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有什么事,你瞧我,吃好喝好,还结丹了,好的不得了。”郑雪吟牵起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还胖了。贺兰珏那个人嘴硬心软,你都不知道他以前做饭有多难吃,怪事哦,这次回来他烧得一手好菜。我虽被他关着,醒了吃,吃了睡,万事不用操心,可舒坦了。”
“那就好。”段非离搭在扶手上的两只手不自在地蜷了一下。
郑雪吟说的,他信,不是郑雪吟真的胖了,是贺兰珏的本命剑现在对郑雪吟言听计从,足见郑雪吟没有说谎。
“非离,这次楼少微尸身的假消息,是你放出来的吗?”郑雪吟将话题绕回正题。
“是我。”段非离颔首,“我本意是引贺兰珏现身,利用天网将他擒住,逼迫明心剑宗将你放出来。楼少微尸身已被谢九华焚毁,贺兰珏不会放任有人拿这样的假消息搅弄是非,定会前来查个清楚。”
原来楼少微的尸身真的已经被明心剑宗焚毁。
想到段非离为自己做的这么多事,郑雪吟心头滚烫,半蹲下来,与段非离平视:“这些都是我和贺兰珏的私人恩怨,你不用为我卷入这些事情来,非离,如果你是因为你年幼时我曾救过你,想偿还我的恩情,不必如此的,你已救过我很多次,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段非离咀嚼着“两清”二字,嚼出满口的苦涩,一句将要脱口而出的“不是”生生被咽回口中。
“还有一事,非离,我不能再骗你了,再不同你说清楚,我便是一直在占你的便宜。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郑雪吟了,你懂吗?就好比前世与今生的关系,我既是她,也不是她,我和她只有部分是重合的……”
“我知道。”段非离打断了郑雪吟的话,目光隐忍,戚然开口,“有一天起,雪君变得不一样了,是我自己生出一己之私,无视了这样的变化。她是我的恩人,我罔顾事实,默认抹杀她的存在,是恩将仇报,我唾弃如此卑劣的自己,可又忍不住不去接近那样的雪君……”
到最后,段非离声音渐弱,几不可闻。
他都知道的,他默许了。郑雪吟心尖微颤。
其实,她在段非离面前没有想隐瞒过什么,段非离怎么可能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包括段非离,所有熟悉她的人,都冷眼旁观她拙劣的表演,漠视了她逐渐抹杀掉书中那个郑雪吟的事实。
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郑雪吟的后脊背,令她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
郑雪吟太熟悉不过这种感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段非离的身前。
泼天的剑气折尽草木,逼到郑雪吟胸前,又在主人的力挽狂澜之下,生生止住。虽未穿透郑雪吟的胸膛,收不住的磅礴灵力将她和段非离都掀飞了出去。
郑雪吟摔得眼冒金星,爬向段非离,将他护在自己身后:“贺兰珏,别忘了你是明心剑宗的掌教,滥杀无辜不是你的作风。”
来的是贺兰珏。
这般凛冽的剑气,除了贺兰珏还能有谁。
“千色楼黑白两道通吃,沾手的生意能有几桩是干净的,何谈无辜。”贺兰珏自浩瀚云气间飞身而下,飘然落地,右手凌空一抓,在旁边装死的冰魄剑蹭地飞回他掌中。
剑尖指向郑雪吟背后的段非离。
“你骗人!说的那样大义凛然,你就是嫉妒他了,你因我私自来寻他而嫉妒他。”郑雪吟迎向他目中的滔天怒意,爬了起来,义无反顾向前几步,心口抵上他的剑尖,“你何必嫉妒他,他又怎比得上你,别说一个段非离了,这普天下的男人你都不必视为仇敌,我的心中从来只有你贺兰珏,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纵使清楚郑雪吟说这些话是为了哄贺兰珏,段非离还是禁不住浑身一僵,心底霎时凉了大半截。
郑雪吟往前走一步,贺兰珏便往后退一步,剑尖始终抵着她的心口,未刺入她的皮肉。
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拼命地朝段非离小幅度地挥着,示意他快跑。
段非离伸出手,在轮椅上按了一下,轮椅上生出一双木制的手,将他托举到椅子上。
郑雪吟为他博来的生路,他不能辜负。
段非离启动轮椅上的小型法阵,砰地留下一团白烟,消失在贺兰珏面前。
郑雪吟松了口气,怕贺兰珏追上去,她不顾剑锋,朝贺兰珏扑了过去。
贺兰珏立即偏转剑锋,剑尖垂地,这样一来,便被郑雪吟抱了个满怀。
“我错了,贺兰珏,我认罚。”
她主动认错并未消解贺兰珏的怒焰,她口口声声说段非离不及他贺兰珏,却为了段非离直面他的剑锋,嫉妒如毒蛇的牙,啃咬着贺兰珏的心尖。
贺兰珏眼底似凝结着千年寒霜,一把将她拎起,夹在臂弯下,御剑而去。
郑雪吟就被他这样拎着,拎回了漱心台。
早先就听说漱心台长年风雪,果然不假,寒气扑面而来,冻得郑雪吟瑟瑟发抖。
贺兰珏跳下飞剑,一路提着她,进了一间小阁楼。
这阁楼是他曾经读书写字的地方,名唤珠玑阁,床畔置着一张美人榻,是用来暂时休憩的。
贺兰珏将郑雪吟丢在那张美人榻上,冷眼望着她冻得煞白的脸:“冷吗?”
不用他明言,郑雪吟自动脑补出下面一句话:“很快就不冷了。”
因为贺兰珏已经在褪她的衣裙。
“连这具身体都可以成为欺骗我的筹码,你叫我如何再信你的话。”
那双在风雪中冻得冰冷的手,一抚上郑雪吟的肌肤,凉得她的肌肤立即冒出无数鸡皮疙瘩。
无怪乎贺兰珏这样动怒。
郑雪吟处心积虑诱他入这万丈红尘,抹去了他额心的明心印,只为了去替他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收尸,不仅如此,她还私会了另一个他曾嫉妒不已的男人。
四舍五入,等于她为了两个男人,骗了贺兰珏的身子。
换作是谁,都会生气。
郑雪吟尽量地张开自己,接纳贺兰珏的怒气,这样会少承受点伤害,也显得自己是真心认罚。
……
贺兰珏失了理智。
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令她感受到他的痛,身体联结,共享痛苦。
郑雪吟拧着眉头,闭上了双眼,大抵是痛得狠了,伸出的手想抓些什么,被贺兰珏合握在掌中。
“雪吟,雪吟。”心痛到极处,欢愉亦攀上顶峰,他将她的名字含在齿尖,辗转缠绵地唤无数遍,嚼碎了,吞下,痛了也要印刻进灵魂,永生不能忘。
这世上,只有这个叫郑雪吟的女子,曾令他痛彻心扉,爱不得,杀不得,舍不得。
世间诸般难题,都凝作她的模样,贺兰珏撞得头破血流,始终寻求不到正确的答案。
*
郑雪吟被关在了珠玑阁。
珠玑阁有两楼,一楼是读书写字的地方,置有笔墨纸砚,也有少许藏书,二楼有各种书籍,囊括经史子集,甚至能找到打发时间的话本。
除了话本是新购置的,其他都是贺兰珏翻阅过的旧书,许多书页上还留下了他的笔迹。
那日两人将荒唐二字发挥到极致。
到后来,美人榻被灵力震塌,贺兰珏一手拂落书桌上堆积的杂物,将她放了上去,书架,窗台,屏风,乃至铺在地上的那张毯子,都留下二人爱恨交织的痕迹。
他在她的肌肤上烙下细细密密的齿痕,将她逼迫到极致,又温柔吻去她眼角坠下的泪滴。
整整三日,郑雪吟双脚没有着地,贺兰珏也不是无时无刻都有那样的精力,偶尔他会停下来,哺给她一点花蜜冲出来的水,又或是抱着她,站在窗畔看窗外的风雪连天。
等她终于能落地时,腿软得站不稳。
贺兰珏怒气终于消弭大半,抱着她去寒泉中沐浴。
泉水冰寒至极,贺兰珏以自身为炉,灵力运转,使得周身滚烫起来,再将郑雪吟拥在怀中,替她搓洗了全身。
沐浴完毕,贺兰珏将郑雪吟抱回珠玑阁,拿来祛肿的脂膏。
郑雪吟太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做了些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而在这之后,贺兰珏再未来过珠玑阁。
榻边有女子衣物,是为郑雪吟准备的,郑雪吟换上衣裙,调动体内灵力,惊觉自己的修为又涨了一大截。
终究是落后贺兰珏许多,珠玑阁有贺兰珏设下的结界,郑雪吟出不去。
如今的她已经辟谷,无需有人来送食物或辟谷丹,已有好几日没见过其他人了。
郑雪吟实在无聊,就去二楼找了些话本,坐在窗台上看。
漱心台终年都是寒冬,用以压制躁动的心境,这个珠玑阁有结界的护佑,倒是不受寒气影响,室内暖融融的,如四月阳春。
郑雪吟也不穿鞋,赤着一双雪足垂在窗外,书里面上演着恨爱滔天,她却眯着眼打起盹来。
身子向后栽落时,她猛地一惊,还未做出自救措施,已有一双手搂住她的腰,抱在了怀中。
第68章 释前嫌
贺兰珏抱着郑雪吟回到桌前。
那里有一张大椅子,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坐下,据郑雪吟观察,每每在这个椅子上进行深入交流,贺兰珏都会显得异常兴奋。
此刻,郑雪吟又被放在这张椅子上。
贺兰珏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拉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取来鞋袜,悉心为她穿上。
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撒了枸杞和红枣,里面还有一支大鸡腿。
这是凡人最简单的膳食,选用肉质紧致的老母鸡,无需放太多调料,只要加点盐和姜,小火慢炖,就能熬制出鲜美的味道。
许久没有尝到食物的郑雪吟,被激发了人类最基础的口腹之欲,忍不住吞着口水。
“想吃。”郑雪吟说。
“放凉一些。”贺兰珏拿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似乎在苛责她的急不可待。
那毫无节制又荒唐至极的三日过后,贺兰珏似乎与自我和解,释然所有关于郑雪吟的仇与痛,变得前所未有得温柔起来。
这般寻常情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好似从前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等鸡汤温凉许多,贺兰珏拿勺子喂着郑雪吟喝汤,袅袅腾起的烟雾,抚过他眉心,那里,消失的明心印被他用朱砂笔重新勾勒出赤色长痕。
明心印可用朱砂代替,那双赤金色的眼瞳却是无法隐藏的,这几日贺兰珏都在漱心台上闭关修炼,眸色已逐渐恢复正常。
喝了半碗汤,郑雪吟指了指鸡腿,表示想吃肉。
贺兰珏拿起筷子为她撕鸡肉,她摇了摇头,想自己拿在手上吃。
贺兰珏也纵容。
贺兰珏坐在桌前批阅宗内堆积的事务,郑雪吟坐在旁边啃鸡腿。
她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去打扰贺兰珏,吃完鸡腿,又捧起碗,小口抿着,将剩下的鸡汤都喝进肚子里。
吃饱喝足,郑雪吟悄悄放下碗,悄悄起身,还未踏出一步,长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身。
郑雪吟被迫坐进贺兰珏的怀中。
男人的本能是非常直观的,尤其郑雪吟此刻还坐在上面,想忽视都不能。
“我刚吃饱,会吐的。”郑雪吟打了个饱嗝,“而且,你现在正以明心剑宗掌教的身份处理公务,这样做是渎职,你师尊姜前辈此刻也在天上看着你,你对得起他的栽培吗?”
欲是魔的本体,天魔集世间的七情六欲而生,贪婪、嫉妒、暴怒、傲慢、色||欲诸多被世人厌弃又无法摆脱的情绪,孕育出了魔。
如今的贺兰珏,完全脱去曾经的禁欲克制,成为一个真正的魔。
明心剑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供养着一只邪魔,要是再做出这种白日宣淫的事来,绝对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
“等局势稳定,我自会请辞。”贺兰珏并未进一步动作,只是左手环抱着她,右手继续批阅折子,“到时候我带你去一座海岛,我会把你锁在岛上,谁也找不到。”
这样可怕的话,被他说的稀松平常。
郑雪吟还能说什么,有异议只会迎来他的镇压,魔是不讲道理的。
郑雪吟的乖顺取悦了贺兰珏,贺兰珏抚着她的长发。
郑雪吟闲得无聊,东望望,西看看,有时与贺兰珏搭一两句话。
“阿珏,为何当日湖底醒来,你一定要我哭?”这些疑问深埋在郑雪吟心底许久,借着今日两人心情都不错,终于问出来。
郑雪吟想过贺兰珏是为折辱她,也想过贺兰珏是想看到她后悔,还想过是贺兰珏想看到她求饶的丑态。
贺兰珏的答案是郑雪吟从未想过的。
他说:“只有你哭了,我才会真的心软。”
仇恨如滔天烈焰,唯有她的眼泪才能浇熄。
“流沙海秘境那次,也是真心想烧死我吗?”
贺兰珏以眼神反问,你说呢?
其实,郑雪吟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那一日,他的火是冲着林墨白去的,结果她和林墨白都活了下来,何尝不是他的手下留情。
*
接下来的日子,贺兰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漱心台。
三百年一次的仙剑大会这次轮到明心剑宗举办,贺兰珏身为代掌教有很多事情要忙,无暇再来折腾郑雪吟。
郑雪吟乐得轻松。
许是怕郑雪吟被关出毛病,贺兰珏撤掉了珠玑阁的结界,郑雪吟可以在漱心台自由活动。
漱心台终年寒风朔朔,几无草木,只有冰湖中生着大片的冰莲,冰莲喜寒,温暖的地方反而无法生长,天气越是严寒,花开得越是灼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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