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怨他们,公子来到此地本就是遇到了山匪埋伏无奈所致,他们大部分的人马都留在颍州那边。如今他们既要保护公子的安危,还要分出人手去大海捞针般寻一个女郎,还要防止行踪暴露,本就是分身乏术。
慕容彦沉默,半晌慢慢道,“我们在找,说不定顾府的人也在找。这个镇子只是块弹丸之地,既然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说明人多数不在镇上。”
“不在镇上,那还会在哪里呢?”卫林不解。
“人一定就在这个镇,只是不常在镇上往来而已。”慕容彦淡淡分析,“靠海的渔民、山上的猎户、或者是被富户私藏了去,都有可能。”
卫林福至心灵,立即道,“属下这就去办,着重搜查这几个地方。”
卫林已去,书房里空余慕容彦一人。他沉默片刻,又执起紫毫笔,修长的手指铺开一张宣纸,落笔淡淡勾勒几笔。
春台晴朗,柳枝拂风,水榭亭台,一道柔美的女郎剪影跃然纸上。
慕容彦停笔,将紫毫笔随意地搁在紫檀笔搁上,拿起画像端详。
他想要的东西,以前若是得不到也就罢了。
但若顾环毓是他登上帝位的第一个考验,那么他说什么也要想尽办法地把她找出来。
卫林出了书房,素枝早已候在一旁多时,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卫林心中叹一口气,走到她身边,还是决定好心提醒一句,“之后不要当着公子的面弹这首曲子。”
素枝一双杏眼红红的,显然是哭过,闻言不解地看向卫林,“为什么……大人,这究竟是何缘故啊?”
缘故不缘故的,他也不能随便跟一个丫鬟讲啊,一定会有人砍了他的。卫林避而不谈,只道,“反正你记住以后不要再弹就是了。”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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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氏坚信日久生情,眼瞅着今日风和晴朗,撺掇着两人下山去。
她笑着将顾环毓推进屋,劝她道,“你现在好不容易病好了,如今又天天闷在家里,闷也要闷出毛病了,不如跟着双儿多出去走一走,散一散心,心情好了,身子骨也就更好了。快进去收拾收拾,跟着双儿一道下山去。”
顾环毓心里其实有些抗拒。
第一次下山遇见了狼,第二次则是遭到了山匪,第三次又差点回了家。每次下山都有大事发生,她现在哪还有出门的心思。但是拗不过聂氏的热情,她还是应着进屋更衣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陆双心里比她更抗拒。
他忍住想要质问聂氏为何突然让她出门的念头,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焦躁。他想起在街上寻她的那些人,想起她在山下遭遇的那些事,哪里还有一丁点想让她下山的打算,他现在只想让她好好待在家里。
甚至恨不得从今以后她只待在山上一辈子才好,哪里也不去。
这个念头一出现,陆双心里又是一惊。
……自己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少年高高瘦瘦,肩上照例背着箭筒和蓑笠,站在门口等着顾环毓,就是神色看上去有些古怪不明。
聂氏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家儿子。他最近好像又长高了,劲腰长腿,肩膀挺阔,一眼望去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有一种不可摧折的气势。
自从来了顾环毓之后,双儿的个子就肉眼可见地长得非常的快,举止投足之间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感觉,他这怕不是等不住,急着想和环环好了。聂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房门在这时轻轻打开。
顾环毓袅袅婷婷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身段纤纤,肤白如雪,玉面秀美,一身素雅的粗布麻衣更加显出了气质温婉,如雨后新荷般令人挪不开眼睛。
聂氏本来是满目欣赏,但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就算是落了难失了忆,可骨子里的矜贵与气度还是没有丢,看上去还是那般柔婉清贵,转头再看看自己的好大儿,往日不变的短打麻衣,明明素日也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今日却是生生看出了几分碍眼。
两人这样子出门,怕不是会被人看做是小姐和下人。
不成!这不成!
陆双看着顾环毓,也皱了皱眉,一声不响地回屋,又很快出来,将她的帷帽递给了她。
“这个戴上。”
顾环毓羽睫一动,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了帷帽。
这一举动正是撞到聂氏的心坎上,她附和笑道,“很是!姑娘家的出门戴个帷帽,终究稳妥一些。”
“美人就是美人,怎样打扮都是好看。”聂氏走过去,亲自给顾环毓戴好了帷帽,又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看着眼前美不胜收的美人,对一旁的陆双狎昵道,“双儿,你可得长点心,别一个不小心,这天仙般的人物就被别人瞧走了去,听到了没?”
顾环毓抿了抿唇,玉面微微泛红。
陆双没说什么,看了她一眼,转身先走在了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一道下了山。顾环毓跟在陆双身后,偶尔踢一下脚下的小石子,有些心事重重。
这样看似无心的狎昵之语,就像是理不清的藤蔓一样缠住了她,无形中更加套牢了她和陆双,也将她的心搅的一团乱。
她低头看看自己,她的身上穿的是聂氏旧时的衣裳,发髻稳妥,脸上并无施妆,除了手腕上的金镯之外没有任何一点装饰之物,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平日一样。
她抬起眼,又默默瞧了一眼陆双的背影。
少年走在前面,也许是因为长的太高的缘故,宽阔的肩膀有些微微塌陷下去,长腿修长,手臂上露出的一截肌肉紧实又流畅。
身影在这时突然停住,像是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
顾环毓心中一惊,连忙移开目光,有些做贼心虚。
想起那个不可言说的梦,她心跳加快,心里更心虚了。
她最近总是感觉睡梦中有人在看她,那种暗中窥伺的感觉,如狼环顾的窒息感,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但是分明每次一醒来她身边都是空空如也。
……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呢?
最近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陆双停下脚步,微微侧了侧头,并没有回,只留给她冷峭的半张脸,“阿娘平时喜欢开玩笑,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要多想。”他道。
顾环毓一怔,脸色一红,忙轻轻道,“……我知道的。”
陆双点点头,转过身,又继续朝前走了。
他的背影高大又挺拔,稳稳当当走在前面,如履平地,似乎在照顾她的速度,走的并不算很快。察觉到这一点的顾环毓愣了愣,轻拽裙角,默默跟在了他身后,如同一个沉默又娇柔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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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了山,顾环毓早已走得面色发红,胸口微喘,陆双却脸不红气不喘,瞧着精神抖擞的,真不知道每次他是怎么走这么远的。
女郎虽然带着帷帽,但是依稀可见绰约风姿,还是会时不时引起路人的侧目。陆双tຊ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将人紧紧护在身后。
可能是因为前几次下山的不愉快经历,顾环毓觉得陆双这次把自己看的很紧,以前他还会让她去角落里等他,但这次分明是去哪里都要带着她一起,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分毫。
自从上次醉酒之后,顾环毓就不怎么和陆双待在一起了,她总怕他看出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对于醉酒之后她都干了些什么,她是怎么上床睡觉的这些细节,反倒是不那么在意了。
也许是快要过年的缘故,街市上一片热闹气象,街上的行人也比前几次都要多。
行人摩肩接踵,顾环毓只能紧紧地跟在陆双后面,才能不被走散。
有人行色匆匆,不小心碰到了她,顾环毓身子一歪,下一刻就被走在前面的陆双眼疾手快地回身一扶。
“小心。”他扶住她的腰。
顾环毓不觉有他,扶住他的胳膊,稳住了身子,随即对他道,“谢谢。”声音轻柔。
她的腰真的好细。
陆双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语,“不盈一握”,她的腰是真正的不盈一握。
他慢慢松开扶在她腰间的手,克制地蜷了蜷手指。
如果她知道他对她做的那些事之后,她该怎样看他?
他突然有些看不起自己,有些无法面对这个纯洁的她。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开她的手了。
他这么想着,状若无意地牵起她的手,飞快地瞥了一眼她的神色,确定了她的眼中并无抗拒之色,这才大着胆子,将她的手一点一点握在了掌心里。
“这里人很多,跟着我走。”他对她道。
似乎是怕她拒绝,握住的掌心微微用力。然后他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便转身,牵着她往前走。
顾环毓确实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是奈何人多,她只想好好走路一时没想那么多,反正两人也已经牵了很多次了,索性就这样吧,任他牵着朝前走。
“今天是什么日子?”身边都是嘈杂热闹的声音,她一边走一边问,有些新奇。
“今天是月会。”陆双牵着她的手,稳稳地往前走,声音清晰地顺着空气流到她的耳朵里,“过年这几个月会越来越热闹,这是一年最为热闹的时候。”
“等元宵节的那一天,我带你来看花灯。”
他回身对她笑了笑。
顾环毓怔了怔,看着他的侧脸。
陆双怎么又对她笑了?
他最近笑的次数还挺多的。
第24章 (新增300,捉虫)
行人如织, 人声鼎沸,一路上叫卖声不绝。
顾环毓透着帷帽下的白纱,一边走着, 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之前每次下山, 都有变数, 她每次疲于应对,一直没有别的心思。这是第一次, 她有了逛街市的闲情逸致。
一只手被陆双牢牢牵着, 陆双走在前面, 大手温热。
他稳稳走在前面, 身量高挑,肩膀宽阔。有了他挡在身前, 她再不会被行人随意挤倒。她看着他鹤立鸡群的高挺背影, 突然觉得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线方向。
陆双带她离开了闹市, 来到了一块人相对少的地方, 声音温和问她,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顾环毓抿了抿唇,默默挣了挣手。
陆双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大手一松, 放开了她的手。
他神色有些赧,一时沉默住了,没再继续说什么。顾环毓则是庆幸自己戴了帷帽, 帷帽此刻完美地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也不敢去看陆双,双手交叠在一起, 觉得脸有些热,轻轻道, “就在这里看一看风景,挺好的。”
他们此刻站在一座桥边,桥上人流络绎,有很多小摊和路人,桥下则是画舫流水,两条岸边有很多年轻的女郎丫鬟围在一起放灯,嬉闹声一片。
陆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站在她身边,与她默默一起看着风景。
四周尽是热闹的叫卖之声,这个时节,冬风吹在人脸上有些冷,但在这个地方也结不成冰。几只空荡荡的画舫悠悠地荡在水面上,几只河灯慢慢地飘了过去,引起一阵嬉笑之声。
这大抵就是人间烟火吧。顾环毓看着眼前的一切,闭上眼,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双儿哥哥?”身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女音。
王瑛儿在桥上与丫鬟挑首饰时便看到了那一道熟悉的高瘦身影,她带着丫鬟从桥上下来,走近一看,果然是他。
“真的是你。”她眼中闪出一抹欣喜,目光在陆双身上停留一瞬,又落到了旁边的顾环毓身上,一张俏脸僵住,慢慢化为了冰冷的审视。
顾环毓看着眼前陌生的女郎。女郎生的婀娜貌美,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轻地放在下巴,微挡住半张脸,她被身边的丫鬟簇拥着,一双眼睛冷漠地盯着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顾环毓朝她轻轻福了一礼。
王瑛儿一怔,盯着女郎从容而清贵的动作,目光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双儿哥哥,能见到你一面真是不容易。”王瑛儿没有理会顾环毓,径直对陆双说起了话。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听着没什么力气,搭配上弱柳扶风的姿态,真堪得上一句我见犹怜。
陆双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王瑛儿,剑眉一蹙,此时此刻很想拉着顾环毓转身想走。
“双儿哥哥,好久没见了,这几个月你都在忙些什么?上一次伯父的腰伤好些了吗?我让芸儿拿一些补品带回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王瑛儿故作熟稔,一双眼睛只盯着陆双看,摆明了没把顾环毓放在眼里。
但顾环毓并不恼,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也不搭话也不离去。端的是端庄温婉。
王瑛儿余光扫一眼她,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甚了,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一双眼睛愈发地看向陆双,温柔地含笑着,期待他的回应。
王瑛儿坚信陆双是对她有情的,因为陆双曾经救过她。而因为这点关系,始终让她觉得自己在陆双的心里与别的女郎不一样。
有一次王瑛儿天黑了没来得及回家,被路边的几只野狗盯上了,是陆双及时赶来,把野狗们打跑,然后把她送回了家。
她还记得赶跑了野狗之后,他没有走,站在不停哭的她面前,闷声道,“别哭了,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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