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哪一个,她都不想要。
三年前,如果不是他执意求娶的话,她根本不会为了躲亲离开京城,又被柳氏陷害在了半路上,那一次她差点就死在了土匪的寒刀下,幸好上天庇佑,她大难不死,遇到了陆双。
可是她却又给陆双一家带来了无妄之灾。
等她回京之后,又是他令人传播流言蜚语,让她名声尽毁,连带着顾家一家也被人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带着母亲离京,过上安稳的生活,却又最终落到了他的手里。
慕容彦不同于柳氏,柳氏做什么事情,都是明火执仗的来,何况她是妇人,眼界和能力只能困在一方宅院里,虽然柳氏当年对顾环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是只要她仔细留意、奋力反击,也不是没有扳倒她的可能。
而慕容彦,他身份太高,随手一个弹指间,就可能会导致几家的覆灭。这种漫不经心的高高在上,顾环毓根本无力抵抗。
想到这里,顾环毓心里涌上绝望。
三年前的侥幸,这次还能重演吗?
她还有逃开他的可能吗?
慕容彦见她面带悲色,微微一笑,缓缓道,“莫非你还在想着三年前的那个好情郎?他如今身世飘零,生死未卜,恐怕你这辈子是见不到他了。”
顾环毓心中暗暗一惊。
三年前,她绞尽脑汁与慕容彦周旋,就是为了不要让慕容彦知道陆双是谁,对他动杀心,但是听慕容彦此刻的语气,他难道已经知道了?
他认识陆双吗?
顾环毓心中惊涛骇浪,惊疑不定地看着慕容彦,“你见过他?”
慕容彦微微一笑,一双丹凤眼似情非情,并不选择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毓儿冰雪聪明,不妨猜猜看,你三年前的那个好情郎,如今还活不活在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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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陆双冒险要去救回顾环毓的行为,李蔚将它解释为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是,他其实也并不赞成陆双这么做。
李蔚坐在椅子上,懒懒道,“小陆,你听我说,如今定北军治安严明,在三王之中威望最高,惠王残暴,燕王凶悍,我们如今能够投靠的只有定北军,我知道你想要救美人的心切,但是我们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和定北王谈条件的资格,你若此刻插上一脚,可能会前功尽弃。”
陆双的动tຊ作慢慢停了下来,沉默不语,李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难得换上了一幅正经的嘴脸,继续道,“我们蛰伏了三年,养精蓄锐,收复流民,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天。如今燕王在北,随时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定北王两面夹击,一定会向我们谈合,共同抵抗燕王。如果这次谈判成功,或许我们便能一朝洗去土匪的身份,再也不必躲在阴暗没有阳光的地方。能够脱去土匪这层皮,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我希望你为玉骅山的大局考虑,为我们的兄弟们考虑,而不要执著于个人问题。”
陆双沉默良久,片刻开口道,“我不同意投靠定北王。”
“为什么?”李蔚问道,“定北王能力出众,又爱民如子,如果他将来登基为帝,一定能造福天下。”
“如果没有见到他的脸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陆双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缓缓道,“但是现在,我并不这么认为。”
“此人心机深沉,面热心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我们日后投靠于他,难保以后不会为他所用,成为死在战场上的刀俎。”
李蔚听得皱起了眉,此话虽然有些个人情绪的嫌疑,但是意思却与季清风的顾虑如出一辙。
“那你的意思是?”
陆双转过身来,直视着李蔚,眼中竟是一阵肃穆难辨的神色,“在我小时候,一位高人曾经教我识文断字、习武兵法,等到我学有小成之后,他劝我下山,对我说,先帝昏庸无能,晚年一味醉心长生,不出十年,江山早晚易主,到时群雄逐鹿,天下必然大乱。”
“他曾经对我说道,君子应顺势而生,逆势则隐,利剑长年入鞘难免钝锈,锋芒不隐,逢乱必出,才是大道。他劝我下山,是因为他清楚,十年后兵荒马乱,正是用人之际,而天下大乱,也是无数英雄竞相出头的时候。”
“大乱对于黎明百姓是一场浩劫,可是对一些人来说,这是一次屈指可数的可以借此鱼跃龙门的大好机遇。如今先皇驾崩,三王争雄,天下俨然大乱,我们玉骅山就算偏安一隅,不争不抢,也难免不被这大势所裹挟,成为死在别人争锋之中的炮灰。大当家,我知你雄心远不止于此,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维护玉骅山,使其立于不败之地。你想要洗脱玉骅山的心情,我知,但是将一切希望依附于他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大当家,我之愚见,与其汲汲营营,夹缝生存,何不摇旗呐喊,自成一派,建立自己的旗号,创建自己的一番天地?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活如蜉蝣一现,不如大鹏乘风而起,一跃千里,大当家心性仁善,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若不是当年救我于危难,恐怕我早已死在梅山,成为枯骨一堆。陆双不才,愿意为玉骅山献犬马之劳,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李蔚听到陆双这一长篇一言,双眼瞬间迸发出灼灼精光,一屁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握住了陆双的手。
“我李蔚何其有幸,能结识你这样的人物!”李蔚大笑,声音激动昂扬,“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我李蔚也算死而无憾了。”
陆双并不习惯这样的举动,很快便收了手,继续平声道,“燕王此刻南下,势必是得到了定北王在此地久攻不下的消息,欲要坐收渔翁之利,我们何不趁机浑水摸鱼,声东击西,令其两相残杀。”
“你的意思我知。”李蔚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有些担忧道,“但是自古以来,哪有一群土匪能成事的,我们势单力薄,终究落了下风。如今最要紧的,燕王也好,定北王也好,先利用他们的身份洗脱掉我们这层身份,再做长久打算。”
“你放心,我已有对策。”陆双目光炯炯,颇有些胸有成竹的味道,“土匪的身份,我们要除;他们的人和兵,我们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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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王妃听说殿下近日从玉骅山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她随军出征,身边心腹只带了两位,周围全部都是慕容彦的人,她欲要打探那女子的身份,下人却对此讳莫如深。殿下将那女子保护的很好,秘密藏在一个营帐里,秘而不宣。
高氏女对此感到极为的不悦。
以前有素枝那个贱妾也就算了,殿下虽然对她不错,但总归是没有越了自己去。这些年殿下身边就只有她与素枝两个女人,连周围的丫鬟们也从未染指过,算得上十分洁身自好,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高氏女忍着不安的揣测和嫉妒,暗暗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她终究是王妃,这样的妒妇行为,总是有失身份,她将目光落向了一旁的素枝。
虽然是在军营里,但是素枝仍是恪守规矩,每日来向她请安,尽好了一个妾的本分。
高氏女虽然不愿意见到素枝,但是对于这样的上位者该享受到的体面和尊贵,她也乐在其中。看到素枝小心翼翼给她端茶送水的样子,她的心里便泛起一阵快意。
“听说殿下在营帐里藏了一个顾氏女子,这件事你知道吗?”高氏女冷冷睨了她一眼,傲慢道。
素枝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一不小心茶水溢出了杯面。
“王妃恕罪!都是臣妾一时不小心。”还没等高氏高怒,她便急急拿起手帕擦拭水渍,样子看上去毕恭毕敬,像是生怕被她责罚。
高氏厌极了她这一幅装柔弱的狐媚样子,这又不是殿下在场,她装出这一幅样子给谁看?她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摆了摆手,冷哼一声,让她退下。
素枝面露不安,依言退下,踏出高氏的帐子那一刻,她脸上的畏惧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平静,平静中隐隐带着疑问的忧心。
她与慕容彦相处这么多年,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耽于情|欲之人,在她陪伴在他身边的这几年里,她只见过殿下对一个女人不一样。
那个曾经在梅山,殿下苦苦寻找的,那一个顾氏之女。
如今他们又在玉骅山,距离梅山并不远。而这个女子又姓顾。
难道又是她?
素枝心中越想越不安。
她了解慕容彦,慕容彦面热心冷,能够令他执著的人和事很少。而那个顾氏女子算的上是一个。
她心里明白自己在慕容彦心里的地位,就算相处了三年,期间慕容彦纳了她,要了她的身子,但是这种占有,跟那个顾氏女子是不一样的。
她和高氏女算是同一类女子,而那个顾氏之女,才是殿下心中的特别。
可笑高氏还在对她嗟磨苛待,将她视为心中大患,殊不知她们两个人都是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
素枝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里,不管高氏女将此事说出来是试探她还是为了拿她当靶子,她现在都不想多去探究,她如今更加在意的是这个女子的真正身份。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找到顾环毓,顾环毓却先见到了她。
夜里,慕容彦深夜来访,旁边跟着搀扶着他的素枝。
慕容彦今夜喝了一些酒,素枝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撑着瘦削的身子仰头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对他的关切和爱慕溢于言表,“殿下,请小心。”
慕容彦闻言,侧头看了一眼素枝的眉眼,素枝被他看的有些脸红,微微侧过头去,不胜柔怯。
“这些年跟在我身边,你也辛苦了。”慕容彦微微低下头,对她磁声道。
素枝心中一动,眼眶微红,深深看着慕容彦,“殿下莫这样说,能陪伴在殿下左右,是臣妾的福气。”
素枝心里感动慕容彦难得的温柔,殊不知慕容彦只是透过她的脸,在想另一个人。
“扶我回营。”
素枝扶着慕容彦回营,却发现回的并不是慕容彦平日里的营帐,而是另一处偏远的营帐。
等两人走进营帐后,营帐里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郎。
素枝承认顾环毓是美的,她的美丽足以穿梭时光,令记忆凝固,她一直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顾环毓也站着,微微吃惊地看着素枝。
她记得素枝,三年前两人就见过面,那时顾环毓便对她印象深刻。
因为她的长相,实在与自己有些相似。
这么多年,她还是留在慕容彦的tຊ身边吗?
慕容彦走进帐子,看到顾环毓之后,便自动松开了素枝,步履缓慢而又稳稳地朝她走了过去,而顾环毓看看慕容彦,又看看素枝,神色有些怔怔的。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危险,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慕容彦直直盯着顾环毓的小动作,背对着素枝道,“你退下。”
素枝如今彻底见识到了那个高氏口中的顾氏女郎到底是谁,她心中翻涌出难堪又酸涩的情绪,站在原地没有走,“殿下……”
“出去。”
素枝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冲出了帐子。
顾环毓看着跑掉的素枝,又看着朝她步步逼近的慕容彦,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她一步一步继续往后挪,闻到了随着他而来淡淡散开的酒气,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随口问道,“你喝酒了?”
慕容彦淡淡嗯了一声,“没有醉,只是怡情用的,并不碍事。”
顾环毓听到怡情两个字,脊背瞬间一紧,那一股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殿下喝多了,还是回帐子里,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顾环毓轻轻道,身体愈发抗拒地往后退去。
慕容彦注意到她的紧张,不再逼她,当下站定在原地,看着她不安美丽的面孔,歪了歪头,难得露出了几分区别于假笑的笑模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她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
顾环毓愣住,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指的是刚才跑掉的素枝。
她犹疑地盯着慕容彦,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袭来,“你……”
似是丧失了勇气,她再也问不下去。
“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见的你第一面吗?”慕容彦突然又开口道。
他的声音清润,沾了酒意的嗓音像是一股涓涓而流的清泉般悦耳,“那一年,是在镇北侯府的春日宴上,我坐在凉亭里休憩,你正好从另一边高台上的亭子上姗姗出现,那一面,你当时那种忧郁的模样,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迎着顾环毓有些错愕的神情,慕容彦微微一笑。也许是酒意上涌,他难得决定跟她说起自己那一段从不与人宣之于口的往事。
“我的身份,你应该有所耳闻,”他缓缓道,“满京城都说我的生母是一个妓|女,他们没有说错,我的母亲确实是秦淮河上的一个妓|女。”
顾环毓缓缓睁大了眼睛。
但是她的眼中只是震惊、是惊讶,而不是别人眼里的厌弃和鄙夷,这令慕容彦感到有些微妙,他心里竟然有了难得的一丝高兴,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已经很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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