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尴尬的一幕,她心里又渐渐轻盈了起来,眉眼慢慢舒展开,抿了抿唇,“你……你让我好好想想。”
“好,我不逼你。”
陆双牵起她的手,看着她,声音温柔下去,“你想多久都没关系,只要……只要你愿意嫁我。”
雪后初晴,冬日暖阳映照在这一片苍茫的雪山大地,檐角上的积雪被暖旭的阳光一照,化为了涓涓细水,一滴一滴打在了地上,折射出一片琉璃般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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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过后,京城在风云际会中迎来了新年。
繁华迷人眼的富贵地,处处可见一片张灯结彩,走马街巷水泄不通,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在每一家每一户的檐角上,人们暂时忘却了压在头顶上的危机阴霾,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只除了工部侍郎顾大人家。
工部涉及水利、土木、纺织等民生项目,虽然相比于其他六部权利并不大,但是个难得的肥差,工部侍郎作为工部的二把手,自然是肥差中的肥差。顾家家底丰厚,宅院偌大,院子里角角落落挂的都是京城最时兴昂贵的琉璃八角金丝宫灯,满院处处琳琅挂彩,喜气洋洋,华丽又不失典雅。
只不过穿梭而行的丫鬟小厮们俱都敛气屏声,不敢过于喧哗,无他——顾家失踪的大小姐还是没有找到。
闺阁女郎失踪了数月之久,已是说不过去,就算是回来了,也难免是一桩丑事。近日顾老爷开始着手吩咐下人们采买各色丧事物品,只等过完这个年,便对外公布顾环毓的丧事。
而另一边,在梅山的顾环毓亦是迎来了第一个新年。
她与聂氏一起在屋里准备着年夜饭,庭院里,陆双和陆父点燃了鞭炮,霹雳吧啦的爆竹声在寂静的山上格外响亮,引来山上的野兽一阵不安的嚎叫。陆父和陆双对话的声音从庭院里传来,顾环毓和聂氏不约而同地离开屋子,停在廊下,望着璀璨的烟花在天幕盛放,她望着山下的万家灯火,低头回眸间与陆双相视,他在庭院里仰头看着她,一双眼睛在夜空中亮的惊人。
顾环毓抿了抿唇,对他会心一笑。
陆双怔了怔,也翘起薄唇,对她笑了笑。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完了年夜饭,顾环毓跪在天幕之下,许了三个愿望。
一愿陆家一家健康平安,顺遂一生。
二愿母亲九泉之下顺心如意,不再苦痛。
三愿……
三愿陆双能够永远平安,永远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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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父觉得这段日子里陆双有些不对劲,比起之前更加干劲十足。
如今每次出门打猎,陆双恨不得天不亮就出门去,然后不到傍晚便快快猎完回家。虽说时间大大缩短,但是猎的猎物比之前还要多几倍,他也不好说什么。
自家儿子最近这是怎么了?他无意间问起聂氏,聂氏却是会心一笑,老神在在地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我看啊,咱们陆家啊,马上就要有喜事了。”她笑着道。
陆双今日下了山,去了当铺一趟。
日出而猎,夜里回家,几日再一下山,虽说平时也是这般行程,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陆双早已经习惯,从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最近他却觉得自己的时间越来越不够用。
想起那一道柔美的身影还在家里等他,他只恨不得天天哪里也不去,无时无刻不与她黏在一起。
掌柜的看他最近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笑笑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一脸深意,“你若哪日好事将近,可不要忘了赏我一杯喜酒喝。”
陆双只是笑了笑,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
回家的时候,不知她会在干什么。告别完掌柜,他离开当铺,抬头看着还不算晚的天色,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染上笑容,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
“双儿哥哥?”身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女音。
王瑛儿从药铺里出来,余光里扫到走在路上的高瘦身影,想也不想地便叫住了他。
陆双回过头,看到是王瑛儿之后,停住脚步,含笑的脸渐渐冷了下去。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是过去了很久,王瑛儿仍是没有忘记那一次的屈辱,她让芸儿走远,自己则和陆双站在拐角无人处,怨恨又缠绵地盯着他,“那个女的呢?怎么今日不见。”
陆双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冷,“与你无关。”抬脚便要走。
“什么叫与我无关?!”明明你前几个月还来了我家里提亲!王瑛儿朝前迈了一步,不让他走,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他,“你就是因为她不愿意娶我的?”
“不是。”陆双道,“王姑娘,我上一次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抱歉,我要走了。”
王瑛儿愣住,翕动了嘴唇,慢慢道,“你不喜欢我?”
陆双沉默,片刻道,“天下好男儿多的事,我这样的粗俗身份,匹配不上王姑娘,王姑娘还是早早寻觅良缘,莫要一时被蒙蔽住了眼。”
“那你喜欢谁?”王瑛儿有些忍不住想哭,又忍不住想大声质问,“你难道喜欢那个女的吗?你的那个表妹?”
“我说了,与你无关。我先走了。”
王瑛儿脸色变了又变,看着他生怕跟她多说一句话的态度,心中大恨,语气变得不善,“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你的表妹?”
陆双心里咯噔一跳,冷冷看了她一眼。
王瑛儿冷笑一声,丝毫不怕,“tຊ陆双,你莫不是偷偷从哪里拐了人?”
陆双脸色一变,急急道,“你莫要胡说!”
“那你告诉我,这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陆双顿了顿,冷冷道,“我说了,她是我的远房表妹。”
“表妹?”王瑛儿冷笑,陆父那天造访家里时,早已经把陆家的家底说了个干净,他可没有说过陆双还有一个表妹,她也是事后才想起这件事,琢磨出了不对劲。
“你是不是在心虚?”王瑛儿有些怒,“陆双,你在心虚什么?”
陆双脸色难看,不欲再与她费口舌,转身便要走。
“我说什么呢,原来是家里藏了个美娇娘。”王瑛儿这几天嫉恨地失去了理智,体面斯文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反正芸儿在给她放风,她也不怕被人看见瞧见,“这个女人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买来的,莫不是你从哪里捡来的吧?”
陆双终于顿了一顿。
王瑛儿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心中一惊,一时只觉得怒意更上心头,“陆双,你胆敢藏匿良家女,你真不怕我去告你!”
她说这话并不是气话。陆双不给她脸面,那她就毁了他。
陆双果然变了脸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的行为,确实算作藏匿良家女。
他是不怕别人给他泼脏水,但是他不能不顾顾环毓。
“王瑛儿,你如今报复我也好,恨我也好,但是此女就是我的表妹,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我爹娘,若再不信,可去看一看衙门里最近是否有此女的告示文书?多说无益,明日我便把我五服的族谱给你过目,你自己一看便知。只要不怕衙门到时候给你一个攀诬的罪名,坏了你的名声,你想去衙门就自去告。”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他哪里有族谱?只不过是唬王瑛儿罢了。王瑛儿一介未出阁的女郎,无论如何都不方便与官衙扯上关系。
王瑛儿听此果然变了脸色。
这女子果真是他的表妹?
她疑惑的目光又在陆双的脸上转了一圈,心里生起几分古怪之感。
退一万步,那女郎就算是陆双的表妹,可是看那高雅品貌、谈吐举止,分明是高门爵显家里才能滋养出的人物。
她们王家在镇上也是数的上名号的,王瑛儿自认自己也是正宗的大户小姐,她虽然嫉妒地发狂,但不得不承认,比起那女郎还是远远不及。
想到此,王瑛儿心念一动,看着陆双,又道,“阿双,这个女人与你不同。她不适合你。”
陆双对她的耐心已经到了顶点,闻言脸色一沉,剑眉蹙起,不屑道,“这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但你自己想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王瑛儿慢慢道,“这女郎弱质纤纤,想必之前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与你这样从小生于乡野的猎户可是不同。你若是只图一时新鲜还好,若是长长久久地处下去,你们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只会平白磋磨了岁月,相看两厌罢了。”
陆双心中一动,像是藏在心底隐秘的气球被她挑破了一样。
他忍无可忍,面色强作镇定,抬脚便走了。
想不到走了会又碰到了那个老神在在的老道士。老道一看见是他,就跟看见了自家亲人一样,眼睛都亮了,端着破碗朝他跑了过去。
“小兄弟,我那日跟你算的那一卦,怎么样?准不准、准不准啊?”
陆双没有心情跟他说话,掏了掏怀里的铜板,扔了几个丢在他的碗里。
老道见有了意外之财,喜的跟什么似的,一边谄媚笑一边追着他道,“小兄弟你别不信,乖乖听我的话,绝对可以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陆双想起老者之前给他算过的“血光之灾”,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他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件事,停下来,看向老道。
“大师,我有一事不解。”
老道连连点头,“你说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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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回家的路上,陆双踩在化雪的荆棘地,一语不发。
脑海里竟是反复回想着王瑛儿所说的话。
连她竟然也能看的出来,他和她不是一路人。
只是他自己又岂会不清楚这里面的要害?
说起来,从始至终都是他配不上罢了。
可是情之一字,何其难解?他现在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在乎王瑛儿的这些诛心之言。
第27章
过了新年, 很快元宵又至。
陆双带顾环毓下山去看花灯。他答应过她的。
元宵节果然很盛大,街市上一片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一盏盏的花灯沿江而流, 汇成一片星河, 烟花一朵一朵地盛开在夜空中,比起任何一次都要热闹非凡。
聂氏挽着顾环毓, 后面跟着陆双, 三人喜气洋洋地赏着花灯。今日聂氏也下山了, 亲亲热热地挽着顾环毓, 时不时给她指一指模样各异的花灯,介绍一下花灯的寓意和当地民俗, 而顾环毓则点头听着, 两人说说笑笑, 慢慢往前走。
陆双则是一语不发跟在两人身后, 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但也始终淡淡地不离开,自始至终都跟在两人身后,要是有旁边推搡过来的行人,他便主动抬手阻拦行人, 为两人开路,像是一个可靠又忠诚的护卫。
今日没有宵禁,无需遮面, 所有的女郎都大方地丢下了帷帽,显露出一张张姣好的面孔出来。
顾环毓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的襦裙, 仍是带着帷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找她并不需要太多的功夫,一眼就可以在人群里认出来。
人流攒动,显得她柔弱无依,在人群中犹如一朵娇柔的花瓣。陆双时刻关注着她,缓缓地往前走,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他个子高挑,身姿挺直,乌泱泱的人群之中再没有比他要高的了,人群中的他甚至比顾环毓还要好找。
在这样的时候,至少能够离的她近一些……
有小摊在叫卖着兽面,正好就摆在几人的必经之路上,顾环毓觉得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聂氏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眼看了一眼她戴在头上的帷帽。
她是已婚妇人,无需遮遮掩掩,露个脸没啥的,但是顾环毓身份特殊,遮住她的脸不仅是为她自己好,也是为了他们一家人好。
可是今天情况特殊,帷帽反而成了显眼的了。聂氏看了一眼她的帷帽,又扫了一圈行人中形形色色的兽面,计上心头,笑道,“双儿,给环环买个兽面玩玩。”
顾环毓下意识便要拒绝,聂氏却不容她拒绝,给她挑了个猰貐,摘下她的帷帽,戴在了她的脸上,“戴着玩玩嘛。”
一只凶神恶煞的凶兽完美遮住了她的一张小脸,顾环毓喃喃地收回了手,不再推辞,“……多谢婶婶。”
“客气什么。”聂氏笑笑,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了,陆双在后面结账付钱,很快跟了上去。
路过成衣铺子时,聂氏目光一亮,拉着顾环毓进去,就要给她买新衣裳。
见顾环毓又推辞,她立刻道,“这怎么行?你打来我们家,还没有给你置办过什么东西,这都过年了,怎么不得有身新衣裳?快跟婶子进去挑挑。”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在想,什么婶子不婶子的,过不了多久,你就该改口叫娘了也说不定。
聂氏一想到这里,心里更是乐开了花,瞧了一眼顾环毓身上的衣裳,这衣裳是她年轻时候的,年轻时聂氏自认也是个瘦美人,可这衣裳穿在纤瘦的女郎身上还是有些宽松不合身,灰扑扑的不起眼,要不是顾环毓模样长得好,还真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裳。
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声,掀起一阵激烈的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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