.....
他从未想过石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在两边厮杀开始且自己身前有庇护的那一瞬间。
藏宝室煌煌灯火中,一个人手中弓箭已经射出。
韩柏的弓,韩柏的箭。
大将名弓,原本没人能拉开,但不知为何奚公子就要这一把,韩柏自然不会拒绝,以为她要给自己的亲卫。
结果,她自己用了。
韩冬冬万万没想到她轻易就拉开了弓,上箭一刹。
那力道绷发,破甲箭呼啸而出,且在那么乱且石门打开的一刹之前,她就已经定好了位置——她知道机关开关在哪,知道哈日尔一定会站在那个角度,也不管他身前防卫。
因为....噗嗤,那一根箭矢穿透了护卫的咽喉。
她瞄准了咽喉,咽喉柔软,但不经颈骨,纯粹经过他的喉咙射入后面。
噗嗤!
哈日尔感觉到喉咙猛然刺痛一下时,护卫刚捂着脖子咕噜噜吐着血倒下,而他也捂住被射穿气管甚至射断颈骨的脖子,难以置信看着前方。
死,他知道自己会死,他听到了身边兵将惶恐的叫喊,但他顾不上别的,只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就杀死自己的箭手。
锦衣长袍,清冷高贵,眉眼间,带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你?”
奚玄没管其他人是否听见,也没管身边韩冬冬抽紧的呼吸,抽了第二根箭矢继续上箭,嗡,第二根箭矢射穿对方小将头骨。
最恐怖的弓箭手,力大无穷,箭无虚发。
但对方人真的太多了,甬道狭窄只能一时控制他们进入的量,但时间依旧....他们包围了此地。
不过无所谓,香烛一直在点燃,它有毒,而奚玄他们都早已吃过解药。
只要抗住时间.....
近身之下,弓箭抛开,奚玄刷一下拔出腰间君子剑。
文官的装饰剑吗?
“杀!”
————
韩冬冬知道自己还能回首过往,就是因为他活下来了。
但下了地宫的三百人,一百人在地道,被杀绝,一百人在藏宝室之前,被大部分杀绝。
最后地宫藏宝室经最后一战一百五十人,敌人却有六百多人。
前期,一大半被虐杀,中期,毒发,反杀对方,以一敌十,最后,各自双方人数依旧悬殊。
在最后.....最后只活下来三个人。
韩冬冬躺在地上喘息着,后背血肉模糊,奚玄的脸都被血糊住了,却俯身看他,眼底有不赞同。
但他先开口,“公子,你这样不对。”
怎么能不顾生死杀得那么疯,比武将还武将。
她可是奚玄,命比什么都珍贵。
“不过我也骗了你,父亲的确说要给我找个好去处,但他也说如果有必要,让我以命相护。”
“他说,您这样的人,比一个武将有用。”
“武将守国门,君子守社稷。”
“社稷重于泰山。”
“所以.....”
奚玄捂住他的嘴,“只是替我挨了后背一刀,未伤心肺,能闭嘴吗?”
韩冬冬:“.....”
可是好痛啊,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真的好痛,想哭。
——————
哈日尔一死,果然北门君心溃败,很快被杀出北门之外,重关北门,但奚玄刚出就听到了南门那边滔天的厮杀声。
她从街上百姓的反应就知道了答案。
“南门,援兵至!”
“公子,您的书童带着援兵来了!”
还来不及欢喜,接着。
“可是,可是羟族的援兵,岱钦.朝戈来了!他也来了!他强攻了援兵....”
奚玄变了脸色,知道对方终究还是藏了伏兵,知道了拢城的情况,及时带兵回来了。
但速度还是比她预估的要快一些。
那么南门....如何守得住?
他们这边的援兵能来吗?
奚玄压着身体的疲惫跟病发前的疼痛,深吸一口气,上了马。
骏马疾奔向南门。
——————
南门前,死战。
岱钦.朝戈到底多强,其实没多少人有切实的认知,直到有人看见这人以一敌二,一枪言洄,又一枪回拢,劈得韩柏双臂渗血。
但这两人落地后又反扑回来。
死死缠着他。
岱钦.朝戈冷然,在马上未有惶恐,骑着漆黑雄俊的马匹挥舞长枪,两枪回旋后,忽然纵马突袭,一枪穿刺,刺穿欲突袭他的韩家长子。
刺穿,爆出,热血澎湃,再突袭,回守格挡,跳跃起,踩踏一人人头,落在其他马匹之上,换马而行,长枪一扫....砰!!韩柏格挡护盾,护盾龟裂,手臂被枪尖刺穿,言洄来救,劈砍枪尖....枪尖断,但岱钦.朝戈冷笑,再换长刀。
人头咽喉切割如裂帛。
刀尖一指。
“杀绝韩家,破桁朝国门如囊中取物!”
“遑论我等儿郎人马远胜之,若败,辽阔天地间何以容此耻?”
“这天下,是我羟族的天下!”
“杀!”
大军过境,草原虎狮,贪狼之威。
韩柏重伤,却不能退,这一推,对方重甲破城的武器就突破城门了。
唯有死守!!!
——————
城门累累尸身,不断死守,不断后退,以尸身堆积马匹前进之路,但最终....城门还是被重创了。
咚,咚,那厚重的撞击木不断重击城门。
突然,城墙上挂下人头。
“羟族大王子哈日尔头颅在此!湘城虽败但尔等亦未留守,你羟族已大败!”
“退,还是不退!”
城门守将猩红着眼,怒吼着。
岱钦.朝戈看到人头,瞳孔震动,目光上移,瞧见城墙后面似乎站了一个人,但对方离得远,一身的血,看不清脸,但他隐约知道对方是谁。
奚玄?
又是计策拿下了哈日尔?
没想到啊,奚氏一族连续出了两个人物。
他眯起眼,在大军人心剧烈动摇时,怒喝:“既知殿下已死,王上必然悲痛怪罪,若不拿下拢城,我等万死!”
“继续杀!”
“以那奚玄的头颅换哈日尔殿下的命!”
对方士气大振.....继续强攻。
城墙上,奚玄神色冷酷,并不为岱钦.朝戈停留强攻而惶恐,而是想着:若是留下,也不是坏事。
因为....
突然,草原之外有狼烟起。
岱钦.朝戈一看,皱眉了 ,突然脸色大变,“退!”
“他们还有援兵,走!”
岱钦.朝戈放弃眼前只差一会就能彻底破开的城门,却是急流勇退,半点不拖延,最后在马上回头一眼。
城墙上的人消失了。
但平原一端,来自另一方的救援到了。
突狡没去,但奚玄另外派那个部曲头子前去女真部找到了对方,带了她的游说密信且搬兵。
韩柏最后看着岱钦.朝戈退兵而逃,而女真部那边的人马滚滚如黑烟....
他吐出一口气,忽然就笑了,然后。
轰然倒下。
他倒下的时候,城门开,奚玄刚下城墙,听到了城头将领的哭嚎。
她下意识看下城门,它已经破损,隔着那破损的裂洞,她看到了那匹马上没了人。
人倒下了。
她突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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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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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敌军已退, 哪怕我军战场上有许多伤患,城门也不是立即就可以开的,得确定附近无伏兵, 无敌军退回可直入城门的时间。
所以, 在那等待的时间内,是生命拖延,是生命逝去,是逝去的生命血液流淌,是流淌的血液渗入暗红的大地,最后互相交融....
那是一个过程,奚玄站在原地,闭上眼, 等待的那段时间, 她想过许多,等城门开启,她再睁眼。
走出去。
兵将相随, 抵达战场,呼喊, 营救, 哭泣, 忍耐。
她看到远处的言洄颤颤悠悠站起, 又朝她跪下, 趴在那。
他不敢过来, 觉得自己来晚了, 觉得自己没保护好韩柏, 跟其他人。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那岱钦.朝戈面前不能受一招之敌。
他跪了她。
她却跪在韩柏断臂且被刺穿身体的躯体前面。
他仿佛没了,又吊着最后一口气, 因为一直睁着眼,也许跟妻子,儿女都相望过,或者那段时间,他已经看不到他们。
尸体太多了。
原来一起死亡也不是那么相近,也会分离,也会难见一面。
直到她出来,她活着,她是个活人,他似乎欣慰,在她跪在身前后,韩柏努力动动手指,奚玄伸过手,让他血淋淋的粘稠手指搭在了手掌心。
“是.....是....”
“是你....吗?”
毕竟是大将军,对战机机敏,对敌人之事近乎猛虎嗅蔷薇,如何不怀疑啊,只是不能问,不能说。
如果韩冬冬在这里,他会疑惑为什么会在立场敌对且互相仇恨的哈日尔跟父亲身上听到相似的临终一句。
但他或许得不到答案。
不是每个人的秘密都像是春夏盛开的花一样应时而来,予天地跟人烟回应。
它是寂寞的,是禁忌的,不可言说的,至多只在两个人之间才能抵达灵魂深处的秘密。
其实她本不该开口,她的立场,跟眼前这位忠诚大将并不一致,甚至某种意义上是背离的阵营。
可她还是开口了,俯下身。
“将军,您还记得当年率兵剿匪过青川吗?那时,青川好长的流民队伍。”
韩柏迷迷糊糊的,瞳孔渐渐暗淡,但思绪却飘到了当年尚算青烈的年纪,长子初幼,妻子秀丽却又豪爽,但他仍旧背负皇命与满腔信念,远离故土与亲眷,率兵围剿灭绝人性劫掠屠戮难民的那些土匪。
那无边无际的队伍,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有流民可以远比边疆战场上的人还要多,还要乌黑惨烈,那腐肉的气味远胜于战场。
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书写不尽的悲凉跟麻木,死亡与逃亡。
所以.....
“滇边之地,易子而食,饿殍百里。”
“我.....”
她还想说些什么,才发现人已经没声息了,但手指紧紧被握住,仿佛在传递这人一声的热意。
尸体转凉,但热意抵达她更冰凉的手心。
她沉默了,却是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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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城门!”
“迎!”
“跪!”
一声沉闷铿锵的迎灵讼,韩冬冬丧服素白,孤身一人站在城门中正街道中央,他有点茫然,但听到最后一个子,且看到城门外骑马而入的奚玄,也看到她身后的长长棺椁。
父母兄姐,一脉相承。
他低下头,跪下。
没有任何声音,额头重重落在碎石遍布的土地上。
这块土地,每一颗石头都曾被他的至亲骑马迎敌呼啸而出过。
现在也用尖锐的棱角砥砺了他的皮肉血液。
“拢城飞将在!”
“英灵永在。”
“归!”
满城子民跪。
拢城一战,已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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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至拢城毕已是一月后。
韩柏获国公位,世袭罔替,妻儿女皆随同厚葬......韩家赐丹书铁券,韩冬冬于地宫射杀哈日尔,大功斐然,破例任禁卫军少统领,帝王亲卫,待年岁满三十而立符朝廷爵律,既继国公位。
同日,奚玄不入阁部三品太傅,转刑部任职三品主官侍郎,调查拢城内奸通敌袭杀蔡寻等人一案与桁朝各地青鬼邪行一案。
半个月后,王都品华楼。
韩冬冬胡子拉碴得出现在奚玄面前,明明过去也没多久,这人好像一下长大了十岁。
眉眼都暗沉了几分,只是在看到奚玄的时候,怔了怔,低着头走进,门关上,他留意到那个书童今日不在。
“公子身体好些了?”
“嗯。”
韩冬冬想起在拢城丧礼那天,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直到那天深夜才敢一个人慢吞吞走在这个才回了没几天的家,却是正好瞧见一个人独自坐在凉亭里,握着手帕在咳嗽。
她没带那个书童,一个人,好像避讳,又好像绝对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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