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但面色很难看,你想起最开始对方找上你们时那种镇定自若的姿态,在对比现在这种样子,一时间觉得很好笑,将咖啡杯慢悠悠的放回桌面上,然后再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抽出一封信,你饶有兴趣的问道:“铃木先生认识这个吗?”
他看过来,一点都不意外,只是面色更难看了。
“欺骗和利用是商人的惯用手段,但诚信也应该是交易中重要的一环,铃木先生似乎没有这样的认知。”
在最开始详谈委托内容时,对方说威胁信的内容是关于女儿的,而他正是因为担忧女儿的安全所以才填写委托书希望得到咒术师的帮助,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今天下午,我们收到了新的威胁信,内容似乎和您的女儿没有任何关系,”你把身体往后靠,腿和铃木一样翘起来,声音轻快的说:“看起来对方要对您下手了?不过这不属于委托内容,我也不太关心您的生命安全,毕竟与虎谋皮时就该对自己的下场有清晰的认识,对么?”
“……”他绷紧面色,声音也低沉下来:“你的意思是……”
你没接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铃木咬咬牙,干脆直接挑明了问:“你是说那封信是他做的?”
你们都知道“他”指的是今天下午的那个名叫加茂的咒术师。
其实威胁信是谁写的你不知道,但不妨碍你拿这一点来挑拨一下两个人的关系,反正你又不是什么大英雄,使一点手段怎么了?
你翘着腿,以一种主导的姿态靠在沙发上,语调不紧不慢:
“如果您不是这么觉得的,何必多此一举再请保镖呢?”
显然是加茂要求见你,铃木无法拒绝,但威胁信又让他心生怀疑,担心对方过河拆桥,所以私下又多雇佣一位咒术师,用来威慑加茂,当然,如果运气够好的话……
铃木也能借刀杀人。
留下一名合作过又身份不明的咒术师太危险了,这件事情暴露出去对他的名声必然会受到影响,再说,铃木也拿不准加茂会不会继续无底线的要求他做事。
不如找机会把对方杀了,一了百了。
空气微妙的安静下来,他无言的注视着你,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你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强硬,一点都不害怕他。
你知道害怕只会让你失去,而不能让你得到。
在长久的寂静后,铃木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恶意,”他说,这一回没有再对你用上虚伪的敬语:“如果只是想伤害你,我没必要还特意多找一位咒术师。”
“是吗?”你抽出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眼睛并没有看他:“您慢慢说,我在听。”
……
“情况怎么样?”
“下次进来的方式可以不要这么阴间吗?”
他从阳台上翻进来,然后理直气壮的说:“方便啊,再说我替你去办事,好歹客气点吧?”
“是吗?”你忍不住笑了起来:“为大小姐办事不是应该的吗?保镖?”
“角色扮演得还挺高兴的嘛,”五条悟轻轻的嗤了一声:“冥冥的情报到手了,你这边呢?”
“吓唬一下就说了,超级胆小的。”
“钱还没花完呢,他怎么舍得拿自己的命冒险。”
“你很有经验嘛。”
“见多了,”五条悟把文件丢给你,然后往转椅上一倒:“你看看和铃木说的一样吗?”
你打开大致的浏览了一遍,然后合上,若有所思的说:“差不多,只不过他更会给自己脱罪而已。”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
“找个机会再见他一面,借着铃木的幌子,到时候你躲起来,要是发生冲突就直接动手。”你从椅子上站起来,锤了一下手心:“他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咒术师……”
五条悟打断你:“如果是想和他再见面,今天下午为什么不拦住他走?”
“……”
你呆了一下。
“原来你是那种听到重大消息就会大脑宕机的人吗?”
你:“……”
一点不错,完全没问题,被完美说中了,没话反驳。
“其实是因为没脑子所以才会思考停滞以至于把人放跑了吧?”
……这不是人身攻击吗!?
你试图为自己狡辩,但想了半天找不出词来,只好不高兴往床上一坐,指了指门,示意对方赶紧滚出去。
五条悟站倒是站起来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头来很突然的问你:“你接下这个委托是因为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说:“给这么多钱,要求还很简单,为什么不接啊?”
“你很缺钱?”
“从生活角度来说,不缺。”
这句话没撒谎,且不论你们平常执行一次任务给的金额很高,在这里上学是没有学费的,日常生活上也有补贴,妈妈也给你留了存款,生活上的钱你并不缺少。
“我只是想……”
你犹豫了一下,在几番思考后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想重建我家里的那套房子。”
在咒灵的摧毁下它已经倒塌了,但这座房子对你的意义很不一样,那是你和妈妈的家,就算妈妈不在了……
你还是想重建它。
他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这个答案,不过很快就笑了,露出些揶揄的表情:“早说咯。”
“早说干什么?”
“早说的话我会好好保护你呀,”五条悟轻佻的说:“大小姐,这不是保镖的职责吗?”
“不早说的话就不会好好保护我了吗?”
“会的,”他微笑着,神情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我会保护你的。”
你没忍住笑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谢谢你咯,五条保镖。”
“哼,别得寸进尺啊,大小姐。”
“大小姐”三个字被刻意加重了音调,现在你再听不出对方是在嘲笑你就是傻子了,气愤的拿起手里的枕头就砸了过去,五条悟立刻快速的把门快上,枕头砸落在门板上,无力的滑落了下去。
这个混蛋!
第64章 奇怪的术式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
雨下的很大,哗啦啦的像是天上哪个淘气鬼在往地面舀水,前些日子还盛开的娇艳的花也被雨水打落了不少,可怜兮兮的顶着没剩几片的花瓣垂在绿茎头,你站在靠近走廊的门边上,凉风往脸上呼呼的吹,把雨水也吹进来了,走廊上浸着水迹,湿答答的一片。
委托快要结束了,加茂是个警惕又聪明的人,铃木再也没能联系上对方,他也没有主动找过你,反倒是那个写威胁信的人倒是被你们逮住了。
是个很弱的咒术师——如果有咒力就可以被称作咒术师的话,那么这么称呼对方是没错的。
他是个混血儿,从国外来,在接委托时,铃木曾说他需要一个“女儿”,这点倒是没说谎,他放出消息要和某位大集团董事的儿子联姻,这种时候要是没个女儿就很麻烦了,但可惜铃木小姐对铃木先生只有仇恨,无论这位父亲怎么威逼利诱对方都不理睬,这让铃木很是头疼。
而写出威胁信的正是铃木小姐的男友,他是个不入流的咒术师,稍稍懂一点关于咒术的东西,在得知女友的烦恼后,一时间气血上头要做心上人的英雄,这才来到日本送出威胁信来,只为彰显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
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也没杀人的胆量,事情解决完后,你在这座空旷的别墅里等了很久,可惜,加茂并没有如你意。
外面的雨还在下,但依旧闷热,风虽然带着凉意,却不能吹散暑气,房子里是装了恒温系统的,但这样的雷雨天气,门窗紧闭只待在房间里就太闷了,五条悟是待不住的,所以你也一同下了楼,靠在门框边看着外面。
花园里,白发的少年满不在乎的踩着水,但脚布落下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天上落下的雨像是与他嬉戏似的,从他睫毛尖前划过,不沾染一丝潮湿,真任性呢,用咒力去维持无下限,只是为了避雨。
“看起来那位加茂一点也不信任铃木。”他的声音从雨幕中传过来,让你抬了眼睫,看过去:“我们要在这无聊中度过剩下几天了。”
“你很无聊吗?”
“要是你话更多一点也许不会那么无聊。”
“我不知道说什么,”你坦然道:“我只觉得烦躁。”
因为孤独而带来的烦躁。
尽管五条悟就在你面前,但对你来说还是太遥远,你不能和他说你的那些悲伤,只能压在心里,一遍一遍没有尽头的去想,所有人都告诉你时间会抹平一切,但你接受不了那个现实,你永远不会遗忘。
妈妈的戒指还在口袋里放着,你每次摸索它时都觉得寂寞,你想起很多妈妈在的日子,每次回家时熟悉的絮絮叨叨声,吵架时她偷偷的伤心的落泪,你想说对不起的,但那句对不起再也没可能对她说出口了。
灾难发生的那一天没有下雨,但你知道从那天起你的未来再也没办法褪去潮湿。
又有一朵花被雨打落,五条悟接过它,然后走到你面前,递给你,你并不能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不过还是接过来了,湿答答的花瓣怏怏的垂在手指尖,五条悟说:“它要死了。”
“嗯,”你捏着花:“它会腐烂在土壤里。”
“人也一样。”
“人的话会被焚烧成灰烬吧?腐烂需要时间,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等待一具尸体腐烂。”
“你害怕被火烧吗?”
“我害怕什么都不能改变。”
他哈哈笑了起来,剔透的蓝眼睛在下雨天中也蒙上一层说不清的雾气,你知道那不是因为悲伤而流出的眼泪,只是单纯的觉得很好笑。
你把花丢进土壤里,听到他不紧不慢的说:“你想要改变什么?”
“……”
“命运吗?”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很大声的笑,几个阿姨都在负一层,所以一楼很空旷,他的笑声在这种空旷里显得很强烈,你忍无可忍的踢了他一脚——但无下限还没有解除,所以你碰不到他。
五条悟停止大笑,看向你。
“别在想什么命运了,也别在想加茂了,如果今天不欣赏花,明天也许会有一场更大更激烈的雨把这些花全部打落地上,那时候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哦。”
他揶揄的眨了一下蓝眼睛,然后突然的把你拽了出去,你只感受到一瞬间来自他人手心的温度,然后风声骤然呼啸起来,头发全吹乱了,你的视野在雨水中模糊了一瞬,在这种白色的模糊里你看到了所有色彩被扭曲,雨水将这种鲜艳晕上柔和的光,你情不自禁的眨了一下眼,将睫毛处的湿润眨了下去。
头发湿透了,衣服也湿了,雨点噼里啪啦的打上脸颊,将你活脱脱淋成疯子。
“看!”五条悟大声的,笑着的,快乐的喊道:“这就是世界!”
……这个傻逼。
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又拧了一把衣角,你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把你的无下限关了。”
“欸?那会淋到雨的。”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啊?!你看看我,你怎么说的出口的!给我关了!”
“不要——”
“凭什么!你也给我淋雨!给我感受世界!”
“我感受够了,我要走了,再见。”
“做梦吧!你给我关了!!”
就这样,在你的猛烈追逐下,五条悟被迫关掉了无下限,淅淅沥沥的雨滴打湿了他柔软蓬松的爆发,连带着白色的睫毛也湿成了几簇,冰凉的雨水滴落在翘起的睫毛上,他情不自禁的眨了眨眼,于是那雨滴像是眼泪一般滑下去了,看着很可怜。
但你一点也不同情。
活该!
他把淋湿的白发往上捋,露出光滑的额头,蓝眼睛生气勃勃的漾上笑意,雨水滑过冷白色的皮肤,留下湿润的痕迹,风吹来时带来情不自禁的颤栗,五条悟握紧你的手腕,少年手心的近乎烫人的温度传达到你的皮肤上,太近了,这种距离……你本能的就想挣脱开。
他轻飘飘的说:“别动嘛,就这样站一会。”
“我才不要淋雨……”
“反正已经湿透了。”五条悟凑近你,透明的水从他的睫毛下滴落,那双蓝色的瞳仁明亮的像星星,你听到了砰砰直跳的心脏声——是谁的?你的吗?
真奇怪……他可是讨厌鬼。
“雨里掉眼泪的话我不会发现哦,”五条悟轻快的说:“要是伤心的话就哭吧,我只会以为是雨水。”
“我不伤心……”
“刚刚明明就在伤心吧?你又想起妈妈了吗?”
“……不,”你倔强的否认道:“我从来没说过……”
“想妈妈也是会让你觉得丢人的事吗?”
“我只是——”
你说不出来。
然后他哈哈的笑出声来,你狐疑的凑近,确信对方确实没有在嘲笑你后,才慢慢放松了身体:“……没有人会不想妈妈的。”
“我就不想,”五条悟说:“我都没见过她。”
“欸?”
“没见过哦,”他淘气又得意的重复了一遍:“我记忆里也没有她,死了或者是走了,谁知道呢。”
“……你是笨蛋吧?”
怎么会有人用这种语气说这种事情啊?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吧?
“我不是笨蛋。”
他走回屋檐下,弯腰拧干了衣角,白色衬衫湿漉漉的紧贴着腰腹,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湿成几簇的白睫毛半垂着,遮住蓝眼睛,你只听到对方略带愉快的声音:“我想看看你的表情而已,你居然在为我伤心,也太逗了吧?”
“……”
真是只有五条悟才会说出来的话。
“不管是谁我都是会伤心的,不是为了你,”你冷冷的说:“我伤心的是这件事,又不是你这个人。”
“那你什么时候为我伤心呢?”他用近乎天真的语气问你:“不是为某件事,而是为我这个人。”
雨来急停的也突然,太阳也冒出来了,他的睫毛仍然湿着,看起来像是刚刚哭了一场,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在这种不算强烈的光下显得柔软,连少年身上的尖锐气也被大雨浇灭了不少,让人生出脆弱的错觉。
但仅仅只是错觉,琉璃一样的蓝眼珠仍然尖锐,在看过来时会凭空的感觉到被看透的不安感,大多数人都畏惧他的眼睛,极其偶尔的时候,连你也会想着避让开。
他的问题让你愣了一下,五条悟的墨镜在廊间的圆桌上放着,你走过去粗暴的把墨镜往他脸上塞,五条悟蹙了蹙眉,没挣扎,于是你笑了一下,说:“等你有一天会为我感到伤心的时候。”
他张了张唇,然后反驳道:“我不会伤心。”
你看着他,心平气和的说:“那我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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