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净的脸色一僵。霖铃看他表情不对劲,也不知道咋回事,只能继续说道:“这些孩子去考省试,我也不知道他们考的怎么样,想去京城打听打听。”
何净听了突然皱起眉头道:“霖铃,你现在已经被桃源精舍除名了,祝山长已经不拿你当教习看了。”
霖铃木木地看着何净:“我知道,但是…”
“所以你何必还要费这个心呢?这些学生前途如何本和你无关,你也尽了自己的义务,完全已经对得起他们了。更何况…”
何净的脸色一沉,阴阴说道:“你在受难时,这些学生当中有谁站出来为你说话过?没有!他们全部都是袖手旁观!你对他们这么好又有何意义呢?”
霖铃不知道何净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但她听完何净这番话,也忍不住反驳道:“何兄,话不是这么说啊。他们就是小孩子,你指望他们能做什么呢?对面又是高高在上的知县,如果我是他们,我可能也不敢替别人出头,毁了自己的前途。”
何净一个劲地摇头:“霖铃,我承认我没有你高尚,但是我实在懒得再为一些无谓的人和事费心,到头来一无所得。霖铃,你为何不能为你自己多着想一番呢?”
霖铃呆呆地看着何净,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霖铃单纯的眼神激起了何净的勇气,他定定地看了霖铃片刻,突然上前半步按着她的肩膀说道:“霖铃,我近日受到朋友邀请,打算南下小住一段时间。你如果愿意,可否与我一同前往,你我以后结伴云游四海,慢度余生,你…你意下如何?”
霖铃脑子里嗡地一声:结伴云游四海?慢度余生?这什么意思?
何净是在向自己表…表白?还是求婚?
她一下子心口狂跳,连说话都结巴了:“何…何兄,你…”
何净的脸也红了。他慌慌张张地把手从霖铃肩膀上拿下来,低着头道:“方娘子,对不住,对不住,我,我…”
霖铃心里沸成了一锅饺子,也语无伦次地说道:“何兄,谢谢你的邀请,但是我…我真的…对不住,我打算去京城看子骏他们,我…”
何净听到子骏的名字忽然脸色一暗,眼神里掩盖不住的失落之情,对霖铃说道:“霖铃,你和马子骏…”
这下轮到霖铃脸红了。何净一看她的样子就立刻猜到了真相。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失败透顶。。
霖铃也是心乱如麻,支支吾吾地说道:“何,何兄,我…”
何净苦笑着摆摆手:“霖铃,别说了,我明白。”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气氛很是尴尬。
过了片刻,何净问霖铃:“你到汴京可有落脚之处?”
霖铃说:“还没有,我准备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再慢慢找地方。”
何净想了想说:“你等一下。”
他走到几案边研磨提笔写了一封信,装进信封递给霖铃。
“你到汴京以后,可以去土市子街找一个名叫丕园的地方,然后将我这封信交给他们的门房即可。”
霖铃呆呆地接过来“哦”了一声。
何净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霖铃的脸:“霖铃,我这次南下,少则半年,多则数年。你在京城若是遇到什么危急,实在不行的话,你到这里来住在我家里也可,只要和三姐说一声。”
说真的,霖铃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对何净行一礼,说道:“多谢何兄。”
何净苦涩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第183章 结伴进京
霖铃拿着何净的“推荐信”,外加何净给她准备的一些包袱细软离开何园,一个人赶去码头搭船。
她本来临走时还想回鹅毛斋看一眼,毕竟有很多从现代带来的东西还留在鹅毛斋。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穿过来这么多日子,她已经大致适应了古代的环境。再说之前从现代带过来的东西也被她七七八八消耗得差不多了,她也懒得再跑一趟拿走剩余的那一点。
最重要的是,她实在不想冒遇到孔寅和祝山长的风险。遇到祝山长还好说,最多尴尬一下。遇到孔寅就是彻底的倒胃口,万一把自己气出毛病来不划算。
她啃哧啃哧赶到码头。一到那边,她一眼就看见韩玉,韩夕和一个身穿青花布袍的中年妇人正在码头告别。
韩玉脸上垂着眼泪,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他哥哥韩夕不断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弟弟。
韩玉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这次我去汴京若是中了,便接哥哥和母亲去汴京住。”
这是一句安慰性质的话,韩夕和韩母也知道的。
宦海生涯哪有这么简单,就算考中了也不可能有财力立刻就安顿下来,更别说接家人一起去住了。
韩母流着眼泪道:“二郎,你不用挂念我和大郎,我们两个相互照应,总还能把日子过下去。你到汴京后一个人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吃饭休息,别与他人合气,凡事忍让着些,知道么。”
韩玉一一答应。韩夕也嘱咐说:“这次你去汴京,多和子骏他们走动走动。大家一个书院出来的,彼此好相互照应。”
韩玉全都答应下来,一面答应一面又哭了。
他跪下来向韩夕和母亲话别,韩夕把他扶起来,含着眼泪说道:“二哥儿,你只管放心去应考,娘这里有我照看着。你若是在那边钱不够用了,千万写信回来告诉我。”
韩玉哭着点头。娘三个又依依不舍地说了一会话,然后挥手道别。
霖铃见韩玉就要上船,赶紧走过去叫他:“少昆!”
韩玉回头看见霖铃,惊喜地脱口而出:“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霖铃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既高兴还有点小小的羞愧。她对韩玉说:“我打算去京城找子骏。”
韩玉惊喜道:“那太好了,先生就坐我的船去吧。”
霖铃也正有此意。从明州到汴京有一大段路程,如果有个认识的人一起上路也好相互照应。
两人一起走到船上捡了个僻静的位子坐下。船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些客人,大部分是去汴京行商的买卖人,但也有一两个也是去京城赶考的士子。
韩玉霖铃很快与他们混熟了,几个人一路上聊天说话,时间便不知不觉地溜走。
不久后船到了应天府,船夫放乘客们上岸采办一些干粮。霖铃也随韩玉一起去岸上。
应天府离开封的距离已经不远,风土景物也和江南的情形略有不同。
这里的人普遍身材较为高大,嗓门也大,市集上各种吆喝声震耳欲聋,而且带着北方的口音,霖铃听起来倒是有几分亲切。
他们在市集上买了些干粮之类的物品,拿到船上分着吃。不一会船解缆开行,霖铃边吃边问韩玉:“少昆,你到京城后去哪里落脚?”
韩玉说:“我与佟云商量过了。他们一家在大相国寺附近的一个土地庙里落脚,我准备去找他们,胡乱找间僧房住。先生你呢?”
霖铃道:“何先生给了我一封书信,让我去他一个相识家里住。我先去问问,如若不行再找地方。”
韩玉点头,又道:“我还以为先生会和子骏一起住。”
霖铃听到子骏的名字,心里浮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忍不住问他:“子骏现在如何了?”
韩玉道:“我最近也没见过他。听说他已经定了亲,现在暂住在他京城岳父大人的家里等候备考。”
霖铃听到这一句,脑子里“轰”的一声,愣愣地看着韩玉说不出话。
韩玉见她表情不对,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霖铃曾经在公堂上亲口承认对子骏有爱慕之情,现在听说子骏定了亲,她自然不会高兴。
韩玉连忙说:“先生,我也是听说,不一定是真的。”
霖铃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是真有假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子骏不娶石娇,将来他也会娶别的高门贵女,反正自己和他肯定是没戏的。
只怪自己当初没能控制好自己,一不留神说了真话。这样一来,子骏以后恐怕也不想见自己了。
唉。
霖铃看着舱外倏忽而过的青山碧水,心中只有伤感。
**
接下来几天,霖铃很少出船舱,一直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
她一直留心观察韩玉。相比从前,韩玉现在人也变得沉稳许多,经常捧着书籍在船舱里看书,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霖铃心里感叹,韩玉相比从前确实成熟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任性妄为,经常口出狂言的少年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船家忽然到舱中对众人说:“前面船路过不去了,各位请这里下船,步行去卧牛城吧。”
卧牛城就是汴京的别称。大家听了纷纷掀起船帘往前面看。
原来汴京有几条水路,通往东南一带的是主河汴河。这条水路在北宋的漕运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东南一带的粮食,物产等都靠这条河运过来。
这个季节又正好是江淮粟米北上的季节。河面上乌泱泱的全部是运粮的船,挤得河面水泄不通。
前面检查放行的速度又慢,官差只好命令后面的客船先把人放下来,以减少河面交通拥堵的情况。
霖铃也没有办法,只好随韩玉等人下船,沿着人流往汴京的方向走。
好在这一船人十有八九都是去汴京的,霖铃他们也不用找人问路,只要随大流往前走就行了。
走了大约半天,霖铃就看见前面有一座灰白色城楼,城楼下面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座城楼就是汴京外城墙最南面的一道城门——南薰门。在那个年代,汴京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就像是北京在现代人心中的地位一般,是一种朝圣之地的感觉,而这段巍峨的城墙则如巨龙一般守护着这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默默地衬托着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霖铃这样的现代人看来,这段城墙虽然谈不上多么多么宏伟,但也是相当气派了。
它大约有四丈高,基座有五丈左右的厚度。外面是白色的粉刷,城门被漆成朱红金钉,还设置有更楼保卫屈曲的城门。
南薰门门口有几个番子负责盘查进去的老百姓。霖铃正在队伍里排队,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一个中年男子连人带包袱被人踢到地上,哭求那两个吏员高抬贵手。
霖铃和韩玉两个伸长脖子往他的方向看,又留心听周围人的议论。原来这人的包袱里夹带了一些没有交税的货物,被几个公人查出来,要把他赶回去。
这个人纠缠了好一会,终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收拾行李滚蛋了。
霖铃咽一口口水。原来京城的城管这么严格,自己会不会被他们刁难?
轮到韩玉和霖铃的时候,一个吏员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韩玉,问他:“带东西了吗?”
韩玉忙说:“只带了些个人物事,绝无用于商贩的。”
那人点点他的包袱:“打开看看。”
韩玉只好打开包袱给他检查。那吏员朝包袱里面瞅了几眼,只见里面都是书。他抬起头问韩玉:“你是来应试的?”
韩玉道:“是。”
那人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道:“那你何不早说,进去吧。”
韩玉赶紧闷头往里走。霖铃赶紧跟上,谁知刚走几步,那小吏忽然指着她说道:“你去哪里?”
霖铃赶紧陪笑道:“我去丕园。”
那小吏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是一个人吗?”
霖铃支支吾吾地正在想答案,韩玉突然在旁边说道:“她与我是一起的,她是我姐姐。”
霖铃:…
那小吏立刻放松下来,笑着道:“原来你们是一家人,那你们进去吧。”
霖铃赶紧跟着韩玉走进城门。韩玉悄悄对霖铃说道:“听说汴京管理得紧,若是妇人单独行走容易被盘查,怕是从外地逃来的使女丫鬟。”
霖铃也有点后怕,说:“还好你反应快。”
南薰门一进去就是一条宽阔的御街。这条街从南向北通向汴京的“心脏”——大内,是北宋京城的门面。
霖铃见这条街非常宽,和后市的北京前门大街差不多,街的两边有两条御廊。街的中心有两道砖石砌的水沟,沟里种了很多荷花,不过这个季节没有花朵,只有田田荷叶。水沟旁边也种了不少桃李梨杏之类的杂花,看上去红红白白,非常的赏心悦目。
虽然御街的最中心不让车马行走,但是路边上还是可以通行的。霖铃走在一侧御廊边上,只见路上人潮涌动,宝马香车,锦衣华服,罗带飘香。
街道两旁也是各种店铺林立。酒肆茶坊中丝竹之声不断,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
霖铃第一次来到京城,激动得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就好像是第一次进城的闰土一样。
韩玉倒是冷静一些,对霖铃说:“我娘与我说过,我爹之前来京城赶考时,走的也是南薰门。这条街一直往前便是朱雀门,再往前是州桥,然后就是官家的寝宫了。”
霖铃心里有些激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汴京,而是北京天安门。
两人走走聊聊,很快到了朱雀门城门口。朱雀门和龙津桥连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大内越来越近的关系,这里的街市也越来越热闹,四周全是熙熙攘攘的店铺和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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