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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后门的火锅店——岑清宴【完结】

时间:2024-07-02 14:40:13  作者:岑清宴【完结】
  路过熟悉的乔家旧邸,抬眼望去,高墙大院旧宅门,因无人居住落满了灰。
  府中原栽植的花木基本上都枯死了,唯独墙边突兀地伸出一枝杏花,却不是红杏,点点玉白,娇俏可人。
  无人打理时,这株杏花依旧顽强地活着,今年的花期强撑到了清明节前,终究随着一场清明雨消散。
  花落春残,枝头挂着零星几瓣残缺,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可怜。
  从杏花他又想到阿婉,那样艰难的环境,无人帮衬,若非自个儿努力——不正如这株杏花一样?
  他牵起唇角。
  监中学生们过了两天的松快日子,乍又见到徐司业的棺材脸,直呼不适应。
  可吕穆却从这十年如一日的棺材脸中瞧出了几分不同,他研究着,手肘拐了一下柳廷杰,嘴角挂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来:“难道你不觉得,徐司业对乔小娘子很是不同?”
  “如何不同?”柳廷杰茫然。
  拱不了火,吕穆叹道:“从前我只以为你终于开了窍,原来只是我想多了,你是见到锅子才走不动道的。”
  他可还记得柳廷杰初见乔小娘子时候那眼神锃光瓦亮的,堪比琉璃灯。
  究竟是哪一步歪了?
  柳廷杰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男女之间,又不是非得聊那档子事。
  有些人,就是适合做朋友。
  话又说回来,柳廷杰继续追问他刚刚的话:“你还没告诉我呢,徐司业究竟哪不一样?”
  吕穆压低声音:“难道你没发现,徐司业每回吃过火锅,都尤其好说话么?”
  柳廷杰点头:“就这?”
  吕穆看他。
  “我每每吃到合口味的吃食,心情也会大好,不再计较许多事情。”柳廷杰还以为什么事呢,白了八卦的好友一眼。
  吕穆摸着下巴,咂巴嘴回味了下,似乎也说得通,至少徐司业看起来并不是会为女色昏头的样子。
  二人刚闭嘴,装模作样地乱读了一通书上的文章,这副“用功”的模样就被巡视的徐司业和康司业看见了,还当着早课博士的面点名表扬了一番,很是风光。
  待到下了晚课,两天没吃上锅子,二人犹如春归的燕子心情急迫地飞向老巢后山,等到了摊子跟前,又双双一愣。
  若只是见了徐司业是不必惊讶的,可为何...
  柳廷杰坏笑着看向今晨还在揶揄他的吕穆。
  吕穆脸一热,又被好友问到:“还吃吗?”
  “吃!凭甚不吃?”
  他轻哼一声,熟门熟路地挑了个离人远的位置。
  刚坐下,一阵香风摸了过来,在他对面“啪”地坐下:“好巧啊,吕七郎!”
  柳廷杰自觉地单独挑了个别的位置。
  乔琬见有八卦的模样,冲柳廷杰挑眉。
  柳廷杰想笑不笑的样子,也使劲冲乔琬挑眉。
  吕穆无奈:“姜五娘子,你不要跟我说你是来国子监遛弯的。”
  姜亭晚一噎,撅嘴道:“是又怎样。”
  乔琬不必细看就能看出来,眼前的少女今日定是精心打扮过,雪肤娇嫩,面颊绯红,樱唇琼鼻。
  一双杏眼明亮干净,目光浑似黏在了对面的吕七郎身上,自己却仍觉掩饰得很好。
  吕穆垂眸,男女有别,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看。
  姜亭晚哎呀起来,娇声抱怨:“好嘛,你陪我吃完这顿饭,我就回去了。”
  随着话音落下,乔琬适时地端上齐了锅底和涮菜,全是方才姜亭晚点的。
第15章 精致姜五娘子
  吕穆果真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姜亭晚有些不甘心地撇嘴:“吃那么急做什么?”
  “一会还有晚课,迟了就不好了。”
  “就不能请假。”
  “我又没病没痛的,请假作甚?”
  “哦。”姜亭晚自己不吃,光坐在对面看着他,看了有一会,终究还是红着脸小声问道,
  “昨日我生辰,请你你为何不来呢?”
  “昨日,”吕穆顿了下,低头扒拉着锅底菜,敷衍道,“忘了,左不过是课业太多,没空。”
  “你!”姜亭晚气急。
  吕穆可不管她脸色不好。
  还是过了会,她自己软了态度:“那,你何时休假?我知道下旬就是十五了,又或者端午...”
  “没空,都没空。”
  “还这么早,你就知道没空啊...”
  “姜五,”吕穆吃不下去了,“你是为了让你爹找个由头好再羞辱我一番么?”
  他语气有些重,姜五娘子的眼尾都有些红了。
  乔琬听不下去,摇着头转身走远了些,情窦初开的少女啊...
  徐璟吃得差不多了,淡淡开口:“吕七郎。”
  吕穆忙停下筷子,咽尽口中食物,起身听训。
  等待训示时心中不免嘀咕:徐司业与他们同食多日,还未有过交流呢,这次是要说什么?
  徐璟抿清茶漱了口,又掸去膝上不曾存在的灰,才正色:“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何解?”
  今年才学了《礼》,这一句并不难。
  吕穆正色:“回司业,学生以为此句是说,君子在人前举止应慎重,容、言要端庄,不要说错话、不该说的话。”
  他说完,反应过来。
  徐司业是把他刚才噎回姜五娘的那些话给听进去了,一时间羞愧万分。
  “释的不错。”徐璟点头,又端起茶盏,“可见基本的解义你已没大问题。”
  吕穆自然不敢以为这时候徐璟是要夸他了。
  果然,又听徐璟悠悠道:“只是士虽有学,实行为本。为学之实,固在践履,苟徒知而不行,诚与不学无异。尔知礼、能辩,却少能容,还须得时时自省。回去再将《礼记》抄上几遍,给我过目。”
  乔琬咂摸着这古代版的《实践论》,又或者说知行合一,很能概括徐司业的这番话。
  概是敲打吕穆,批评他学了《礼记》却还不懂礼貌。
  年轻人,还是要讲礼貌啊...
  而徐司业所说“几遍”,又是几遍呢?
  乔琬远远送上一道同情的目光——方才的同情对象还是姜五娘呢,现在便换了人。
  因着徐璟这番长篇大论,在摊子上吃火锅的监生们都纷纷站起领训,只有乔琬微笑看戏,还有姜亭晚呆愣不知道怎么气氛忽然严肃了起来。
  不过听不懂的或是半路而来不知前因后果的还是占多数,只知道是吕七郎这个倒霉鬼,大约是吃饭时出言不逊惹得徐司业训话,害得连累他们。
  吕穆对着徐璟是犯怵,但对姜亭晚——他深觉自己才是受连累的那个。
  不敢再言语,脸色则更冷了,匆匆吃完已下的菜,结过账后,拉着柳廷杰走了。
  其余食客也走得七七八八,徐璟却还没走。
  姜亭晚呆呆地看着吕七郎所有动作,咬住下唇不放。
  吃这么快,她还没吃呢。
  乔琬看了眼徐璟那边,不管,重新给被吕穆吃得一片狼藉的桌面收拾过,又给伤情的小娘子重新上了个精致的小釜。
  这釜黄铜造的,和现在用的鸳鸯锅很是不同,中间高高隆起,里头可加碳,这样就不必时时烧热水。
  锅边围着一圈,里面加水涮肉和菜,和后世的铜锅涮肉相差无几。
  这釜是她提前定制的,就先定了这么一个,还没试过,打算等试了好再投入使用。
  乔琬最近有扩大产业规模的想法,虽然还只是设想阶段,但也足够热血了,每天晚上睡前摸着账本和钱袋子算一遍,第二天起床的动力就又有了。
  姜亭晚不解地看她。
  “姜小娘子远道而来,到底吃一些,否则不白跑一趟?”
  铜锅子里只是清水和几块白萝卜切片,有点点盐味,正适合姜亭晚这样精致富贵的女郎吃。
  她好奇看了眼造型奇特的锅子,又想到刚刚吕七郎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肚子饿了。
  姜亭晚轻咳一声,矜持点头:“也好。”
  “要奴给您下,还是姜小娘子自个儿来?”
  她观这姜小娘子不是自力更生的人,恐怕平日用膳也是有布菜丫鬟伺候的,此番偷溜出家门谁也没带...便主动笑道,“我来吧。”
  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当作公筷,先下各种肉片。
  羊肉有里脊、羔羊、肥羊,牛有吊龙、牛舌。
  一整坨放下去,变色就捞起,再放进姜亭晚面前的蘸料碗中裹一裹。
  “姜小娘子可以尝了。”
  时人皆爱吃牛羊肉,姜亭晚本有些嫌弃羊肉膻味重,但在锅子里竟觉得和芝麻酱的香味融合得刚刚好,十分软滑易嚼。
  牛肉更不必说,自带一股乳香味。
  纤维细长,质地软嫩,不过瘦,略带油脂却不腻,细嚼之下又有些筋道。
  姜亭晚吃得点头:“很不错。”
  她眼中又点起星星火苗:“摊主小娘子,你与七郎可是熟识?”
  乔琬微笑:“奴与吕监生的关系便如奴与姜小娘子一样,并无什么分别。”
  “好吧。”
  她看向锅里浮浮沉沉的肉圆子,那熟了的肉圆子马上就被乔琬给捞起来,放进调料碗中。
  “丸子蘸芝麻酱未免厚重,姜小娘子试试这清酱汁,是用清酱与醋、香油调成。”
  “口感扎实,里面有些脆生生的...”
  “是马蹄。”
  “马蹄?”姜亭晚瞪大眼,“马蹄如何吃得?”
  “俗语罢了,也可叫孛荠。”
  “哦孛荠,”这她倒是知道,小时在庄子上吃过一回生的,脆甜水灵,不过有股土腥味,还算可口。
  乔琬果然没猜错,姜亭晚正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深闺少女,多少东西都没见识过,更别说亲自动手涮菜。熟不熟还两说呢,恐怕要烫伤她娇嫩的肌肤。
  徐璟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他阿婉怎么就能这么熟练得伺候人了,还不是在掖庭里磨练出来的。
  心疼女人的结果就是结账时又足足多付了一两银子。
  乔琬板着脸推了回去:“司业每次都给这么多,存下的都够整整两月的饭钱了。奴恐怕这摊子哪日就要被监市盯上,还多罚税钱。”
  这话里语气带些责怪,徐璟笑起来:“那么,某给小娘子赔不是。”
  “不必。”
  姜亭晚向她一招手,她又撇下徐璟走开,毫不留情。
  徐璟摇摇头,也走了。
  姜亭晚吃得开心了,恢复了刚来时候的那股精气神,雀儿似的上了马车,临别时还向她挥手:“我下回还想吃你的火锅。”
  乔琬道:“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再来就是了。”
  姜亭晚“啧”一声,别扭道:“哎呀,我是想,要么你随我回去,做我府上厨娘好了。”
  她见乔琬不答,继续加码,亮出身份:“我姓姜,你可知这汴京城里头有哪几家姓姜的?”
  乔琬在心里默默念过几个名字,能有这般底气的...
  果然。
  “我父亲是礼部尚书姜琚。”
  乔琬忙行礼:“姜小娘子大恩,只是,奴出身粗鄙,又没规矩,怕侍奉不好贵人。”
  她知道姜亭晚今日来她这又邀请她大多原因是为了和吕穆置气——喜欢吃火锅么,看我把做火锅的人挖走了,若想吃就只能求我。
  开玩笑,她花了好几年的积蓄和时间才从奴籍脱身,现在又要她去旁的府里当下人,入奴籍?她又不是疯了。
  姜亭晚并不能强人所难,只叹气道:“好吧,那我下回再来找你。”
  她走后,乔琬收了摊子。
  姜亭晚并未付饭钱,是乔琬告诉他吕穆已经付过了,只不过第二日,姜家有下人送了二十两银子来,说是家中五娘子吃着觉得好,赏她的,还说什么时候若她改主意了,便到姜府寻他。
  乔琬双手接了赏,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这就值得二十两银子?
  其实也不算多,对于姜五娘来说,她们贵女们小聚在酒楼里消费一顿也要十两银,二十两,只两顿饭资而已。
  乔琬抠抠搜搜太久,不很习惯。
  只是她攥着这钱,觉得心里有个想法又可以实现了。
  先前胡娘子清明之前来找她说的事,是问她有没有意接手一间铺子。
  这铺子就在国子监后门,比她现在的位置要显眼多了,从大门出来走五十来步就是,后舍住着主人家,将前铺拿出来租,只是店面不大,也就能摆十来张桌子。
  原先是胡娘子的远方亲戚租着,交的租金还剩小半年,家里儿子媳妇添了新孩需要人手帮带,加上生意一般,否则也不会转手。
  乔琬当时没钱,她对那铺子有印象,第二天特地注意了一下,还觉得甚是可惜——这国子监后门的铺面紧张着呢。
  现在有钱了,也不知道去问还在不在。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去问了胡娘子,胡娘子高兴道:“在,在呢!”
  租金比住宅略高,要八百文一月,乔琬立即付了一年的租金,过了手续,顺利将铺子盘了下来。
第16章 烤鱼
  春末夏初时节,气温渐升,空气中开始浮动燥意,走街串巷卖炊饼的老刘总是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擦擦脸,肩膀上搭着的陈年汗巾被腌成了焦黄色。
  但国子监背靠山,附近植被繁茂,周围的铺前院后都长了不少半人高的蕨类,每年都按时从石板缝里冒出来,对比下已经比旁的地方要凉快多了。
  乔琬一大早出去买了些正经的杯盘碗筷,再不像从前那样随意,按陶铁瓷来分价格了。
  只是出去时还是一个人,回来时领着个手长脚长的高个丫鬟。
  她回头,招呼:“先将身上衣裳换下吧。”
  丫鬟身上穿的褂子实在不合身,腋下、关节处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捡了谁不要的。她临时带人去成衣店买了两套凑合,日后添置更多。
  丫鬟“哦”了一声,将手里抱着的碗碟全给堆在了桌子上。
  等换好新衣裳出来,乔琬问她:“你从前的名字叫什么?”
  “阿犹。”
  乔琬皱起眉:“不是这个,我是问你在家时爹娘可有给你起名?”
  “哦家里,”丫鬟认真想了下,“他们都是叫我二丫。”
  二丫、阿犹都不是什么正经名字,乔琬一时气结无言。
  若不是赌气,她方才也不会买这丫鬟。
  她刚刚沿街逛回来,穿过南瓦子,碰见唱曲娘子花钏儿打骂身边的小丫鬟,就是阿犹。
  白日瓦子内没什么人,她看这丫鬟一脸老实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手里攥着一张粗粮饼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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