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酒意做遮掩,脸上绯红也可以借口是因为喝多了。
“逝者已逝,生者更应该带着他们的期望好好活下去,我们是乔家最后的指望,阿姊。”
乔妘在她的注视下,郑重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静默片刻,乔妘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二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陡然轻松下来。
乔琬笑道:“我原以为,阿姊今日会卖了我,便正好借何麟此人造势......不过,阿姊没有将方子告诉何麟,我心里更高兴。”她觉得何麟不对之后,便叫鲍管事留意,顺藤摸瓜,果然蹲到了他趁夜出去与黄记的人见面。
乔妘心虚地咳了声,她虽最后确实没说,但心里,不是没有动摇过。乔琬肯定也是从她这几日的表现上猜到了,否则又怎么会说那句“君子论迹不论心”来安慰她。
“他这人性子急躁,急于求成,我今日拒了他,他定会找别的法子。”
乔妘主动道。
这些天接触下来,乔妘对他的反应可谓了如指掌。
“那便让阿岁他们守着,抓个现行最好。”
二人相视一笑。
第69章 不和解
乔妘高门出身,虽家道中落,傲骨却仍在,又怎会为这种市井无赖的小恩小惠所打动。
心结解开,有乔琬的机灵,她的缜密,表面上仍和从前一样,二人没何麟发现什么不对,暗中布置,阿岁与几个伙计轮流蹲守后厨,不负所望在三天之后将偷偷打包了没卖完的剩汤的何麟逮了个现行。
没想到鲍管事看着年轻,竟还是审讯的一把好手,威逼利诱之下,何麟招出了黄管事与他接头的位置。
便用一根绳索牢牢缚在他腰上,让他走在前面,鲍管事等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因着夜黑,二人自知此事见不得人,更是不敢掌灯笼,故根本看不清他腰间绳索。
等到了地方,黄管事早已等在那儿,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见何麟,便迫不及待问道:“东西呢,带出来没?!”
何麟抖着嗓子答道:“来了。”
黄管事以为他是紧张,哈哈笑两声:“好小子,没白养你!”
还没来得及接过何麟怀里东西,就被不知从哪蹿出来的两个人给摁倒了。
“放肆!放肆!你们是谁?!怎可如此粗鲁...你们可知我的身份?!”
陆虎他们送了这么久的外卖,荒废的拳脚功夫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刚接到这活的时候一个个兴奋得不行,甚至抢着要来,只有老二耷拉眉自述洗心革面。
最后还是老大陆虎跟老三常岩来了,眼下擒住这人,见他只是虚胖,实则外强中干,毫无还手之力,陆虎干脆放开他,直接用那捆着何麟的绳子一道将两人缠住了。
鲍管事从暗处走出来,笑容可掬:“哎呀呀,这位贵人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怎么会和小店的伙计在此夜会?是有甚么好事,也让鲍某瞧瞧?”
黄管事:“?!!”
乔琬也走了出来,看着瑟瑟发抖抱着食盒的何麟客气笑道:“贵客人想吃火锅,直接来店里便是,何必鬼鬼祟祟呢?没得失了身份。”
黄管事:“......?”
阿余也走了出来,冷着脸,摩拳擦掌,关节咔咔作响。
黄管事惊出一背冷汗:“......”
......
看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幽灵般接连冒出来,黄管事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失手暴露了!
方才还蓄满怒气的脸顿时萎了下来,赔笑道:“乔小娘子,有话好好说么,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样,不如先把我放了......”
“黄管事说的误会是指,是指贵店的伙计跑到我们火锅店来干活,有意无意向我们店里员工打听秘方未果,又潜伏多日,将卖剩的汤底顺了出来,与您在此夜会,对么?”
乔琬浅笑盈盈。
黄管事哑口无言,徒然张嘴复又合上,来来回回几趟,而后便带着些恼羞成怒,恶声道:“你这小娘子怎么胡乱攀咬我不过是路过此处,怎么,难道这条巷子变成你们家的了,旁人连过路都不行?!”
“啧啧,黄管事难道没听说过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的道理?”
乔琬撩撩嘴角,在火折子微弱光线衬托下,笑得尤其阴森,“咱们两家的恩怨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真有什么误会,等到了公堂之上再分辨吧。”
“你......你可知我家主人身份?”
京城里这地段,还有谁不知道黄记是黄尚书的买卖?
黄管事忽然就有了底气,冷笑道:“我劝小娘子还是莫要太傲气的好!如今这世道......我们东家看得上你的买卖,是你的脸面,你主动献上,我们说不定愿意花钱银子从你手里买过来,但你若偏要与大势作对...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别怪我没劝你!”
嗬!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许是开了店之后接触的都是一些高知分子,开了新店之后更是不必亲自与他们打交道,乔琬已经许久没有被人指着鼻子威胁过了。
她闲闲一笑:“哦?所以呢?杀了我吗?”
黄管事被她无所谓的态度一噎。
说是或者不是好似都不太对。
“扭送府衙吧。”她抬手示意,不再与他废话。
谈条件的话,要等到黄郸面前再提,这人可不够格。
阿余松了口气,她还怕小娘子被他吓唬住,就这样放过他呢!那她可要好好劝劝,这样的脏手段有一次就会有两次,有两次就会有三次,如今直接戳穿,结了仇,以后要么只会做得更隐蔽,要么也会针对她们店。
幸好小娘子不怕。
等鲍管事领着陆虎他们押着人走了,杨娘子的马车出现在巷口,车头探出个人影,不确定地朝这边唤了声:“乔小娘子?”
乔琬走过去,上了马车。
杨娘子衣饰、发髻随意,不似往常风格,乔琬便知道她这是已经睡下了,又被她派去的人喊了起来。
刚刚逮住何麟的时候,她就已经着人去请了,好在杨娘子住的离这儿也不远。
如今她过来,乔琬就知道她也是不怕的。从当初对石记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杨娘子是个杀伐果断的,并且敢这么横,还没被人报复,肯定是有大靠山的。
她与她合伙做生意,只知道她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财力雄厚,却不知她夫家是做什么的,杨娘子虽话多,也从未主动透露过,当初给她留的地址也是她自个儿置办的别苑。
想必是很紧要的官位。
乔琬这般猜测着,心里才更有了底。
“府衙也得明日才审讯那些人了,今儿咱们便挤一处睡觉,免得他们还有同伙,见失手暴露之后下黑手。”
杨娘子担心她自己一个人住危险,便提出来陪她。
“这......”乔琬想说这不好吧。
杨娘子满不在乎:“你放心,我家那位管不了我!”又亮出自个的包袱:“你瞧,我换洗的衣裳都带来了。”
乔琬轻咳:“那再好不过了......”
杨娘子打定主意不仅要睡在店里,还要跟乔琬同睡一间屋子,让她的带来的家丁们在门外守一夜,外间还有丫鬟们值夜。
层层防护,叫乔琬受宠若惊。
有杨娘子的人在,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次日升堂,昨日还气焰嚣张的黄管事,被关押了一夜后,精神萎靡不振。头发乱如蓬草,眼下青黑,显然这一夜没睡好。
而何麟更是,背衙役压着,两股战战,眼神躲闪。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他挡着脸,不愿意被熟人看见自己这副德行。
双方再见面,今日杨娘子打扮得珠光宝气,气势逼人,乔琬也认真梳了发髻,整整齐齐,仪态端正,从容不迫地出现再对方面前。
对比之下,对方的心虚显而易见。
李公绰作为少尹,本是不必亲自提审的,只是事关熟人,这黄管事背后的靠山又不一般,故才劳动他。
那何麟也不知是悬崖勒马,还是害怕再跟着黄管事干这样勾当容易惹祸上身,竟想通之后反水了。
鲍管事、乔妘与他一通捋顺,乔琬连口都不必开。
眼下,人证、物证,俱都有了,审讯不过走个过场,难缠的是如何发落处置。
就如黄管事昨夜叫嚣的,扭送府衙又如何?他背后的靠山,那可是副相级别人物,最近又颇得圣心。
李公绰是不怕的,只是他上头还有府尹压着,那府尹又是多年的老油条了......难办,难办。
杨娘子抬手理了理鬓发,召来丫鬟吩咐几句。
那婢子上前,附耳与李公绰秘语。
只见李公绰脸上神情变了又变,下意识看过来——却想到丫鬟方才所言,生生将转到一半的头给扭了回去。
知道了对方身份,自是不好再失礼......有这位宰执级别人物的新夫人在,他忽然就踏实了。
前朝时,有大官利用手中特权经商,进行不正当竞争,与小民争利,被揭发举报后,轻则罢免官职,重则处以死刑,弃尸体于闹市街头......不过,改朝换代之后,先帝便将此律作废了,暂且还没有能够代替这一条的律法。
且因事情并未闹大,要问罪还真没个确切的度。
李公绰让他们作下绝不再犯保证,需得心诚,取得乔琬谅解,另罚银钱若干。
这些银子......乔琬现在还真不稀罕。
出了府衙大门,她对追上来瓮声瓮气道歉的黄管事道:“恶主出刁仆,黄记几家铺子,几次三番针对于我,我不信背后无人指使。要和解,请你们家主人黄尚书亲自前来商谈。”
黄管事倒吸一口凉气,昨夜被路虎二人踹翻的胸口隐隐作痛:这厮好大的口气!
他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们家主人忙的很,哪有空见你一小娘子?”
乔琬微微一笑:“那便不和解。”转身就走。
不和解待如何?
很快,黄管事就知道如何了。
他们酒楼的生意更加一落千丈,还不时有围在门口指指点点、指责唾骂的。
黄管事不明就里,出去打听,人家还不愿意告诉他,还是隔壁食肆的管事同他说,最近那家火锅店有个戏目,似乎与他们黄记相关。
黄管事派了个眼生的伙计去听。
嗬!回来一汇报,差点没把他气晕过去!
第70章 抱了根粗大腿
那情节分明与当天晚上之事有七八分相像,人名地名稍微变化了一下,但不影响大家一下就猜出了这就是黄记。
这种要爆不爆的料,最受吃瓜群众的欢迎。
再一结合前两日炖不下与火锅店皆关门了半日之事,又有人刚好路过官府,探头看了眼热闹,真真假假,竟也成了完整的故事。
从百姓自个的口中补全的,总比全部从旁人耳朵里听来的要更真实更有讨论欲些。
火锅店的客人里头不乏有当官的,有的听了之后只是一乐,也有政敌起了小心思——原先郑和远一党跟他们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眼下已然闹僵了,乐得推波助澜。
能怎么想的?
我不好过,你不帮我,反而有可能是陷害我的那个,那就都别好过呗!
黄郸经常下朝之后能听见身后小官们的窃窃私语,最近谈论的似乎是与他相关,倾耳一听,气煞他也!
遂召来黄管事质问。
黄管事还打算继续捂着,等过了这阵子那小娘子自觉没趣便也算了呢,没想到这事情闹得这般大。一面有些后悔那天没应了她,一面又恼怒小娘子家这般傲气,不通人情。
面对家主的质问,他赔笑道:“确有此事......不过是那李少尹判糊涂案,都是小事...您不用太担心,过阵子等大伙忘了就好了。”
“小事?!小事能惊动陛下?”就连陛下身边的内侍,都含笑问了一句。那老太监知晓了,可不就是陛下知晓了?
黄郸怒了。
他伴君如履薄冰,哪里有外人表面看着那么风光?郑家倒了,又与他离心,他孤身一人,眼下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手底下人还不知收敛,尽给他惹出许多事端来!
全然忘了,当初黄管事做这些也是他默许授意的。
“尽给我惹事!”黄郸训斥了黄管事一通,道,“备下厚礼,我亲自去见这店主人!”
想到对方是位小娘子,备了珠宝首饰,还有些上好的玉石、香料,想着这些总不会出错的。
乔琬从旧店回来,便听鲍管事说有客人,是黄记管事带路,对那人言语间很是尊敬。
乔琬脚下步子一顿,问身侧阿余:“我今日装扮如何?可能镇得住场子?”
阿余猛点头。
她微笑:“那便好。”
黄郸却听见外头人唤她“乔”小娘子。
许是心虚缘故,又许是官场沉浮人对此嗅觉都很敏感,几乎是在见到乔琬的第一面,他便有些生疑了,一番见礼客套后,他忍不住问:“小娘子姓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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